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言出法随
由于是直播, 许多粉丝乐迷在网上实时repo和讨论,恒刻一出场,就开了无数图文帖, 热度奇高。
其中一个专门分析《幻音》live的帖子以极快的速度成为热帖, 顶上首页。
[帖名:理讨, 个人认为《幻音》是贝斯手写给吉他手的,解析纯粹个人臆想不喜勿喷]
[首先标题就是结论, 以及我认为《幻音》是一首情歌,所以英文名叫《love》。证据我慢慢放:第一点是出场的9个英文单词,几乎每个词语都带有负面色彩或者中性词, 结合作词人是ny(而且是独立作词)就会发现, 这几个词非常贴合ny本人气质的, 但是华点来了!这几个词首字母连起来是lion heart, qyy的粉丝估计没人不认识这个词吧,这个意义太重大了……]
[唱到“两颗心脏也不算猎奇”的时候,ny特意指了拨片项链, 这个项链的来历大家估计都知道了就不赘述了,这是秦一隅著名的狮心拨片,据老粉说他是在无落一巡的石家庄场扔下台的, 加上前面直播的时候,ny听到无落唱《恶习》时, 也对qyy指了胸口的拨片,基本印证了这一点:狮心拨片和唇环一样都是qyy的, 现在都是ny的了]
[赞同lz的分析!我也觉得这首歌是奶油写给711的……]
[Lz好正经, 我看到ny唱的歌词眼珠子都掉下来了, 心里想的全是:这俩人绝对做过了, 而且做得很猛……至少有一个人被·干哭了不然不会写出“我们是沾满眼泪的情色电影”这种词, 太神了]
[作为一个事业粉我支持每个摇滚乐队内部恋爱,给老娘在床上拼命写歌!]
[还有后面的“和毒蝎交尾”,毒蝎是ny自称吧,小乙是CB唯一一个天蝎男……幽灵就不知道了,可能是他们俩之间的小暗号?交尾和同眠,真的不能细品,越品越涩]
[突然想到滑雪特辑了,他俩消失那段时间线就是出去开房了吧!!!要么怎么vj都是雪呢?]
[继续分析,“做浸透床单的酒神精神幻梦”这一句,我一开始也没断明白句子,后来有个姐妹说[酒神精神]是尼采从古希腊文化中提出的一个哲学概念(前一句歌词里的涅墨西斯也是古希腊神话里的复仇女神),简单来说就是从悲剧性的人生中获得原始的、充满生命力的狂欢,这个词不是就特别的qyy吗??还有人比他更符合酒神精神吗??]
[wow……看完分析我觉得这一句简直高度概括整首歌:我们都知道人生毫无意义,就是一出绝对的悲剧,是总要到来的葬礼,但是在此之前我愿意和你一起做一场酒神精神的梦,疯狂地发泄,破坏一切,然后做无意义的逃亡,只要你不离我而去……天哪,奶油老师真的只有19岁吗?]
[这一段主歌连着看真的又涩又文艺]
[关键是他好懂qyy,居然可以写得这么精准这么迷幻,这是真的爱]
[联系之前的CB采访就更好嗑了,qyy说过自己以前喜欢夏天,但是现在喜欢冬天,然后ny问为什么,qyy答非所问,看着ny说“诶我突然觉得你特别适合冬天,特适合在特别冷的地方生存”,然后你们看今天的舞台VJ,全是雪……这就是qyy说的适合南乙生存的地方啊!]
[接上,“幻音”这个词也很妙——幻听时听到的声音,结合副歌歌词:“我是默剧,你是默剧里的幻音”,默剧是没有声音的,如果你听到声音了,也是幻觉,这种悲剧色彩太强烈了,他把qyy比作自己无声世界里唯一的、但其实不存在的声音]
[完了,我本来是来看歌词解析的,怎么磕上了??你们qnzy姐吃得有点太好了]
[我也……救命我本来是执生粉,结果在qnzy姐的粮仓里找不着北了,不愧是美帝]
[这不是美帝,这是真基]
[救命qyy弹吉他了!!!!!救大命了!!!可是为什么是反手?是特别设计的吗?]
[之前一直有姐妹猜测qyy手受伤了,不会是真的吧?]
[你别说,ny在CB里一直都主动给qyy开瓶子递给他,之前都有糖点剪辑来着,这不会其实是虐点吧……]
[天哪我好喜欢最后那段,真的有酒神精神的狂欢感了!如果把这段拿开,其实整首歌都特别冰冷工整,简直就是南乙本人,但是从“快拿起火把”开始,就很有qyy写歌那种热烈、疯狂的感觉,简直就是在ny中间插入了一个qyy(这话有点涩我知道,但是我怎么搞都没有正主写得那么涩)]
[没有人分析这一句吗?“踩我的脚背,吻我冻僵的嘴,在满是碎玻璃的雪地起舞。”地上都满是碎玻璃了,跳舞时ny还要“你”踩着“我”的脚背来跳,这样只扎破“我”的脚,鲜血淋漓也没关系,你们乐队男真的……]
[谁能想到一个连话都懒得说的酷哥这么会爱人呢?一首从头到尾没有一个“爱”字的歌,歌名却叫love,每个字都是爱,天哪。]
[还有下面一句追逐日出啊,滑雪特辑后面CB不是全员跑去追日出了吗?而且刚刚李归直播说了,最早提出去看日出的就是恒刻他们!!]
[滑雪特辑qnzy姐将永久珍藏,吵架冷战都那么好磕的CP去哪儿找!而且按ls姐妹说的,绝对是do了,按照这首歌这么cult风的歌词,这俩床上的风格估计挺暴力的,又纯爱又粗暴爱了爱了]
[搞摇滚的都这么敢的吗?这首歌跟出柜有什么区别???]
[那咋了,都搞摇滚了还有什么不敢的,你去搜搜,那些全世界知名的摇滚乐队的疯狂事迹可太多了]
[“我记得你眼睛”这句怎么理解呢?亡命之徒逃跑后用血写下的为什么是这一行字?]
[我看到另一个贴里有姐妹说这一句应该不是ny的主观视角,是qyy的,因为qyy不止一次在物料里提过说ny的眼睛很好看(是真的美,滚圈最美的一双眼睛)]
[我强烈怀疑这一句话是qyy的原话,他肯定对ny说过我记得你的眼睛,所以ny才写进去的,毕竟qyy和ny都没有公开否认过,一想起这件事我的手都在抖,细思极恐……]
[啊我突然发现如果你们结合VJ就又不一样了!唱完这一句之后那个手指出现了,在雪地里写了sternstunde,一开始我以为是乐队名,但是一般情况下乐队名不会那么快出现啊,live还没完呢,后来有姐妹说有没有可能这不是乐队名,是qyy脖子上的纹身?这说明什么??Qyy的纹身有没有可能和ny的眼睛有关???]
[妈呀这明明是live解析楼,怎么越扒越有啊……]
[草…………结尾居然还有9个单词……lz疯了]
[你们没发现吗?大屏幕上的歌词最开始是印刷体,然后慢慢转成手写体,最后完全变成了南乙的手写体(有姐妹在隔壁楼对比过《梦游》的歌词,是一样的字体),这也是一种暗喻吧,最开始是像机器一样没有感情的人,所以连描述自己的单词都是人工智能语音,到后面因为爱变得鲜活,是真正有血有肉的人类了。]
[居然还是九个不同的单词……跟着奶油老师学英语(bushi),接着lz的斗胆分析一下 ,之前9个是负面色彩的,但是结束之后的单词都是正面的,而且根据那段影片,这几个词都是用来describe他自己的,所以是爱上之后发生的变化吗?唯一不变的就是首字母还是藏头,还是lion heart,太爱了…………]
[t开头的词儿那么多,ny偏偏选了timeless,还有前面的“永久颂吟:别离我而去”]
[一想到冷酷小乙为了lion heart一个个筛选单词就觉得心软软的,而且看秦一隅拿着吉他出场的时候,小乙第一次露出那么震惊的表情,肯定是没有排练过的惊喜,你们俩都好爱]
[qyy在《幻音》里的状态拿到全阶段(特别是无落阶段)都是独一无二的。他已经跳出了《恶习》里那个被媒体炮轰到厌烦、又被乐迷狂热追捧的死循环里了,感觉在ny的影响下形成了新的艺术人格,很自由,特别是合奏的时候,纯乐迷真的很感动]
[天作之合=天才和天才因为爱而结合,祝99!]
这并不是人生中第一次live演出,甚至不算是复出的首场。
但不知为何,秦一隅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被情绪的浪潮包裹,明明已经结束,却久久无法平息。
仿佛从这一刻开始,才是他人生新的起点。
过去那些充斥着爱与恨、付出与背叛、造神与毁神的极端日子终于烟消云散,不必无休止地在云端与烂泥中挣扎,在失去中饱受历练,他唱着恋人为他而写的歌,拿起曾经最无法割舍的琴,步入正轨。
一切都是因为南乙,因为他想尽办法朝躺在泥沼里的自己伸出了手,接手了他糟糕透顶的人生,给了他无私的爱和拥抱。
这是半年前的秦一隅根本想象不到的。
就像他瞒着南乙为这首歌写吉他线一样,在排练时,南乙同样没有说过他歌曲首尾英文单词的设计。
最初秦一隅没有能完全读懂,但当结尾再次出现时,站在台上的他恍然大悟。
无论是过去的南乙,还是现在的南乙,都藏着两颗隐晦的狮心。
他甚至用99暗藏了他的小名。以后他们每唱一次这首歌,都仿佛南乙在低声地叫他“久久”,问他喜不喜欢。
再也不会有人为他写出这样一首歌了。
结束后的第一时间,秦一隅主动走过去,给了南乙一个很满很长的拥抱,抱着他在台上摇摇晃晃,像小朋友一样。
他看见南乙被贝斯背带拽到有些露肩的衣领,整理了一下,低着头,凑到南乙耳边,声音很低:“你怎么这么厉害?”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厉害的是你吧,练吉他的事儿一直瞒到上台……
南乙觉得痒,偏开了头,并且怕被话筒收音,还用眼神小小地警告了秦一隅。舞台灯光亮起,他们这才分开,又去拥抱了严霁和迟之阳,四个人聚在舞台上。
台下的观众叫得声嘶力竭,疯狂地喊着“安可”。在这股狂热的浪潮之下,迟之阳都被感染,笑着跟随他们的喊声抬手,直到严霁伸出手,帮他拽了一下快走光的衬衣领口。
拽完,严霁作为官方发言人,拿起话筒开口:“谢谢大家,很感谢大家这么热情,也非常辛苦地看到最后一场表演,很希望我们的演出没有让大家失望。”
台下的乐迷异口同声地大喊:“没有——”
迟之阳立刻凑到严霁的话筒边说:“那就好!”
所有人都笑了。
耳机里,南乙听见导播的声音。
[主持人可以上场了,投票准备,恒刻准备talk环……]
还没说完,制作组那头似乎吵了起来,切断了信号。
忽然地,台下扔上来一个纸团。
这无疑让所有人都瞬间回忆起上次live淘汰赛的线下霸凌。那张诅咒着让秦一隅去死的纸条,和他一起在舞台上合了影,任谁都忘不掉。
因此第一时间台下前排就有人破口大骂:“谁扔的?滚出来!”
而台上,迟之阳也抢先窜了出来,飞快地捡起那个纸团捏在手里。他实在气不过,越想越气,于是背过身,悄悄展开了那纸团,害怕看到什么让他忍不住爆粗口的东西,因此他都是一点一点捋平的。
严霁也好奇,于是扭头去看,谁知看到了迟之阳翻的大白眼。
“什么啊?”秦一隅拿着话筒,“写的什么玩意儿?我看看。”
南乙淡淡说:“有什么好看的。”
“就是。”迟之阳直接就想往裤子口袋里塞,可塞了半天才发现服装师给穿的裤子压根儿没有口袋,结果还被秦一隅钻了空子,夺了过去。
“哎呀你给我!”迟之阳急了,想抢回来,结果秦一隅故意高高举起手,让他抢不着。
对着livehouse不太好的光线,秦一隅仰着头眯着眼,大声挨着念了出来:“秦一隅你能和南乙亲……”
念到一半他顿住了,眨巴了两下眼睛。
南乙忍住了白眼,你们俩有什么区别?拿着自己的死刑宣判书也会抢着念出声的人。
可就算没念完,台下也已经开始起哄了。
“怎么主持人还没上来啊?”严霁笑着打岔,但效果不佳。
“亲亲!亲亲!亲亲!亲亲……”
此时此刻最开心的,是执生直播间的倪迟,手都要拍烂了,毫无避忌地跟着直播观众一起大喊,两个队友拦都拦不住。
[怪不得他们叫qyy和你吃乐子人组合,原来是因为乐子人终成乐子。]
[你吃:我就知道我隅哥不会让我独自尴尬!]
[你们couple boys真是让我害怕……]
“哎,等会儿,这谁写的?”秦一隅把纸条晃了晃。
没想到台下还真有一个姑娘大喊:“我——”结果因为太激动,嗓子劈了叉。
“我去这还带自首的啊!”迟之阳说,“我可报警了!”
严霁笑道:“这一看就是磕太多了,嗓子都磕坏了。”
“啊啊啊啊!快点儿吧你们!”那个姑娘大叫道。
“要不您上来唱吧。”南乙面无表情说着笑话,“该给你写段儿高音的。”
“哈哈哈哈!”
就算是插科打诨也没能把这事儿糊弄过去,台下喊着“亲亲”的人反而更多了,秦一隅实在没办法,笑着走向南乙。
南乙吓了一跳,还以为他真要做什么,下意识就后退,可被秦一隅拉住了:“别跑啊。”
不是你疯了吗?这么多人……
可下一秒,在极近的距离下,秦一隅却没有靠过来,代替他贴近的是被他背在身上的琴。
他扬着嘴角,用电吉他刀锋般的琴头,碰了碰南乙的电贝斯修长的琴颈。
南乙怔在原地,心跳得快极了,眼睛垂着,盯住了电吉他的琴头。
“好啦。”做完,秦一隅后退半步,拿开了琴,也将纸条塞进口袋里。
“啊??”台下观众异口同声。
秦一隅挑了挑眉,散漫笑道:“啊什么,琴吻不是吻吗?”
台下更疯狂了。
“救命啊,怎么比直接亲亲还刺激!”
“琴吻?你太会了秦一隅……”
“雨齐老师你都不拦着点儿!”
其他人都在笑,严霁也一样。照平常,他早就想办法按住柜门了,但现在这情况不太一样,他知道秦一隅巴不得把热度炒高,越高越好,所以也没有去管。
他反倒非常意外,还以为秦一隅会为了讨论度,真的直接亲上去,竟然没有。
这小子某些时候还意外地挺纯爱的。
很快,主持人就上了台,看他还没整理好的表情,还有扶住耳返时蹙起的眉头,严霁感觉不太对劲。
但该走的流程还是一个不差地走了,在观众投票的过程中,主持人手拿着台本准备进行预备好的talk环节。
“听说这首歌是由贝斯手南乙写的,想问一下,是在什么样的契机下写下的这首歌呢?”
主持人说完,站在舞台最左边的南乙拿起手麦:“这首歌是我……”
才说了几个字,他的麦克风突然间失灵了,发不出声音。一旁的秦一隅和严霁也同时递过去话筒,可他接过来发现,他们的话筒也没有声音。
这不可能是同时坏掉了,刚刚还好好的。只能是被关了。
严霁扭头看向主持人,发现他正要救场递出自己的话筒,可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偏过了头。
很快,他的话筒也没有声音了。
主持人只能让台下先安静,然后大声说:“因为设备问题,请恒星时刻先去观战室等候,之后会公布最后两支乐队的分数。”
台下显然不买账,什么声音都有,但很快,livehouse的直播镜头就被切断,变成了广告。
恒刻表演的时候,live直播间的观看人数到达峰值。突发事故一发生,无数人迅速跑到微博等社交网络抱怨。[Crazy Band直播中断]的词条也很快上了热搜,引发更大范围内的讨论。
而被广告卡出来的线上观众,大部分也都直接涌入恒星时刻观战室的直播间,没多久,他们就在直播镜头里看到了回来的恒星时刻。
一众观众也在直播间弹幕里讨论方才出现“技术问题”的原因。
[不会是因为大家起哄让qyy和ny亲亲吧?]
[确实不应该这么搞的,私底下的livehouse就算了,公开直播开这种玩笑有点过了]
[要真是因为那个为啥qyy念出来的时候不让主持人上台救场?而且qyy也圆得很好了啊,别一有什么事儿就怪qnzy姐ok?美帝姐背负全世界是吧?]
[我感觉不是因为cp,一开始ny微博就被禁了,1组的乐队打分都有问题,是不是恒刻唱完之后控不住场面了,节目组没法继续搞黑幕了所以这么做的?]
[恒刻的live太强了发现控不住票了呗,刚刚有个yxh发起的七个live你最喜欢哪个的投票,《幻音》一骑绝尘,这样要是1组输了,傻子都知道是黑幕啊!]
[那这也太明显了……生怕不挨骂啊,除非是金主爸爸拿枪指着导演的头。]
[节目组还怕明显?黑幕的热搜一直在降,可是广场刷得飞快,热度不可能降低]
[别说了你们,别一会儿恒刻直播间真的没了……]
坐下来之后,恒刻四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谁都没轻举妄动。
工作人员在背后用纸条给他们写提示,让他们安抚一下直播间情绪,但谁都懒得做,唯一靠谱的严霁回来后的第一时间就是检查手机,也没顾上。
他看到了汪琦的微信,也递给身旁的秦一隅。
于是秦一隅也低头打开自己的手机,想看一眼网上的情况,没想到却发现有好几通未接来电,是不同的座机号。
这令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南乙被陈善弘带走那天找到他的神秘人。
他直觉一向很准,下意识点开信息,果然看到了一条陌生人的短信,但内容却很奇怪,里面写着一条具体到住院部床位的地址信息,其余什么都没有。
保险起见,秦一隅将地址复制保存了下来。
“大家别着急。”一旁的严霁微笑着说,“主舞台的直播应该会恢复,我们耐心等待比赛结果就好。”
而就在这时,一直表现得非常安静的南乙,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口:“刚刚在舞台上,我还有些话没有说完,其实……”
可他刚一开口,恒星时刻的直播间也突然中断。
简直是一语成谶。
作者有话说:
——更衣室小剧场——
上台前,恒刻更衣室里:
迟之阳(反复低头,捂着胸口,拿手肘拐南乙):小乙,这……这衣服也忒露了,我能跟你换吗?
南乙(拎起自己那件,沉思):还是算了吧,我宁愿露背也不想露胸。
更衣室帘子刷一下拉开,竹马组双双扭头——
迟之阳(用衣服捂住自己的上半身):秦一隅你tm有病吧!!!招呼都不打一声!你大爷的xxxxx
南乙:……
秦一隅:嘻嘻(直接拽走衣服脱一半的小乙),跟我走,我那间地方大!
南乙(被抓走):换衣服要那么大地方干嘛……
一分钟后,更衣室门口再次出现脚步声
迟之阳(警惕):??秦一隅你tm梅开二度是吧?
严霁:小阳,是我。
迟之阳(立刻变脸,飞速穿好上衣):啊?啊……有事吗?(拉开帘)
严霁:刚刚小乙说你担心会露,我也穿的这种深v,所以找服装师要了一些防走光的粘条。我可以进来吗?(说着但是已经进来了)
迟之阳(脸红):啊你这个也确实有点……什么都没穿吗里面?
严霁(点头,撕开防走光条的包装袋):嗯,这个要试试吗?
迟之阳:这玩意儿怎么用啊?(拿过来结果粘到手上)
严霁:我帮你,可以吗?(靠近)
——慢条斯理贴防走光条的严老师要求的分割线——
——防走光条贴在深v领子的里面,和皮肤粘一起所以可以防止走光——
十分钟后,迟之阳出来的时候浑身都是红的,露出来的胸口也是。
秦一隅:这哪儿来的大虾米啊?煮这么熟!
第102章 连环爆炸
面对中断后黑屏的直播间, 所有线上观众极为震惊。
谁都想不到这样的事居然会出现第二次,而且都是出现在南乙即将发言的时候。
这样极具针对性的“特殊待遇”,让原本就热度颇高的黑幕论愈发甚嚣尘上, 讨论度居高不下。
而在恒刻的观战室里, 面对这种情况, 四人都表现得出奇冷静,仿佛早有预料。唱完刚刚的live, 游戏才正式开始。
直播刚中断没多久,他们的房门就被敲响,是摄像组的人。
“不好意思各位乐手老师, 现在因为直播出了点儿问题, 剪辑正片素材需要补录一些单人的采访镜头, 这边可以请大家配合一下吗?”说完, 他看向南乙,“南乙老师,可能要你先跟我们去小房间录一下。”
听到这话, 四人面色各异。
迟之阳火冒三丈,腾的一下站起来:“不是,怎么还单独录啊?不行你们先录我的吧!南乙往后稍稍。”
“这……”对方露出很为难的表情, 一看就是被上头临时布置的任务,没有决定权。
迟之阳眉毛一拧, 一拍桌子,大声道:“不行什么不行?你们到底想怎么着啊!”
严霁笑着起身, 拉住迟之阳, 对摄像组的人说:“这样吧, 我和南乙一起去, 你看可以吗?”
