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你在说什么?”谢云槿慌乱看了眼四周, 发现没人,抽了抽手,没抽出来, “你放开我。”

    “阿槿在怕什么?”梁煊皱眉。

    “我没……”

    不等谢云槿说完, 梁煊打断他:“与我在一起,阿槿不需要顾虑其他。”

    “怎么能不顾虑!”谢云槿声音拔高,“殿下, 你现在这个位置, 不知有多少人虎视眈眈, 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若是他们知道, 你一门心思放在一个男子身上, 他们会怎么想?!”

    “阿槿是在意我吗?”梁煊手指用力,强行嵌入谢云槿指缝中, 与之相扣,“阿槿,我很欢喜。”

    谢云槿简直要无力了:“殿下, 你能不能正经点。”

    “孤很正经,”梁煊严肃了脸色, “阿槿,这些我都会处理好,你知道我的性子, 我不是那种顾头不顾尾的人,你担忧的一切,我都会处理好。”

    “这段感情, 我不希望带给你任何压力。”

    但,怎么可能呢?

    谢云槿在心中反驳。

    虽然大梁民风开放, 娶男妻的不少,可身居高位的,没有一个娶男子为正妻的。

    梁煊更不同,若他只是一个身份普通的男子,谢云槿可以不考虑这些,可他不是,他是一国储君,是未来的大梁皇帝,即使他愿意,大臣们也不会愿意。

    谢云槿突然觉得,自己一开始就该心思坚定一点,不给梁煊可乘之机。

    对梁煊,对他们,都好。

    似是看出他心中的退缩,梁煊眸色幽深,若无其事转移话题:“离族使臣快到了,阿槿可要去看看?”

    谢云槿注意力果然被转移。

    传言离族人红发碧眼,与大梁人很是不同,谢云槿一直想见见。

    “他们真的是红色头发绿色眼睛吗?”

    不论是梦中,还是现实,谢云槿都没见过离族人。

    “阿槿见一见就知道了,孤也没见过他们。”拥有未来记忆的梁煊倒是见过,这点就不需要阿槿知道了。

    “大概后日便能到了,阿槿要去看吗?”

    谢云槿点头:“可是负责他们的不是二皇子吗?”

    “我们不需要露面,寻个必经之处的酒楼,看一眼。”

    两人转瞬即逝。

    恰好,梁煊名下的尚禾轩在使臣进宫的必经之路上,谢云槿早早起床,由太子的马车接到尚禾轩。

    为了视野更好,梁煊没带谢云槿去上次去过的房间,而是寻了二楼一处雅间,临窗而坐。

    街上人来人往,坐了没多久,谢云槿听到一串铃铛声。

    “叮铃铃——”

    悦耳声音传来,不止谢云槿,街上的人都停下在做的事,寻着声音望去。

    带着奇怪盔甲的高大骏马出现在视野中。

    接着,是高坐马背的人。

    一头灿烂红发肆意飘扬,发下,是一双碧绿色眼睛,如同上好的玛瑙,面容绮丽,气质如妖。穿着大胆暴露、坐在骏马上的男子大片胸膛露在外面,胸肌明显。

    好似感觉到这边的视线,原本目不斜视的男子突然转头。

    与谢云槿视线对上的瞬间,谢云槿眼前一暗。

    一只手从侧方伸出,挡住谢云槿视线。

    “殿下,你挡住我了。”谢云槿抬手去扒拉梁煊的手。

    纹丝不动。

    谢云槿:“?”

    做什么?

    殊不知,梁煊脸色难看得不行。

    不是因为来人衣着暴露,而是打头之人,他在未来自己的记忆中见过。

    离族圣子。

    未来的阿槿不知着了什么迷,一门心思放在这名圣子身上,甚至还动了与离族圣子一同前往离族的心思。

    未来梁煊对这人可谓恨得牙痒痒。

    看到两人的互动,离族圣子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梁煊心中骤然生起一股危机感。

    谢云槿费劲扒拉了一会,终于重见光明,再往下看,离族队伍已经走远了,只能看到背影。

    “殿下,你刚刚挡住我做什么?”谢云槿不太高兴。

    梁煊悔极了,那时不该转移话题说带人来见离族使臣的话。

    “总不能是那些人穿着太大胆,你不想让我看吧?”谢云槿想到,有些夫君会在意妻子看其他男人,抿了抿唇,“殿下,你我都是男子,你不能这么小肚鸡肠。”

    “小肚鸡肠?”梁煊气笑了,索性认下这个罪名,“是,阿槿只能看我的身子,不能看别人的。”

    谢云槿被他直白的话弄得目瞪口呆:“你……”

    “怎么?阿槿看了孤的身子,不想负责?”

    谢云槿不知道,话题怎么转到这一步的,“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被梁煊厚脸皮的话惊呆了。

    最后,脑子一片混沌被梁煊送回府。

    回到东宫,梁煊脸上笑容消失:“来人。”

    暗卫悄无声息出现在殿中。

    “去查离族圣子。”

    “是。”

    离族圣子的出现,是一个变数。

    未来自己的记忆中,离族圣子并非这个时间来大梁的。

    也是,前世没有他插手,薛家中计,损失惨重,没有这一场大胜,自然不会有离族圣子来京城的事。

    因为他的举措,导致离族圣子提前出现在大梁吗?

    那么,阿槿还会被离族圣子带走吗?

    梁煊不知道。

    对任何事都能游刃有余的梁煊不得不承认,自己慌了。

    【离族圣子这个人,行事诡谲,不得不防。】

    脑海里,响起不辨喜怒的声音。

    【孤知道。】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半晌,梁煊率先开口:【你所在的那个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阿槿为什么会被离族圣子说动,毫不留情抛弃家乡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未来的梁煊陷入回忆。

    前世的自己,太过自负,自以为可以掌控一切,他不愿阿槿吃苦,强烈占有欲作祟,没有放手让鸟儿学会自由飞翔,他牢牢将人护在羽翼之下,不让人经历一点风雨。

    他以为,凭借自己的手段,可以一辈子这么护着人走下去。

    他太年轻气盛了,不知道,世上最难预料的,就是人心。

    遭人背叛,失去权势,也失去了保护阿槿的能力。

    自顾不暇的时候,他想过,将阿槿远远送走,可他往日表现太明显,那些人早知道,阿槿是他的软肋,这场阴谋,不止针对他,也针对了阿槿。

    长宁侯转投他人,高调改立世子,长宁侯夫人重病去世,谢云槿如一只被大雨淋湿羽毛的幼鸟,一夕之间,失去所有庇护。

    那段时间的记忆换乱不堪,等他重新掌权,他与阿槿之间,已经有了深深隔阂。

    再也回不去从前。

    离族圣子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给了阿槿远离过往所有痛苦的一条崭新之路。

    阿槿毫不迟疑抛弃了他。

    然和呢?

    思绪回到那个凄风苦雨的夜晚。

    很冷。

    浸入骨髓的凉意在消息传来的瞬间,漫过全身。

    梁煊带人堵住谢云槿的去路。

    不想,谢云槿如此决绝,宁愿去死,也不愿回去。

    【我们合作吧,】未来梁煊声音疲惫,【先解决离族圣子的事。】

    前世已成过往,那些秘密被永远掩埋,离族圣子,或许是唯一一把解开秘密的钥匙。

    下雪了。

    大雪飘飞,很快,为大地铺上一层雪白。

    谢云槿洗了把脸,望着窗外的银装素裹,出神。

    “云槿有心事?”

    祝余从外面走进来,见他发愣的样子,问。

    他暂时还住在侯府,为谢云槿调理身体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薛家初回京,需要忙的事、走动的关系很多,祝余不太乐意花费时间在与权贵相交上,薛家也舍不得刚寻回来的孩子为这些事费心,商量之后,让人继续住在侯府里。

    不是没想过给祝余置办宅子搬出去住,祝余拒绝了,他以后不一定长留京城,给他置办宅子有些浪费。

    祝余的师父收到祝余的信赶来京城,与薛家人见了一面,不知双方说了什么,来的时候,一脸不高兴,离开的时候,脸上倒是带着笑。

    顺便也给谢云槿看了看身体。

    “是为夜间燥热心烦吗?”祝余猜测。

    这种事谢云槿不好意思说出口,祝余师父一把脉就把出来了,说是正常现象,忍一忍就过去了,如果忍不了,可以找人纾解一下,切记不可太过。

    谢云槿面红耳赤把人送走。

    没脸见人。

    这件事不知怎的传到梁煊耳里。

    三更半夜的,谢云槿从梦中惊醒,猝不及防对上梦中出现的眉眼,整个人都是愣的。

    梁煊带着一身寒气进屋,站了会儿,等身上寒意不那么重了,才走到床边坐下。

    “我吵醒阿槿了?”

    失去阿槿的记忆如一把寒刀刺进胸膛,反复折磨着梁煊的神经。待这个世界的梁煊睡熟后,梁煊从这具身体里醒来。

    他要来看看阿槿。

    只要看一眼,确定阿槿还在,就好了。

    没想到,阿槿是醒的。

    梁煊深深望着眼前少年,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一般。

    汗湿的头发黏在脸上,身上也黏黏腻腻的,谢云槿抓着手下被褥:“没有,殿下怎么这么晚了过来?”

