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时屿在等他回应。


    可后者却只是淡淡笑了笑,没有接着他的话说下去,而是问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摸不到头脑的问题。


    “闻老师,你是不是从来不会觉得自己会输?”


    纪沅在笑,但笑意却并不达眼底。分寸感被他把握的刚好,不让人觉得谄媚也不让人觉得疏离。细碎的发丝下是他生动好看的眉眼,仿佛冰川融雪,让人忍不住想要触碰,可走近却恍然发现,面前只是一片海市蜃楼。


    他喉结一动,只觉手心滚烫。


    他虽然疑惑,但还是不动声色的敛下了情绪,认真道:“当然。不过不觉得自己会输是真的,希望有人能打败我也是真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答案是不是纪沅心里的正确答案,但却是他发自内心的最真诚的答案。


    没有人会永远赢,体育竞技也永远没有最高点。如果可以,他希望有人会打败他,站在下一个制高点上。


    那个人不必是对手,亦可以是队友。


    可突然间,他却听见一声轻轻的笑声,清脆悦耳。


    他又笑了,闻时屿想,他笑起来真好看。


    纪沅对他伸出右手,表情又恢复最初的冷静淡然,“那么合作愉快,闻老师。”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纪沅,位置是——”


    “二传。”


    话音刚落,闻时屿微微一愣,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妹喜欢的小明星竟然是他。


    倒也算是歪打正着。


    那只手颀长白皙,骨节分明,光滑细腻。


    不像是常年打排球的手。


    想起方才在备用场馆看到他的大力跳发,他虽心生疑窦,却依旧展颜一笑,回握住他。


    “合作愉快,我是闻时屿,打过接应,现在是副攻。”


    触感柔软干燥,和他湿热滚烫的手掌对比鲜明。


    他别过脸,快速收起手,不想让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萧彦淇在他旁边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他看了眼闻时屿,又看了眼纪沅,此时获得的信息量已经足够让他的脑容量爆炸了。


    他从来没见过,闻时屿这幅人模狗样富有耐心的样子。


    想当年刚认识的那阵子,他逃了一次训练,被对方抓到后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然后愣是看着他补了三倍的体能训练。


    现在想想,他双腿都直发软。


    什么叫他妹的新墙头?


    那是他的新墙头还差不多。


    闻时屿,你小子真的超爱。


    萧彦淇抹了一把脸,选择无言装瞎。


    “太好了哈哈,那我就先不打扰了,你们加油。”


    对方已经有两个人了,再加上闻时屿人数已经够了,所以他超级识趣的选择离开,并在离开的时候狠狠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队友找到了,下一步就是要找对手了。


    这会儿虽然偶尔会有人过来问,但一听到他们队伍有闻时屿,就都纷纷尴尬的摆手离开了。


    “有目标了?”


    他这话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闻时屿看每次别的队来问纪沅的时候,他都会礼貌性的提醒对方和自己一队。他看得出来,纪沅并不是好心提醒,而是在借用他来婉拒。


    然而被人利用的闻时屿却并不生气,只是对纪沅这个人,他真的越来越好奇了。


    纪沅这才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嘴角缓缓翘起一丝弧度,“这就不来了。”


    真正的猎手,永远都是等待猎物主动出击,露出破绽。


    然后,将其一击毙命。


    不出所料,下一秒有一队人目的性极强的朝着他们走了过来,气势汹汹。


    看到这么多人站在面前,沈越宴面如死灰,像个鹌鹑一样低下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看着纪沅不动声色的站到自己的面前,沈越宴神色微动,认出这群人是纪沅出场时议论他的那些人。


    “哟,这是还没找到对手呢队长?”


    纪沅抬头,只见对面的寸头男正面带挑衅的看着他们。


    见到来人,闻时屿微微皱了皱眉,“嗯?你谁?”


    听到这话,寸头男脸色一青,咬牙切齿的回答道:“闻大队长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年我有幸和您一起在国家队打过排球。”


    男排国家队在闻时屿加入的后一年里有过一次大洗牌,虽然后面招进来很多人,但上场首发的位置就只有六个。所有人都为了那仅有的位置挣得头破血流,因此到最后也有很多人坚持不下去选择退队,或者离开去了别的国家。


    除了一直在一起上大赛的队友,闻时屿对其他人的印象确实没那么深刻。


    不过显然那个寸头男就是后者。


    闻时屿思考一瞬,才缓缓问道:“哦,替补是吧?”