如果一开始就提出这样的要求, 摄影组绝对不会答应,可迟之阳这么咋咋呼呼一闹,他们也怕真出点什么事儿赖到自己头上,于是反倒能接受严霁的提议了。
“行,那严老师也一起吧。”
严霁看了一眼南乙,又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秦一隅,拍了拍他的肩,但没说什么。要说的,他们之前私底下已经讨论过太多次了。
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居高不下的热度、黑幕造成的天然舆论优势、还有刚刚结束的live效应,这一切错过不会再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陈善弘才会这么当机立断,或许他也隐约察觉到,这一次他面对的猎物,并不那么受控。
网络上对于直播中断的阴谋论愈演愈烈,而其他乐手的直播间还在继续,分数尚未公布,节目组只能安排其他乐队做一些小游戏和观众互动,试图转移视线。
在严霁和南乙离开后不久,秦一隅和迟之阳也以上洗手间的理由,想办法脱离了恒刻的房间。距离恒刻直播间最近的就是1组的队友乐队,两人试图敲开不烬木和执生乐队的门,但却没有人开门。
“工作人员应该知道是我们了。”迟之阳皱眉道。
都到了这种紧要关头,秦一隅居然还在笑,仿佛被逗乐了似的。
“他们应该是觉得,同组的乐队会向着我们,特别是向着南乙。”
把同为黑幕受害者的1组乐队都控制住,这样就可以孤立无援。
“现在南乙想说什么,或者,想说关于南乙的任何事应该都不行了。”
恒刻直播间被中断后,大量的直播观众涌入到其他乐队的直播间,弹幕几乎全都在质疑节目组黑幕,声势浩大,人数一度超过了演出时的数量。
无序角落直播间的氛围极其尴尬,由于他们和恒星时刻是最后上场的两支乐队,又都没有公开票数,因此遭受到最大的抨击,无落的粉丝数量也相当庞大,两方在弹幕上吵得不可开交。
鼓手大成拧着眉,看着弹幕上飘着的那些刺耳言论,差点按捺不住要对喷起来,谁知很快,弹幕竟突然刷起别的。
[快去刺杀旦直播间!]
许司看到弹幕上提到了秦一隅,于是在桌子底下打开了视频软件,找到刺杀旦的直播间。
刚点开,他就惊住了。
秦一隅和迟之阳竟然突然出现在刺杀旦的直播画面中。
怎么会这样?
镜头之中,秦一隅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天塌下来都笑嘻嘻的。
他拉了个椅子坐下,抬手看了一眼表,开门见山道:“是这样啊朋友们,节目组把恒刻直播间关了,还把我家贝斯手带去补录了,所以呢,我借一下我姐们儿直播间说两件事儿。第一件……”
秦一隅举起自己的左手,靠近镜头,指了指纹身下面的疤痕。
“我的左手废了。”
一旁的迟之阳震惊地扭头盯着秦一隅。
你疯了吗?
他们是商量过,但从来没说过要拿这事儿出来说啊!他这不是……不就是拿自己当初的伤当炸.弹引子吗?
明明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拿出来说过,除了他们四个谁都不知道的,这明明就是他最重的心病啊。
“喂……”迟之阳在桌子底下抓他的手腕。
可秦一隅却仿佛根本没看到似的,仍笑着,继续道:“为什么会废掉呢?这事儿说来话长,等会儿我会发微博仔细说明。不过没准儿我微博一会儿也会被禁言,所以大家吃瓜也抓紧点儿啊。”
很显然,只要和秦一隅沾上一点儿边的事,都会有这超乎寻常的讨论度,更何况是从未透露过的手伤。
此时此刻弹幕已然刷到看不清了,大部分都是问号和感叹号。
[什么?????]
[真的受伤了???]
[那当初退队是不是也有隐情???]
“至于第二件事儿……”秦一隅听到耳机里传来的工作人员的声音,有些烦,蹙了一下眉头,扯掉了耳机。
他拿肩膀撞了撞迟之阳,满不在乎地笑道:“你来说吧。”
迟之阳还愣着,看他这样,心里难受又生气,但忍住了。
“那我可真说了。”
“快点儿吧,一会儿又给咱们关了!”秦一隅笑着。
之前私底下讨论过无数次,他从未想过这件事最后会由他宣布,还以为会是严霁或者南乙。但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
一向暴躁的迟之阳看向直播镜头,露出参赛有史以来最郑重最官方的表情,双手交握,简直像是严霁上身了似的。
“各位观众朋友,各位乐迷们,很感谢你们一直以来的支持,但从这一秒开始,我们恒星时刻,正式退出Crazy Band。”
[????]
[退赛??]
[不是?到底发生什么了??]
“没错。”秦一隅揽住迟之阳的肩,笑眯眯说,“我们恒刻不、干、了!”
直播间弹幕疯了,满屏幕都是问号。
当然,这中间也夹杂着一些不和谐的质问。
[你们自己的直播间关了就跑来嚯嚯我旦的直播间?放过三个小姑娘吧!]
原本秦一隅想无视,但这条弹幕被礼音看见了。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她竟然直接站了出来,弯腰冲镜头说:“是我们把他们拉来的,就是几分钟前。”
准确说是八分钟前。
就在迟之阳和秦一隅离开恒刻的房间,在走廊想办法的时候。
“现在怎么办……”
正说着,写着[2组刺杀旦]的门忽然开了个缝。被白炽灯照得惨白的走廊地板上,一条暖色调的光线投上去,像一个醒目的路标。
下一秒,一个瘦瘦的身影探出头来,兔子似的,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四处张望,对上走廊的两人后,飞快招了招手。
两人一愣,竟然是绣眼。
“快过来啊。”她压低声音,小声说。
秦一隅明显有些错愕,但还是和迟之阳一起过去,钻进刺杀旦的房间。里面出奇得安静,竟然没有工作人员,只有正在直播的闽闽和礼音。见两人进来,她们瞥了一眼,使了个眼色,让两人先到拍不到的地方去。
于是秦一隅和迟之阳避开直播镜头,来到房间的角落,压低声音询问绣眼:“你们的助理呢?”
“我说我的琴丢了,让她们去帮我找一下,好不容易把人支开了。”绣眼说完,没继续说下去,而是低下头,用手机打字,没多久抬起头,将屏幕举给他们看。
[礼音刚刚不小心听到工作人员说赞助商要求关恒刻的直播间,语气很不好,还说要密切关注南乙的动向,有必要的话,所有直播间都要提前关掉,我们一直在想办法找你们,看到你们俩出来太好了,时间不多了。]
短短几行字,秦一隅看完,却非常震惊。他知道之前在上一轮,他们同在b组时,有过共患难的时候,也建立了很深的感情,但没想过在这么紧急的时候,这三个明明是对手的女孩儿,竟然会第一个伸出援手。
迟之阳看完,连连摆手,用口型说“别掺和进来”,秦一隅则低头打字,不一会儿拿出手机给她看。
[可是我们要做的事儿特别大。]
秦一隅不想骗她们,也知道,如果换做是南乙站在这里,百分之百会拒绝,他不会希望牵扯更多人。
谁知没多久,绣眼再次抬头,一双圆眼里像是簇着两团火似的,亮极了。她举起手机,指了指屏幕。
上面只写了寥寥几个字。
[那我们就干票大的!]
这一票的确很大。
礼音说完,冷静将身上的麦和耳机都拆下来,放在桌面上,耳机里甚至还有导播在劝他们冷静的声音,但她懒得听了。
“比到现在我们也累了,所以,刺杀旦乐队也……”
没等她把话说完,直播间就被掐断了。
而与此同时,被叫去补录的南乙和严霁,被带去了一个摄影棚里,录了一些很没有意义的问题。南乙意识到,对方就是纯粹拖着不想让他们离开而已。
但很快,严霁收到了秦一隅的消息,知道他们成功了,于是直接走上前,不顾工作人员的阻拦,用手挡了一下正在录制的摄像,站到南乙身边。
“不好意思,我们不录了。”
摄像师和提问的工作人员都非常震惊:“可是我们还没有结束……”
“但是我们结束了。”严霁望着他,沉声道。
南乙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摘了麦:“恒星时刻已经决定不继续参与之后的录制了。”
两人并肩向门口走去。
这显然超出了他们的预判,根本没有任何应急预案。工作人员只能慌乱站起来,试图用合约来约束他们。
“我们之前是签过合同的,如果没有特殊原因的话,你们是不可以……”
“没事的。”严霁回过头,“我们的律师之后会联系你们。”
出门之后,南乙挑了挑眉:“你找律师了?”
严霁笑着揽住他肩膀:“他们吓唬我们,当然要吓唬回去。”
说完,他又道:“没想到啊,几个月前写辞职信说要去参加乐队比赛,现在比着赛呢,又跑路了。”
“那怎么了?”
严霁故意长叹道:“频繁跳槽是职场大忌,会被打上‘不稳定'的标签,很毁简历的。”
可第一个提出退赛方案的明明是你啊哥。
南乙笑道:“玩儿乐队的,最稳定的事儿就是不稳定。”
正说着,秦一隅又发来新的消息,严霁一看,写明了要给南乙。
于是他将手机递过去:“一隅刚刚发的,说有可能是之前联系他找你的那个人。”
南乙一看,是医院住院床位的地址,但并不是之前李不言住的床位。
凭着和祁默建立起来的默契,他意识到,这应该是李不言现在所在的住院地址。之前张子杰一出事,他就让祁默给李不言转院,并且不能告诉任何人新的住院信息,怕一旦暴露,陈韫会第一个对无法行动的李不言下手。
可现在这么重要的信息,祁默竟然发给了秦一隅。
“不对。”
他要做什么?
南乙看向严霁,表情冷下来。
“手机借我一下,我得想办法联系他。”
由于直播的传播效率,“恒刻退赛”的消息几乎瞬间传遍各大平台,很快登上热搜。
屏幕前收看比赛直播的观众和乐迷对此也闻所未闻,恒刻和刺杀旦的直播间一关,他们便马不停蹄地去往下一个,想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活跃人数最高的直播间除了无落就是执生了。
执生三人组坐在椅子上,镜头背后是三个工作人员。他们盯着那些高速刷新的弹幕,表现得气定神闲。
但事实上,不久前,他们的手机已经被收了。
背后的工作人员举起现写的纸板提醒他们继续玩游戏。
倪迟冷冷地瞥了一眼,冲身旁的尼克和芮游说:“哎我想到一个新的游戏。”他从口袋里掏出拨片,想展示给直播镜头看,“怎么对不上焦啊?”
[要像李归那样用手掌垫在后面!]
“哦是吗?”倪迟看到之后照做了,“真的诶!你们看啊,黑色这面是正面,白色是反面。我像这样一抛。”
他将吉他拨片往上一扔,被压在手背上,右手盖住:“如果是黑色那面,咱们就继续,白色那边就……”
没说完,工作人员直接举牌子打断,没想到倪迟直接抬起压住的右手。
尼克立刻凑过去瞧:“黑的诶。”
芮游冷笑一声:“这不是白色吗?”
倪迟也大笑道:“对啊,你瞎了吗小尼。”
他拿起这枚拨片,手指捏着,转了转,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轻声道:“游戏结束,我们也不干了。”
[卧槽卧槽卧槽……]
[怎么都……]
[你们都比疯了吧……]
看着工作人员的牌子,芮游冷笑着说:“别举了。”
“手机还给我们。”尼克朝他们伸手。
“你们疯了吗?”其中一个制作组的忍不住在镜头背后发出声音。
“对啊。”
倪迟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这不就是Crazy Band吗?我们这是贯彻落实赛方的核心精神啊。”
说完,他挑了挑眉,认真道:“我都玩儿摇滚了,还要看你眼色吗?”
嘀。
屏幕显示:[因技术问题,该直播暂时中断。]
从南乙发言被中止的那一秒钟开始,整场比赛全方位滑坡,走向失控。
制作组、导演甚至制片人,幕后团队的每一个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可谁都没有经历过这种程度的“直播事故”。
在投资商提出不合理要求的时候,他们都认为这期淘汰赛接近尾声,能糊弄过去,可他们低估了这群人的疯劲儿。
这是一群最不受威胁、最厌恶被金钱和权利剥夺话语权的年轻人。
越是镇压,他们越是不受控。更何况这么多天以来,那些悬而未决的不公待遇,那些明摆着将人当傻子玩弄的手段,早就耿耿于他们心中,隐忍不发,就只是为了好好给观众一个交代。
至少得唱完这首歌,演完这一场吧。
这几乎成为所有乐手的共识。
但现在都演完了,唱完了,他们早就没有负累了。
这些乐手早就变成一个个闷着的火药桶,就等一个契机。
而所有人里最疯的那一个,就这样明晃晃地将那个契机砸了过来。
秦一隅在直播公然扔出两个火星子,一个炸开外界的舆论,一个则直接引爆CB内部的连锁爆炸,从恒星时刻到刺杀旦,再到执生……
[不烬木直播间]
“执生也退了?”Uka看了弹幕都有些想笑,扭头看向程澄。
程澄本来还因为秦一隅重新弹吉他而开心,可开心了没几分钟就想杀人。
“本来我们以为打赢了复活赛会是好的开始,没想到你们居然这样,输给殷律我心服口服,但后来的live票数真的对得起我们不烬木的演出吗?”
“我们也退赛,反正不退,以你们的剧本,我pk输了,淘汰的也是我们吧?”
[尤利西斯的指引直播间]
看着那些弹幕,李归有些慌。
“家人们别刷了……”
穗穗却说:“我好困,能不能快点儿把我们直播间封了让我回去睡觉啊。”
“要是他们都退赛了不会咱们变成冠军吧?我怕被网暴。”李归小声说。
一向反应很慢的阿迅却忽然开口:“小迟也退了?那我也不比了……本来就是他拉我来的……”
“啊?”李归看着他站了起来,“你去哪儿?”
“我去找他……他现在估计很生气。”
一分钟后,所有直播间都关闭了。
Crazy Band官方微博发表声明。
[@Crazy Band:本次直播存在诸多技术问题,且由于工作人员和参赛乐手沟通不善,导致误会产生,节目组目前正在处理相关事宜,稍后会更新更为确切详实的结果。再次为本次直播事故表示歉意,感谢各位观众的关注!]
但很显然,没人会为此买账。大批乐迷涌入,在极短的时间内直接爆了官博的评论区,就算他们关评论,也根本平息不了舆论风波。
集体退赛这一平地惊雷的操作,一举将CB的热度拔高到前所未有的恐怖程度。
迟之阳看着[退赛]的热搜词条登顶,有些震惊。诚弘居然真的没有降热搜,还真就给南乙他们预判到了。
原来声东击西真的有用,对陈善弘而言,退赛这样对他造不成实质性伤害的事,根本不值一提。
他不禁回想起之前南乙说的话。
[退赛?现在还不是时候。]
[再等等,等这把火烧到遮掩不了了,黑幕已经人尽皆知了,再宣布退赛。要让整个节目组、直播的所有观众、背后的投资方,还有与这件事无关的路人群众,都参与进来,舆论最好是能大到收不了场。]
[公开蒋正和陈善弘的相关信息太危险了,不一定成功,一旦失败,后续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就像霁哥说的,现在最好的办法是曲线救国,先引爆关注度,这样一来,所有的媒体记者才会像饿虎扑食一样,朝我们扑上来。]
南乙几乎算无遗策,但没有算到其他乐手也会参与进来。
一如那场疯狂的追日出之旅,第一块骨牌砸下的瞬间,这群不计后果的、尚未被规则驯化的疯子,明明没有被列入到棋子的阵列,却一个个义无反顾地跳了进来。他们都是来玩儿的,不是来被人玩儿的。
而他更没有算到的,是最疯的那一个甘愿以身入局,用自己腥风血雨的体质和这双被无数人关注的手,做成最后的火把,扔进去,轰的一声,火势滔天。
所有人都在等着秦一隅发布他直播时说的微博。
因此在他刚刚发表最新微博的第一时间,转发和评论的数量便高得惊人,是超乎想象的关注度。
但当所有人真的点开之后,才发现,视频里所讲述的内容并不是秦一隅受伤的左手。
而是作为比赛资方的董事长陈善弘,强行包养乐手的罪证。
第103章 步步为营
自从看到那条住院信息后, 南乙尝试了各种方式联系祁默,但都失败了。
于是他试着联系薛愉的父母,发现他们现在正在新的医院陪护李不言。
“阿姨, 祁默呢?他去哪儿了?”
电话那头的薛愉妈妈叹了口气:“我们也不知道, 小默已经失联两天了, 最后一次见他就是我们一起安顿好不言,在医院附近的小餐馆里吃饭, 他说有点事要做,拜托我们照顾不言,第二天他就没有来医院了。”
“好, 我知道了。”南乙拧着眉, 挂断了电话。
他现在很希望不是最坏的状况, 但又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毕竟张子杰失踪这么久, 已经是血淋淋的前车之鉴。
想到这里,南乙必须得先保证李不言的安全,他联系了之前帮过忙的摩托车队的仇胜, 说自己有个朋友在医院住院,怕有人找麻烦,想请他们照应一下。
对方一口应了下来, 又说:“小南啊,那个微博上的事儿, 是真的假的啊?”
“微博?”南乙问,“仇哥, 您说的是什么事?”
“就……就是那个包养啊, ”对方在电话那头骂了起来, “王八羔子, 老不死的狗东西, 想得倒是挺美!哥跟你说,娱乐圈就是狗屎,一群烂货,你可千万照顾好自个儿,听见没!”
南乙蹙着眉头应了两声,眼睛眯起来,忽然想起什么,猛地一惊,摸了摸自己裤子口袋。
一旁的严霁看了,低声问:“找什么?”
南乙心一沉,很快就想明白了。
“仇哥,他们这会儿还录着,等我找到机会了再联系你。”
“行,保重,有什么事儿告诉哥!”
挂断电话,南乙看向严霁:“秦一隅把我的U盘拿走了。”
怪不得比赛前上洗手间非得挤在一个隔间,接吻的时候连手都不让摸,八成那时候就已经到手了。
他立刻用严霁的手机打开微博,果不其然,秦一隅用他的账号发布了之前南乙剪好保存的录音。
看到南乙阴沉着脸色将手机还给他,朝着刺杀旦的直播间走去,严霁抬了抬眉,眼疾手快地给秦一隅发了条微信。
[AAA鼓手专业疏通严师傅:你完了。]
[撒娇男人最好命:?]
[撒娇男人最好命:die job death god? ]
[AAA鼓手专业疏通严师傅:你先斩后奏,小乙兴师问罪去了,准备好滑跪吧。]
这么快?
不愧是我老婆,一下子就发现是我了。
“完蛋了。”秦一隅笑嘻嘻说。
“什么完蛋了?”迟之阳吓了一跳,还以为出啥大事儿了,扒拉秦一隅胳膊,想看他手机,谁成想这人竟突然抓住他。
“咩,要是小乙要来杀我,你会为了我们团队的和谐替我拦住他吗?”
刺杀旦三人看着秦一隅,各有各的无语。
“这他么都什么时候了!”迟之阳显然是最无语的,“我替他分尸!”
“得亏直播关了……”闽闽长叹一口气。
笃笃——
门口传来敲门声。
“谁?”礼音问。
“是我。”
听到南乙的声音,她才打开了门。只见南乙脸色不佳,扫了眼房间,眼睛对上秦一隅,偏了偏头,示意他出来。
其他人一副集体看戏的表情,目送秦一隅离开了。
找了个没摄像没人的地方,闷了一路的南乙才转过身,面对面冲秦一隅开口。
“为什么要自作主张?”
秦一隅望着南乙的脸,发现他眼下的乌青都盖不住,一双钩子一样的眼睛笔直地盯着自己,平时那股子谁也不在乎谁都不放心上的薄情样儿好像荡然无存了,每当他的眼睛映着自己的轮廓,浑身上下,每一根头发丝儿都好像在无声地尖叫:我不能没有你。
这其实有些不合时宜,但秦一隅此时此刻真的非常得意。一个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的小孩儿,却把他看得那么重,爱到这种程度,还会有第二个人吗?
“宝宝。”秦一隅靠过去,手揽住他的后背,想亲上去。
但南乙却不吃这套,甚至冷着一张脸说:“叫我全名,然后回答我的问题。”
隔着很近的距离,秦一隅脸上的满不在乎终于消散,他认真起来,手也从他的后背放下来。
“我不自己想办法拿,你绝对不会给我的。”
“你的账号被禁言了,按原计划,这段录音之后由媒体透露出来,是,这样是保险。但是南乙,热度不等人,等着他们来追问,不如我们自己发来得快,尤其是由我来发,除了我没人可以引起这么大的流量,你明明知道。”
南乙一言不发地盯着他,浑身都绷着。
“不能因为你喜欢我,你爱我,就总是下意识把我排除在外。”秦一隅黑沉沉的一双眼变得柔软,“这是特殊时期,为了达成目的,你可以充分地利用我,因为我也爱你。”
秦一隅太清楚南乙对什么招架不住,也完全知道他有多生气,就有多在乎自己。
“我保证,以后亲你的目的绝对单纯。”他伸出手发誓,还故意伸弯曲不了小拇指的左手,“好吗?”
南乙紧绷的外壳明显松动,眼神晃了晃。
于是秦一隅见缝插针,乘胜追击,又靠近一步,皮带扣碰上南乙系在腰间的腰带金属扣,发出清脆的声响。
“现在可以叫宝宝了吗?”他揽住南乙的腰,拖着尾音,语气又轻又柔,显得十分可怜,“可以亲吗?嗯?”
南乙实在是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上赶着做棋子、跳进危险的火坑,甚至丝毫不为此慌乱,还能在这种危急关头勾引他?
但或许是太累,太紧绷,闻到秦一隅身上的味道,被他搂着,贴上皮肤,南乙不由自主地沉沦、松懈下来,有些自暴自弃地接受了这个混乱中的吻。
自己果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秦一隅一边黏糊地亲他,一边叫他宝宝,手指穿过针织衫后面的蛇骨链,像拨开百叶窗帘那样,抚摸他后背的皮肤,向下,试图去找他熟悉的小窝。这个房间很黑,也很冷,秦一隅是唯一的热源。
“你穿得好漂亮……”唇舌退出些许,秦一隅贴着他的侧颈啄了好几下,“也很方便……买下来好了。”
“买下来你穿。”南乙咬了一口他的耳朵,推开他,开门出去。
“我穿就我穿。”秦一隅跟在他后头出去,把皮衣外套脱下来搭在南乙肩上,“我正过来穿!”
“你当裙子穿都没人管你。”
“那不行,有点太色情了,我怕你受不了。”
“……”
始作俑者松弛得还能在这里开玩笑,网络上却因为他的微博乱得不可开交。金主包养乐手不成被反咬一口,这么劲爆的八卦,谁都不想错过。
[感觉录音会被删,总结了几个重点:1、陈善弘试图用天价合同包养ny并且承诺给他们冠军,但被拒绝;2、陈善弘之前还包养了其他人,但这里被消音了,网友推测是RD的吉他手,因为之前一直有传闻;3、ny拒绝后,陈善弘不允许他参加比赛,试图软禁(这跟□□有什么区别?)]