    察觉到梁煊情绪不对,谢云槿将睁眼见到做梦对象的尴尬扔到一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梁煊摇头。

    “殿下,别骗我。”谢云槿抱着被子往梁煊身边挪了挪,他很少很少从梁煊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伤心到了极致,仿佛来见他一眼都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心沉甸甸的。

    梁煊突然伸手,抚上谢云槿的脸。

    谢云槿没躲。

    感受到掌下温热的肌肤,梁煊眼中的悲伤淡了些。

    “真好。”

    他的阿槿,还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经历前世那些痛苦。

    真的很好。

    第 52 章

    梁煊不愿说, 谢云槿盯着他打量了一会,确定自己问不出什么,拉住他的手:“殿下有什么事不要憋在心里。”

    梁煊反手握住谢云槿的手, 往前, 握着他的手抚上自己的脸,用脸颊蹭了蹭:“有阿槿这句话在,我知足了。”

    两人静静呆了一会, 谢云槿出声打破寂静:“殿下有惊动我院子里的人吗?”

    惊动了也没关系, 谢云槿思索若是有下人看到, 要怎么做。

    “阿槿放心,没人看到。”

    梁煊不是第一次夜闯谢云槿深闺, 那个梁煊能做到不惊动任何人, 他自然也能做到。

    没待太久,梁煊恋恋不舍离开。

    目送梁煊背影远去, 谢云槿裹着被子在窗边站了一会。

    离族使臣到来,为看似平静的京城掀起一股不小风浪。

    皇帝将这件事交给二皇子处理,作为太子一脉, 谢云槿自然不会多去费心,二皇子一脉忙碌起来, 太子这边相对清闲了些。

    谢云槿有时间在家好好陪一陪母亲和祖母了。

    一大早,谢云槿就去了祖母院中。

    侯夫人也在。

    “祖母,娘。”谢云槿见过礼, 坐下。

    “槿哥儿还没用早膳吧?”

    谢云槿摇头:“听说祖母这边呢新请了个厨子,孙儿今天特意空着肚子过来尝尝鲜。”

    “小馋猴。”老夫人笑着打趣。

    心疼孙子到现在还饿着肚子,老夫人打趣完, 吩咐身边的侍女去传膳。

    谢云槿笑着说了些逗趣的话。

    一道道新鲜的菜端上来。

    谢云槿动了动鼻子,故作夸张:“好香啊。”

    老夫人没让侍女布菜, 亲自夹了片乳白色的肉片到谢云槿碗中:“槿哥儿尝尝。”

    谢云槿捧着碗:“祖母自己吃就好,我看到喜欢的菜不会客气的。”

    说说笑笑,谢云槿吃了个肚皮滚圆。

    “祖母新招来的厨子厨艺果然一绝。”谢云槿夸道。

    “既然槿哥儿喜欢,今日便让他去你院中做事。”谢云槿用饭香,连带的,老夫人也比平时多用了小半碗。

    “母亲可别惯着他。”侯夫人笑道。

    “是啊祖母,”谢云槿没答应,“我在府里用饭时间少,不用特意让他去我那边办事,我若想吃了,直接来祖母这里蹭饭就行,祖母不会嫌弃我吧?”

    老夫人巴不得孙子天天过来:“怎会嫌弃你?你若是想,天天来都行。”

    “就知道祖母对我最好了。”谢云槿半是撒娇道。

    用完膳,谢云槿又待了一会,才离开。

    好不容易有了闲暇时间,他约了顾承泽和冯修竹见面。

    几人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入朝后,三人都有不少变化。

    聊着聊着,难免聊到朝中事。

    最近朝中被议论最多的,莫过于离族来者。

    “离族此番前来,除了上贡,似乎还想与大梁联姻。”因着顾家的关系,顾承泽对朝中事知道的比较多。

    “联姻?”谢云槿愣了一下,“他们是想送人来还是迎娶公主?”

    “一个战败国,还想娶公主?”顾承泽嗤笑。

    那就是送人过来了。

    谢云槿问:“承泽可知,他们打算送谁过来?”

    “说是离族族长有一女貌若天仙,年方二八还未嫁人,这次随离族使臣一同前来,想在大梁觅一良婿。”

    “不是送给那位的?”谢云槿指了指上方。

    “云槿想什么呢?就算离族想,那位也不会答应,这次应当会在适龄宗室之子中挑选一位。”顾承泽解释。

    “好了不说这些,章家传来喜讯,子茗的夫人有喜了,特意让我与你们说一声。”

    “子茗速度够快的啊。”谢云槿笑道。

    距离章子茗成婚还没多久,就传来喜讯,谢云槿很为这个朋友高兴。

    “他年底本来想进京与我们聚一聚,这下来不成了,托我同你们告罪呢。”

    “他那边的事要紧,”谢云槿摆摆手,不在意,“更何况我们都忙,他来了,还恐招待不周。”

    “修竹呢?前两日我可是听说,礼部侍郎有意……”

    不等顾承泽说完,冯修竹打断他:“我暂且没有成家打算,顾兄就不必打趣我了。”

    几人说说笑笑,谢云槿突然被拍了一下。

    他转头。

    是顾承泽。

    顾承泽朝下方努努嘴:“我们刚刚还说离族的人,你们看。”

    他们待的是茶楼二楼,临窗位置刚好能看到楼下风景。

    离族人外貌特殊,走在路上,总能迎来百姓好奇的目光。

    一开始,他们有些不习惯,但来了大梁地盘,总不能一直不出门,被看得多了,逐渐习惯了外人的目光。

    一行人旁若无人交谈。

    他们的语言与大梁官话不同,加上声音不大,谢云槿等人并不清楚他们说的什么,他们也只是路过,很快就离去了。

    谢云槿收回目光。

    他对离族人兴趣不大,本以为自己与这些人不会有什么交集,没想到

    当天晚上,就与一名离族人撞上了。

    谢云槿拿在手中的纸袋掉到地上,纸袋里的栗子骨碌碌滚出来。

    谢云槿盯着滚远的栗子,心疼。

    那可是他排了好久队才买到的栗子!

    还没吃几颗呢!

    “抱歉,撞掉了你的东西。”

    略有些奇怪的腔调响起。

    谢云槿抬眸。

    上次同梁煊一起看离族使臣进城时被梁煊捂住了眼睛,谢云槿没见过这位红发碧瞳的男子。

    男人很高,谢云槿粗略估计了一下,应当和梁煊差不多高,五官带着异域的美,尤其那双绿色眼眸,波光潋滟,仿佛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潭。

    “不要紧。”无意与之交谈,谢云槿转身欲走。

    “我撞掉了你的栗子,赔你一包。”

    去路被挡住,谢云槿皱眉:“不必了。”

    看出他的不悦,男人不再阻拦,侧身让开。

    目送谢云槿离开,男人目光幽深。

    不多久,另一名离族男子赶来:“属下护卫不力,请圣子责罚。”

    “之前查到的,那位与大梁储君关系亲密的伴读,是他?”

    “是。”

    谢云槿没将这次偶遇放在心上,努力回忆了一番梦里的未来。

    有一段时间没做那样的梦了,谢云槿扒拉了半天,都没从记忆中扒拉到和离族来大梁的画面。

    梦里的未来没有离族战败,自然也就没有离族族长之女进京一事,谢云槿不清楚他们的真实目的,次日到东宫后,与梁煊说起这件事。

    “阿槿是说,在茶楼遇到了离族人?”

    离族圣子的到来,给了两个梁煊难以言说的危机,担心谢云槿那边出意外,他们早派人暗中盯着,离族圣子撞上谢云槿的一幕,当天梁煊就知道了。

    只是离族圣子没做什么,梁煊也不知道,这次来京时间不同,离族圣子计谋会不会有所不同。

    派去查离族目的的暗卫没带回确切消息,梁煊只能先暗中警惕。

    说着说着,谢云槿提起从顾承泽那听来的话。

    “承泽说,离族有意与大梁联姻?”

    “嗯。”梁煊心里装着事,手一下一下敲着桌面。

    “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说?”谢云槿已经接触朝政了,如果对方真有这个意思,他不应该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离族还在试探。”既是试探,自然不好弄得人尽皆知。

    “皇上怎么说?”

    不管离族那边怎么想,这件事能不能成,关键还是看皇帝。

    “这就要看离族给出的条件了。”

    利益足够,皇帝没什么好不答应的。

    心中惦记这件事,之后几天,谢云槿对离族那边比从前上心了些。

    作为战败方,离族人来大梁后,行事低调,很让人省心。

    了解之后,谢云槿也知道了,那日撞到自己的,是离族圣子。

    离族与大梁不同,他们信奉神教,圣子是比族长地位更高的存在,谢云槿想不通:“既然圣子在离族有那样高的地位,为何要来大梁?”

    作为战败方来,受到的冷眼与区别待遇不是开玩笑的,关注离族之事后,谢云槿不止一次听说离族使臣在这边受欺负的消息。

    皇帝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皇帝都默许了,其他人更不会管,都只当没看到。

    谢云槿偶尔撞见,帮离族圣子解了两次围,惹得梁煊心中很是不快。

    不是对谢云槿,而是对那个有意无意往谢云槿身边凑的离族圣子。

    离族圣子已经不止一次往谢云槿身边凑了。

    那日被撞掉刚买的栗子,谢云槿尚不知道,撞了自己的人是离族圣子

    谢云槿没将这件事当一回事,不料两日后,他又遇到了这个人。

    离族圣子手中拿着熟悉的纸袋,朝谢云槿走来。

    “我特意在同样地方买的栗子,给谢大人赔罪。”

    回府路上,谢云槿又一次遇到红发碧眼的男人。

    “只是一包栗子,圣子不必挂在心上。”谢云槿没有去接离族圣子递过来的纸包。

    谢大人是不肯原谅我吗?”