    “我叫周泽宇。”


    对方显然对于“替补”这个字眼敏感至极,在闻时屿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脸色变得更差了。


    时隔多年,这人还是一副高贵傲慢的嘴脸。


    当年周泽宇被教练招进国家队的那一天,他兴奋的一夜没睡。他到现在还记得当时有多么喜悦,还在幻想着有一天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选上主力。


    直到那天教练和他单独谈话。


    教练说他打得很好,是全面发展型的选手,但言下之意,他听得懂。


    原来国家队招他进来只是为了让他做闻时屿的替身。


    一个只有在对方状态不好,突发意外的情况下才会被想起的替身。


    他那至今还记得那些话,仿佛一盆冷水,直直的浇在他的头上,给他当头一棒。


    他不懂,为什么他实力这么出众,却只能做一个替补?


    所以他后来选择了出国,他想在大赛上打败他,然后告诉所有人,他周泽宇,不是闻时屿的替身。


    出国之后,他努力训练,为的就是有一天可以在赛场上光明正大的打败他,但正当他终于有机会的时候,闻时屿居然在这个时候退役了。


    他不可置信,觉得荒谬至极,但同时也在嘲笑对方。


    一个运动员在自己最风光无限的时候选择退役,往往都是害怕面对自己的失败。但他却听说,闻时屿退役,是因为心虚。


    心愿未曾得偿,一直都是他心里的一个坎,可他竟然和对方都被邀请上了这个节目。


    “你这么说,我倒是有点印象了。听说你后来出国了,怎么样,在那边打上主力了吗?”


    闻时屿这话没有半句嘲讽之意,只是单纯的询问对方近况,但到了周泽宇这边却变了味道。


    他怒道:“什么意思,你他妈故意的吧?”


    闻时屿倒也不生气,看到对方恼羞成怒的样子也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轻嗤一声,“几年前是替补,打到现在还是替补,你自己也不想想为什么。”


    说完,他又转头笑着问纪沅,“对吧?”


    纪沅点了点头,附和道:“嗯,确实菜。”


    闻时屿嘲讽他也就罢了,这个小花瓶居然也瞧不起他?


    周泽宇怒不可遏,冷笑一声,“好啊,那既然这样,不如我们来比吧,看一看到底是谁更菜。”


    闻时屿颇为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没有直接答应,而是把目光放在了纪沅身上。


    纪沅慢条斯理的偏过头,语气意味深长,“成啊。”


    周泽宇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虽然这小花瓶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但对方答应的那么痛快,不会真有什么本事吧?


    但转念一想,闻时屿就算再厉害,带两个小明星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们三个职业运动员。


    虽然这么赢的实在不爽,但闻时屿已经选择复出了,他在大赛上有的是机会击溃他。


    于是他们两队同时去裁判处登记,并领取队服。


    黑白两队分别站在场地两侧,裁判吹哨示意。


    双方互相握手,黑方率先发球。


    比赛开始前,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因此只能简单制定战术。赛场是为3v3比赛单独制定的特制场地,比正常场地小上一圈。


    哨声响起,沈越宴深吸一口气,望向球网对面。对面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只是做出接球的姿势,等着他的发球。


    他之前虽然高中时本来想走排球特长,在校队里打的是自由人。自由人是主攻防守的位置,只能在后排反复替换队友,无法发球和扣球。


    后来家里发生了一些变故,他也阴差阳错的进了娱乐圈。很多年没有系统的训练过发球,他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一般在比赛中,第一个上场发球的往往都是擅长发球的选手,他怎么想不明白,为什么纪沅却让他先发球。


    想到方才纪沅方才拍着他的肩膀说相信他,他定了定心,虽然双手还在抖,但还是把球高高的抛了出去。


    【我忽然好紧张……闻队怎么能让沈越宴先发球啊啊他们怎么想的。】


    【我也不懂,但是相信闻队吧。发球很简单的,这场地这么小,应该不至于失误。】


    稳妥起见,沈越宴选择了失误率很小的下手发球。


    可正当他蓄力拍在球上后,受力而飞速旋转的排球竟然垂直向上——


    然后直直的下落,砸在了沈越宴的脑袋上。


    “嘭!”


    球坠落在地上随着一声闷哼后,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


    站在网下的纪沅蓦然回过头,怔住了。


    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球可能会下网,会出界。


    唯独没想到,沈越宴这球,居然发到了他自己的脑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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