[怪不得赛前ny就被禁言了,原来是因为不接受潜规则,你们CB太可怕了]
[太牛了,居然还能留下证据……别人的19岁……]
[ny禁言所以qyy发出来,发之前还是拿自己的手伤铺垫……为什么每次qnzy姐都能在这么地狱的时候捡到巨糖??]
[大家存下来投稿到yxh发散开来!!]
紧急关头,节目组被诚弘施压,迫不得已找到秦一隅试图开条件和解,却被一口回绝,公关团队为了稳住现在的情况,只能先以合同将乐手暂时留在CB园区,并且实时跟踪舆情。
乐手们原本闹着要走,但南乙在群里建议大家留下来。
[ny:现在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这里,CB还有其他资方,不是诚弘一家独大,而且现在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CB,乐手出事他们担不起责任。]
结果到了晚上,公关团队发现情况更糟糕了。
“恒刻那个暴脾气鼓手下场转发了……”
“迟之阳?就那个特别爱骂人的?要是他有不当言论可以联系平台把他暂时……”
“他倒是没骂人……”
公关团队将他的微博截图发在群里。
[@恒星时刻鼓手迟之阳:走啊,看日出去!]
很快,严霁也转发了他的微博。很快,仿佛昨日重现一般,尤引、刺杀旦、执生……一个又一个乐手紧随其后,笑着在乐手大群里骂彼此“疯了吧”,然后奋不顾身地下场转发。
就像当初,睡蒙了的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见看日出,那就去看日出,而现在,他们也并不知道这背后究竟包藏着多么庞大多么黑暗的真相,既然要曝光,那就一起!
没什么比天下大乱更酷的事儿了。
而对那些一集一集追下来的乐迷和观众,“看日出去”这四个字,在这一刻几乎成了某种极具浪漫主义色彩的象征。受到这种鼓舞,庞大的网络围观群众,也从这一刻开始,意识到这并非只是一个单纯的娱乐八卦,他们逐渐抛弃了纯粹的看客心理,开始站队。
一如他们预计的,秦一隅的微博在转发破十二万的时候被删除了,因为陈善弘这样的资本家脱离普通人行列太久,只在乎自己的声誉,根本不在乎大家会不会逆反。
这种扬汤止沸的公关方式让网友更加愤怒,很快,几个热门小组和论坛开始出现一些新的爆料和八卦,剑指陈善弘之前的几任情人。
这不是偶然,而是汪琦在拿到南乙给出的证据之后,有预谋地找到专业的水军团队放出来的,目的就是按照南乙的计划投放引线。
事发第二天,一个帖子迅速火了,并且被各大营销号搬运。
[一个细思极恐的点:csh的好几任情人最后都自杀了……]
在这个热帖下,许多提名的疑似陈善弘情人的歌手、乐手,几乎都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最后下场非常可怜,也有人提到了RD的阿丘,乐迷表示他的确有抑郁症。
越是遮遮掩掩的阴谋论,人们越是无法拒绝,南乙拿准了这一点,在网络的助力下,火势连绵不绝,甚至出现了一些疑似被包养受害者的亲属,发布了相关的微博,尽管只是一些似是而非的言论,却也让网友愈发肯定。
在这个关键时候,汪琦找朋友发出了新的爆料,内容隐晦,挑了其中两任情人作为例子。
[这件事越扒越恐怖了,csh不仅口味一直很一致,有人扒出其中两任的共同点,他们其中一个的爸爸之前被csh因为商业竞争搞死了,另一个的姐姐是诚弘的艺人,就是之前在国外度假出事那个……太变态了]
[所以这个狗东西是专门挑受害者家属下手??]
[woc太恐怖了,有没有王法啊!]
[卧槽我突然想起来,阿丘签RD那段时间好像妈妈刚刚去世来着,他状态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变得特别差了,当时乐迷还很开心以为他签了大厂牌会前途光明……天哪……]
[救命,那csh看上ny不会也是……]
经过沸沸扬扬的几天,一步接一步的棋,网络热议终于被引导到这一环节。
秦一隅原以为南乙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放出车祸的一些线索,或者徐翊事件的相关信息。
但先被曝光的却是一则1分钟的视频,而且是从一个小号开始发布的。
还以为这是计划中的一环,一向爱死死爱活活的秦一隅,却在打开视频的第一秒就冷了脸,仿佛视频里那个被从头淋上脏水的人是他,不是南乙。
可那就是南乙,是年少的小幽灵。秦一隅后知后觉地感到心口抽痛,很细微的一丝,渐渐扩大,之前从他本人或旁人的口中听过这些霸凌的事迹,可亲眼看到,还是那么痛。
在清晰度很低的视频里,一切都蒙了层灰白的滤镜,原本苍白的脸更苍白,这个校园实纪就是一本黯淡的黑色日记。秦一隅根本想不到,原来自己第一次看到穿校服的小幽灵的正脸,居然是他被凌辱的画面。
这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场景,他想象中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是在自己的首场livehouse观众池。
可他看到的却是一个被践踏的倔强面孔。
恨意像蛇一样爬上来,缠绕住秦一隅的喉咙,令他无法呼吸。
同样的恨与怜悯,透过网络的传播,分裂给了手机屏幕前每一个看完了视频的人。到这时候他们才知道,原来那个看起来冷酷的贝斯手,有着如此恐怖的少年时代。
“这个视频是之前陈韫的朋友拍的,因为他买了新的相机。”
南乙很平静地告诉其他三人:“但是因为最后拍到了陈韫的脸,他就让人把相机的固态硬盘扔湖里了,这件事被邹老师知道,她找到大爷,捞了很久才找到硬盘。”
邹梦是当时唯一愿意帮助南乙的老师,一腔热血,但却没能斗得过那些人,反倒丢了工作。这件事一直令南乙非常愧疚,所以之前总去她的辅导班帮忙。
“这是祁默修复的?”严霁问。
“嗯。”南乙看向他,“这个硬盘我给了祁默,其他人不可能有。”
迟之阳立刻问:“这是不是说明至少他还安全?”
“也不一定。”秦一隅说,“这些都可以定时发,你看他发布的时间是整点,八成是设定好的。”
“那……这会打乱节奏吗?”迟之阳抓住南乙的手腕。
南乙摇头:“不会,之前是因为我手里还没有霸凌的信息,如果有,我也会发出来的。以我对陈善弘的了解,他看到陈韫霸凌我的证据,不仅不会压下来,反倒会借坡下驴。”
严霁立刻明白过来:“你是说,他会丢车保帅?”
迟之阳惊了:“那可是他亲儿子!”
“他心里只有他自己。”南乙冷冷道。
秦一隅顿了顿,接道:“站在陈善弘的角度来看,都到这一步了,大家都扒出他喜欢对受害者家属下手,再顺着南乙的家庭状况往下深挖,有一定概率会挖到当年的车祸和枪击案,比起这个,突然出现的校园霸凌反倒成了救命稻草了,毕竟,都是受害者,校园霸凌要轻得多。”
南乙忽然笑了出来。
迟之阳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有些瘆得慌。
“陈韫要破防了,好想看他发疯的样子。”南乙声音很轻,眼睛没有焦点地望着墙壁,“被自己最爱的人抛弃,比杀了他还难受吧。”
在声势浩大的舆论声讨下,陈韫的社交账号几乎被网友爆破,而他们的预测也一语成谶。
次日,诚弘集团就发布通稿,表示之前网络上的一切揣测都是不实信息,否认了陈善弘的所有传言,并声明律师团队会针对这些谣传采取法律措施。然而,这份通稿却间接承认了陈韫的霸凌行为,并且告知大众,陈韫会为此发布视频道歉。
承认霸凌的公关手段,加上水军洗地,的确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之前的公关失误,甚至开始出现所谓反转的声音。
[之前都没有实锤吧?都是大家猜测的啊]
[这可是太子爷诶,真太子的校园霸凌黑历史都认得这么快,感觉之前那些可能真的只是阴谋论……]
但大部分网友仍旧认为这只不过是诚弘掩人耳目的手段,更何况整整24小时过去,陈韫的道歉视频依旧没有发布。
他疯到被陈善弘关了起来,自杀也没能成功。
为了复仇,南乙早就抛却了自怜,拔除了痛感。在他眼里,自己悲惨的遭遇、厄运、所受到的所有折磨,都是可以被利用的棋子,霸凌也好,受害者的创伤也罢,在仇恨面前,都是武器。
因此,站在网络上海啸般浩大的同情和怜悯前,南乙仍旧像个局外人般漠然。
他心中所想的、所算计的,只是这个时间节点合不合适,够不够他落下一颗子。
凌晨,相关事件的另一帖又起了高楼。
[救命,有姐妹扒出了疑似ny小号的微博,事情好像根本不只是霸凌这么简单……]
[这个号是4年前注册的,一直零零散散发了一些微博,有姐妹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确认可能是ny本人。首先ip对得上,在近三年的ip在冀,前段时间扒了ny高中转去冀省了,然后就是生日,一年前的10月24日他发了个微博说许愿没有意义]
[有投稿说翻到了他分享的摩托车照片,和南乙的摩托车是同一款,铃木黑色GSX250R,还有一张他拍的看live的照片,拿着票根的右手,手掌有一颗红色的痣,这绝对就是南乙了。]
[这都被扒到了……你们不做刑侦真的可惜了]
[因为这个号关注了qyy无落时期的小号,qyy一直换小号,最新的那个只有最死忠的知道,粉丝不多,而且三年前也停更了,qyy粉丝翻粉丝列表发现的,而且这个号上个月还点赞了qyy粉丝的一条微博,可能是手滑。]
[不止,我发现这个号的id还是lionheart打乱之后的乱码……只有真粉丝会干这种事,绝对是ny了]
[老天,我发现了一件特别吓人的事,ny小号每年5月14号都会发同一个红绿灯的照片,而且会在评论里发蜡烛表情,而且后来的12月31号也开始发了……还分享过一首歌,是悼念亲人的……]
[所以之前那些猜测受害者家属的姐妹没猜错!!!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小号事件闹大后,许多营销号下场,很快就上了热搜。
秦一隅也找到了在天台抽烟的南乙。他蹲在墙边,叼着烟,脸被手机的一小块屏幕照亮,没什么表情,脸上甚至找不出一丝慌乱。
但走近时,他发现南乙正在删除小号的微博。
“你知道被扒出来了?”秦一隅挨着他蹲下,顺走了他的烟,自己吸了一口。
南乙仍低着头删微博:“我故意建的号。”
秦一隅扭头,皱着眉盯住他。
四年前就准备好了??
怪不得,他就觉得南乙不像是会随便建小号的人。
南乙继续说:“我故意泄露的,她们扒得比我想象中晚了一点,但也挺好。”
“所以你现在删除,是想做得更真一点?”秦一隅问。
南乙笑了,手上动作一停,看向秦一隅,靠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脸。
“真聪明。”
做完,他低下头继续,翻到其中一条,截了个图,顺手发给了秦一隅。
“给我发什么了?”他拿出震动的手机解锁。
屏幕暗下来,昏暗的视野里,南乙头发被风吹乱,似笑非笑,格外勾人。
“纪念品。”
秦一隅听了,低头一看。
竟然是一条仅自己可见的微博,四个字,一张照片。
[@artlieohn:笑得好傻。]
照片里,是远在云南、被载歌载舞庆祝节日的人们簇拥的秦一隅,头上戴着插满花的帽子,充沛的日光将他的笑容照得明亮,明明是静态的,却鲜活得仿佛下一秒就能回过头,带着笑容看向躲在山上偷拍的那个人。
可惜他没有。他错过了。
这是一个为了仇恨所设立和经营的虚假账号,发布的每一条都目的明确,都是为了日后能派上用场,大到配图配曲,小到文案措辞,全都刻意设计。
唯独这一条出自真心,所以仅自己可见。
第104章 罪恶收网
CB背后的资本潜规则事件从集体退赛开始, 连续发酵了三天,事件丝毫没有平息的迹象。
网友自发地扒出蛛丝马迹,甚至还有许多南乙不知道的事, 发声的人越来越多, 诸如之前和诚弘集团闹解约的女演员, 还有很多业内人士爆料,但都仅限于“娱乐业”范围内的八卦和内幕。
即便南乙的小号被扒出, 肇事逃逸的真相近在咫尺,却依旧得不到曝光,仿佛存在一条看不见的界限, 超出安全范围, 一切就销声匿迹。
很快南乙发现, 连那个害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赛车俱乐部焰骋都被提前屏蔽了, 在微博搜索不出来多少内容,搜索引擎能搜到的也寥寥无几。
这说明陈善弘也有他的预判。
“太狡猾了。”迟之阳很气,“现在怎么办, 还是堵在这儿了。”
“不一样,之前如果第一步就卡在这儿,直接就没招了。”秦一隅说, “现在堵在这儿,这么大的舆论也闷在这个节点, 一时半会儿平复不了,还是一点就炸。”
迟之阳拧着眉, “哎, 那个Matrix的林总不是你发小表哥吗?他不能帮忙吗?”
“你真的觉得他没帮忙吗?”
南乙看向迟之阳:“提供直播渠道和平台的是Matrix, 如果没有林逸青, CB这一场不可能直播, 而且在苗头一出现的时候,就会宣布结果结束直播,之所以还能撑到我们宣布退赛,归根到底是林逸青在背后施压了,CB才不能强行统一结束直播。我甚至在想,现在微博下不来的热搜,还有那些越来越多的营销号,都是他在背后花了钱的。”
“可是……”迟之阳想不通,“他也是投资方,为什么要纵容咱们?这个节目要真的整垮了,他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
“因为这只是个小肉包子啊。”秦一隅说,“扔了这个小肉包子,还能换个大披萨。”
严霁眯了眯眼,凝神道:“林逸青是拿我们当引子,斗垮陈善弘好直接收购诚弘娱乐。”
南乙靠着椅子背,手里捏着一支红色飞镖,盯着墙上的靶盘,静了两秒,对准后投出去。
“嗯,是我提出来的。”
正中靶心。
“滑雪那次?”秦一隅问。
“嗯。”南乙从茶几上拿了下一支飞镖。
秦一隅实在想象不到,林逸青那种只看利益的精明商人,是怎么被南乙说服的。那时候的南乙任谁看来都是个孩子。
一个除了仇恨和惦念两手空空的孩子。
当他越深入地了解南乙,越是清晰地看着他剖开自己所展露出的残忍的横截面,就越是痛。真正的报复是毫无捷径的,没有天降的正义,南乙进行着一场没有尽头的攀岩,回不了头,每一步都胆战心惊,每一个能够用手攥住的岩块,都是他自己想尽办法找到的。
尽管这真的很难,比想象中还要难,但秦一隅真的很希望他能成功,双脚能踏踏实实地落在地上,像他这个年纪的同龄人一样,没有负担地生活。
但他们要面对的敌人从来不好对付,否则也不会花费这么多年的时间去收集证据。
舆论对上流阶层的人有时候不过是挠痒痒,核心问题被层层保护,根本触及不到。
汪琦找遍了所有可靠的渠道,想要沿着南乙小号的线索投放关于蒋正受贿的爆料,但还是石沉大海。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热度也在诚弘集团的打压下一再下降,各个平台都开始出现冷处理的迹象。一开始因为小号而联系南乙想要采访他的记者媒体,也在一夕之间都消失,仿佛被集体收买了似的。
再这样下去,等到舆论彻底冷却,又会变成一个被人遗忘的娱乐八卦。
可就在当天凌晨2点,四人在恒刻宿舍准备休息时,忽然在乐手大群收到了一条消息,是阿丘发的,艾特了所有人。
一张照片,准确说,是遗书。
严霁沉声说:“阿丘自杀了。”
南乙的心猛地跳了跳,拿了外套便往ReDream的宿舍跑去,电梯和走廊仿佛随时都会崩塌,到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他紧绷的大脑开始出现幻听,救护车的声音、人群的尖叫、枪声……
这不是他想要的。
当他们抵达RD宿舍时,门口已经聚集了大批乐手。
“大家不要担心!已经第一时间送去医院急救了!”工作人员在门口喊着,“都不要靠近了,先回去休息吧!”
南乙枯站在走廊,看着拥挤的人群散去,心跳得很沉重。
秦一隅知道他是移情了,于是将他揽入怀中,带着他离开了现场,回到房间里。
“没事的,他不会是新的受害者。”
“是不是我曝光陈善弘的事,刺激到他了……”南乙的声音很轻,听上去有些虚弱。
“不是的小乙。”秦一隅捧住他的脸,“你刚刚走得太急,没有看他写的手写信……”
他居然用了“手写信”这样的说法,南乙在心里想,这个人究竟是多想呵护自己啊。对一个铁石心肠的人,这样的小心谨慎。
“他写了,他不想成为傀儡,他想反抗。”秦一隅低声说,“只是他选择了比较极端的方式,我找你的时候,他就想帮忙的。”
阿丘的遗书里写得很清楚,父亲抛妻弃子,母亲之前在陈善弘的赛车俱乐部上班,突然间离世,后来他就被陈善弘包养。
他唯一能选的反抗就是一次昭告世界的死亡。
而这的确做到了,乐手自杀的消息不胫而走。原本冷下来的热度再次飙升,尽管这不是南乙想要的。
自杀事件后,赛方负责人被派出所传唤,乐手们也都被保护起来,气氛尤为沉重。
这与之前的八卦、揣测都不同,是实实在在的一条性命,性质太过恶劣,舆论开始逐渐形成一边倒的谴责,难以控制。
[人命在权贵面前就这么贱吗?]
[这几天的热搜看得人太心寒太恐怖了……]
[难不成都这样了还没有人能查一下csh背后的势力吗?这是活生生在吃人啊!]
第四天的中午,CB官博报了平安。
恒刻四人一起去医院看望了阿丘,但他依旧不想见人,因此只是隔着窗户看了一眼。
冬日里的北京是灰白色的,干燥,连呼吸都觉得痛,南乙借口买水,独自站在住院部楼下,望着来来往往沉重的面孔。只有把自己浸没在忙碌的人群中,他才能稍稍透口气。
忽然间,幻听似的,路过一个带着乡音的声音。
“下雪了。”
南乙一步步走下台阶,一片轻盈的雪花落在眼前,很小、很白,转瞬即逝。
他独自站了一会儿,静默得格格不入,但在精神病院又显得很正常。这真是个好地方。
这个世界就是个巨大的精神病院。
忽然,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将他从黑暗的幻想中唤醒。
是严霁打来的,南乙选了接通。
“喂?”
“小乙,你在哪儿?”严霁的声音难得地很急,和他平时判若两人,“汪琦说他之前的稿子审核过了!风声突然放开了,那个新闻社还想要个独家专访,让我来问问你。”
南乙还以为是自己做梦,闭了闭眼,又睁开:“真的?”
“真的,汪琦现在已经动身去开会了,对方想要做独家和首发,所以现在很急,最好你也过去。”
突如其来的转机令南乙感到困惑,他甚至有些警惕,向汪琦那边再三确认。
“这次是真的可以了,但具体原因上面的人也没仔细说,只说要快,晚一步新闻效益就没那么大了。你同意专访吗?”
南乙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他习惯了在暗地里谋划,不想光明正大地成为某个打击犯罪的标杆,受人称赞,那多少显得滑稽。他只是为了一己私欲而已。
大家都默认是阿丘的自杀爆破了这座难以撼动的大山,但南乙不觉得,他们至今为止没能成功,都是因为陈善弘背后的权利之网。
阿丘也好,他自己也罢,都不过是玩物而已,随便就可以遮掩过去。
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最近快开会了,像这样的重大舆论危机可以得到优先处理吗?