    “没有怪你,何来原谅?”

    谢云槿绕开人走了。

    过了两天,他又遇到了离族圣子。

    频繁遇见,再傻也知道,对方是故意的。

    即便没有交谈,谢云槿和离族圣子的事还是传了出去。

    顾承泽听了,来寻好友。

    “云槿,你与那个离族圣子,是怎么一回事?”

    谢云槿剥了颗栗子放到嘴里:“怎么连你都知道了?”

    顾承泽从他怀中夺过一颗:“别说我,到处都在传,你与离族圣子交好。”

    “我与他总共就见了六次面,每次说话不超过一炷香,怎么就成了我与他交好了?”谢云槿倒是不知,外面传成这样。

    他与顾承泽说了这六次见面的事。

    说是意外,谢云槿知道,是对方有意为之。

    “他频繁见你,你又是太子身边的人,不怪旁人多想。”顾承泽一针见血。

    “是啊,我也怀疑他是冲殿下来的,难不成他们看中的联姻对象是殿下?”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太子年纪合适,没娶正妃,若是成功与太子联姻,将来太子登基,对离族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高。

    谢云槿将自己的猜想与顾承泽说了。

    顾承泽沉思:“不无这个可能,你仔细想一想,那离族圣子接近你,可有说过与太子有关的事?”

    谢云槿仔细回想,摇头:“没有,他倒是沉得住气。”

    “不一定是为了这件事,总之你要小心,能不与之接触就不接触,二皇子那边,怕是对你意见颇深。”

    谢云槿理解。

    与在朝中站稳跟脚的太子不同,二皇子势力太弱,如果想要那个位置,朝中无法得到的势力,只能依靠外界。

    离族便是一个很好的助力。

    二皇子得了接待离族使臣的差事,未尝没有与之交好的心思。

    “阿槿。”

    正撑着胳膊望向窗外的谢云槿回神:“殿下?”

    “阿槿在想什么?”梁煊走到谢云槿身边。

    “在想离族圣子……”

    神经再大条,次数多了,也能察觉到不对。

    更何况,谢云槿也不是那种迟钝之人。

    尽管每一次遇到离族圣子,都好像是意外,谢云槿却知道,一次可能是意外,两次、三次……就不可能是意外了。

    “离族圣子怎么了?”梁煊不动声色问。

    无人知晓,宽大衣袖之下,男人的手一点点握紧。

    “他好奇怪,”谢云槿放下胳膊,脸上出现一丝不解,“他好像在创造机会与我接触。”

    不是好像,是就是。

    “我又不是朝中重臣,有什么好接触的?”

    “阿槿不喜欢?”袖中握紧的拳头缓慢松开。

    谢云槿点点头:“太莫名其妙了。”

    谢云槿不喜欢与这种莫名其妙的人打交道。

    想起承泽说的那些,谢云槿欲言又止。

    要直接问吗?

    “阿槿不喜欢,孤会让他少去烦你。”袖中手彻底松开,梁煊提起的心随之缓缓落下。

    “殿下不觉得我多想?”谢云槿仰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手指动了动,梁煊放任自己的心意,摸了摸少年的头:“阿槿这样讨人喜欢,怎么会是多想?”

    谢云槿观察梁煊脸色。

    他似乎一点都没往自己身上想。

    “阿槿看什么?”

    梁煊有没有想到离族圣子的目的谢云槿不知道,他对自己狠关注谢云槿感受到了。

    “我在想,离族圣子频繁接近我,是不是……”

    梁煊松缓的心再次捏紧。

    “是什么?”

    察觉到离族圣子的心意了吗?

    阿槿会怎么想?

    会不会像前世那样,又一次选择离开?

    梁煊心思百转。

    直到谢云槿开口。

    “在想,离族是不是想与殿下联姻。”

    万万没想到这一茬的梁煊愕然。

    看出他的惊讶,谢云槿奇怪:“不然殿下觉得他想做什么?”

    以梁煊的敏锐,不应该想不到这一茬啊。

    谢云槿心中疑惑。

    他在梁煊面前向来不掩藏自己,心中疑惑,脸上也显露出来。

    紧绷之后骤然放松,梁煊徐徐舒了口气,半蹲下来,直视谢云槿的眼:“阿槿为何会这么想?”

    “离族有意与大梁联姻,纵观宗室子弟,殿下是最优秀的,他们要选,殿下应该是最优选吧。”

    半蹲下来的梁煊比坐在椅子上的谢云槿微矮一些,谢云槿需要低头,才能与之对视。

    很少用这样的视角看梁煊。

    谢云槿拉了拉梁煊衣服:“殿下快起来。”

    梁煊没动,眸子里闪动着不知名情绪。

    定定看了会谢云槿,用微哑的声音问:“阿槿真觉得我这般好?”

    突然跳了话题,谢云槿疑惑“嗯”了一声。

    “阿槿说,我是宗室子弟里最优秀的,”梁煊执起谢云槿的手,缓慢摩挲,“阿槿真这么觉得吗?”

    谢云槿:“?”

    你抓的重点是不是有些不对?

    第 53 章

    反应过来什么, 谢云槿推了梁煊一下:“殿下,正经一点。”

    “我如何不正经了?”

    梁煊顶着一张正直的脸说这种话,谢云槿不想看他, 偏过头:“我是说离族的事。”

    “阿槿担心我娶别人?”不等谢云槿回答, 梁煊继续道,“阿槿放心,除了你, 我不会再有任何人。”

    梁煊逮着机会表忠心, 谢云槿是真的无奈了:“那殿下觉得, 离族圣子接近我,是因为什么?不因为殿下, 总不能是因为我吧?”

    他只是一个侯爷之子, 怎么看,都没离族圣子花大功夫接近的必要。

    梁煊心说, 可不就是因为你,不过谢云槿误会了也好,他才不愿谢云槿知道离族圣子的真实意图。

    最好这辈子谢云槿对离族圣子只有警惕。

    “我派人去查查, 倒是老二那边,有意与离族联姻。”

    二皇子确实有这个想法。

    他当然不会给出正妃之位, 若一个侧妃之位能换来离族这个助力,何乐而不为?

    二皇子府。

    “赵先生觉得如何?”二皇子坐在首位,问。

    他问的, 是与离族联姻之事,赵先生是二皇子身边门客,几年前就跟在二皇子身边做事了, 很得二皇子信任,为二皇子出过不少主意。

    “与离族联姻, 在眼下,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赵先生抚须道。

    “先生也认可我的想法?”见自己的主意被认可,二皇子正襟危坐。

    赵先生点头:“现在朝中能供殿下使用的势力太少,与其与太子争这些,不如另辟蹊径。”

    二皇子沉思。

    他有与离族联姻的想法,确实有这方面考量。

    “离族虽在上一场战争中是被薛家打败,但他们现在臣服于大梁,是大梁的臣子,陛下将接待离族的重任交给殿下,未尝没有让殿下与之结交的意思。”

    说是平衡之道也好,不喜太子也罢,皇帝的所作所为,给了成长起来的几位皇子野心。

    凭什么太子可以,他们不可以?

    二皇子平日里表现出不争不抢的意思,不代表他真的不想争那个位置。

    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既能靠近,谁不心动?

    二皇子被自己说服了。

    心中有了想法,自然会施行,不过二皇子不傻,不至于做的特别明显。

    因为离族的事,东宫这边一直关注着离族和二皇子一脉,二皇子刚用行动,东宫便知道了。

    梁煊将这件事说与谢云槿听。

    谢云槿感慨:“二皇子还真是想走联姻的路子。”

    不难理解,二皇子想要那个位置,需要足够的势力支持,在朝中大半势力被太子把持的情况下,借助外力是不可避免的。

    太子对此乐见其成。

    毕竟,今天的局面是他一手促成。

    他不在意离族如何,最好离族能与老二绑得死死的,那样,阿槿才会打心底把离族放在对立面。

    传出二皇子有意与离族联姻消息后,谢云槿越发避着离族的人。

    离族圣子堵了几次,没堵到人,脸色微沉。

    “圣子为何非要……”

    随从的话没说完,离族圣子知道他要说什么,沉着脸开口:“以大梁太子对这位伴读的在意来看,他会是我们这次行动的唯一突破口。”

    离族真的心甘情愿臣服于大梁吗?

    当然不。

    那场战败来的太突然,明明巫祝占卜出的结果是,他们会取得大胜利,就在行动前一晚,巫祝给出情况可能有变的消息。

    他们败了。

    败得一塌糊涂。

    战况太惨烈,以至他们不得不暂时对大梁俯首称臣。

    离族圣子亲自来大梁,为的是巫祝的一番话。

    那日,巫祝脸色惨白,说:“大梁情况有变,绝路出现新的生机。”

    结合不该出现的战败,离族圣子必须来大梁一探究竟。

    他们付出数十名暗探的性命,终于查出一些线索。

    那场大败的关键,可能出在大梁太子身上。

    在离族,圣子身份远高于族长,本以为,他亲自来,大梁会派太子交接,没想到,被派来的是二皇子。

    族长之女自然也是为太子准备的。

    可惜,他们几次暗手都被对方躲过,东宫铁板一块,根本没法派人潜入,只有谢云槿。

    谢云槿对梁煊的特殊,有心一点,不难发现。

    望着谢云槿离开的方向,离族圣子目光幽幽。

    他会就这么放弃吗?

