潮湿而温暖，即便霍乾曜知道对方只是纯粹的精神力释放，没有施加任何的自主意识，可这磅礴如潮的精神力正在修补他破败的精神网。
“段云衍。”他抬唇，有些沙哑地喊。
段云衍好像上课被点了名一般，有些手忙脚乱地将手收了回来，面色赤红地从桌子上下来，坐回了原处。
但精神力还满溢在办公室里，身体距离缩短但精神网的联系却愈发紧了，霍乾曜喉头微动，只说：“吃饭。”
战争损坏他精神网所带来的后遗症，他控制不好自己的精神力，会因为受惊而释放出磅礴汹涌的精神力，也在此时没有办法收回。
段云衍也没有收回，倒不如说他现在大脑根本处理不了这种情况，整个人如同被沸水烧开了一般，比已经打开冒着热气的饭盒还烫。
将军……将军的精神网。
他僵硬地拿起筷子，动了两下筷子差点没飞出去，赶紧咬了咬舌尖定神。
带着战火和硝烟的气息，犹如将喷发的火山一般……红烧肉好吃。
他舔了舔嘴唇，悄悄又悄悄地瞧了霍乾曜一眼，对方正浏览着光屏，他就收回了视线。
潮湿。细雨落在燃放的烟花之后，轻和又细腻，打在段云衍的精神网上，叫他觉得十分痒，以至于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心绪，控制不了将要发颤的精神力，控制不了如擂鼓的心跳。
可是将军却好似无知无觉。
他们的精神力分明裹在一起，而将军也没有抽离。
这时段云衍才后知后觉地察觉，自己和将军的精神力并不相撞，又或者说，他们的精神力十分契合。
b级以上的精神力能够外放，外放的精神力构建出精神力场，有的人精神力天生相容，有的人精神力天生不对付。
而s级精神力带着威压，相斥的比相容的多，更别提到段云衍这种超s级的地步，只要他把精神力外放，就会有人不适。
但他跟同为超s级的将军精神力很契合。
这个认知让他头顶的蒸汽冒得更胜一层楼，精神力终于没忍住震了一下。
他们的精神网裹得那样紧密，仅仅是一丝的颤动此时也能叫霍乾曜察觉。
霍乾曜看了他一眼，睫毛每动一下他的精神力就跟着颤动一下。
“怎么了？”霍乾曜问。
段云衍张了张口，舌尖用力抵到上颚，觉得自己喉咙涩而破碎：“没……没什么。”
“不合胃口？”霍乾曜扫了眼他拿着筷子有些抖的手。
“合……合呀。”段云衍赶紧吃了一口，为了表示这确实是自己难吃到的美味，他补充，“我平时都吃营养液的。”
说完他又想起来了，刚才将军问起时，他说的是“偶尔”。
霍乾曜沉默了片刻：“营养液主要在战时物资缺乏时使用，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了。”
“我……只是来不及去食堂的时候吃营养液。”段云衍马上改口，交融的精神力颤了又颤。
他们精神网的接触太紧了，太近了，此时任何一丝微小的浮动都能被霍乾曜察觉。
这么怕我。
霍乾曜不动声色地想，也没再说了。
光屏上是学校发来的消息，想来是检测到了这里浓郁的精神力，前来询问的。
他回复了校方的人，告诉他们无需担心。而校方的人可能也猜到精神力溢出的原因，对刚刚发生的事故做出了解释，只是有一年级的学生未控制好飞艇，擦了一下禁飞网的边，那名学生已经被叫去教务处教育了。
确实是很小的小事罢了，而自己的精神力竟不稳定到如此。
他没出声了，段云衍却在吃完饭后开口又叫了声：“将军。”
霍乾曜看他，对方耳根的红褪下来了，很亮的眼睛里透着认真。
“怎么了？”霍乾曜问。
“我刚刚……”段云衍快速眨了眨眼，“我刚刚话没说完。”
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如潮的精神网海纳百川：“将军可能不记得了，但您曾经救过我。如果没有您，我可能早就在虫族的手下丧生了。将军救过很多人，我很敬佩，也很仰慕，我希望能够成为像将军一样的人，也希望能够站在将军身边。”
霍乾曜垂眼。
硝烟底下掩埋的是熊熊火烧，他说：“这是你提交申请的理由。”
段云衍点头，有些想说什么，但又把话吞到了喉咙里。
“你不用站在我的身边，以你的天赋，足以去到比我更高的地方。”霍乾曜的话很轻。
段云衍的眼神明朗，他很年轻，甚至可以说得上很小：“在帝国以内，没有人可以去到比将军更高的地方。您所在的就是顶端。”
“但未来是无限的。”霍乾曜简单道。
他的话明里暗里都是拒绝，段云衍捏了捏自己的手指，觉得遍体都有些冰凉，但还是最后问了，像询问自己的判决：“那，您的意思是……不行，是吗？”
交融的精神力能捕捉到任何一丝浮动，所有的情绪都放大进入对方的精神网，霍乾曜垂眼，收回了自己的精神力。
再抬眼时依旧是那个不动如山的将军：“是的。”
段云衍又眨了两下眼，办公室里只余他一个人的精神力，一瞬间如褪去的潮，带着两分冰凉。
“我知道了，将军。”他说，“我知道了。很抱歉耽误了您的时间，很抱歉。”
明明是早有预料的结局，但此刻难免低落，难免难过，难免觉得有几分沮丧。
“但我还是十分感谢您，感谢您在一片废墟之中把我救了出来，尽管这对您来说可能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的手指下意识拨弄，看向霍乾曜的眼睛却很认真，“我从霍兰星系的一个小星球被您救出来，在菲尔诺星读书，然后就读军校，走到如今的位置，每一步都是向着您的脚步。我一直希望有机会能跟您说上话，和您道谢。”
霍乾曜搭在轮椅上的手指动了动，下半身没有知觉。
“……我只是想说这些。”段云衍最后说，收回了自己的精神力，背脊又直了直。
他确实有值得令人夸耀的外貌，在任何非官方的报道中，提起他的成绩时难免会带上他的外表，说他纤细而富有力量的身躯，说他在阳光下白得近似透明的皮肤，说他墨色的眼瞳深处泛着蓝，眼里有星辰大海。说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好像冷鹰。
而他此时并未理顺的发耷拉在脑袋上，好像一只垂了耳的犬。
“抱歉。”霍乾曜最后还是说。
段云衍摇了摇头：“您不用这么说。”
“你是启明星。”霍乾曜又提起了这个称呼，“你会有成就的。”
他的声音难得温和下来：“战争已经过去，但没有完全的和平，被战争压下去的因子在蠢蠢欲动。段云衍，你被推到台前面对所有人的目光，会有压力吗？”
段云衍眼睫微颤，想了想：“会。”
霍乾曜的手指动了动，但他还未开口，段云衍就接着道：“但能走到那一步是我的荣幸，我不害怕这股压力。”
霍乾曜的手指放了下去，他看着段云衍，对方的眼睛依旧很亮，犹如明星。
启明星。
“是吗。”他问。
“是的。”段云衍下意识抓紧指尖，但声音依旧坚定。
于是霍乾曜笑了。
“不害怕。”他半垂了眼，“你……”
他抬手，又叫：“启明星。”
他说：“你把终端拿过来，我们加一下联系方式。”
顿了片刻，又补充：“遇到任何问题，可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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