但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他日日夜夜期盼的,终于实现了。
次日上午,一条新闻刷爆全平台——《草菅人命?官商勾结?诚弘集团背后长达数十年的肮脏交易》。
就在那天下午,南乙收到一条虚拟ip临时邮箱发布的定时邮件,阅后即焚。
附图是当时南乙在看到日出后,拍下的一张照片,他单纯觉得很美,所以分享给了总是在暗处游走的祁默,想让他也看到。
[南乙,站在山脚下是安全的,但永远都不能像你一样亲眼看到最漂亮的风景,上山当然会有点危险,但我觉得很值得。我去自首了,试一试吧,如果成功了,几天后你应该会收到好消息。
不言就先拜托你了。]
李不言是祁默唯一放心不下的人。
在得知张子杰出事的时候,祁默当然是害怕的,他也是人,从小城镇一步步打拼到国外,面对这些丧心病狂的上流人士,他担心过自己会不会变成下一个张子杰。
因此他一直隐藏得很好,即便非常担心南乙的安危,能做的也不过是私自定位追踪了南乙的手机,实时监控他的行踪。
可当他真的疑似出现意外,祁默也不敢贸然出现,而是想办法找到了秦一隅。
他很怕自己卷进去,不是怕死,而是害怕他一旦消失,没人能照顾李不言。
因此在事情有可能败露时,祁默接受了南乙的提议,销声匿迹,躲避风头。
直到他的朋友帮他修复好那张浸过水的硬盘。那是祁默第一次亲眼看到南乙被霸凌的画面。他无法想象,在他面前表现得成熟、冷静、心思深重的人,原来遭受过那样令人窒息的对待。
看完那些视频,他无法入眠,只要一闭上眼,画面中南乙的脸,就会被替换成他最在乎的人。
又或许,李不言遭受的,比南乙还要多、还要惨痛。
那些从蒋正电脑里获得的证据链,像是沉甸甸的、棱角锋利的石块,一颗颗压在祁默的心头,重量与日俱增。正义感和道德被这些棱角磨出了血,每时每刻都在发出钝痛。
他知道南乙想让他全身而退,但在艰难的鏖战中,全身而退就是选择做逃兵。祁默不想再这样下去。
看着电视上播报的大会相关新闻,他想赌一把。
在为李不言最后擦拭了一遍身体之后,祁默和薛愉父母吃了顿饭。回到暂时躲着的地方,花了一天时间清理痕迹,尤其是和南乙相关的一切痕迹,设置好所有定时的邮件、微博,擅自将完整的证据网,透过各种能够找得到的检举渠道,提交给纪委。
第二天一大早,祁默前往派出所,为张子杰的失踪报案,并以修理私人电脑时泄露个人数据而自首。
当天夜里蒋正就被留置,在网络风波愈演愈烈之时,背后的专项小组也在同步进行当中,暗流涌动。这次涉及到的人员太多,民意滔天,是个实打实的极其恶劣的典型案例,怕打草惊蛇,他们花了数天各个击破。
直到差不多可以收网的时候,媒体才嗅到风声,同步展开曝光。
被彻底曝光的第二天,陈善弘在企图潜逃海外时,在机场被警方抓捕。
而陈韫也没能顺利逃脱,因涉嫌杀人而被逮捕。
之后的一段时间,新闻稿像雪花一样漫天飞舞。
《诚弘集团董事长疑似迷奸旗下多名艺人》
《赛车俱乐部背后包藏权色陷阱,赛车还是杀人?》
《“反腐风暴”下诚弘集团急速缩水的千亿市值,曾经的娱乐业巨擘何去何从?》
《富商陈善弘疑似屡次肇事逃逸致死、顶包脱罪》
《调查最新消息:陈善弘涉嫌海外买凶杀人,受害者曾是地下摇滚乐手》
……
紧接着,陈韫吸毒和聚众淫乱的视频流传在互联网上,这些都是从张子杰那里获得的证据。
而之前做出独家报道的新闻社,前往医院拍摄了李不言住院的画面,针对赛车俱乐部和李不言事件进行了深度调查和访问,揭露了陈韫对他所做出的极其恐怖的虐待。
那些令人发指的内幕一经揭露,将本就汹涌的互联网再次引爆。
许多人自发地为李不言捐款,希望他能醒过来。
蒋正落网后不久便传出自杀未遂的消息,明显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女儿和部分财产,但没能成功。
紧接着,某小号发布了新的爆料。
[某二代长期校园霸凌女同学,导致对方身患抑郁症自杀]
曾经不见天日的霸凌视频火速流传开来,网友很快扒出蒋甜的身份和背景。
没有了父亲权利的庇护,没有了优越的家底,她终于得到了迟来数年的惩罚。前期舆论浪潮铺垫得极其浩大,网友群情激奋,蒋甜几乎社会性死亡,铺天盖地的谩骂和唾弃朝她涌来。
薛愉的父母没有像想象中那样痛哭一场,面对媒体的闪光灯和镜头,他们显得有些僵木,直到这些苍蝇一般的人离开之后,两个沧桑的中年人才离开空荡荡的房子,开车驶向夜色,前往女儿所在的公墓。
在所有吃瓜路人的眼中,这一切的开始,竟然只是一场乐队比赛的黑幕。
“你姐姐说,因为那次肇事逃逸判得很重,顶包的司机判了十一年,现在还没有过追诉时效,还可以试试。”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小乙,他们还是、还是遭到报应了……”
南乙沉默许久,用很轻的声音对妈妈说:“嗯,恶有恶报。”
他温柔地宽慰着母亲:“妈妈,是因为你和爸爸是善良的人,你们做了很多很好的事,为了外婆和舅舅付出了很多,所以上天才会眷顾我们,惩罚了他们。”
电话那头的母亲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哭了好久,才逐渐平复下来,反过来宽慰南乙。
“我很好啊,我很开心。”南乙轻声说,“妈,放心。”
挂断电话,他回到书桌前,在舅舅的笔记本上划掉一个个人名,静谧的夜色中,罪恶的余烬在脑中烧得哔剥作响。
这些名字,每一笔、每一划都已经刻入他的骨髓,深入血液之中。从七岁,到十八岁,整整十一年,他收集证据、收集所有可以帮助他的人,就像在收集一滴滴眼泪,拼命地并拢手指,害怕它们流失,害怕这一切只是泡影。
他以为这会是自己最好的成年礼,以为自己已经变成闻到血腥味就会狂喜的野兽,但原来不是,这一天来临时,他竟然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快乐。
过去的十一年他都是为了仇恨而活的,这是支撑着他的一根最不可或缺的骨头,现在被抽去了,只剩下空洞的血洞,在黑暗中漏风。
合上笔记本,他独自翻墙出去,骑着车在北风中漫无目的地游荡,像一片黑色的幽灵,绝望地寻找出路。可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来到了他最熟悉的路口。
停好摩托车,他坐在马路牙子上。车来车往,南乙愣愣地望着对面的红绿灯,照镜子似的盯住那小人。
天空一点点暗下来,夕阳烧红了天际线的云层,红得像一片触目惊心的血泊,那轮金色的太阳沉入其中,像他指间香烟的红点,向后一截一截烧去,风一吹,消失不见。
世界像是下一秒就会坍塌一般,没入夜色。
南乙低下头,捻了捻指尖的烟灰,还想再抽一根,却发现仅剩的半包已经没有了,而他的视线被胸前晃动的红色拨片吸引。晃荡,晃荡,看上去就像有生命、会跳动似的。
伸出手,他紧紧攥住了那颗“心脏”,忽然被想念的水流淹没。
沉默地盯了许久,抬起头时,马路对面竟然出现了一个高挑的身影。急速的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将那身影分隔成一帧帧定格画面,但他的色彩那么浓烈,火红色,红得在夜色中都无比醒目,夺人心魄。
南乙甚至认为这是幻觉。
红灯变绿,那个小人再一次地在小小方块里开始了疾步飞走。
“来。”站在马路对面的秦一隅朝他摊开双臂。
车辆静止,南乙鬼使神差地迈出了脚步,艰难地像个木头人,慢慢地,他加快速度,因为秦一隅的轮廓愈发清晰、明朗,他伸出了手臂,在笑,像在学校礼堂唱歌、像第一次站在livehouse的舞台,也像躲在乡村简陋的木屋教英语那样笑。
南乙跑了起来,在绿灯闪烁的最后一秒,扑进了秦一隅怀里,在衣服摩擦和汽车鸣笛声中,幻听到外婆的声音。
[小乙,你可以离开这个路口了。]
秦一隅的双臂抱得很紧,紧到南乙的崩溃无所遁形。他低头,细致地亲吻南乙冰冷的面颊、他被泪水浸湿的眼睫,交叠的双臂从后背托住了他。
他本来想说“你吓死我了”,但还是忍住了。
就这样原地拥抱了很久,久到南乙从他身上汲取到足够多的暖热,僵硬的心渐渐融化后,他听见秦一隅柔软的耳语。
“宝宝,我带你去个地方。”
南乙没有抬脸,不想被他看到任何软弱的表情,只埋在他肩窝,很平淡地低声说:“别告诉我是西伯利亚。”
“当然不是。”秦一隅被逗笑了,偏了偏头,磕了一下这聪明又倦怠的小脑瓜。
“是一个你去了,会觉得这个烂透了的世界其实还挺不赖的地方。”
第105章 生的礼物
陈善弘之所以可以多年屹立不倒, 究其根本是因为背后坚实的势力网,他的猖狂也来源于此,以为没可能会有人能撬动这坚如磐石的后台。
可这样的人的确出现了, 还不止一个, 自杀式地爆破了出口。一旦这张网被粉碎, 他就迅速从空中楼阁坠落,成为第一个被开刀的对象。
尽管调查和庭审还要经历相当漫长的流程, 但以他身上背负的各个罪名,没可能脱身,勉强也能算尘埃落定。
但秦一隅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替南乙开心, 而是害怕。
如果一个人经年累月地渴望做成某件事, 这件事就会在无形中成为他赖以生存的信仰。
一旦得到了, 成功了, 就会陷入失去信仰的迷茫之中,被虚无所淹没。
尤其是,这样漫长艰深的报复, 得到的结果却丝毫弥补不了失去至亲的痛楚,他付出了那么多,能做的都做了, 摸爬滚打,头破血流, 那么多人牵涉其中,那么多人为此冒着巨大风险, 最后换来的不过是一个“早应如此”。
现实与幻想之间的巨大鸿沟始终无法弥补, 失去的永远不会归还, 现在的南乙甚至还失去了他人生最重要的动力。
这太可怕了。
接了通电话后, 秦一隅就回到宿舍房间, 发现南乙消失不见,但二十分钟前他还发微信说在卧室。
心里有些慌,秦一隅拨去电话,视线无目的地瞟着,忽然定在南乙的书桌上。那上面放着一本笔记本,南乙的桌子通常都被他清理得非常干净,桌面上几乎不会留任何东西。
奇怪。他走过去,但并没有翻开,因为他很清楚南乙的性格。这人非常谨慎,也很注重隐私。
忙音。秦一隅挂断电话,忽然发现笔记本里夹着什么。细长的、被吸干水分的植物细茎,从泛黄的书页边缘泄露,像书签一样。
这是什么?
鬼使神差地,他沿着那“书签”翻开来,看到的东西,和他的想象不谋而合。
这么爱我。居然把上次跳进镜湖捡起来的水草压在本子里了,保存得这么完整。
可当他伸手拿起来时,才发现不止一根。
是两株缠在一起的水草,其中一个尚且保留着植物鲜活时的色彩,另一个则失色许多,这中间的差距,隔着六年。
原来他逃掉早自习之后捞起来的课本,是南乙的。
是小幽灵的。
秦一隅盯着这两株水草,鼻尖发酸,南乙有许多机会向他诉说他们之间无数个微妙又缠绵的关联,但他从没开口说过,只默默留存着这些线索。
明明人都是他的了,到底怎么想的啊。
换做另一个人,早就迫不及待地冲秦一隅大喊:我见过水草开花儿,是你让我见到的。你和我一个中学,替我捞过书,替我披上你的校服,我们有好多好多共同的回忆,能不能记起我,能不能喜欢上我?
都没有,南乙有的只有沉默。
秦一隅被巨大的遗憾浸没,渐渐地发现,原来真正希望能早点记起来,早点爱上的,是自己啊。
到底还存在多少秘密?不知道,数不清吧,可就算南乙不想说出口,秦一隅也可以耐心地花很长时间去发现。
他们必须还要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既然他能从水里捞起开花的水草,当然也能捞起被虚无淹没的恋人。
将水草原封不动地夹回笔记本里,秦一隅穿上外套出去找南乙,电话不接,他只能试试,带着担忧去碰运气。每当这种时候,他都会设身处地地想,南乙找自己的时候该有多辛苦。
好在他们都找到了。
“这就是你说的还不赖的地方?”
看着南乙摘下头盔,用有些疑惑的表情看了一眼医院大门,又向后看他,秦一隅很想笑,又想抱着他的脸狠狠亲一口。
“是啊。”他也摘下头盔,“就是这儿。”
南乙没说话了。医院这种地方,秦一隅应该是不陌生的,但真要比比,他恐怕比秦一隅还要熟。
停好车,秦一隅熟门熟路地领着他去医院里面唯一的小商店买了一兜橙子、一袋子苹果和一大盒草莓,溜达着就来到了住院部。这时候南乙才意识到,秦一隅是带他来看望病人的。
这倒是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了,南乙之前就想过,结束后,要带秦一隅去看看李不言。
但是那时,现在的他发现自己实在没有气力,好像跑完了一场漫长的马拉松,他的体力和意志都被掏空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倒入站在终点线的恋人的怀中。
太软弱了。
从电梯里出来,秦一隅拎着东西一路盯着病房的门牌,找到目标后,腾出一只手拉着南乙的手腕,推开门走进去。
这是一间四人病房,但其中两张床都是空的,靠门的那张床上侧卧着一个老太太,戴着老花镜乐乐呵呵刷着短视频。
一张帘子隔开了靠窗户床位。秦一隅拉着南乙走到窗边,清了清嗓子,手指在帘子边缘挑开一个小缝,歪着头瞅了一眼,接着刷的一声,把帘子彻底拉开了。
南乙一怔,病床上竟然是一个小男孩儿。看上去也就六七岁,皮肤黝黑,头发是新理过的,很短,嘴唇有些白。他原本倚着枕头看书,这会儿两只眼睛都冒着光,亮极了。
“小鱼老师!”小男孩儿书也不看了,眼睛直溜溜盯着秦一隅,“你怎么来了?”
“我放假了呀。”秦一隅将买的东西都放在床头柜上,拉了一张椅子给南乙,又问,“玉尼老师呢?”
小孩儿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道:“玉尼老师去拿检查单了。”说完,他那双黑溜溜的眼珠从秦一隅身上移开,落到南乙脸上,盯了好一会儿,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拿书挡着脸笑。
“笑什么啊?”秦一隅发现他盯着南乙,于是扭头对南乙说,“这是我之前在云南的一个学生,叫艾桑。”
介绍完,秦一隅又冲艾桑说:“这位呢,是……”
“我知道。”小家伙红着脸脱口而出,又拿书将脸挡起来,“我认识这个哥哥。”
南乙抬了抬眉,有些疑惑:“你认识我?”
艾桑点了点头,小声说:“过来这边之后,玉尼老师给我看了比赛,你是南乙哥哥,你太酷啦,我好喜欢你。”
面对小朋友的直球,南乙愣了一秒。
秦一隅却轻轻打了一下艾桑的手背,故意道:“喜欢什么喜欢,你才多大就知道这个了?汉语学挺好啊。”
“我看电视学的。”
“少看点儿电视吧。”
正说着,病房门又一次被打开,秦一隅歪着身子探出帘外望了一眼,发现是玉尼,于是笑着抬手,打了个招呼。
这不是南乙第一次见到玉尼。
他去云南那次,在秦一隅那间小课堂门口见到过她,也在村子里庆祝节日时,看到过她穿着民族服饰的样子,很朴素,被阳光晒红的脸颊充满生命力。那时候的自己躲在暗处,看着有人开他们的玩笑,玉尼手捧了一大束鲜花,让秦一隅挑一朵。
秦一隅真的伸手挑了。
许多围住他们的人大喊着南乙听不懂的语言,拍着手,南乙猜,或许是让他替她戴上,之类的。
不过在这么声势浩大的怂恿下,秦一隅却笑嘻嘻的将那支花戴在了自己头上。
还真是只有他才会做出来的事。
“恢复得怎么样?”
玉尼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艾桑,低声对秦一隅说:“小秦老师,我们出去聊吧。”
这个称呼还怪陌生的,南乙在心里回味了一下。帘子围住的小空间里忽然就只剩下他和那个小孩儿了,四目相对,有些尴尬。
他实在不擅长和小朋友打交道,也不是有亲和力的类型,静了一会儿,看到床头柜上的水果刀。
“我给你削个苹果吧。”
这事儿他很擅长,他可以从头削到尾不断开。
“好呀,谢谢哥哥。”
叫秦一隅老师,叫玉尼也是老师,但是叫我哥哥。
南乙脑子里开始冒出一些奇怪的念头。
难不成让这小孩儿也叫他老师?他只会觉得自己有病。
是不是和秦一隅待久了,真的染上怪病了。
转眼削了一半,忽然间,他听见艾桑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似乎是故意把声音放轻似的,但南乙实在警惕,一抬眼抓了个正着。
艾桑费劲巴拉地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小本子,因为被南乙抓包,愣在原地。
南乙只好装作没看见,低头继续削皮。
等他彻底削完,颇为满意地检查了一下手里圆滚滚的作品,才把它递过去给艾桑。
“谢谢哥哥。”他说普通话还带着少数民族的口音。
“不客气。”南乙抽了抽纸擦手,发现艾桑捧着苹果不吃,一直看,好奇问,“看什么呢?”
艾桑摇头,咬了很小一口,然后用纸巾垫在柜子上,像是摆放什么收藏品似的放好。
“怎么不吃?”
“先、先等一下。”艾桑转过身去偷偷翻开那个小本子,然后扭头,用特别纯真的眼神望着南乙,“你可以,闭上眼睛吗?”
南乙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哦了一声,随即听话闭上,等了一会儿。
他发现自己竟然也有无所适从的时候。
“可以睁开了哥哥。”
于是南乙顺从地睁开了眼,一双小小的手捧在他面前,稚嫩的掌心里躺着一枚小小的“贝斯”,是不织布做的,一针一线,缝出歪歪扭扭的琴弦,还有琴颈上一格格琴品,数了数,竟然一个不落。
配色是南乙的第一把琴,他背着去出租屋找秦一隅的那一把,也是他在CB第一次亮相挑战Uka的那把贝斯。
“这是……送给我的?”南乙微微蹙眉,看向艾桑的小脸。他甚至没有伸手去拿,好奇怪,为什么会送给他呢?
为什么会喜欢他?这么小的一双手,要做很久才能做得这么漂亮吧。
他有些不敢拿了。
“当然啦。”艾桑向他展示,“南乙哥哥,你看,反面我还绣了你的名字和生日呢,这个可以挂在书包上,还可以装贝斯拨片呢。”
他说着,将手里的小贝斯打开来,给南乙看里面的小口袋。
很快他发现南乙愣住了。
“为什么要送给我呢?”南乙问。
“因为我很喜欢你呀,我所有有你的片段都看了两遍。”艾桑有些羞涩地将礼物塞进南乙手里,“小鱼老师说过,他是因为你才重新唱歌的,也是因为你去参加了比赛,拿到了钱……玉尼老师说,我生了很大的病,如果没有小鱼老师的钱,会死掉的。”
他说着,抓着自己心口的病号服布料:“所以,我现在可以来北京治病,可以活下来,是因为你呀。”
南乙空茫的心微微一颤。
是因为我吗?可我们根本不认识啊。
小孩子的逻辑还真是……
“哥哥,如果没有你的话,小鱼老师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开心的。”
南乙望着他,眼神有柔软的光在晃动:“你怎么知道他现在很开心?”
“我当然知道啦。”艾桑一本正经地说,“他以前不开心的,他经常不是这痛,就是那痛,吃药也不管用。有一次在村子里,他想用一口气提起两桶水,但是左手那桶打翻了,他好生气,后来蹲在原地,还哭了呢。”
南乙听着,仿佛已经看到那画面,鼻尖发酸。
“他是很爱哭的。”他低声说。
艾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说了这些,反倒好像要把眼前的漂亮哥哥惹哭了,他想了很久,才又开口:“哥哥。”
“嗯?”南乙看向他,神色温柔。
“之前小鱼老师哭的时候,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就是难受,我问他哪里难受呀,他说心里难受。”艾桑慢吞吞说着,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后来我的心也生病了,才知道原来那么难受啊,难受得要死掉了。”
“还好有你。”
他用那双湿漉漉的、小动物一样的眼睛望着南乙,笑着说:“哥哥,你救了两颗心哎,你好厉害的。”
南乙无法继续注视这张纯真的面孔,低下头,手指摩挲着这个珍贵的小礼物,指腹擦过一根根琴弦。
啪嗒。
琴身暗下去一小块,洇开来,从浅灰色变成深黑,大雾散开。
有时候成年人复杂、矛盾又庸人自扰的大脑,真的需要小朋友点一点。艾桑说的这些话,就像观音手中的杨柳枝,轻轻地落在他的头顶,带着甘露柔柔地敲打三下,拨开执念与迷津。
秦一隅好像的确没骗人。
这个世界真的糟糕透了,但的确有一小部分,很小一部分,值得他说一句“还不赖”,值得他为此留下来。
在他的心被莫大的空洞和悲哀蚕食时,秦一隅不会劝说他接受死亡的不可追,而是带他来到这里,掬起一小捧生的希望。
告诉他:这和你有关哦。
你存在的意义,不只是仇恨,你还可以修复一颗碎掉的心。
和玉尼聊完,正好遇上主刀医生,秦一隅又细细询问了一遍。
“那这次手术之后,是不是可以恢复大半了?”
“还要观察,但应该问题不大了。”
听到这话,秦一隅终于放下心来。一旁的玉尼说要去打饭,问他要不要一起,秦一隅却摇头,说想先回去看看。
等他回到病房,老太太也不见了。艾桑病床的帘子仍旧拉着,透着暖色调的光亮,秦一隅走过去,发现他竟然睡着了,南乙则坐在病床边,手掌轻轻拍着艾桑的肩。
四目相对,南乙收回手,望着秦一隅。
谁知秦一隅竟然冲他打了个手语。
[你好温柔。]
天知道他偷偷学了多少。
温柔这个词离一个骑摩托车、耳朵上打满钉子、成天想着杀人还搞摇滚的男的好像有点太遥远了。
但南乙的胸口还是升起一股暖热,当秦一隅挨着他坐下来,这种感觉就愈发明显了。
“他睡得好香啊,小猪一样。”秦一隅压低声音,靠在南乙耳边,盯着他的侧脸,又替他将头发撩到耳后,摸了摸他的耳垂,“你们聊什么了?”
南乙侧过脸:“你。”
“我?”秦一隅笑了,“夸我了?”
“夸你很爱哭,夸你放羊的时候总是得弄丢一两只,夸你很会躲懒。”南乙嘴角微微勾着,梨涡若隐若现,“夸你……”
没等他说完,秦一隅靠过去,轻轻地啄吻了南乙,视线仍落在他柔软的嘴唇上。
南乙顿了顿,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弄得有些懵,很快他反应过来,这是医院,是病房,床上还躺着一个小孩儿呢。
他立刻用手推开秦一隅的胸膛,压低声音:“别闹了。”
“怕什么。”秦一隅低低地笑了一下,还是盯着因犬齿微微下陷的唇瓣,贴过去,拱了拱南乙的鼻梁,“他知道。”
“什么?”
知道?
蹭够了鼻尖,秦一隅又吻了两下,啄吻,轻得好像不存在那样,但两个人的气息却都莫名其妙乱了,明明是这么普通的几个吻。
“他知道我喜欢你,我说过。”秦一隅用气声说完,又吻了吻,唇钉似有若无地碰着南乙的皮肤,凉凉的。
“你胡说什么……”南乙想推开,又怕动静太大把小孩儿吵醒。
“没胡说啊。”秦一隅反搂住他,这次终于没有继续亲吻了,而是靠在他耳边,下巴抵着南乙的肩膀,“他看完第二期节目就给我打过电话,说好喜欢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秦一隅都好像变得孩子气了。该说不愧是老师和学生吗?都一样的很会甜言蜜语。
“然后我说,这么巧啊,我也好喜欢他,好喜欢好喜欢……”
南乙已经数不清他说了多少个喜欢了,只觉得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低,可抱住他的手臂却越收越紧,好像怕他消失不见似的。
“好喜欢你。”秦一隅将脸埋在他肩窝,“小乙,小幽灵,学弟……”
“我的贝斯手,我的宝宝,我的男朋友……”
他重复着这些称谓,像是一根根闪亮的小钉子,钉住了南乙,让他哪儿都不能去,不可以消失,只能留在秦一隅的怀中。
“我爱你。”最后,秦一隅叹息似的说。
尽管秦一隅什么都没说,但南乙读出了他深埋在心底的话,靠这个拥抱摸到了他的恐惧。
南乙轻轻笑了:“艾桑说得没错。”
秦一隅抬起头,磕了磕南乙的额头,蹭着他鼻尖问:“又夸我什么了?”