    不会。

    这是唯一重创大梁太子的机会。

    谢云槿被离族圣子几次堵人弄得烦不胜烦,梁煊适时提议,让他在东宫住一段时间。

    谢云槿迟疑。

    如果两人关系没有改变,不用梁煊提出,谢云槿会主动要求在东宫住。

    “阿槿在犹豫什么?”

    “我……”

    “说到底,阿槿会被离族盯上,有我的关系,我自然该好好保护阿槿。”

    “嗯?”谢云槿不解,“殿下为何这么说?”

    “因为他们想对付我,找不到别的办法,便想着从阿槿身上下功夫,还好,阿槿没有被蛊惑,没有出事,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梁煊半真半假道。

    一直被离族圣子堵也不是个事。

    有关太子欲与离族交好的谣言在传出离族族长之女即将嫁给二皇子为侧妃的时候,不攻自破。

    谢云槿不想与离族圣子虚与委蛇。

    离族圣子总给他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尤其那双碧绿的眼,与之对视,总觉得自己成了蛛网上的猎物。

    挣扎不得。

    思考片刻,谢云槿道:“好,我在殿下这边住一段时间,府里……”

    “我会派人去说,阿槿不必担心,侯府孤会让人盯着。”

    谢云槿点点头,没拒绝。

    他担心离族圣子在他身上下手不能,对家人不利。

    梁煊动作很快,没多久,侯府就收到了东宫传来的消息,说年底事忙,谢云槿会宿在东宫。

    老夫人面上没表现出什么,只做受宠若惊状,给前来传消息的公公塞了个大红包。

    待人离开,老夫人将儿媳叫到自己房里。

    看出老夫人脸上的担忧,侯夫人扶着人坐下:“槿哥儿不是第一次宿在东宫,母亲不必太过担忧。”

    “我不是担忧这个。”

    下人都退出去了,在儿媳面前,老夫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槿哥儿与太子走得这样近,太子是储君,不会有什么影响,我们槿哥儿……”

    侯夫人已经知道了儿子和太子之间关系不太对,听到老夫人的话,一颗心提了起来。

    不知道内情的时候,她自然觉得,自家儿子与太子交好,是好事。

    从前太子对槿哥儿好,她没多想,毕竟两个孩子有一起长大的情分,槿哥儿又讨人喜欢,两人关系亲密不奇怪。

    自从知道太子对槿哥儿怀有那样的心思,侯夫人的心就七上八下的。

    上位者的恩宠,从来都是一把双刃剑,好的时候,处处都好,一旦某日心变了,从前种种,都有可能化为一把刺向儿子的利剑。

    “娘……”

    感受到儿媳的不安,老夫人反过来拍了拍儿媳的手背:“你也不用太过担忧,孩子们有孩子们自己的造化,槿哥儿……过段时间,问问他是怎么想的吧。”

    他们想再多都没有用,重要的是,槿哥儿怎么想。

    若槿哥儿不愿……

    老夫人眼中划过一抹厉色。

    她就算拼上这条老命,也不会让孙儿被人欺负。

    可,看槿哥儿的做法,不像是不愿的。

    老夫人沉沉叹了口气。

    两位夫人相对无言。

    赐婚圣旨下来了。

    二皇子将在同一日迎娶正妃与侧妃,婚期定在来年四月。

    离族圣子几次想找谢云槿,奈何谢云槿被大梁太子牢牢护在东宫,见不到人,百般想法只得按下。

    谢云槿在东宫住的很惬意。

    离族圣子再想,也不可能随意进宫,没了时不时出现的烦人精,谢云槿心情舒展不少。

    年关将近,忙完最后一波,会有一段清闲时间,抛开杂念,谢云槿投入紧张忙碌中。

    每日与梁煊同进同出。

    到底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一样了,隐秘暧昧在两人间流淌。

    长宁侯不回京过年,侯府的人情往来便落到了谢云槿身上。

    以前长宁侯在的时候,除去必要,不会带谢云槿出门,对侯府的人际往来,谢云槿并不清楚。

    梁煊拿来册子。

    “这是什么?”

    “阿槿需要走动的人家。”梁煊将册子摊开放到谢云槿面前。

    谢云槿垂眸大致翻了翻。

    记录的很详细。

    这些本来是需要长宁侯一点点交接给谢云槿的,显然,长宁侯没有这个打算。

    “殿下为何给我看这些?”谢云槿合上册子,心情复杂。

    他的亲生父亲,像防贼一样防着他,若不是梁煊给的册子,谢云槿还不知道,长宁侯在京中,有怎样的谋划。

    “这些,迟早都该是你的。”

    梁煊不需要长宁侯主动给,该是谢云槿的,谁也抢不走。

    长宁侯在外的几个月,谢云槿一点点接手了对方在京中的人脉,假以时日,即便长宁侯不能回来,谢云槿也能自然而然接手长宁侯府。

    对长宁侯,早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中,磨灭了父子之情,接手对方的势力,谢云槿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他不会矫情到放着长宁侯经营多年的势力不要,从头再来。

    没必要。

    长宁侯看重权势,谢云槿很想知道,当长宁侯回到京城,发现自己的一切都被他这个不被看好的儿子继承,会是什么表情。

    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万事不知的小孩了。

    越接触越知道,权势确实让人着迷。

    难怪那么多人拼了命想往上爬。

    “谢谢殿下。”谢云槿收下册子,抬眸望向男人。

    烛光仿若给男人渡上一层暖色金边。

    眉目如画。

    谢云槿一向知道梁煊长得很好。

    他完美继承了帝后的优点,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越成熟,越让人移不开眼。

    梁煊任他打量。

    私下做的事,他不打算让谢云槿知晓。

    婚期定下,离族使者任务完成,准备离开。

    来这一趟,除了确定谢云槿对大梁太子确实很重要之外,离族圣子一无所获。

    就这么离开,他非常不甘心。

    想到查谢云槿时,无意查出的秘密,他低声吩咐侍从几句。

    无法从谢云槿身上下手,只好再想其他办法。

    临别,怎么也该给这位处处防备他的大梁太子一份小“礼物”。

    若谢云槿知晓你私下做的事,还会像过去那样毫无芥蒂待在你身边吗?

    离族使臣离开了。

    谢云槿回到阔别半月的侯府。

    一回来,就被老夫人叫过去,好生稀罕了一番。

    老夫人拉着人,上上下下打量。

    身穿白底红边锦袍的少年气色红润,脸色长了些肉,肉眼可见的被养得很好,老夫人无法违心说出对方在东宫受了苦的话。

    谢云槿笑嘻嘻任祖母打量。

    好生看过一遍,老夫人拉着孙儿的手:“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祖母这话说的,好似我离开了很久一样。”谢云槿依偎在祖母身边撒娇。

    “离开一天,对祖母来说,也是很久。”

    与祖母腻歪了一会,谢云槿凑去侯夫人身边。

    看到长得越发好的儿子,侯夫人没将心中忧愁表现出来。

    少了一个长宁侯,侯府过年气氛丝毫没有减少,相反,没有长宁侯,三人一起过年,气氛更融洽了。

    过完年,太子来侯府拜访。

    老夫人迟迟没开口问谢云槿,和太子的关系。

    一是心中不确定,怕问了,反而起到反作用,二是谢云槿好不容易有放松时间,她不愿打破孙子的放松。

    这一迟疑,就迟疑到太子前来。

    太子带了许多礼物。

    往年长宁侯在,太子只送人,不会亲自过来。

    理所当然的,谢云槿需要亲自迎接。

    外面在下雪,梁煊穿了件织金大氅,进屋后,解下大氅交给伺候的人。

    谢云槿把怀中抱着的手炉塞进他怀中:“殿下暖暖。”

    谢云槿习惯了与梁煊的相处,不觉得有什么,两位夫人却是知道的,寻常臣子在君主面前,绝对不会是这样的态度。

    想到那份不该存在在两人之间的感情,老夫人的心沉了沉。

    刚要呵斥孙子无礼,梁煊已经接过了手炉,并捏了捏谢云槿的手:“给了孤,阿槿会不会冷?”

    没有责怪谢云槿的无礼,只担心谢云槿会不会冷。

    至少说明,这一刻,太子是将谢云槿放在心尖上的。

    老夫人识趣没有开口。

    梁煊带来的东西多,谢云槿对那些都不感兴趣,一段时间没与梁煊见面,叽叽喳喳有说不完的话。

    梁煊始终含笑听着,没有一丝不耐烦。

    两位夫人与太子简单见过礼后,将空间留给两个孩子。

    他们知道,太子来,是为了见谢云槿。

    “母亲……”走出一段距离,侯夫人迟疑着开口。

    太子与自家儿子的相处她看到了,说是处处迁就也不为过,若两人私下都是这般相处,若自家儿子是个女儿,这段感情不会遭到任何阻碍。

    老夫人拍拍儿媳的手:“先看看吧。”

    天家人的感情,不是那么好拒绝的。

    “殿下怎么亲自来了?”祖母和母亲离开后,谢云槿把人领到自己院子里。

    “想你,就来了。”

    直白的话让谢云槿红了脸。

    梁煊真的很想,同吃同住了一段时间,突然见不到人,处处不习惯。

    用膳时,下意识给身边人夹菜,身边却空无一人;处理公务时,身旁没了安静的身影;晚上,没有道“晚安好梦”的声音……

    是以时间一到,梁煊迫不及待出宫见人。

    嗅到谢云槿身上熟悉的淡香,看着脸颊泛红的心上人,梁煊无法控制,手臂用力,将人拥入怀中。

    埋在少年颈窝深吸一口气。

    “阿槿想我了吗?”

    第 54 章

    男人呼出的热气喷洒在颈侧, 谢云槿不自在动了动,试图把人推起来:“殿下先起来再说。”

    幸好,在他们进来的时候, 屋里的下人都自觉出去了, 没人看到。

    “不起,”梁煊维持原有动作不动,“除非阿槿说, 也想我了。”

    “殿下这不是耍赖吗?”谢云槿推了推人, 没推动。

    “说不说?”梁煊变本加厉, 在谢云槿颈边蹭了蹭。

    柔嫩肌肤近在眼前,多日思念倾泻, 先是脸, 然后用嘴唇蹭了蹭。

    暖意传来,谢云槿动作一滞。

    “我说, 我说,我也想殿下了,殿下快起来。”谢云槿自知拗不过他, 连忙道。

    梁煊不再克制,重重吻了一下谢云槿脖子。

    谢云槿惊呼一声:“殿下!”

    梁煊总算直起身子, 拉过谢云槿的手:“长宁侯没回来过年,阿槿可有想他?”

    谢云槿不高兴嘟起嘴:“殿下说他做什么?”

    谢云槿巴不得长宁侯一直不回来了。

    但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长宁侯最近有些动作, ”梁煊坐到软榻上,把谢云槿也拉了过来,“不过影响不到阿槿。”

    长宁侯的一举一动都在梁煊眼皮底下, 顾忌对方是谢云槿父亲,梁煊给过他机会, 抓不住就不怪他了。

    “不说这些扫兴的事,”谢云槿坐到梁煊身边,“皇后娘娘最近身体还好吗?”

    身子渐重,皇后免了后宫的拜见,年前谢云槿太忙,有一段时间没去坤宁宫了。

    “一切都好,”梁煊握住谢云槿的手,揉捏,“阿槿不问问我?”

    谢云槿转头,上上下下扫了一遍正襟危坐的某人:“殿下看着很好。”

    “不好。”

    “嗯?”

    “没有阿槿,吃不好,睡不好,正月过了,阿槿搬去东宫住,好不好?”

    “殿下!”谢云槿恼羞成怒。

    “好了,不逗你,”梁煊摸了摸炸毛的猫头,“今年可能会出一些事,阿槿有个心理准备。”

    谢云槿一惊,第一时间是回想做过的梦,可惜他做的梦太零碎,除了与梁煊相处的画面,涉及到其他的太少太少,无法推测出今年会发生什么。

    出事……

    梦中梁煊出事是什么时候来着?

    “在想什么?”

    脸颊肉被捏了。

    谢云槿回神:“在想殿下说的是什么事,会对殿下造成不好影响吗?”

    如果是梦中那场变故,他该怎么避免?

    情急之下谢云槿牢牢抓住梁煊的手,梁煊低头看了眼两人交叠的手,安抚道:“不会有不好的影响。”

    谢云槿依然不放心,手上力道加重:“殿下不可大意。”

    梁煊意识到不对劲。

    以他对谢云槿的了解,在他说出不必担心后,谢云槿不会如此不安,这中间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各种念头在心中闪过,梁煊不动声色开口:“我不会大意,阿槿不必担忧。”

    谢云槿也知道自己太急了,调整一下心情,道:“过两天上值了,我会搬去东宫住。”

    权衡之下,谢云槿做出决定。

    不管他和梁煊的感情如何发展,他都不会眼睁睁看着梁煊出事。

    没想到会有这样结果,梁煊心中大喜,面上却没表现出来:“阿槿来东宫住,孤求之不得。”

    谢云槿心情很沉重。

    梦里的未来太惨烈,他不想与梁煊的关系变成那样,也不想梁煊遭遇那些痛苦。

    现实和梦境是有区别的。

    至少在梦中,没有出现皇后有喜……

    不对。

    谢云槿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微变。

    确实,梦里,皇后没有生下小儿子,这个孩子极有可能在出生前遭遇了什么意外,没能来到人世。

    皇后明明身体很好,为何梦中却早早去世?

    迷点太多,谢云槿头一次希望,再多做一些关于未来的梦。

    许是白日想的太多,这天晚上,谢云槿又一次做了梦。

    和以往每次不同,这次梦中,他没有实体,飘荡在寂静大殿中。

    殿内空无一人,只正中间有一座大鼎,大鼎上方,白烟缭绕,烟雾飘散,让整座大殿显出一片朦胧。

    谢云槿往前飘了飘。

    太安静了。

    死寂一般。

    这是哪里?

    谢云槿边飘,边打量四周。

    周围布置有些像皇宫,但谢云槿很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座宫殿。

    不知飘了多久,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谢云槿下意识飘到大鼎后躲了起来。

    “吱呀——”

    门被推开了。

    沉稳脚步声靠近。

    没有人出声。

    谢云槿待了会,始终等不到人说话,按捺不住好奇心,悄悄从大鼎后探出脑袋。

    是梁煊。

    烟雾缭绕中,梁煊站在大鼎前,面无表情。

    谢云槿却感受到了浓浓的悲伤。

    比起前几次梦中的梁煊,面前的人憔悴了许多,眼眶凹陷,眼中血丝遍布,他微微抿着唇,浑身散发着无法言说的悲戚。

    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云槿定定看着他,心仿佛被一双大手攥紧,生疼。

    “陛下,大师来了。”

    殿外,响起高公公压低的声音。

    大师?什么大师?

    谢云槿心中隐隐有个猜想。

    他没有动,继续看着外面。

    梁煊也没有说话。

    好半晌,才开口:“请大师进来。”

    外面应了一声。

    脚步声再次传来。

    透过白烟,谢云槿看到了一位熟悉的人。

    惊芜大师。

    惊芜大师和现实见过的没有区别,他双手合十,对梁煊行了一礼。

    “朕已经按大师说的做了,大师,为何他不肯来见朕?是还在怪罪朕吗?”梁煊开口,声音沙哑。

    惊芜大师嘴张张合合,说了什么,谢云槿听不清。

    好似突然出现一道隔阂,隔绝了谢云槿与这个世界,唯一能清晰感受到的,是梁煊。

    “我知道错了,只要阿槿愿意回来,我付出什么都可以。”

    这句话里,是浓浓的死志。

    谢云槿一惊,顾不得其他,飘到梁煊面前:“你说的什么傻话!”

    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仿佛见不到飘在半空中的谢云槿。

    谢云槿顿了顿,往前凑了凑。

    确定了。

    他们真的看不到自己。

    谢云槿也听不清惊芜大师说的话,即使离得这样近。

    这个时候,我已经死了吗?

    谢云槿猜测。

    梁煊接下来的话确定了他的猜想。

    “阿槿重病离世,是我没照顾好他,是我的错,大师,用我的命,可以换回阿槿吗?”

    梁煊伸出手,谢云槿眼尖看到,他的手心有一道长长的伤痕,贯穿整个手掌。

    稍微用力,鲜血从还未愈合的伤口沁出。

    谢云槿下意识握住他的手,想找东西给他包扎。

    他的手从对方手中穿了过去。

    无法触碰。

    手僵在半空中,眼前一片雾气,谢云槿眨眨眼,一滴泪珠落了下来,滴到梁煊手中。

    手上一凉,梁煊停下动作,怔怔看着自己的手。

    是阿槿吗?

    嘴唇动了动,疑问的话最终没有说出口。

    自己欺骗自己也好,梁煊怕出了声,把人吓跑。

    “大师,我现在死去,可以见到阿槿吗?”阿槿才去六天,只要他快一点,是不是可以在黄泉路上追到人?

    听到这话,谢云槿急了:“我不许,你听到没有!我不许!”

    怎么能傻傻放弃自己的生命!

    他在梁煊身边飘来飘去,带起梁煊垂落的衣摆,殿里好似起了一阵风,顺着他的动作将梁煊衣摆吹起。

    梁煊声音猛然停下,他不敢动,直愣愣看着微微扬起的衣衫重新垂下,声音微哽:“是阿槿吗?”

    很轻缓的声音,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是我啊!”

    谢云槿大声回复。

    “你不许做傻事!听到没有!”

    可惜梁煊听不见。

    “阿槿来见我,是想带我走吗?”仿佛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梁煊眼中亮起惊人的光。

    谢云槿傻眼了。

    气愤撞了撞小心翼翼望着前方的男人。

    一股大力袭来,谢云槿睁开眼。

    眼前是熟悉的床幔。

    眨眨眼,一片湿润。

    怎么醒了?!