“他说你的嘴很甜,总能把人哄得很开心。”南乙歪了歪头。
于是秦一隅也将脑袋歪到同一边,“我不止嘴很甜,哪里都是甜的。”
南乙很想打他。
“我脑子也甜得冒泡。”秦一隅拉起他的手,“一会儿再带你去个好地方。”
“又去哪儿?”
南乙脸上在笑,心里却很酸涩。这人仿佛要把全世界好的东西都一口气捧到他面前,希望他别再觉得自己两手空空。
“秘密。”
正说着,床上有翻身的动静,南乙下意识想要收回手,谁知反倒被秦一隅攥得更加紧了。
艾桑很迷糊,眼睛还没睁开,反倒是先含混地出了声儿:“小乙老师……”
秦一隅挑挑眉,看向南乙:“怎么突然改口叫老师了?”
南乙眨了一下眼睛:“因为……我答应教他弹琴了。”
秦一隅笑得有点儿邪,眼神又透着孩子气,像是很不明白似的,扣着他的手道:“老师有什么好,叫南乙哥哥多好听啊。”
南乙勾了嘴角,对此颇为受用。
“是挺好听的,以后你就这么叫吧。”
第106章 秘密会晤
如果一定要给秦一隅打上什么标签, “难以预料”必然名列前茅。因为他所说的“好地方”,连一向非常擅长预判的南乙,都想象不到。
等到被他牵着, 双脚踩上了冻结成冰的野湖湖面, 他还有些出神。
四周寂静又黑暗, 冬日的枯树林组成了庞大的巢穴,最中心藏着一块白玉般的冰湖, 月色落在上面,晕开莹莹的光亮。
他们身在其中,被寒雾和月光萦绕。
“坐下来。”秦一隅正半蹲在他面前, 手里拎着一个黑袋子, 是他半路临时要求停车, 在五公里开外的一个公园门口找一个大爷买的。
“我给你穿冰鞋。”
袋子被他打开来, 里面有帽子,还有一黑一白两双冰鞋。
“我自己可以。”南乙弯下腰,想从秦一隅手里拿走一双, 但没得逞。
秦一隅仰起脸,面孔被冰面照亮,笑起来的模样令他想起了无序角落首专的封面, 嘴边流溢着白雾,瞳孔雪亮。
“我喜欢, 让我给你穿。”
南乙只能接受,坐下来, 眼睛始终盯着秦一隅忙活的手。
“你是怎么知道这地儿的?”南乙问, “以前来过?”
“可不是嘛, 我老来, 这可是少有的还没变成网红打卡点的野湖了。”秦一隅手脚麻利地绑好, 检查了一下,然后自己也坐在冰上,动作奇快地穿好另一双。
南乙敏感地发现,秦一隅没有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他很少这样。
“给你戴上帽子,免得把脑袋冻着了,今儿风太大。”秦一隅念叨着,从袋子里拿出顶黑色毛线帽,在冰面上滑稽地挪着屁股靠过去,给南乙戴上,“嚯,20块钱的帽子被你一戴跟潮牌似的,真好看。”
南乙伸手勾来那个袋子,把剩下的红色毛线帽也给他戴上:“这个多少钱,你戴也很好看。”
“这15,贵的都留给你了。”
相爱的人真是奇怪,明明健全,却又会主动让渡出一部分独立性,帽子和手套都不会自己戴了,但要给对方戴上。
装备齐全后,秦一隅笑着从冰上起来,又伸手把南乙也拽起来,“你会滑吗?”
南乙顿了顿,摇头:“不会。”
“真的假的?”秦一隅拉着他的两只手,面对面望着他,“还有你不会的东西?”
南乙盯着他的眼睛,淡淡道:“我不会的太多了。”
比如拒绝你,对你撒谎。
他怀疑秦一隅已经看透了,只是不说,或者他也期待这样牵他的手,所以才会笑嘻嘻装傻说:“那我教你啊。”
一开始他很慢,抓着南乙的手向后退,语气有种哄小孩儿的耐心感:“对,熟悉一下冰刀。”
面对秦一隅,南乙好像突然变成不会说谎的傻瓜似的,那些心机和算计荡然无存,不会的人应该表现得害怕,眼睛应该时时刻刻盯着冰面,可他却始终平静地望着对面的人。
“你是真不怕啊。”秦一隅笑了,稍稍一停。
在惯性的作用下,南乙自然而然地滑到他怀中。
他低声说:“你牵着呢,我怕什么?”
秦一隅故意道:“这么放心啊?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我也不是。”
在岌岌可危的冰层之上,南乙放弃保持平衡,靠过去吻了吻秦一隅的嘴唇。
“小鱼老师。”
于是岌岌可危的变成了秦一隅的自控力。
下一秒他们就差点摔倒,但秦一隅在狂跳的心里找回了稳定,拉住他力挽狂澜,在危险中两人都笑出了声。
南乙不想继续装下去了,从交握的双手里拿下主动权,迈开步子,拉着秦一隅向前滑去。
“学这么快?”秦一隅的声音被呼呼刮着的风送过来。
南乙这才回头,冲他笑。
“小鱼老师教得好。”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秦一隅心软软的,很想暂停亲他。
两个人放开手脚滑起来,黑暗中,冰刀摩擦在坚硬的湖面,发出楞楞的响动,刻下弧线。黑与白之间,秦一隅一袭红色,像流窜的火苗。
望着他的背影,南乙有些出神。
教会他滑冰的人早已不在,重新教他的人就在眼前。
他还有多一次机会,真是件幸运的事。
“小乙,快来!”
秦一隅停在不远处冲他招手,风自下而上灌入他的外套,把他变成一面鲜艳的旗帜。
“来了。”
南乙朝他滑去。
他们来到了这片野湖的西北角,秦一隅朝着某个方向矗立着,于是他也过去,和秦一隅肩并肩,望向他看的方向。那是片寻常的树林,树林背后似乎是个小山头,太黑了,再往后就看不到了。
“你在看什么?山上有什么吗?”
有妈妈。
妈妈在山上。
秦一隅没回答,就像他没回答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是第一次去墓地看母亲的时候发现的。
妈妈,这背后有一大片湖啊,对着你呢。真是个不错的地方。
我想带着南乙来看你,但他现在正难过呢,我怕他看到墓碑想起伤心事儿,所以就先来这儿了,您肯定能看到我们俩的,对吧。
沉默中,秦一隅忽然抬起双手,放在嘴边,朝那头大喊:“我现在特别快乐!”
寂静的黑暗中,他的声音显得尤其大,在空荡的山与湖之间回荡,把南乙吓了一跳。
“你干嘛?小声点儿。”他拉住秦一隅,想捂住他的嘴。
太小声听不见呢,这么远。
“这儿没人的。”秦一隅扭头冲他笑,又转过去,再一次像刚才那样大喊出声。
“我昨天很幸福!今天很幸福!明天也会幸福的——”
不知为何,明明没明白秦一隅这突如其来的发疯到底是为什么,可南乙从内心深处感受到一种悸动,像暖流汩汩而出。太奇怪了。
秦一隅的鼻尖和鼻梁被风吹得发红,睫毛很长,微微颤动,喘着气,望着远方的夜色,目光被浸湿。
他转过脸,捧着南乙的脸柔柔地落下一吻,声音忽然变得很小:“因为你。”
南乙的眼睛被风吹得发涩,又想起艾桑说的话,想到过去伤心沮丧的他,忍不住伸出手,抚摸他的心口。
“以后都要这么开心,好吗?”
秦一隅笑着点头,“好。”
有点儿想哭,秦一隅对自己在南乙面前的过分感性实在没辙了。他只能想点儿别的办法转移注意力,于是抻直了手臂,拉住他在冰面上旋转,转个不停。他们变成飞速转动的一个圈,红色和黑色的影子交替闪动,像小孩子一样笑,像飞鸟一样,在精疲力竭前体会失速的自由。
直到一起摔倒,然后又一起傻笑。
南乙双手撑在身后,鼻子尖冻得发红,每说出一个字就冒出流动的白气。
“头晕了。”
“我也是,眼冒金星了,得缓缓。”秦一隅深吸一口气,干脆躺倒下去,在冰面上变成一个红色的“大”字。
于是南乙也靠着他躺下,肩膀挨着肩膀,两个人呵出的白气袅袅向上,缠绕在一块儿,飘远了。秦一隅莫名其妙开始哼歌,很即兴的哼出了一段好听的旋律,南乙闭着眼听着,感觉浑身每一块紧绷的肌肉都松懈下来。
于是在秦一隅停下之后,他接着哼了下去,像接话那样默契而平常。
音乐,爱,自由,他现在都能充分地感受,难怪秦一隅会觉得幸福。
哼完后他翻了身,俯上去捏着秦一隅下巴和他接吻。他们的嘴唇都凉凉的,但舌头是暖的,柔软又湿热。亲着亲着秦一隅莫名其妙笑了出来,吻也分开,只留下将断未断的一条水线。
“笑什么?”南乙盯着他湿润的嘴唇。
“你好像在做人工呼吸。”秦一隅望着他傻笑。
“别胡说。”南乙一只手撑在冰面,另一只手屈起食指,指节轻轻刮他的鼻梁。
“没胡说。”秦一隅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边,“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我想跳进来。”
这么结实的冰。
“你想撞死啊。”南乙笑了。
那会儿还没入冬呢,是另一种死法。
秦一隅也笑了,又说:“不过现在不想了。”
“现在想干嘛?”南乙抚摸着他的眉梢和眼角。
“现在……”秦一隅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敛去,目光变得诚挚。
“和你一起在上面滑冰就很好了。”
南乙低下头,蹭了蹭他发红的鼻尖。
秦一隅又问:“你呢?你现在想干嘛?”
长久的沉默后,南乙睁开了眼,也支起身子,低声说:“我想让你陪我睡觉。”
秦一隅愣了一秒,开始坏笑,但很快南乙就拧了他的脸颊。
“我认真的,秦一隅,我好累啊。”他闭了闭眼,“想找个暖和点的地方,钻在你怀里好好睡一觉。”
于是秦一隅二话没说,坐起来,脱了他和南乙的冰鞋拎在手上,起身,也拉起南乙。
“去哪儿?”
“开房,睡觉。”
小心谨慎的两个影子缓慢地上岸,又在夜色中飞驰,秦一隅说停,南乙就停下来,像是逃亡的两人找到暂时的落脚地,躲进暖气充足的温室,疲惫地卸下一层又一层的枷锁,黏黏糊糊地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带着同样的沐浴露的香味一起钻进被窝。
南乙枕着秦一隅的手臂,闭着眼,任他的手指轻柔地梳理自己的头发,感到安全。
“暖过来了?”秦一隅望着他,轻声问。
“嗯。”这个单音节是从鼻腔中发出的,有些黏。
睫毛真长。秦一隅看的认真,靠过去亲了亲他薄薄的眼皮,又问:“想不想去云南?那儿没这么冷,我可以带你去摘菌子。”
“想。”南乙没睁眼,但牵过了秦一隅的手,凭感觉亲吻他手上残留的伤痕。
“但现在还不行,我还有事要做。”
他做不到对祁默的牺牲坐享其成,否则他连去看望李不言都做不到了。
五个指尖,他一一亲过,一个也没落下。
“等我做完了,我们一块儿去吧。”
“好啊。春天就挺好,花儿都开了。”秦一隅又把他往自己怀里拢了拢,“我摘一篮子,插在你头上。”
“别。”南乙想到那个画面就想喊停。
“为什么?”秦一隅告诉他,“在他们那儿往人头上插花儿就是喜欢他的意思。”
南乙想到什么,低低地笑了一声,但他有些困了,因此语速很慢。
“哦,所以你之前非要给我扎头发,就是为了把花儿插·我头上。”
“你还挺会举一反三。”秦一隅乐了。
“偷偷摸摸……”南乙埋在他胸口,呼吸也变慢了。
“你就很光明正大吗?”
脑子里好像就没有正常恋爱的概念似的,居然会自动归类成炮友,怎么想的。
秦一隅摸着他的后背,越想越好笑,隔了一会儿又低声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暗恋我的?”
半天没回应,原来南乙已经睡着了。
这么快。
这是秦一隅第一次在没做的时候比他晚睡。
过去的南乙仿佛不需要睡眠似的,也总是很早就起来,然后消失。
他终于觉得累,发现自己需要休息了。
秦一隅吻着他的额头,搂住他闭上了眼。
这一觉格外的安稳和漫长,中途他们分开一会儿,又在某种引力下靠近,搂在一起,面对面,或者从背后抱上。
迷迷糊糊醒来时,房间里还黑着,南乙睁开眼,发现秦一隅正盯着他,太阳穴撑在掌根上。
“醒了?”他凑过来亲了亲南乙的鼻尖,嘴角有薄荷凉凉的气味。
“我睡了多久?”南乙额头抵着他的下巴,嗅着他的味道,“你都起来过了……”
“也就……十一个小时?还没到退房时间呢。”秦一隅抚摸着他的后颈,“我一个钟头前起的,洗了个澡,回来之后你还在睡。”
而且他一躺下,南乙就迷迷瞪瞪地靠过来,自动钻到他怀里,找到最佳姿势又陷入深睡眠。
南乙在被子里伸长了腿,手撑着起来,坐在床上醒了会儿盹儿,一回头,发现秦一隅在甩着手臂。
“我把你压麻了。”
“没有啊,我这就是晨间运动。”秦一隅干脆两边一起甩,跟公园里的大爷似的。
“好纯洁的晨间运动。”南乙起身下了床,“我去洗澡了。”
这是彻底醒了,嘴也醒了,又变毒了。
浴室里水声哗啦啦的,秦一隅起身,刷的一下把窗帘拉开,天光一涌而入。他一回头,这才突然发现这个浴室是个半透明的。毛玻璃里嵌着人影,细腰长腿,漂亮又高挑的人体形态。
不行。秦一隅又回头把纱帘拉上,专心致志地坐在床边盯着那片雾蒙蒙的玻璃。
直到一通电话打来,令他有些意外的是,来电人是许司。
秦一隅还是选择了接通:“喂?”
“喂,一隅,你现在忙吗?方便接电话吗?”
“方便啊,有事儿吗?”
水声停了。许司的声音也变得清晰:“有,我刚刚去你的宿舍找你,发现你不在,只能给你打电话了,要是你有空的话,今天可以见一面吗?或者明天?”
浴室门打开来,南乙裹着浴袍,一边擦头发,一边带着潮湿的热汽赤脚朝他走近。
秦一隅的视线不自觉就跟住了那湿润的动线,盯着他细白的脚踝,和小腿肌肉的线条。
“喂?”
“啊,”秦一隅回过神,“刚刚信号不好,你说什么?”
听到他的话,南乙挑了挑眉,走过去弯下腰,耳朵贴上了他的手机。
“我刚刚说,我们能不能见一面,时间的话看你什么时候方便。”
许司的声音。
得到答案后他直起身子,看上去好像并不在意,只是单纯出于求知欲才这么做似的。
他甚至退开些,仿佛非常善解人意地为两人的通话保留一点距离。
“我都行。”
认识这么多年,秦一隅听得出许司说正事时的语气,直觉他应该是有重要的事要谈,不方便在电话里讲,所以对他说:“时间的话,今天?”
这两个字刚说出口,一只脚就踩了上来,落在两腿之间,压实了,动了动,碾灭烟头似的。
当然,这和“熄灭”背道而驰。
秦一隅眼睛微微睁大,抬头望着南乙,样子看上去很是无辜。
“今天吗?可以啊,下午三点?找个人少的地方……”
后面的话他没听进去了,整个人的感官都浓缩在南乙的脚下,任他轻柔地蹂躏着。
秦一隅感觉后背都蒙了一层薄汗,快得可怕。他喉结动了动,握住南乙的脚踝,试图将这个始作俑者暂时移开,还讨好地捏揉了几下。
好在南乙没有他想象中顽固,也没那么坏心眼儿,还真就移开了。
“等一下,我想想。”秦一隅继续说。
可下一秒,拿开的脚又一次踩了上来,这一次是肩膀。他使了点力气,仅仅用一条腿,就将秦一隅放倒在床上。
很快,南乙自己也上来,膝盖分开,跪在柔软的床上,跨坐上来。他依旧冷着面孔,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诱惑的表情。浴袍的领口因为动作而散开,露出锁骨和大半片肩膀,被纱帘过滤的日光照得发亮。
南乙俯下身子,伸出右手,虚握着秦一隅的脖子,一双浅色的瞳孔又冷又亮,发端蓄着的小水珠摇摇晃晃,最终滴落在他的嘴唇上。
“一隅?”
在拉丝般粘稠的寂静中,许司的声音格外明显。
南乙的脸上终于勾了点儿笑,垂着眼眸,坐在他小腹上,利落地冲他打了手语。
[告诉他,你有事要忙。]
然后他用审视的眼神盯住了秦一隅,又打了新的。
[看得懂吗?笨蛋。]
这双手打手语的样子实在是太漂亮了。
秦一隅盯着他,空着的左手捉住了他腰间的系带,慢条斯理抽开,一边这样做,一边用很正常的语气对电话那头的许司说:“我突然想起来,今天不行,我有点事儿要忙。”
“那明天?”
“好啊。”秦一隅回答的时候,语气变了变,不只是因为浴袍彻底散开,还有一只不安分的手,往后伸了过去。
忍耐到了极限,秦一隅胡乱找了个结束语:“晚一点儿我再给你打回去吧,先挂了。”
嘀。他将手机扔到一边。
得逞之后南乙拢起浴袍起身就想走,可秦一隅早就预判到了,更快地握住了他小臂,扯下来翻身压住。
“干嘛啊?”秦一隅笑了起来,“我没干什么,真的是说正事儿。”
“哦。”南乙盯着他,“我妨碍了你们的正事儿了。”
这话说得。秦一隅不知道为什么,还挺开心的,低头咬了咬他的脸颊:“哎呀,又吃醋了?”
南乙哼笑了一声。
“笑什么?”
“你搞错了,我要吃的是你。”
秦一隅也笑了,手自然而然地探进去,掌心摩挲着腹部的肌肉,这是他最喜欢的地方。
他吻上来,从嘴唇亲到耳侧,叼着他空荡荡的耳垂,那些小钉子又被摘下来了。现在的南乙软得不像话。
秦一隅咬了咬他的耳垂,故意问:“小乙哥哥想吃哪儿啊?”
听到他叫哥哥,南乙心重重地跳了几下,想骂人,又想亲他。
他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这个称谓了:“哪儿甜吃哪儿。”
侧过脸,南乙勾着秦一隅的脖子吻上去,不像刚刚那样浅尝辄止,久违地吻得很深,勾缠着彼此,他始终没闭眼,眼睛和皮肤一样湿漉漉的。
一开始还很轻,闹着玩儿似的,慢慢地,和呼吸一样愈发粗重,攀着的手捂住了秦一隅的耳朵,啧啧的水声变得清晰至极。氧气稀薄,两个人粗暴地吞食了对方的喘息,脖颈都泛了红。
“甜吗?”秦一隅问。
都亲得哼出声了。
南乙直勾勾盯着他,用气声说:“还行。”
短暂地分开,又牵扯出暧昧连绵的水线,不舍似的,于是又吻上来,抱住了,反复好几次,在逐渐失去控制的相拥里,秦一隅伸出一只手臂,在床头柜摸索。
南乙睁开了眼,含混问着:“找什么?”
“电话。”
“还打?”
“打给前台啊。”秦一隅笑得坏透了,挑逗似的蹭了几下南乙的鼻尖,“延迟退房。”
作者有话说:
度过了很紧张的一段时间后,最想做什么?
南乙:睡觉吧
秦一隅:那就睡觉吧!睡个大的!
严霁:抄答案是吧。
迟之阳(认真回答):吃一顿好吃的,但是不是去那种高档餐厅,就是那种很像家常菜的小馆子吧,就是……哎呀我不知道了!(给自己说烦了)(其实就是想吃家里的饭菜,但是又没有家,所以只能去家常菜小餐馆)
严霁(毫不犹豫):做一大桌饭菜。
迟之阳:做饭放松?你不嫌累啊!
严霁:不累。我做饭很好吃。
秦一隅:哎哟,给我做的是吧?就知道爸爸爱我。
严霁:我想做你哥,你拿我当爸。
南乙:因为他想让我做他哥。
迟之阳(扭头对秦一隅说):那我是你爹!
(逐渐忘记一开始的题目是什么了)
第107章 甜蜜誓言
秦一隅打电话的时候, 南乙也没闲着,从他身上下去,往后退了不少。
他发现每次他们做这种事儿的时候, 南乙都不舍得把主动权让出来, 真就跟比赛似的。
“行, 嘶……”秦一隅倒吸了一口凉气。
低头一看,南乙扶着他的膝盖, 低下头,动作相当莽撞,毫无预警。
这还是头一次。
“好的, 谢谢。”秦一隅靠在床头挂断电话, 深吸了一口气。
说实话没什么技巧可言, 所有的技巧都是从秦一隅身上学的, 但光是这张脸就够了。
“牙……收一下。”
谁知南乙竟然笑了。原来是故意的。
南乙抬起头,望向他:“疼吗?”
秦一隅喉结滚了滚,连带着那行刺青都像是活过来了似的。他垂着眼, 伸出手抚摸南乙的脸庞,拇指自然而然地伸进他的嘴里,摩挲着尖利的犬齿。
“很爽啊。”
南乙挑了挑眉, 任他用手指摸自己的牙,他能感觉到秦一隅的呼吸声愈发重了, 一种强烈的掌控欲冒了头。
一个对所有人的爱都满不在乎的混球,看上去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的家伙, 暴躁又疯狂的狮子, 在他手里就像只猫似的。
南乙迫不及待用任何想得到的方式去求证秦一隅属于自己这件事。
手指脱离了口腔, 变得有些凉。秦一隅仰着脸靠在床头, 鬼迷心窍似的盯着手指上的水痕, 拿下来,自己舔了舔.