    谢云槿赶紧闭上眼,想要再次进入梦中。

    他想知道,最终梁煊做了什么。

    重要的是,有没有做傻事。

    可惜闭了半天眼,困意全无。

    天一亮,谢云槿起身穿衣,什么都顾不上,坐上马车前往东宫。

    他需要看一看梁煊。

    谢云槿心中很清楚,即使未来发生了那样的事,他都不希望梁煊追随自己而去。

    到皇宫的时候,太阳正好从云层出来。

    金光洒向大地,驱散夜晚的寒凉。

    谢云槿径直去了东宫。

    这么早见到他,小夏子诧异了一瞬,很快调整好表情:“小公子可是有事寻殿下?”

    小夏子很少见谢云槿脸上出现如此焦急的表情,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殿下在哪?”谢云槿没心思解释什么,在做了那样的梦后,只想早点见到人。

    “殿下去上朝了,您在这边坐坐。”

    是了,梁煊需要去上朝。

    谢云槿稍微冷静了一下。

    小夏子给人端来热茶,又去小厨房吩咐人做早膳,顺便端了一盘小点心来给谢云槿垫肚子。

    这么早,一看就是饿着肚子来的。

    谢云槿没心思吃东西,随便吃了点,望向外面。

    梁煊下朝出来,守在外面的高公公走过来,低声说了句什么。

    加大步子回到东宫。

    一眼看到坐在廊下的少年。

    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梁煊摸了摸少年的脸,很凉。

    “怎么不在屋里等?冷不冷?”

    梁煊的手很温暖,暖意顺着相贴的肌肤蔓延,谢云槿似乎还没从思绪里回神,愣愣看着站在身前的高大男人。

    魇住一般,他拉过梁煊左手,摊开掌心,一道长长的掌纹映入眼帘。

    谢云槿小心碰了碰。

    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带来微弱痒意,梁煊掌心合拢,将谢云槿的手拢在手中。

    “怎么了,阿槿?”

    谢云槿抬眸,眼睫颤了颤,突然起身,扑到男人怀中,不出声。

    心上人主动投怀送抱,梁煊心都快化了,蹭了蹭脸边发丝:“想我了?”

    “嗯。”谢云槿闷闷道。

    他不知道梦中未来的梁煊做了什么,只知道,自己的心一阵闷疼。

    抱了一会,谢云槿心情平复了些,推了推抱着自己的人:“殿下松松。”

    那双手臂箍在腰间,将他牢牢固定在男人怀中。

    梁煊微微松手,低头看去。

    “怎么哭了?”

    怀里人眼眶红红的,一滴泪挂在眼角,将落未落。

    主动被抱的喜悦被心疼取代,梁煊抬手抹去谢云槿眼角的泪珠。

    “有人欺负你了?”想到高公公说的,今日一早谢云槿的异常,梁煊语气微沉。

    “没有,”谢云槿摇摇头,“就是做了一个噩梦。”

    “能吓到我们阿槿的,一定是一个很坏的梦。”

    “嗯。”

    “别怕,梦都是假的。”

    是吗?

    谢云槿闭了闭眼。

    可那些梦,不是假的。

    第 55 章

    谢云槿窝在梁煊怀里, 罕见的,没有在短时间内把人推开。

    梁煊便知,谢云槿遇到的事, 不是一件小事。

    但他去问, 谢云槿只肯说,是做了噩梦,问具体做了什么梦, 谢云槿咬着唇, 不愿回答。

    这种时候, 梁煊自然不愿逼迫他,抱着人哄了会:“我们先进屋, 外面凉。”

    谢云槿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梁煊怀里待了许久。

    他忙推了推人:“殿下可以放开我了。”

    心情平复了许多, 语气也不再哽咽。

    “阿槿这是用完就丢?”梁煊见他心情好了些,开玩笑。

    谢云槿用力推了他一下:“有人看见……”

    “不怕, 没有人会乱嚼舌根。”嘴上说着,手却是松开了人,转而牵起谢云槿的手, 带人往屋里走。

    手被温暖大手握住,谢云槿手指动了动, 是真实存在的,不是无法触碰的。

    任由梁煊把他牵到屋里。

    暖意扑来。

    屋里点了炭盆。

    高公公为两位主子奉上热茶,安静退了出去。

    梁煊拿起其中一杯, 递到谢云槿手中:“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谢云槿抱着茶杯,抿了几口。

    真实的梁煊站在眼前, 暖意顺着热茶流入胸膛,噩梦般的场景褪去, 谢云槿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理智回笼,谢云槿后知后觉感觉到不好意思。

    “殿下,我……”

    那么大个人了,因为做了个噩梦跑来向太子撒娇,谢云槿在心中捂脸。

    天啦,他都是做了些什么?

    “阿槿来找我,我很欢喜,”不等他说完,梁煊打断,“以后出了任何事,阿槿都可以第一时间来找我。”

    对梁煊来说,今日谢云槿的行为,是一种莫大的鼓励。

    谢云槿来寻他,是出自下意识的信赖也好,是出自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也罢,他第一反应是来找他,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

    “殿下真这么想?”谢云槿抱着茶杯,氤氲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不会觉得我很烦吗?”

    一想到梁煊会嫌弃自己烦,谢云槿一颗心如同被浸泡在凉水里。

    “怎么会?”感受到他的不安,梁煊走过去,在谢云槿的小声惊呼中,将人抱在膝头,“阿槿第一时间来找我,我求之不得。”

    梁煊低头,用额头蹭了蹭他:“若阿槿不来寻我,我才要生气。”

    “为什么?”谢云槿愣愣的。

    梁煊一手揽人,一手掰过谢云槿脑袋,目光与之对视:“阿槿知道原因的。”

    原因?

    什么原因?

    天光炸裂般,谢云槿想到什么,勾着腿想从梁煊腿上下来。

    理所当然没成功。

    “阿槿别动。”梁煊按着人,语气微哑。

    “我,殿下,我,”感受到什么,谢云槿语无伦次,“你先放我下来……”

    “不放,”梁煊再次埋到谢云槿颈间,深吸一口气,“阿槿乖,让我抱抱。”

    “可是你……”

    “不用管它。”

    谢云槿不敢动了。

    生怕一动,情况更糟。

    梁煊抱着人,试图平缓,可心悦之人在怀,满馥馨香,如何也平静不下来。

    他当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对谢云槿做什么。

    如同最有耐心的猎人,一点点编织网罗猎物的巨网,只等猎物上门。

    维持一个姿势太久,谢云槿有些难受,戳了戳不愿放手的男人。

    “我腿僵了。”

    闻言,梁煊下意识伸手:“哪里?我给你揉揉。”

    “不用,别!”

    腿已经落入梁煊大手中。

    梁煊给他按了按:“有没有好一点?”

    “你放我下来就好了。”谢云槿闷在梁煊怀里,道。

    “不想放,这次放开了,什么时候阿槿能让我再抱一抱?”梁煊语气好似在与谢云槿商量,却没给他拒绝机会,“除非阿槿答应孤,下回还给孤抱。”

    “殿下,你——”谢云槿被梁煊惊到了。

    这是他所认识的太子会说出的话吗?

    “怎么?”梁煊恍若未知。

    “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样?”

    谢云槿嗫嚅了一会,大不敬说出三个字:“不要脸!”

    “要脸怎么追太子妃?”

    “我,我才不是!”谢云槿脸腾的红了,一阵热意涌上脸颊,大力从梁煊身上跨了下去。

    手臂被抓住。

    梁煊跟着起身,把人往身前拢了拢:“那是谢夫人怎么追相公?”

    谢云槿脸更红了,慌乱去捂他的嘴:“你别瞎说!”

    捂住梁煊的唇,确定这张嘴里不会再说出让人心慌意乱的话,谢云槿稍微松了口气。

    不等这口气松到底,掌心一热。

    谢云槿被烫到一般松开手:“你怎么能……”

    “我怎么了?阿槿不想让我说话,捂住我的嘴,去只是亲……”

    “不许说!”谢云槿慌乱打断他,手心被触碰的地方异常灼热。

    刚才,梁煊舔了他的掌心。

    怎么能舔……

    谢云槿摇头甩开纷乱的思绪,梦里带出的悲伤早不知被丢到了何处,视线左右飘了飘,屋里只有他们两人,总觉得再待下去会很危险,道:“我出去了,还有事等着我做。”

    脸颊泛红,眼眶湿润,看起来格外可口。

    可惜不能再做什么。

    梁煊心中遗憾。

    见差不多了,没再继续逗弄:“去吧。”

    他这么好说话,谢云槿倒是不适应了:“我真走了?”

    梁煊狠狠将人扣进怀中揉了揉:“别再招我了。”

    谢云槿被揉得面红耳赤,嘴硬:“我哪有?”

    梁煊在他额头亲了口:“有没有阿槿自己心中清楚。”

    谢云槿离开了。

    离开前不忘留下一句“那殿下自己解决一下”。

    然后飞快溜走。

    梁煊盯着被关上的门,许久,笑了下。

    谢云槿在寒风中吹了会,扑通扑通跳的心脏缓慢恢复正常跳动速度。

    拍了拍脸。

    脸上温度降低了许多。

    应该不红了。

    东宫众人发现,太子殿下与小谢大人之间的气氛,越发古怪了。

    小谢大人在的时候,太子格外好说话。

    虽然以前也这样,但以前小谢大人不会经常与太子在一块,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太子在的地方,总能看到小谢大人的身影。

    谢云槿不再躲梁煊,对梁煊来说,是一件顶顶的大好事。

    两人虽然没有说开,相处起来,却与以往有了很大不同。

    谢云槿会偷偷去看梁煊。

    做事的梁煊格外有吸引力。

    总能让谢云槿看得移不开眼。

    梁煊欢喜,却也头疼。

    少年人的感情表现的太明显,没有丝毫遮掩,在东宫还好,他的人不会乱说。

    欢喜是因为他的感情得到了回应,头疼则是因为,谢云槿分明对他也有那样的感情,却不肯让他太亲近。

    心上人触手可及,无法更进一步,就像一块可口的美食摆在面前,散发诱人香味,只能看不能吃。

    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心照不宣的进展谢云槿很喜欢。

    他享受梁煊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享受梁煊喜怒受他一举一动牵扯。

    他春风满面,侯府的两位夫人如何看不出?