再一低头,南乙那张漂亮又冷漠的脸又一次下沉。
他伸出手拉住南乙的胳膊,将他拽过来要接吻,谁知道南乙膝盖一个不稳,直接坐到了秦一隅的胸口。
听到他发出闷哼,南乙立刻起来,只用两边膝盖跪在床上,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没事吧。”
谁知道秦一隅竟忽然笑了,自己往下躺了躺,手摁住他往下压。
“坐上来。”
“你疯了吗?”南乙感觉他真的不是一般的神经。可秦一隅挨了骂,还笑着点了两下头,“我一直都是疯的啊,你不就喜欢疯子吗?”
他肆无忌惮地从下往上打量着,声音很低,也很轻:“南乙,你好美。”
说不清是这副离不开他的神情取悦了自己,还是这些黏黏糊糊堵不住的赞美哄得人头晕,南乙的心跳得有些快。
“别乱用形容词。”南乙语气还是冷的,“打你了。”
秦一隅还在嬉皮笑脸。
“要给我一巴掌吗?”
南乙全神贯注地盯着这张自己长久注视着的脸,一张英俊得一目了然的面孔,挑不出一丝毛病,从小到大,都受无数人崇拜。
但这张脸现在在自己身下,一副神魂颠倒的模样。原来秦一隅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啊。
潜意识里的支配感取代了理智,南乙鬼使神差换了样东西,打在秦一隅的脸上。
这一下其实很轻,但秦一隅还是懵了,笑眯眯的眼渐渐睁开,睁大,望着南乙,眼神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但这反倒取悦了他。于是南乙又换了一边,扇了一下。
“用这个打,不行吗?”
秦一隅从震惊中走出来,突然笑了,低声回答:“行啊,小疯子。”
他起了坏心眼,伸手把南乙脖子上的拨片项链解开取下来,捏住那枚红色拨片,用薄薄的边缘刮弄皮肤。
“嗯……”南乙撕开外包装,扔在秦一隅脸上,“你有病吧。”
秦一隅低着头,笑得像个十足的混球,一手接过来,另一只手仍在胸口拨弄。
“像不像弹琴?”
南乙实在不忍直视了,用手挡住了脸,但能感觉到秦一隅捏着拨片的动作。
“好漂亮,比我的琴还漂亮。”
这是什么对比……
“你这样……”南乙的手撑着秦一隅的小腹,“我还戴不戴了。”
秦一隅眼睫毛都蒙了层汗,笑着说:“每天都得戴,除非你不想要我了。”
“怎么会?”南乙气喘吁吁,“你是我的。”
不知道纠缠了多久,时间过得极快,房间电话响起,秦一隅接了,肩膀夹着听筒,很正经地说:“到点了吗?那再续一天吧。”
“嗯,谢谢。”
挂断后,他凑过去和南乙接吻。
“你不是还有正事要忙?”南乙口齿不清。
醋劲儿这么大呢。
秦一隅笑了,抱他抱得紧极了,“还有比这更重要的正事儿吗?”
在极端的矛盾和快感中,他忘却了过往所有的痛,忘却了根植于心底的仇恨,只有爱,满满当当的秦一隅的爱,将他的大脑洗刷到只剩下空白。
而秦一隅似乎也终于抛下了游刃有余的假面,紧紧抱着他,不断重复着“别消失”和“别丢下我”,他仿佛变成了另一个自己,南乙想。
“不会的……”南乙能说出口的话都被撞散了。他很想告诉秦一隅,你是我的,你的人生属于我,永远永远被我攥在手心里。怎么会丢下你不管呢?
只是他真的很累了,累到看上去好像谁都不需要了一样,只有南乙知道,他需要秦一隅,填满他空荡荡的血洞,给他很多很多,让他愈合,让他健全起来。
他浑身脱力,在被放下来时几乎站不住,只能背靠墙壁,慢慢地往下滑坐在地上。
而秦一隅半蹲下来,面对面问:“你知道网上的粉丝喜欢叫你什么吗?”
问他,他自己轻声回答:“奶、油、老、师。”
“我一开始还觉得很不贴,应该叫冰块儿老师才对吧。不过现在我明白了……”他伸出手抹了抹,“这名儿起得可真天才啊。”
从上到下,秦一隅餍足地打量着南乙,仿佛想把他现在的模样一点点都刻在脑子里似的,过了许久,才用纹满纹身的左手掐住他的下巴,接了个很像急救的吻。
“宝宝,你才18岁啊,现在就这样了,日子还长着呢,以后可怎么办。”
谁知南乙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笑,明明狼狈极了,抬眼的眼神却还是美得锋利,惊心动魄。
“你呢?22……才刚到法定结婚年龄。”
他仰着脸,挑了挑眉,仿佛被上的另有其人似的:“久久,没了我你还能活吗?”
秦一隅愣了一秒,无论什么时候,听到南乙这样叫他,他都会脸红心跳,明明什么都做了,真是太奇怪了。
他试图用疯话掩盖过去,笑着借坡下驴逗他:“想跟我结婚啊。”
南乙似乎缓过来不少,戴着戒指的手勾着他的脖子贴上来,靠到他耳边,小声说出一个甜蜜又怪异的誓言。
“嗯,再等三年,我娶你。”
怎么会有这种小孩儿啊。秦一隅被他勾得嘴角上扬,看他这一身的吻痕和淤青,只得忍了又忍,最后轻轻拍了拍南乙的后背。
“好啊,小老公。”
两人从白天折腾到天快黑,在酒店里吃了一顿晚餐,南乙才恢复了体力,但困意又袭来,顺势就躺在秦一隅的腿上睡觉。而秦一隅轻轻柔柔地用手指捋着他的头发,一根根细数南乙白色的发根。
他将洗干净的项链重新戴回南乙的脖子上,低头吻了他好几次。
睡着的时候像个孩子。秦一隅抚开他脸上的碎发,替他盖好被子。看着如今南乙的样子,他偶尔会想到假如当时没有一时兴起加入恒刻,会是怎样。
通常他不会幻想得太深,因为随便想想,就会不受控制地心痛,秦一隅不喜欢那种感觉。但这几天他总会想,做梦也会梦到。原来这就是患得患失吗?可自己明明是觉得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勉强能配得上我的人呢。
原来南乙是超出这一切的存在啊。
“南乙……奶油?哦,原来是谐音啊。”秦一隅的手指在南乙的侧脸点了点,想写上自己的名字,但姓还没写完呢,就听见南乙哼了一声,皱眉把他的手拿了下来,好像是嫌他吵了自己。
但下一秒,南乙就牵住了他的手,本能地十指紧扣。
你也太爱我了吧。
啊,忘了问他什么时候开始暗恋的了。秦一隅有些懊恼,他承认自己一做起来脑子里就只剩下甜言蜜语和荤话了。
下次一定要说。
“你要说什么?”按照约定来到餐厅包间,看到许司,秦一隅开门见山。
他现在是有夫之夫,行为举止要恪守男德,何况老婆还是个占有欲强得惊人的醋精。
“要不边说边吃?”许司第一眼就看到秦一隅脖子上的吻痕,他脱下外套之后,大领口的毛衣也没遮好肩膀上的牙印。
“那个……”许司指了指肩膀,有些尴尬,“露出来了。”
“啊?”秦一隅第一反应是我又没有肩带,一扭头才看到牙印,恍然大悟,笑着拽了拽,“早知道穿高领了。”
“我不吃饭了,一会儿还要回CB清东西搬家。”他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你是有很重要的事想找我聊吧,说吧,是和无落有关,还是和于昇有关?”
许司了解他的脾气,也没强求,静了一会儿,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还有一个黑色的U盘,一起推到秦一隅面前。
“这些是我这几年收集的,里面都是一些证据。”
“什么证据?”秦一隅挑了挑眉,看上去并不很在意,随手翻开文件,发现是当年他爸签下来的版权转让的合同。
果然是为了他音乐版权的事。
意外的是,这居然是原件。
“就是于昇当年骗走你版权的证据,但我不确定这些够不够你打官司,把版权拿回来。”说到这个话题,许司显得有些低落,声音也变轻了,“我当时,没有站出来帮你说话,我知道你不在意,但这件事一直反复折磨我,从来没过去过。”
秦一隅了解许司,所以他没开口,而是向他投去认真倾听的目光,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我想找机会补偿你,这些歌,都是你写的,如果没有你,根本不会有现在的无序角落。”许司深吸一口气,“所以我经常偷偷地录音,录视频,拍下一些隐私的文件,但我不知道这些能不能派上用场,我也不清楚这些东西合不合法,一隅,我只是希望能帮上你……”
看着许司湿润的眼,秦一隅有些动容,他笑了笑,很认真地说:“谢谢。”
“这些东西我回去会好好看的。于昇没了诚弘的大靠山,自己私底下也犯了不少事儿,现在估计慌得要命,确实是拿回这些歌的好时机,你的这些证据,一定能帮到我。”
他语气诚恳,听上去有种天然的信服力,令许司悬着的一颗心慢慢沉下来。
“那就好,那就好……”
“许司。”秦一隅看向他,晃了晃手里的文件,“你现在这样帮我,其实也很危险。他和无落的合约应该还有几年,之后他可能会发现是你……”
许司温声打断了他。
“没事的,我……我想给自己放个假。”他露出很浅的笑,“我已经决定了,结束了现在手头上的工作之后,我要暂停乐队活动。”
秦一隅望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是因为你才做贝斯手的。”许司垂下了眼眸,轻声说,“那时候你说你想组个乐队,我到现在都记得当时你的表情,眼睛好像会发光一样,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努力学琴,做个合格的贝斯手,帮你实现梦想。”
“但其实我没有天分的,对吧?”他看向秦一隅,笑了笑,“特别是和你现在的贝斯手比。”
天分这种东西是最残忍的。
他从一开始乐理基础为0的新人,一点点学,慢慢地练,才能勉强跟在秦一隅的灵光一现之后,但却还是拖后腿的那个。他想,换做南乙,可能从一开始都不需要花那么多时间,可能只需要半小时,不,十几分钟,他就能给出秦一隅最想要的贝斯线。
他们是互相能读懂对方的天才,而自己只是个平庸的普通人,还有什么比勉强和天才共事更折磨人的东西吗?他想不只是自己,大成也是如此。秦一隅越是熠熠生辉,他们就越是焦虑和沉默。
“其实你不用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秦一隅说,“现在的无落,没有你这个贝斯手,也运作不了。”
“但是我太累了,我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才发现,我其实不喜欢弹琴,也不喜欢写歌、排练。”
我只是喜欢你而已。
许司苦笑了一下,低头盯着桌面上的一滴水,想起高中时的一些事。
“要是当时,没有那么凑巧,和你喜欢上同一张唱片,不知道现在会是怎么样?”
听着他的话,秦一隅模糊地想起来。他说的是他们第一次认识彼此的场景。
在学校附近的那间音像店里,他和许司同一时间,去拿了同一张唱片。
的确如此,但真相却更加残酷,秦一隅从未说过。其实那并不是他喜欢的,而是周淮一直想要的,而那段时间正好是周淮的生日,秦一隅一眼瞥见,于是兴冲冲想拿起来,买来送给发小。
但后来他发现许司也很喜欢,所以笑着让给他了。
从一开始就是误会。
现在澄清和坦白都显得有些没意义,反倒会给他添加新的伤口,于是秦一隅只是笑笑,保留了事实。
“最近我也总是在想如果,如果当初做了什么,会怎么样?没做什么,是不是会更好,但后来想来想去,我发现,自己还是更喜欢现在,也非常珍惜当下的一切,尽管我真的失去了很多很多。”
他看向许司,轻声说:“作为你的同学、前队友,我很希望你也是这样。”
“许司,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你执着的可能只是某一层表象,多看看其他人吧,或者……多爱自己一点。”
说完,他起身,歪了歪头,像第一次听到许司说“我可以做贝斯手”时那样,笑着大声说了“谢谢你”。
但许司很清楚,那次是开始,这一次是终结。
在路上,秦一隅仔细看了当初的合同,发现问题很多,他打电话给周淮,想让他找林逸青借个法务,但周淮不知道又在哪儿浪着,根本没接他电话。
等到他快回到CB园区时,手机忽然连续震动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小玩具似的。
秦一隅摸出来一看,原来是微信群聊,是倪迟之前建的吃瓜小组。
[哥哥就是哥哥啊:?什么?小乙?]
[哥哥就是哥哥啊:有照片吗??我也要看!]
什么鬼……秦一隅忽然有种不妙的直觉。
他往前翻了翻,眼睛突然睁大。
[黑长直养护技巧:哎哎哎!穗穗说在园区大门那儿看到一个超级大美女从南乙车上下来!摩托车后座哦!你们什么时候见过南乙摩托车载过人的!]
我不是人吗?我是耶稣吗?
[AAA鼓手专业疏通严师傅:哦?]
[AAA鼓手专业疏通严师傅:穗穗都说超级大美女,看来是真的美了。]
[喜欢睡觉怎么你了:雨齐老师你懂我,我赌上二十四年鉴赏美女的尊严告诉你们,是可以去拍电影的程度。不,他俩站一块就票房十亿了。]
[喜欢睡觉怎么你了:而且那个美女还摸他头了,试问在座各位,谁摸过南乙老师的头?请举手。]
[哥哥就是哥哥啊:脚(emoji)]
“操……”
前面的司机吓了一跳,有些惶恐:“是、是走错路了?”
但秦一隅根本听不见。
最新的消息还在蹭蹭往外弹。
[哥哥就是哥哥啊:操,有蹲点的乐迷拍到了,这么快就传网上了!]
[黑长直养护技巧:一会儿不会又上热搜吧……]
[喜欢睡觉怎么你了:不好吗?还能挽救一下CB无直男的口碑]
凭什么?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老子和南乙在外面搂搂抱抱亲亲热热开房睡觉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没有一个人拍到?CP粉都死哪儿去了?这时候不知道拍了?不知道发出来给互联网一点小小的真情侣震撼了?
[AAA鼓手专业疏通严师傅:分享图片]
[AAA鼓手专业疏通严师傅:一隅不在群里吧?]
下一秒。
[撒娇男人最好命:我不在,我这个伤心的小男孩去参加二战了。]
作者有话说:
最后的地狱笑话不知道大家get不get到,反正挺qyy的,如有冒犯就怪他别怪我,跟我没关系
不要在评论发别的网站啊,谢谢配合
第108章 混乱战场
得知南乙为他申请了取保候审, 祁默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很清楚南乙的个性,表面上冷冷淡淡, 谁也不放在心上, 实际上, 只要被他划分进伙伴行列内的人,他都没办法坐视不管。责任心重到把自己压垮也无所谓。
见面之后, 祁默的第一句还没说出口,南乙便预判到了,告诉他:“不言现在状况很好, 很多好心的网友为他筹了善款, 薛爸爸和张阿姨帮忙把他转到了协和, 那边的医生检查了他的生理状况, 其实还不错的,而且他们尝试了一种新的治疗方案,或许会有好结果。”
祁默沉默听完, 点了点头,双手搓了几下,又紧紧交握。
“那就好……”
“你这几天还好吗?”南乙说。
“其实警察们对我都很关照, 也没有给我太大压力,拘留的时候隔壁大哥听说了我的事儿, 还夸我有种呢。但是……”
不知为何,他忽然笑了一下, 摸了摸自己的短发, 窘迫得像个愣头青似的, 明明嘴角是扬起的, 眼睛却闪着湿润的光。
“但是……”祁默呼出一小口气, “可能是我太累了,也习惯这么累了,一下子结束之后,总觉得很空,也不觉得开心。进去第一天晚上我就做了个噩梦,梦到不言醒了,跟我说他很谢谢我帮他做这些,撑到那个人渣被抓,他死也瞑目了,然后他就走了。”
一滴眼泪落到桌面上,溅开一丝光。
“不会的。”南乙语气确凿,“你相信我,梦都是反的。”
他不会安慰人,只会做事,平时也不觉得这样的性格有什么不好,此时此刻却有些沮丧。
但祁默很捧场:“嗯,你说的我相信。”
他笑了笑,擦掉眼泪:“之前你问我为什么愿意说回来就回来,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帮你,我说因为我喜欢他,你当时还觉得这个理由不够充分。”
南乙还记得当时的场景。他的确说了这话,因为那时候的他认为喜欢是不足以深刻到可以为另一个人牺牲的。
“其实也有别的原因,我和他都没有其他亲人,从我们认识的时候就是这样,他的家庭情况你是知道的,我其实也差不多,可能比他更糟一点,我连所谓的叔叔婶婶都没有,只有一个奶奶,上高中的时候也走了。”
成年之前祁默领着政府救济金生活,18岁后倚赖奖学金和兼职收入,留学靠CSC,一直都过得很紧绷,好在也慢慢地熬到了看到光明未来的时候。
但出国前,同样捉襟见肘、无依无靠的李不言,却拿出了一张卡,里面是29342元存款,是他打工攒来的。他说,听学长说那边租房、吃饭都很贵,补助发下来也需要一段时间,这些是专门给他准备的。
祁默到现在都记得他把卡塞过来的表情,笑着,又有些不好意思,不敢看他眼睛。
很像初中时第一次见面的模样。
“其实他当时也快到申请的时间了,所以他说让我先过去,等他一年,很快我们就可以见面了,到时候还可以继续一起上学。”
祁默说着,觉得有些可笑,当初自己竟然还开玩笑,说租一间房子就够了,可以省很多,那边谈恋爱也没什么,正大光明地在街上亲一下也是可以的。
原来人的命运真的会发生始料未及的巨变。
这是南乙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们还有这样的约定。
祁默和他的名字一样,总是很沉默。但即便如此,他也能在少数和祁默相处的时刻,强烈地感受到他对李不言特殊的情感,静水流深,又无比绝望。
“南乙。”祁默告诉他,“我之前一直没能站出来,就是害怕没人照顾他,如果当时没有你,不言说不定已经没了,没有人会管他的死活的,就像我一样,我们都是只有彼此的边缘人。但这一次我知道,就算我真的进去了,你会帮我顾着他,薛叔叔和张阿姨也会帮我照顾不言,所以我觉得这样的代价是非常值得的,我们也成功了,对吗?”
南乙定定地望着他,鼻腔酸涩。
“对,我们成功了。”
虽然这个结果并不那么大快人心,但至少所有的辛苦没有白费。
“张子杰的尸体已经找到了,陈韫数罪并罚,逃不过的,陈善弘就更不用提了……”
严霁之前提出从经济罪下手举报,现在看来也是非常奏效的。
“他至少都是无期。”南乙说。
祁默点点头,“那就好。”
忽然,包间的门被敲了两下,打开了。
正对着门的南乙抬头望了一眼,露出笑容,起身,对扭过头的祁默介绍说:“这是我堂姐南嘉,她是一名执业律师,这位是她的师兄王律师。”
祁默愣了愣,也起身,同两人握手,又看向南乙。
“我这次找你,不只是取保,我托我姐帮忙找了王律师做你的辩护人,他在业内很有权威,很擅长打这方面的官司。”
南嘉露出微笑,伸了伸手,“坐下说话吧。”
她拿出纸笔,看向祁默,笑容平易近人:“你好祁默,你的情况其实我们从小乙这里了解了一些,今天过来是想询问一些细节,梳理案件。”
“谢谢你们……”
一旁的王律师看上去比他们年纪都大许多,但为人和善,看他有些紧张,便宽慰道:“别担心,你的情况比较特殊,虽然泄露的是公职人员的信息,但是是个人电脑,所以程度比较轻,另外店里有监控,可以证明你是被动获取的电脑,在这件事上不是主动侵入,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法律事实。”
他继续说:“加上你在拿到信息之后,主动举报给纪委,又自动投案,根据你举报的这些人的犯罪事实和严重程度来看,这属于重大立功,法院一旦认可,是有机会达成特殊不起诉的,我们一起努力试试,就算做不到,我想轻判是绝对没问题的。”
听到这些话,南乙松了口气。他并不是真的不计任何代价地追求复仇的胜利,或者说,他只对自己如此,对身边的每一个人,他都贪婪地想讨要更好的结果。
“那先谢谢您,真的很感谢。”他替祁默说。
“谢谢……”祁默说完,看向南乙,“谢谢你小乙。”
南乙坦荡地笑了笑。
“客气什么,我们是战友啊。”
短暂结束谈话后,王律师提出要带祁默去律所走其他流程。
南嘉则趁机请假:“王律,我和我弟好久没见了,他好像搬家,我去帮他收拾东西,可以的吧。”
王律师笑了几声:“行吧,反正你也只有这种时候才叫王律。”
上了摩托车,南乙才问:“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要帮我收拾东西了?”
“你这嘴,怪不得上电视的时候不说话呢。”南嘉接过弟弟给的黑色头盔戴上,“我就想去看看嘛,顺便追追星。”
“你喜欢谁?”南乙自己戴上了白色头盔。
“刺杀旦!我太喜欢她们了,我要合影!”南嘉推了一下弟弟的肩膀,“要是她们开巡演,记得帮我搞几张票啊。”
“知道了。”
等车开起来,南嘉才发现,弟弟头上的头盔居然有个签名,但因为是艺术签,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太好辨认。
等到他们抵达园区大门,南乙停好车,摘下头盔,头发被压得有些乱,一如既往地,南嘉踮起脚帮他理了理。
“你是不是又长高了?”南嘉问,“还天天喝牛奶呢。”
“好久没喝了,也没量。”南乙随口道,“可能是你上班之后缩水了。”
“你!”南嘉有些无语。尽管她周围的同事,甚至于以前上学的师妹师弟,都在比赛播出后变成了南乙的超级粉丝,但面对弟弟,还是忍不住威胁开怼。
“南乙,就你这张嘴,还有你这见人就拒绝不留后路的劲儿,当心一直单身啊。”
不好意思,本人正处于热恋期。
但南乙还是短暂而迅速地反思了一下自己过往对秦一隅说的话,感觉大部分都是有所收敛的,不算太毒。他虽然是个对外界包容心很低的人,但仅有的包容心都转移到了秦一隅身上。
而且再怎么样,也比秦一隅那张嘴强吧。
“你想什么呢?一直不说话。”进电梯之后,南嘉问。
“哦。”南乙按了楼层,手插进口袋,“就在想你应该给我算个命,验证一下塔罗牌占卜的科学性。”
“啊?”
南嘉总觉得他变了很多,没准儿这是搞摇滚的副作用,会越来越不正常。
这个念头在进入宿舍客厅后,得到了验证。一群搞摇滚的把他俩团团围住,问东问西,她感觉自己就跟动物园的稀有动物似的,就差原地给他们来个表演了。
“你好你好你好,你就是刚刚那个坐南乙摩托车的美女是吗?”
“小乙你藏得真深啊!!这么漂亮!”
“姐姐你喜欢听摇滚吗?要不要去看我们的演出啊!”
……
南乙不堪其扰,第一次发现原来这帮人里面也是有直男的。
“堂姐,女同,别要微信,要也不给。”
人群安静了几秒,很快又沸腾了。
他只能把南嘉推到自己房间:“等着吧,我已经给礼音她们发消息了,一会儿就来。”
“这是谁的床?”南嘉指着上面的小狮子和小狼崽玩偶,“这么可爱啊,不会是小阳吧。”
“小阳睡另一间。一看你就没看节目,还装。”南乙拉开衣柜门,拿出行李箱,自己先收拾东西。
“嘻嘻。”南嘉笑着说,“我太忙啦,只看了你的CUT和live演出。哦对,瓜我一个没落,网友这段时间闹呢,说这个比赛比到最后居然停了,完全是浪费你们乐手的时间,有人爆料说虽然其中一个大金主出事儿了,但另一个金主很不忍心,觉得这个结果配不上乐手的付出,正在想办法补偿。”
呵。南乙在心里冷笑,配不上乐手的付出?谁想出来的这么咯噔的说法啊。他甚至没法儿想象这句话从林逸青嘴里说出来。
说这个结果配不上他投进去的钱还差不多。
“吃挺全。”南乙试探性地问,“没吃别的瓜吧。”
“别的?”南嘉抱着椅子背,下巴垫着,“什么?”
“CP之类的。”南乙声音有些小。
“别提了,你们这节目CP实在是太多了,那物料小作文看得累死人了,我每天上班看证据目录看法典,下班儿了就想休息。”
“确实,别看了,都假的。”
屋子里暖气开得高,收拾起来有些热,南乙脱了外套还不够,想了想决定把卫衣也脱掉,两手抓着衣服下摆打算掀起来,可不小心带到里面的半袖。
小腹短暂地露了出来。
吻痕和淤青也露了头。
“南乙!你!!”
本来就被姐姐这一嗓子喊得愣住,谁知这时,卧室门居然砰的一声打开,门外站着杀气腾腾的秦一隅。
三人混乱地在尴尬的沉默中交换了眼神。
最后还是南乙承担了一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那样,淡定地脱掉了卫衣,理了理头发和短袖。
“这个就是我跟你提过的……”
他正要对南嘉介绍,没说完,就被关上门的秦一隅出声打断了。
“老公,这位大美女是谁啊?介绍一下呗。”他走过来,笑嘻嘻揽住了南乙的腰。
南嘉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望着自家弟弟捂住了嘴。
南乙两眼一黑,时隔多日又起了杀人的念头,机械地转头望向秦一隅,眼睛里就跟有刀子似的。
“你胡说什么……”短短五个字,每个字都是从后槽牙挤出来的。
秦一隅却笑得格外灿烂,“怎么是胡说呢?不好意思啦?忘了昨天你对我说什么了吗?你不是说让我等你,三年之后你就娶……”
南乙直接一胳膊肘拐在他肋骨上。
要不杀了秦一隅再自杀吧。
秦一隅捂住肋骨,往南乙身上倒,“好疼好疼好疼……怎么这么狠心!你要为了这个女人谋杀亲夫吗!”
南嘉一脸懵地指了指自己,声音淹没在秦一隅的鬼哭狼嚎之中,非常无助:“谁?我吗?”
“你疯了吧!胡言乱语什么呢?你真的要去看病了!”
“我怎么疯了?你都被拍到了你知道吗?到时候一上热搜,多少CP粉心碎啊,我也碎了!我跟你说你这回拿什么粘都粘不好了!碎成粉了!”
“碎碎碎,你就是一旺旺碎冰冰,又爱碎又有病。”
“南乙!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你根本不像我爱你那么爱我,我看到那照片儿一秒钟都没想过你会不会劈腿!我多信任你啊,你呢?你居然用这种比喻攻击我,昨天在床上你可不是……”
“秦一隅你闭嘴!”
眼看着两人能打起来,南嘉赶紧上前拉架。
“停停停!你们都给我安静!”
这下两人都闭嘴了。
南嘉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擦了擦脑门的汗,朝秦一隅伸出手,虚弱道:“你好,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南乙的堂姐南嘉,我俩的爸爸是亲兄弟,这样说你明白吗?”
下一秒,她见证了奇迹般的变脸。
刚刚还在发疯的大帅哥,突然变成了正常的充满魅力的大帅哥,露出养眼又恭敬的笑,双手握住她的手摇了摇。
“啊原来是姐姐啊,姐姐好。我是他男朋友,刚刚只是我们俩的一些小情趣而已,我俩就爱假吵架,吓着你了吧。”
这人的人生好像完全没有“尴尬”这两个字啊。
南嘉毫无灵魂地微笑:“没事的,我经常遇到这种事儿,习惯了。”
男同我身边不缺,这么癫的属实是特例。
在自家堂姐面前丢了波大的,南乙感觉比死了还难受。
可秦一隅完全不觉得,他甚至揽住南乙的肩,笑着说:“咱姐这么漂亮,你怎么都没跟我说过啊……”
“咱?”南乙毫不客气地剜了他一眼。
秦一隅笑嘻嘻地打着哈哈:“别说,这么一看你们俩长得可真像,原来是家族遗传的美貌啊,这基因绝了。”
南嘉满脑子回荡着“老公”、“娶”、“床上”等关键词,还有弟弟腹肌上深深浅浅的吻痕,在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和找婶婶告状之间徘徊。
最终她选择开溜:“我突然想起来刚刚那个案子还有点问题,我先回去了!”
“这都晚上了,姐姐你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吗?”秦一隅俨然一副自家人的姿态。
“我不吃了,我最近在减脂,拜拜!下次再见!”
秦一隅目送着南嘉离开,忽然发现她抓起的包包上挂着一个小挂件,眼熟极了。
怎么那么像村子里的阿姐做的茶包啊。
房间静了下来。
南乙仿佛无事发生一样,沉默地蹲下去继续叠自己的衣服,收拾行李。自知惹祸的秦一隅嬉皮笑脸凑过去,挨着南乙蹲下,想靠撒娇解决。
“宝宝。”
这个九曲十八弯的宝宝并没能拯救他的命运,南乙依旧没搭理他,甚至还往旁边靠了靠。
“哎呀,我这不是一下子上了头吗,都怪他们在群里添油加醋,再说了,虽然我这个人确实很完美,但是也架不住有危机感啊,又是坐你的车,又是摸头的……”
“摸头怎么了?”南乙有些无语,“我全身上下有哪儿你没摸过吗?你吃这个醋?”
“不是,话不能这么说吧,我和许司可什么都没发生过,别说摸头了,我连他琴都没摸过,你不照样儿吃醋吗?”
“你少跟我这儿玩诡辩,这件事就是你单纯发疯。”南乙手里的衣服一扔,“我吃醋怎么了?我有让你社死吗?你打着电话我连声音都没出一声吧?您倒好,吃起醋来恨不得炸了全世界,是一个量级吗你就比。”
“那我也没有让别人拍到啊,上了热搜你澄清啊。”
“我澄清啊,那是我姐我有什么不敢说的,你敢对着你和许司的CP粉说你俩没关系吗?”
南乙气到口不择言,一句话直接送给敌军,秦一隅乐了:“我敢啊!我巴不得!我现在就去!”
他刚起来就被猛地扽下来,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你看,我要说你又不让。”秦一隅瘪了瘪嘴,“那怎么样才行啊。”
“是你先说话不过脑子的。”
“说话不过脑子的人多了,迟之阳不是吗?怎么你对他就那么宽容呢?”
南乙气笑了,扩大战场是吧。
他继续叠衣服:“凡事多想想自身的问题。”
秦一隅理直气壮:“我这人就没有问题。”
南乙恶狠狠瞪住他:“这就是问题。”
他话音刚落,脸就被双手捧住。秦一隅毫无防备地亲了上来,啵的一声,特别响亮,弄得南乙有些懵。
“你这小嘴怎么这么厉害?叭叭的,又会说又好亲的。”
“你……”
南乙正要怼他,没想到秦一隅又亲了上来,身体前倾,将他抵在床头柜前。这次不一样,带着强烈的侵犯性,忽地探进来,带着很重的薄荷糖味道,又甜又呛,唇钉挤压着唇瓣,缠上舌尖,深深浅浅,舔弄着他敏感的上颚薄膜。
“唔……”
后背被床头柜的抽屉把手硌着,秦一隅偏偏用手臂撑住,像是圈定领地一样将他圈在狭小的范围内,越吻越深,每当他因为太粗暴而皱眉时,他又会放得很温柔。
南乙脑子一片混乱,忽然忘了之前发生了什么,自暴自弃搂住秦一隅的脖子,身体前倾,拿回这个吻的主动权。
不知道吻了多久,两人的喘息重得几乎掩盖不住,脸也因为发热而泛红。
笃笃——
突然传来敲门声,但他们没完全停下,抵着额头喘息,轻轻地碰着对方的嘴唇。
“一隅,小乙,去吃饭吗?他们说要聚餐!”
秦一隅应了一声:“好!换件衣服!”
他抱着南乙,又亲了亲他的梨涡,小声说:“宝宝,我错了,不生气了好吗?”
南乙没说话,只咬住了他的唇钉,拽了一下。
等两人出去时,南乙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开口:“你说的不对,不是迟之阳。”
“啊?”秦一隅没反应过来。
南乙盯着他,认真说:“我明明对你最有包容心。”
作者有话说:
我好喜欢写他俩吵架啊,这是一种病吧()
哦对,茶包那块不知道的可以去看一下我专栏【免费番外合集】的第37章 过敏原番外,小乙客串了的,其实那才是小乙的出生章节
第109章 提前告别
聚餐结束时已经接近零点, 近郊附近的街道本就人烟稀少,这个点更是空荡。
一群醉醺醺的家伙勾肩搭背游荡在黑暗的街道,穿过间隔的路灯暖光。每个人都穿得很厚, 鼓鼓囊囊, 嘴角冒着白茫茫的雾, 插科打诨,呼呼乱跑, 转圈儿,压着声儿笑闹,快乐得像一群鸽子, 好像下一秒就会哗啦啦四散、飞远。
南乙站在人群的最末尾, 手插在口袋里望着他们, 无端地尝到离别的滋味。
对这里的许多乐手而言, 这场被终止的比赛原本是一场通往名利和聚光灯的荆棘之路,而对南乙来说,更像是一场长达十年的终极试炼。唯一的共同点是, 他们都从中获得了从未想象过的、更为美妙的东西,因此才会格外不舍。
就像是一趟列车,所有人上来的时候都清楚, 到了终点站就要下车,结束是注定的, 但这一次却又不那么一样,他们还没看到终点的风景, 就提前下了车, 说不遗憾都是假的。
不远处, 喝得烂醉的倪迟压在了阿迅的身上, 谁知阿迅没反应过来, 两人直接双双倒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
揽着南乙肩膀的秦一隅望见了,大笑起来。
迟之阳见证了第一现场,过去想拽他:“倪迟你行不行啊!喝太多了吧!”
“我怎么不行?你、你刚刚还喝得哇哇哭呢……哥,我压着你没?”
“能不能别提了,我刚刚就是情绪激动了一下!严霁你别拉我,我又不揍他!”
“我知道,给你拉拉链而已。”
“看给人阿迅压得,都懵了。”
“他本来就懵啊!”
这时,南乙手机响了,低头一看,是南嘉发来的。
[姐:不是小乙,我实在是睡不着]
救命。
本来还沉浸在离别的伤感之中,看到这条消息,被社死支配的痛苦又重新浮现。
谈了个恋爱,结果还落下一个把柄在南嘉手里了。
[姐:你不喜欢女生我倒不意外,但你的口味居然是这样的???这么独特???]
啊……
为了洗刷这种糟糕的第一印象,南乙低头飞快打字——其实你误会了,他平时不是这样的,平时挺正常的没这么疯疯癫癫,这次纯属意外,主要还是因为有人拍到……
打到一半,南乙手一停。
之前他不知道在哪儿看到的,说女生一旦和丑男交往,就会变得很健谈,因为要用很多句话解释她为什么会和这个男人在一起。
原来和长得帅的神经病交往也适用这一法则。
于是他把敲出来的一大堆全都删了,倔强地在南嘉面前维持了酷哥最后的体面。
[小乙:嗯,我就喜欢这样的。]
秦一隅本来一直笑话倪迟,忽而转过头,磕了一下南乙的脑袋。
南乙有些莫名,锁了屏抬头冲他挑了挑眉:“干嘛?”
他转过脸,两手捧着南乙的脸,像是下一秒就能蹭上来似的。
“你怎么不笑啊?”
南乙立刻推开了他,生怕他在这么多人面前突然亲自己。
“你也喝多了。”
秦一隅确实喝了不少,说起话来都有些大舌头:“哦!我知道了?你就是……”
“就是什么?”南乙也没指望他能在喝得烂醉的时候说出什么正经话,清醒的时候都做不到。
秦一隅勾起嘴角,路灯散下来的暖黄色灯光将他染过的卷发照得晃眼,每一丝都透着金色的光芒。
而他张开嘴,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舍、不、得。”
清醒的南乙却微微一愣。
他没想到自己的沉默居然会被一个醉得一塌糊涂的家伙完全拆解。
秦一隅说完便倒在他身上,伸出双手紧紧抱住,脸在他肩窝蹭了蹭,选了个合适的位置埋好。
“小乙不怕……”他口齿不清,含糊地好像在说梦话。
“大家……会再见的。”
南乙叹了口气,一边用手指偷偷卷着秦一隅的头发丝,一边自言自语:“应该录下来的。”
“嗯?”
应该录下来发给南嘉,告诉她这个人真的没那么神经,他也有任何人都比不了的优点,而且他真的非常爱我……
算了。
这样更像狡辩了。
秦一隅从他肩窝抬起头,迷迷瞪瞪望着南乙,眨了眨眼问:“你怎么又笑了?笑什么……”
“没什么。”
“说啊。”秦一隅喝醉了像个小孩儿似的,“你把我急死了。”
南乙勾着嘴角,靠到他耳边小声说:“就是突然有点儿想亲你。”
话音刚落,秦一隅直接就凑了上来,但被南乙用手掌挡开,推了回去。
“但现在不行。”他偏了偏头,笑着说。
几分钟后又收到了新消息,但南乙顾着和秦一隅闹,没工夫查看。
[姐:你喜欢就好。]
[姐:看到你现在这样,我其实还挺开心的。一想到你,我就总担心,一个人要是长时间泡在过去的伤痛里,就算哪天真的走出来了,解脱了,可能也习惯不了,说严重点儿,没准儿会丧失感受到快乐的能力呢,这多可怕啊。还好现在,你身边有一个能让你慢慢习惯去接受幸福和快乐的人,这样我就放心了。]
[姐:晚安小乙,睡个好觉。]
一大帮子疯疯癫癫的家伙离开后,这条街空下来,比往日更萧条,更沉寂。
所有乐手搬离园区的那天,门口的粉丝哭得稀里哗啦,仿佛真正离开的人是她们似的,戒断反应重得不得了。
网上的乐迷也没好到哪儿去,明明已经官宣停播两周了,还在意难平。甚至有疑似CB的工作人员出来爆料。
[出事儿之前的那个直播淘汰赛,不是有两支乐队没来得及公开现场票数吗?其实当时已经统计出来了,wxjl是960票,hxsk是1027票。]
[woc所以恒刻是全场第一???]
[草,我看到这个全场第一更意难平了,恒刻的全胜号啊]
[啊现场压票那么严重,海鲜烧烤都有1000+的票数吗???]
[算了一下2组四支乐队总票数是2548,1组三支总票数是2448,加上殷律挑战成功,所以如果当时直播继续下去,还是不烬木淘汰……其实恒刻已经尽力拉平差距了,毕竟只有三支乐队,这个赛制就不太公平。]
[好多1组的乐迷都没被抽中,这样都只有一百票的差距,如果公平点,说不定1组真的能以少胜多。]
[不行我得缓缓,《幻音》但凡是第二我都不至于这么不甘心]
[《幻音》不可能第二的,能搜得到的现场repo都一致公认幻音全场最佳,也是目前为止热度最大后续讨论度最高的live]
[唉该死的节目组该死的前金主,局子里蹲一辈子都弥补不了我的遗憾!]
而除此之外,在此期间,另一件事也登上热搜。
[秦一隅手伤]
最开始是某些论坛有人爆料他之前提到的手伤是假的,只是为了给后来揭发南乙被潜规则的事做出的铺垫,后来越传越离奇,甚至有人说秦一隅就是为了卖惨,给恒刻之后必将进行的巡演攒流量。
但也存在很多不相信的声音。
[秦一隅和卖惨这两个词放在一起真的是好新奇的搭配呢]
[但是他确实在比赛期间都没有弹吉他啊,就他的脾气,他忍得了不弹??他不给你弹出花不错了。]
[怎么感觉就是有预谋的黑水军啊,话术都差不多,该不会我们出道全胜的新人乐队真的要巡演了吧?]
但当事人秦一隅对此并不在意,正松弛地在严霁家里吃火锅。
“你这是买了多少牛肉啊?”严霁一盒一盒拆开,“这么多种,之前你说要我帮你收的那个大快递,不会就是这些牛肉吧?”
“不是啊。”秦一隅本来切着西红柿,说起这个突然抬起头,用脚把厨房门关上,“那个快递好像明天才到,你一会儿可别说漏了嘴让小乙知道啊。没告诉大喇叭窜天猴吧?”
听到这个外号,严霁被逗笑了,尝了一口锅底,把整锅汤转移到电火锅里。
“没有,放心吧,不过他明天也在这儿,会不会直接把你快递拆了我就不知道了……”
“嚯,这意思是炮仗同志今儿在你家过夜?可以呀小严。”秦一隅欠嗖嗖撞了撞严霁的肩。
“喝大了送他回学校也不方便,上次就差点儿闹笑话,站在宿舍楼底下拽着我哇哇大哭,整栋楼都听见了。”严霁瞥了一眼,“你要想过夜,客房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但如果是两个人一起,就只能睡素觉。”
“啧。”秦一隅拍了拍他的胸口,“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是东西?下回我也拽着你在你家入户大堂哇哇大哭,让整栋楼看你笑话。”
严霁是真相信这人做得出来:“别,我谢谢你。”
他们俩从厨房出来,把食材都摆好准备开涮,但南乙和迟之阳的游戏交战正酣,两人头都没抬一下,眼睛盯着电视屏幕,专注得不得了。
两分钟后。
“啊!!”迟之阳一头撞在沙发上,气得左手打右手,“服了啊我怎么又输了!气死我了!”
南乙淡定地拽他起来,拉到餐桌前吃饭。本来正因为输了游戏伤心沮丧,食欲不振,神情恍惚地吃了一口严霁涮好的牛肉之后,迟之阳立刻复活了。
“我操这肉真好吃!小乙快吃!”
“你怎么不让我吃?”秦一隅用筷子打着他的筷子。
“我不让你吃你就不吃了吗??”
见南乙被两人吵得头疼,严霁笑着转移话题:“这两天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一隅,你不打算解决一下吗?”
“什么沸沸扬扬?”迟之阳问。
秦一隅挑事儿:“他说你是沸羊羊。”
“你!”
逗完迟之阳,秦一隅才认真道:“我知道啊,就我手伤的事儿嘛,放心,我有分寸,一会儿吃完饭我就把之前治疗的CT啦病历啊什么的都发过来,我发小那儿还有我当时复健他拍的视频呢,我全给发上去,爱信不信。”
南乙有些难受。
手伤在秦一隅心里始终是个疙瘩,是一开始甚至会因此放弃音乐的坎儿,自尊心和骄傲让他硬生生瞒了这么久,却为了他的复仇计划,硬生生向所有人揭开这个伤疤。
现在还遭到质疑,换做以前的秦一隅,早就发疯了。
“这一次的讨论来得莫名其妙。”严霁给每个人倒饮料,“应该有人在背后搞鬼。”
秦一隅给他夹了满满一筷子牛肉:“不是应该,就是事实,而且我知道是谁。”
“你知道?”迟之阳好奇,耳朵尖儿跟着动了动,“谁啊?”
“无落的经纪人吧。”南乙说。
“没错,就是他。”秦一隅靠在椅子上,盯着咕噜咕噜煮着的火锅,“离开CB之前,许司找到了我,把这几年他收集的一些资料给了我,里面很多都是当年于昇非法转移我音乐版权的证据。这事儿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于昇发现了,他现在也一脑门官司,怕我找他麻烦,所以主动打电话找我了。”
“他还有脸找你!?”迟之阳筷子往桌上一砸,“让他去死!偷人东西的狗玩意儿……”
秦一隅笑了,继续说:“他说想和我私了,再签一份转让协议,把这些版权转回给我,然后表面上谁都不要再找谁的麻烦,粉饰太平。”
他可是宁愿玉石俱焚的人,私了?怎么想的?南乙想笑。
“我怎么可能答应他?我不仅要把这事闹得人尽皆知,还要告他,让他赔钱,还要举报他和陈善弘之前搞得那些见不得人的交易,也让他入个编制,吃吃国家饭。”
“所以,你没答应他,他就找你麻烦了?”严霁说完自己都笑了,“好蠢,他以为这样就能影响到你吗?”
迟之阳拿起筷子继续吃:“是啊,你又不是第一次挨骂了。”
秦一隅怎么听都觉着这话不像是夸他的。
“他已经走投无路了,就想撕破脸吧,无所谓啊。”
严霁顿了顿,又问:“既然要打官司,你有没有想过,找到你爸,毕竟当初是他签的合同。”
“我找了啊。”秦一隅脸上挂着相当无所谓的笑,“可惜啊,他死了。”
饭桌上忽然静下来,只剩下火锅沸腾的声音,咕噜咕噜,热汽缭绕。
“这是好事儿啊!干嘛一个个露出这种表情。”秦一隅拿起杯子,挨个挨个碰了他们仨的玻璃杯,“我甩掉了一个定时炸弹,你们应该替我高兴才对。”
南乙始终侧着头,盯着他的脸,心跳得缓慢。
“怎么查到的?”