    老夫人一直想同孙子谈一谈,从年前拖到年后,从孙子不开窍拖到开窍,老夫人心知,不能再拖下去了。

    不等她寻到合适机会去问,先一步见到了太子。

    梁煊挑了个谢云槿外出办事的时间来到侯府。

    过年的时候,祝余回了薛家,他只是在长宁侯府借住,有了自己的家,自然不会继续在这里长住。

    陆陆续续的,东西也搬了出去。

    侯府只有两位夫人。

    梁煊前来,没有大张旗鼓,老夫人和侯夫人得知有贵客来访,见到人,才知道是太子。

    太子以前来都是槿哥儿在家的时候,这次偏偏挑了槿哥儿不在的时间。

    老夫人与侯夫人对视一眼,想到最近槿哥儿的异常,心中有了某个猜想。

    刚要行礼,被梁煊打断:“今日我只以小辈身份来拜访,两位夫人不必将我看做太子。”

    心中某个猜想越发肯定。

    老夫人没有推脱,板着脸坐下:“不知殿下这次来,是为何事?”

    从打定主意要得到阿槿开始,梁煊铺垫了许久,他知道,自己的来意,两位夫人心知肚明。

    没有拐弯抹角,直言道:“我的来意,想必两位夫人心中知晓,我也没有隐瞒的打算,我心悦阿槿,想……”

    老夫人急急打断他:“殿下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真就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吗?

    老夫人心中悲凉。

    “我知道,”梁煊目光坚定,“老夫人放心,我绝不会辜负阿槿。”

    “我知道,口说无凭,这些是我准备的,两位夫人可以先看一看,再说。”

    小夏子忙将东西呈了上来。

    老夫人打开,一一看过去,目光越来越惊讶。

    “这……”

    这是梁煊的保证,也是给谢云槿留下的退路,确保将来出现意外,不会有任何不利于谢云槿的事发生。

    “孤知晓,未来的事谁也不能保证,孤亦不能,但两位夫人放心,孤对槿哥儿一片真心,决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他,包括孤自己。”

    “孤不会娶妻,也不会有自己的孩子,孤的一切,都是阿槿的,若阿槿愿意,包括……”

    老夫人骇然打断他:“殿下,我们会考虑,槿哥儿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他想如何,我们不会勉强他。”

    这便是答应了。

    一直紧绷的心弦松懈下来,梁煊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小辈礼:“阿槿很在意亲人,亲人不反对,阿槿会高兴。”

    梁煊不愿自己的感情给谢云槿造成任何负担。

    所有阻碍他都会为谢云槿扫清。

    阿槿只需要点点头,他就能奉上自己的一切。

    侯夫人望着难掩喜悦的太子,没忍住开口:“若哪日殿下后悔了……”

    “不会后悔。”

    “不会有那一天。”

    梁煊笃定。

    第 56 章

    谢云槿还不知道梁煊主动和祖母和母亲说了这件事, 忙完事回来,发现侯府气氛不太对。

    不是很明显的不对,但谢云槿对两位夫人都很了解, 她们表现出的异常轻易便可看出来。

    不动声色用完膳, 谢云槿先把自己院里的小厮叫来。

    “我出门后,家里可发生过什么?”

    太子秘密造访,老夫人下令不许声张, 小厮摇头:“回世子的话, 府里一切如常。”

    谢云槿摩挲下巴, 不对,一定发生过什么。

    知书、观棋等人主要负责谢云槿院子里的事, 老夫人下令不许声张的事, 暂时还没传到他们耳朵里。

    谢云槿让他们去打探一下。

    不多久,知书回来了。

    “听说前儿府里来了一位贵客。”

    “贵客?对方身份呢?”

    “奴婢失责。”

    “连你们都打听不出来, ”谢云槿沉思片刻,“看来是祖母下令不许外传了。”

    可是,什么样的身份, 需要对他隐瞒?

    谢云槿瞬间猜出,隐瞒来人身份, 主要是针对他。

    想不通缘由,第二天来到东宫后,谢云槿还在想这件事。

    几次走神被梁煊发现, 梁煊放下手中公务,走到谢云槿前面,抽走他手里的文书。

    “阿槿在想什么?”

    “没啊。”谢云槿下意识回答。

    梁煊摊开手里的文书:“从方才到现在, 你一直在看这一页。”

    谢云槿摇头:“真没什么。”

    家里的事,总不好拿来与梁煊说。

    谢云槿打定主意, 先不想这件事。

    见他不愿说,梁煊没有勉强:“若有什么事,阿槿无需瞒我。”

    “不会的。”至少要知道,那人隐瞒身份到侯府拜访两位夫人为的是什么。

    谢云槿让知书与观棋留意,两日后,真让他们查出一点线索。

    谢云槿从这些线索里推断出,来人很有可能是梁煊。

    梁煊为何挑他不在家的时候过来?

    他秘密会见侯夫人与老夫人,是为了什么事?

    从猜出可能是梁煊起,谢云槿就坐不住了。

    若是别人,他还能冷静思考,对方的目的,可那人是梁煊。

    谢云槿想直接去问老夫人。

    迈开的步子停在半空,谢云槿收回脚。

    不行,祖母不一定会与他说实话。

    那直接去问梁煊?

    谢云槿不是一个喜欢把话闷在心里的人。

    说做就做。

    当然,谢云槿也不想误会梁煊,进宫前,先去寻了侯夫人。

    祖母为人谨慎,可能无法问出什么,母亲那边,他撒撒娇,还是能问出一些东西的。

    “槿哥儿怎么这个点过来?”见到儿子,侯夫人讶然。

    “娘不想见我吗?”谢云槿抱着母亲的胳膊撒娇。

    侯夫人点了点他的鼻子:“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你来,为母只会高兴。”

    “我就知道娘不会烦我。”

    “好了,我还不知道你?是为了那日来拜访的人过来的吧?”侯夫人一语道破儿子目的。

    谢云槿摸摸鼻子:“儿就不能是因为想娘了过来看看吗?”

    “当然可以,但是这个点,若没有其他事,你一般不会来打扰。”

    侯夫人说的是实话,天已经擦黑了,搁在平时,谢云槿断不会选择这个点过来。

    “还是娘懂我。”目的被猜到,谢云槿不再继续隐瞒,“那娘能告诉我,那人秘密拜访,是为了我的事吗?”

    直接问,来拜访的人是不是太子,不太好。

    若是太子,猜对了便猜对了,若不是,终究对太子名声不利。

    谢云槿只能隐晦问,对方来,是不是因为他的原因。

    不怪他会这么想,属实是,梁煊这段时间表现的越来越明显。

    似乎探知到了他的松动,行事更无所顾忌。

    正如梁煊了解他一样,谢云槿对梁煊,不说百分百,百分之九十的了解是有的。

    如果梁煊打定主意和他发展下去,一定不会忽视他的家人。

    结合侯夫人和老夫人细微的变化,谢云槿猜,梁煊很有可能趁他不在,做了些什么。

    侯夫人沉默。

    有时候,沉默代表了答案。

    谢云槿明悟,他扶着侯夫人坐下:“娘,他是不是和你们说了什么?”

    侯夫人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谢云槿想了许多,要说威胁两位夫人,梁煊不会做这种事,除此之外呢?会与娘和祖母说什么?

    超出预料的事让谢云槿心中升起一股烦躁。

    谢云槿知道,两人关系继续发展下去,知面双方亲人是迟早的事,但他没想过,会这么早暴露。

    他与梁煊行事不遮掩,娘和祖母可能猜到了一些,可猜测始终是猜测,算不上板上钉钉。

    但梁煊一说,这件事便没有回转余地了。

    他必须要面对那些让他头疼的事。

    “娘,他是不是说了些不该说的话?”焦躁之下,谢云槿没了遮拦。

    “槿哥儿!”侯夫人轻斥,“不可无礼。”

    谢云槿张张嘴,咽下到了嘴边的话:“我去找他。”

    “槿哥儿!”侯夫人制止,“你冷静一些,他没做什么,我和你祖母还好好的,你不要失了章法。”

    “好。”谢云槿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娘,他到底与你们说了什么?有没有威胁……”

    侯夫人再次打断他的话:“槿哥儿,慎言!”

    谢云槿发现,自己很难冷静下来。

    他重感情,对自己好的侯夫人和老夫人尤甚,他无法想象,两位夫人因为他的事,被威胁,担惊受怕的场面。

    侯夫人将儿子按在椅子上坐下:“你怎么会觉得,他会对我们不利?”

    侯夫人真的想不通,她儿子从小与太子一起长大,比他们对太子了解更多,不该轻易设想太子对他们做出那样的事才对。

    还是说,他们看到的只是表象?