“林逸青托人在国外的赌场找了个遍,发现他一年前就死了,嗑药过量猝死的。别说,这个死法还挺摇滚的,国外好多乐手都这么没的。”秦一隅嘴角仍旧勾着笑,任谁也看不出坐在这吃饭聊天的,是一个彻底没有了父母的孩子。
说完,一只手伸过来,摸了摸他的后背。
就知道,一旦说出来,最难受的一定是南乙。事实上,秦一隅早就料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的直觉一直很准,始终觉得,自己现在又站在聚光灯下,收获了名利,他该死的亲爹不可能不回头来找他麻烦。
除非是死了。
没想到还真被他猜中了。说实话,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秦一隅不觉得伤心,反而有些麻木,过了一会儿,他开始为自己的麻木而伤心起来。
但现在,他更为南乙的难过而难过。
秦一隅转过脸,抓住南乙的手,十指相扣,摇了摇:“放心,我真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有点儿不值,我的那些歌儿挣来的钱,最后居然换了这么个结局,挺没劲的。”
“不是的。”南乙望着他,眼神坚定而认真,“把它们都拿回来,才是最好的结局。”
坐在对面的迟之阳也立刻点头:“是啊,小乙说得没错,不就是打官司吗?大不了打个一年半载的,肯定能拿回来。”
气氛有些伤感,严霁立刻提议说:“对了,反正比赛结束了,虽然说现在找我接洽巡演工作的人真的非常非常多,趁热打铁开始演出也确实是不错的选择,但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先放个假,趁着年前,一起出去散散心,旅个游,怎么样?”
迟之阳立刻高举双手:“我同意!!”
“我也同意!”秦一隅提议,“要不咱们一块儿去云南吧!”
“好啊好啊,我想吃菌子火锅!还有乳扇!”迟之阳俨然开始了美食畅想。
秦一隅说完,看向南乙,牵着他的手低声问:“好不好?”
南乙的脸上露出很淡的笑容:“好。”
只要你开心就好。
于是,吃完火锅,等秦一隅把手伤相关的资料发到微博上,四人就开始做各种旅游攻略,谁也没管网上舆论又会因此炸成什么样。
说是做攻略,可秦一隅和迟之阳的作用就是刷旅游相关短视频,疯狂分享到小群里,然后谁也不点开对方的看,而南乙和严霁两人戴上眼镜,对着笔记本做表格拉行程,认真得仿佛在上班。
深夜十一点,秦一隅和迟之阳都刷到眼睛累,一人窝在一张单人沙发上睡得正香。
南乙和严霁才终于将云南十日游日程表最终版敲定,成就感满满地一起站了起来,相当同步地伸懒腰。
看着漂漂亮亮的表格计划,还有万无一失的plan B和plan C,没有比这更舒服的时候了。
就在这时,严霁手机响了,吵得秦一隅和迟之阳同时拧起眉,用抱枕捂住了耳朵。
这么晚会是谁?南乙摘了眼镜,揉了揉鼻梁。
“喂?”
他眼看着严霁的表情从平静,到疑惑,最后是一言难尽。
“怎么了?”
等他挂完电话,南乙问。
严霁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看着他俩的劳动成果,一脸凝重地拍了拍南乙的肩:“小乙同志,计划有变。”
“什么?”
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效力堪比他怎么都收集不了五次正经的秦一隅梦游实录,比杀了南乙还难受。
下一秒严霁大力拍了拍手,看上去是决心不能只有他俩难受。
“起床了,别睡了。”他甚至分别来到两人的沙发边,拿起他们的抱枕,凑到耳边喊,“起床起床。”
听到这动静,秦一隅和迟之阳翘着头发、皱着两张脸,迷瞪着睁眼抬头,满脸莫名其妙。
迟之阳第一反应更糟糕:“怎么了?着火了吗?”
“差不多吧。”严霁站在地毯上,宣布说,“刚刚我接到一个电话,是节目组打来的?”
“又什么节目?”秦一隅仰着头继续睡,“不是恋综我不接。”
也算是吧,严霁想了想,继续说:“是大家的老朋友Crazy Band。他们决定重启了,准确说,其实就是延续之前的赛段,直接恢复决赛,就是之前承诺过的音乐节总决赛。”
“啊??”
“14天后,在阿那亚举办。”
作者有话说:
——CB乐手群又活了——
[哥哥就是哥哥:朋友们王八办走读CB又复活啦!]
[妮可妮可:耶!又可以见到小乙了!!(小乙你可不可以把姐姐wx推我求求了)]
[哥哥就是哥哥:都说了人家是女同了你还想啥呢]
[我是一只小小鸟:上次不是说姐姐要合影吗?我们仨还特意化了妆呢,结果姐姐跑了呜呜呜]
[喜欢睡觉怎么你了:绣眼,合影完了还回家吃饭吗?]
[黑长直养护技巧:插播一条兼职信息:居然真的有人请我当带货主播诶]
[我反射弧很慢:啊…又要比赛了……]
[哥哥就是哥哥啊:哥你怎么不回我消息?是有了别的弟弟吗?那个弟弟压你手不让你玩儿手机吗??]
[CB第一琵琶手:诶?为什么恒刻都不聊天的?]
[金丝熊养护指南:我看到霁哥朋友圈,他们四个好像都在霁哥家里呢]
[小福建小福建:四个人都不回,我脑子里冒出了一些嬴荡的想法]
第110章 交换礼物
得知重启决赛之后, 严霁和南乙痛苦于旅游计划被打断,迟之阳这开始为写歌和排练紧张发愁,而秦一隅则是这其中唯一一个惊喜到尖叫的人。
“你真疯了吧?”迟之阳给了他一脚, “叫什么啊一会儿邻居来敲门了。”
然而被踹的秦一隅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自顾自傻乐, 笑嘻嘻地从背后搂着心如死灰的南乙:“我们今儿就睡这儿吧。”
严霁挑眉:“这话难道不是应该问我吗?”
“是啊,谁是房主啊!”迟之阳一脸嫌弃。
“反正不是你。”秦一隅扭头看向严霁, “行吗Daddy?”
“有事daddy,无事小严同志是吧?”严霁笑了两声,正要嘱咐, “别忘了我说的……”
“明白!”秦一隅大喊, “素食主义万岁!”
迟之阳听不懂他俩在打什么哑谜:“啊?”
秦一隅激动地抱着南乙后背。他鼻梁上的眼镜都快被晃下来, 可还是一言不发, 看着人在这儿,其实满脑子都在辱骂破坏了他原计划的该死的总决赛。
“小乙好像走了有一会儿了。”
“没事儿,我会叫魂儿。”
就这样, 四人第一次整整齐齐地睡在严霁家。南乙做梦都是云南,像是一块巨大海蓝宝石的天空,被层层叠叠的蓝花楹装点的街道, 全都泡在蜜糖般通透的阳光里。
街道尽头是秦一隅,手背在身后, 藏着一篮子开得热烈的花儿,一脸坏笑。
这是个绝对的好梦, 因此他睡得也很沉。一整夜都靠在一个温暖熨帖的怀抱中, 没有丝毫中断, 直到上午十点, 门铃声模糊地传进梦里, 变成放羊时摇动的铃铛。
“唔……”他没醒过来,只是推搡了一把搂着他的人。
而一向非常贪睡的秦一隅,却飞快醒了,轻手轻脚地脱离拥抱,从床上下来,拖鞋都来不及穿,直接跑去客厅,谁知看见的却是严霁。他正站在门口对配送员说谢谢,拎着一大袋新鲜食材回过头,和秦一隅对上视线。
“起这么早?”严霁觉得稀奇,把东西往厨房拎,“早餐吃北非蛋ok吗?”
“啊……我都行。”秦一隅望了一眼大门,整个人蔫儿了似的,往沙发上一倒,没一会儿又睡着了。
谁知忽然,门铃声又一次响起,他蹭的一下睁开眼,条件反射地起身去门口开门。
厨房里的严霁走出来看了一眼,笑了笑,继续回去切番茄。
南乙难得地睡到了自然醒,在被子里伸长四肢放松,绷了绷露在外面的脚背。没想到脚踝直接被一只手捉住,吧唧一声,一个吻落到脚腕上。
他睁开眼,抬起头往床尾望了一眼,看到秦一隅笑着坐上床,掀开被子从床尾钻到床头,笑嘻嘻地凑到南乙脸前,拨了拨他睡乱的头发。
“醒了?”
南乙迷瞪地嗯了一声,搂住他脖子,嗅着他身上清爽的橘子味儿。
“还没睡够?都要中午了。”秦一隅用手指轻轻地梳理他的头发。
“嗯。”南乙鼻尖贴着他侧颈的皮肤,“在醒盹儿。”
刚说完,秦一隅忽然把他的腿抓过来盘在自己腰间,然后托着他大腿直接把人抱了起来,面对面让他坐在自己怀里,而另一只手捞起被子,把他裹好。
南乙还没彻底醒过来,眯着眼发懵,声音也有些哑:“干嘛?”他说完,垂了垂头,下巴尖垫在秦一隅的肩膀上,眼神放空望着房间,又闭上。
但下一秒,他又睁开,盯着靠在衣柜上巨大的粉紫色礼物盒。
“那是什么?”南乙从怀抱里退开些,看向秦一隅的眼睛,又指了指他身后。
“礼物。”
这一秒秦一隅脸上的笑和平时都不太一样,但南乙形容不出具体的差别。
他缓慢地眨了两下眼,长而密的睫毛短暂相碰,然后,两只手啪地一下同时轻拍在秦一隅的脸侧,捧住他的脸。
“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秦一隅笑着捧着他捧着自己的手。
“今天?什么日子也不是。”
“那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因为喜欢你,给喜欢的人送礼物不需要挑日子。”
花言巧语。南乙看着秦一隅松开了他,自己下床去把那个巨大的礼物盒拿过来,这包装盒大到可以藏尸了,他在心里想。
“你来拆。”秦一隅笑着对南乙使了个眼神。
睡醒后拆礼物的感觉令南乙莫名想到圣诞节,但这个节日早就过去了。他轻扯开系成蝴蝶结的缎带,然后打开盖子,想放到一边,手却顿在半空。
他彻底愣住了,全身上下每一处,都仿佛被按下暂停,只有眼波在流动,双眼迅速地泛了红。
静静躺在盒子之中的,是一把琴。
带细闪的灰紫拼哑光黑面板,黑色琴弦,玫瑰木指板,银灰色定制肩带,上面绣着一行英文——Happy New Year NY。
是那把三年前就应该送到他手里的限量款贝斯。
琴弦和指板之间插着一张略微泛黄的卡片,钢笔墨水有些褪色,但字迹却还是清晰可见。
[新年快乐小乙!很高兴你也喜欢上音乐,我想这是除了血脉之外、我们之间第二条深刻的纽带。贝斯对你这个小天才来说应该不难,等你学好了,用这把琴和我合奏,怎么样?
永远爱你的舅舅。]
泪水一颗一颗,滴落在琴弦之间,发出轻微的声响。
捏着卡片的手颤抖着,南乙无声地掉着眼泪。
“别哭啊,舅舅也不想看你哭的,对不对?”秦一隅低下头转过脸,扯着袖替他擦眼泪,将他搂进怀中。
“你是怎么找到的……”
秦一隅拍着他的后背:“嗯,花了一点时间联系了国外的那间琴行,店主一开始还不愿意给我呢,以为我是骗子。”
其实很不简单。
在网上发布照片的员工早已离职,当初也是他接待的徐翊。秦一隅试图私信他,但一直没有音讯,而对方又没有给出具体的店名。唯一的线索只有贝斯型号和街区地址。偏偏那是个艺术街区,琴行很多,秦一隅只能把所有的选项全找出来,挨个挨个联系,拨打电话。
整整两周后,他才锁定了其中一家,可琴行的员工却说这把琴已经卖出,库存里查不到,也不愿意帮他询问店主。他只能自己寻找店主的联系方式,好不容易联系上,才知道,原来店主将那把琴收到了自己家里。
在秦一隅表明身份,也给出了那个视频作为证明,对方才愿意将这把尘封三年的贝斯交给他。他也付了尾款,千里迢迢托运回来。
[希望这把琴的主人会喜欢。这绝不是普通的贝斯,是一个英雄的勋功章。]
而此时,南乙已然将这把琴抱在怀里,珍惜地抚摸着琴身,用手指拨了拨弦,挂着泪珠抬起头,冲秦一隅笑。
“真漂亮。”秦一隅摸了摸他的头发,“简直就像是给你量身定做的。”
秦一隅忍着鼻酸,隔着琴面对面抱住南乙。
“决赛的时候就用这把,好不好?”
南乙在他怀里点头。
“好。”
午饭时他们讨论着决赛的选曲,事实上也没什么好选的,和之前的赛段一样,他们没有存曲,秦一隅之前的歌版权目前也还没回来,只能写新的。
“我打电话问了一下,CB的排练室还是可以用,只不过有点太远了。”严霁说,“在我家倒是可以,就是可能会扰民。”
“可以去我们学校啊!”迟之阳提议,“我们系就有,而且我同学说期末考已经差不多结束了,民打的练习室应该有空的。”
“那我们下午就去问问?”严霁说。
谁知南乙忽然开口:“明天吧,今天我还有点事儿。”
洗碗的时候,秦一隅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凑到南乙旁边问:“你还有什么事儿?”
南乙冲完最后一个带泡沫的碗,擦了擦手,看向他。他的眼睛已经不红了,又恢复了往日的眼神,嘴角勾着点笑。
“我之前就想抽个时间带你去一个地方,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间,忽然发现,今天就很好。”
秦一隅更好奇了:“什么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
临近除夕,冬日的北京城到处挂满了红灯笼,喜气洋洋。距离不算远,南乙骑着车带上秦一隅,穿过拥堵的公路和热闹的大街,最后停在了海淀区某个旧小区的后门。
停好了车,他领着秦一隅进去,绕过很有年代感的小区园林,一前一后钻进某个单元楼里。
上楼梯时,秦一隅又一次问出他一路上已经问了不下五遍的问题。
“哪儿啊这是?”
走在前面的南乙脚步一停,秦一隅差点儿撞他后背上。
他半转身道:“我家。”
“啊??”秦一隅愣了一秒,不知怎的脖子一下子就红了,肉眼可见地慌了起来 ,“不是,你家?这、这么突然就见父母了吗?”
原本被他揣在口袋里的两只手慌忙拿出来,秦一隅低头看了一眼,又立刻抬头说:“那你怎么不提前告我一声啊,我这什么都没带呢,两手空空见你爸妈啊,等着,你先别上去啊,稍微一等……”
说完他转身就下楼梯。
“干嘛去?”南乙想笑。
“我去小区对面那个超市里买点儿东西啊,牛奶果篮什么的,哎你爸喝不喝酒啊?你妈妈喜欢……”
“他们不在。”南乙倚在扶手上,漫不经心地冲他笑。
原本蹬蹬往下走的秦一隅仰着头,眨巴了几下眼睛:“啊?”
“不是?怎么个情况啊?”秦一隅又往回走,脸上的慌乱是半分也没有了,笑里透着股坏劲儿,“哦我懂了,你故意趁叔叔阿姨不在带我来这儿鬼混是吧,你小子……”
“想什么呢。”南乙笑着站直了,等他上来了,又一起往上爬了一层,拿出钥匙开了门。
“这是我家以前的老房子,楼下就是迟之阳奶奶家。”
房子面积挺大,没有玄关,进门便是大玻璃窗和客厅,冬日温暖的阳光充盈着整间屋子,空气里有淡淡的尘埃的气味。随处可见的相片,布艺沙发,沙发上放悬挂着的全家福,一整排的大书柜,褪色的奖状……
这里简直就是一个旧事物的博物馆,珍藏着恋人童年的线索。
秦一隅停留在墙角,弯下腰。他发现这上面划着许多个短短的横线,旁边用笔写着[小乙xx岁]。他笑了,用手比在小横线上,平行着在空中滑过来,最终落在南乙腰间。
成长在这一刻完全地具象化。
“我们宝宝长高这么多啊。”他直起身,搂住南乙拍了拍他的后背,“真厉害。”
南乙被他弄得有点儿开心,又有点儿怪异,看他这副模样,仿佛看到自己家里的那些长辈似的。
等秦一隅走到客厅沙发,后知后觉地感觉眼熟,于是他走到窗户边,转过身,背对窗户看向客厅,这一瞬间,眼前的光景与他熟悉的画面重叠。
原来这就是舅舅录视频的地方啊。
此刻连光线都很相似,仿佛重回过去似的,秦一隅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强烈的悸动,仿佛下一秒年轻的徐翊就会抱着幼年的南乙从走廊走出来,将他放在沙发上,开始弹吉他。
记忆原来是附着在特定的物品和空间中的。
“转学之前我都住在这儿。”南乙轻声说。
“这房子一直没卖?”
“嗯,我妈舍不得,这是和外婆舅舅一起住的房子,嫁人了都没搬出去,我也是在这儿出生的。”
要是卖了,就没有舅舅和外婆的痕迹了。
整个客厅到处都是照片,每一张照片秦一隅都细细看过去。
“你还真是从小就不爱笑。”
最大的一张当属客厅墙壁正中央的全家福,上面每个人都挂着笑,除了南乙。他被外婆抱在怀里,还是个小宝宝,白白净净,肉肉乎乎,像个糯米团子。
“我好喜欢你家。”秦一隅看向南乙,“光是看着这些家具、摆设,还有照片儿,就觉得特别幸福。”
南乙露出很淡的笑容,任他勾着肩膀:“那你可以常来。”
“是吗?以什么身份呢?”
“以……”南乙开玩笑说,“我养的小狮子的身份。”
秦一隅愣了一秒,被逗笑了:“你可真会拿捏人。”
微卷的橘棕色头发被阳光照得蓬松透亮,他笑得灿烂,真的像小狮子一样。
南乙握住了他的手腕,拉着他往走廊走。
“去哪儿啊小主人。”
“我房间。”
这座温馨的小房子里的每个房门上都挂着木质的小牌子,而南乙的房门上写着[小乙],还画了一个小爱心。
南乙握着门把手,正要开门,忽然一停,转过身,把秦一隅脖子上系着的围巾拉起来,遮住了他的眼。
“不是,怎么还蒙眼啊?”秦一隅嘴上没个把门的,“不会真的要在这儿玩儿什么play吧?太冒犯了吧。”
黑暗中他只能听见南乙的轻笑,没有回答,接着是门把手被拧转的声响,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他被牵引着向里走,几步之后,停下来。
“好了。”
南乙微凉的手指碰到他脸颊,轻轻扯下蒙在眼前的围巾。
视野从暗转亮,秦一隅下意识眯了眯眼,眼前的一切慢慢变得清晰,随之而来的,是从他心头涌出的莫大的诧异,和始料未及的惊喜。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整面透明的玻璃琴柜,柜子里的展品是他最最熟悉的东西——吉他。
十五把形色各异的吉他。
每一把都承载着他年少的记忆,见证着他的得意与失意、巅峰与低谷,除却带不走的那些,这些琴都在家庭巨变后陪着他颠沛流离,也因为他的窘迫,被逐个逐个售出,被迫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天,怎么会有失而复得的这一天?梦都不敢梦到的情节。
秦一隅侧过脸,看向南乙,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很久没有收到礼物的小孩儿,有些困惑,又幸福得手足无措。
“这些……原来都是你买的?”
南乙发现他声音都有些抖,伸手,探过围巾,摸了摸他的脖颈。
“嗯,想它们吗?”他声音温柔。
秦一隅红着眼圈笑了,点了点头,又转过脸望着琴柜,一双眼闪烁着润泽的光,亮极了。
他依次看到最后,目光停留在那把亮橙色限量版电吉他上。这是他最舍不得、最后卖出的那把。
妈妈送给他的礼物。
“怪不得……”他轻轻笑了,“怪不得亮哥说那个买家特痛快,问都不问,直接拍下了,原来是你啊。”
这小孩儿,到底为我做了多少事啊,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要是没答应他的招募呢?没有和他走到一起呢?是不是准备找个月黑风高的日子,拉着一车的琴,偷偷放他家门口啊。
真是个小傻子。
“你是要建一个秦一隅电吉他博物馆吗?”他吸了吸鼻子,笑着问。
南乙也笑了:“可能吧。”
为了能放得下他的琴,整个卧室的大部分家具都被挪了出去,只剩下一张他从小睡到大的单人床。
每次撑不住的时候,他会回到这间老房子,回到这个小房间,躺在床上,望着秦一隅的琴入睡。
秦一隅移开玻璃门,取出一把来,看了个遍。
“都跟新的一样。”
“有时候我睡不着,会帮你做保养,一把一把挨个儿做。”
他很享受那种时候,把琴颈放在枕头上,用胶带一格一格粘好,保护好指板,再用抛光液擦拭,抹上油……很细致,很小心,就像给小猫们梳毛、洗澡。
像……在照顾秦一隅一样。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终于拿到快递的小秦同学在玄关奋力拆快递
严霁(从房间里拿出吃干净的餐盘和筷子):买的什么?
秦一隅(得得瑟瑟):琴啊!
严霁(放下盘子走过来蹲下):啊~贝斯啊。挺漂亮的,什么时候买的?
秦一隅(轻轻拿出来,保护膜都不敢撕开):三年前
严霁(?):三年前?你未卜先知啊
秦一隅:不是我买的,我舅买的
严霁:你还有舅舅?(怎么越想越奇怪呢)
秦一隅拿出藏好的大包装盒,盘腿坐在地上开始打包
放点儿漂亮的小纸屑(再来点儿),把琴放进去,插好舅舅写的小卡片,整理一下背带的位置,盖上盖儿……
秦一隅(苦恼):这蝴蝶结可真难系!
严霁:不行我来吧
一分钟后……
秦一隅:连你都不会系!
严霁(微笑):我以为和系领带差不多()
秦一隅(在网上搜索小视频,对照着一步一步,终于系好蝴蝶结):大功告成!
他起身,轻手轻脚把大礼物盒子搬进客卧,用脚后跟儿轻轻带上门,搁在衣柜边
然后乖乖等待老婆醒来(等了1小时46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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