    也是,太子到底是天潢贵胄,真实性情如何,他们如何得知?

    那她的儿子,有没有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受过欺负?

    心中升起种种不好想法,侯夫人冷静压制升腾而起的情绪,直视谢云槿眼睛:“槿哥儿,你实话和娘说,你在那里,是不是受了欺负?”

    是不是因为担心他们,从来不敢与他们说?只能默默忍受?

    越想,侯夫人心越揪疼。

    她十月怀胎,精心养大的儿子,若真在东宫受了欺负,她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给他讨一个交代。

    “啊?”谢云槿想不明白,怎么突然变成自己受欺负了,“什么欺负?”

    “就是……”侯夫人一咬牙,继续道,“那位有没有逼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

    终于明白侯夫人说的欺负是什么,谢云槿失笑:“娘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没受过欺负。”

    “那你为何……”

    自然是因为受了那些梦的影响。

    谢云槿无法言说,只好含糊:“我就是太担心了。”

    “你一向重感情,那位是什么性子,你与他一同长大,应当比我们更了解,你问问你自己,你觉得他会做出那种事吗?”

    虽然不情愿儿子和太子发展出那样的感情,但侯夫人也不愿,孩子因为一些无需有的事和太子生分了。

    “如果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他不会。”两人一起长大,见过彼此最不堪的一面,谢云槿自然不相信,梁煊会做出那样的事。

    可梦里未来为何会发展成那样,他怎么也想不通。

    梦里,他被软禁,侯府的人呢?

    长宁侯不说,侯夫人和老夫人呢?

    他们有没有找他?

    有没有因为他得罪那个成了帝王的梁煊?

    谢云槿什么都不知道。

    “娘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他来,是为了你们之间的事,但他没有逼迫我们什么,只是给了我们一些承诺。”

    “什么承诺?”

    “你可以自己去问他。”侯夫人温柔看着自己的孩子,她的儿子,那样优秀,会被喜欢很正常。

    “他给我们看了他的决心,以及,给了我们,让你无后顾之忧的保障。”

    侯夫人说什么也不肯说出梁煊具体说了什么,谢云槿心中好奇如蚂蚁爬,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次日一早顶着两黑眼圈来到东宫。

    梁煊看到人,吓了一跳:“阿槿这是一宿未睡?”

    眼下青黑。

    脸色倒不憔悴。

    相反,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

    频频被谢云槿打量,梁煊有些坐不住。

    趁忙完一波,将人单独叫住。

    “阿槿怎么今日一直看我?”

    谢云槿挠了挠面颊:“有吗?”

    “有。”梁煊列举了几次。

    “我真看了这么多次?”谢云槿诧异。

    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是啊,”梁煊故意叹了口气,装作为难的样子,“阿槿一看孤,孤就无心做事,耽误了不少进度呢。”

    “阿槿说说,为什么一直看我?”

    谢云槿磕巴了。

    他还没想好,要不要找梁煊求证。

    求证容易,求证之后呢?

    他无端猜测梁煊别有用心,梁煊知道了,会不会难过?会不会生气?

    放在自己身上,若是相交多年的朋友这般猜测自己,自己心里一定很不好受。

    又不能一直隐瞒。

    他们之间,这件事早晚要面对的。

    谢云槿在心中暗暗给自己打气。

    没什么的,梁煊生气了,大不了他好好赔罪,总不至于梁煊今后都不理他。

    见谢云槿脸色变来变去,梁煊越发好奇,谢云槿遇到了什么事。

    放柔声音哄道:“阿槿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事?与我说说可好?”

    谢云槿斟酌着开口,边说边注意梁煊脸上的表情:“我昨日问了我娘,殿下,你是不是趁我不在去过侯府?”

    “是啊。”梁煊回答得干脆利落,他不觉得自己能瞒过谢云槿。

    他承认的太干脆,反而让谢云槿愣了一下。

    看着他愣怔的表情,梁煊意有所指道:“想抱得阿槿归,自然需要侯府两位夫人的许可,阿槿说,是不是?”

    第 57 章

    谢云槿无话可答。

    “你……怎么这么……”

    “这么什么?”梁煊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话不好意思的念头, 亲昵蹭了蹭谢云槿谢云槿脸颊,“我有哪句话说的不对?”

    谢云槿答不出来。

    梁煊也没让他回答的意思,自顾自说:“是我与阿槿之间, 没有什么关系?还是想和阿槿在一起, 不需要经过侯府两位夫人的同意?”

    不等谢云槿说什么,梁煊继续道:“我是没什么,阿槿可能不愿意同我无媒苟合。”

    见他说的话越来越不着调, 谢云槿迫不及待打断他:“别说了, 殿下!”

    他本来是有些生气的, 气梁煊不与自己商量,将两人的事透露给娘和祖母, 被梁煊这么一搅和, 再大的气也生不起来了。

    “可是殿下不该……”

    “阿槿是气我没有与你说,对吗?”

    谢云槿不吭声。

    “我知道, 我不该不经过你允许,将我们的关系暴露给两位夫人,但我更知道, 阿槿对他们的在意,若阿槿同我在一起, 不可能一直瞒着他们。”

    谢云槿当然知道这点,他有想过,什么时候同家人说。

    主要是和侯夫人与老夫人说, 两位夫人疼他,人生大事,他不会越过这两人。

    至于长宁侯, 不在谢云槿的考虑范围内。

    唯独没想到,梁煊动作会这么快。

    他面露纠结, 却没反驳两人在一起的话,梁煊心中一喜,再接再厉:“迟早要与他们说的,我去说,他们至少可以看出我的诚意,说不定一高兴,就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分明没有说开的事,被梁煊几句话,说成了两人已经达成一致,并且确定了关系。

    谢云槿没心思计较梁煊话里的意思:“殿下去说,不会吓到我娘和祖母吗?”

    “万一他们不答应呢?殿下打算怎么做?”

    “殿下是君,就算他们不同意,也拿殿下没办法吧?”

    谢云槿最担心的,就是两位夫人不好明着拒绝梁煊。

    “孤在阿槿眼中,是那种以权压人之徒吗?”梁煊反问。

    谢云槿摇头。

    梁煊当然不会是这种,不然谢云槿也不可能和他关系这么好。

    “这不就得了,总之阿槿放心,孤没有对两位夫人施压,也没有逼他们同意。”

    比起嘴上逼迫,梁煊更愿意用行动打动两位夫人,放心将阿槿交给他。

    谢云槿对梁煊的人品还是认可的,他就是骤然得知这件事,心慌了一瞬。

    他们的身份,注定这段关系不会那么容易。

    尤其在夺嫡关键时刻。

    不说朝中,只说宫里几位逐渐长成的皇子,哪个不盯着梁煊坐下的位置?

    谢云槿不愿自己的事成为梁煊未来的变数。

    想通这点,谢云槿道:“我想过了,殿下,我待你之心,应当是与你待我一样的。”

    不论是最初的那个梦,还是其他什么,从不反感梦中两人的亲密可以得出,他对梁煊,不该只有朋友之情。

    没料到会有这样预料之外的收获,梁煊喜上眉梢,正要说什么,被谢云槿打断。

    “我与殿下的关系暂时不能公开。”

    “为何?”

    谢云槿无奈,梁煊那么精明的人,怎么到了这种时候犯傻?

    他耐心道:“虽然大梁民风开放,有不少男子结为夫夫的前例,但他们都不是殿下,没有外界虎视眈眈,他们可以行事无所顾忌,殿下不行。”

    谢云槿没有明说碍于梁煊的身份,他们最好不要公开,梁煊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挑眉:“阿槿觉得,孤不能摆平这些?”

    “我不管殿下能不能摆平,总之就是不行。”

    谢云槿态度坚决,梁煊只好暂时收敛告知天下的念头,到底想争取,问:“是现在不行?还是以后都不行?”

    以后指什么时候?

    谢云槿没想这么远。

    “阿槿说,现在有很多人对我的位置虎视眈眈,那有朝一日,没有了呢?”梁煊步步紧逼,“没有了外力干扰,是不是就可以公开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总之现在不行!”

    “听阿槿的。”

    梁煊意外的好说话。

    谢云槿松了口气。

    “既然这件事听阿槿的,那么其他事,阿槿是不是该听我的?”

    谢云槿:“嗯?”

    梁煊挑起谢云槿垂落在颈边的发丝:“比如,阿槿搬来同我住。”

    热意从脸侧升起,谢云槿夺回梁煊手中自己的头发,后退一步,左看右看唯独不看梁煊。

    “我不是经常住在东宫吗?”

    “是啊,可阿槿都是单独住一间屋子,我想同阿槿住一间屋,睡一张床……”

    “不行!”谢云槿慌乱打断他。

    “为何不可?”梁煊不放弃为自己谋福利,“我不会不顾阿槿意愿对阿槿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更何况,白日我们要掩人耳目,不能亲近,晚上也不能亲近一二吗?”

    说到后面,语气越发显得可怜。

    幸好,高公公在外禀报,户部侍郎求见,谢云槿忙不迭跑了。

    再待下去,指不定梁煊再提出什么离谱要求。

    接下来几日,每天到了下值的时候,谢云槿都能收到梁煊略带怨念的目光。

    谢云槿只当没看到。

    东宫办事的官员都是人精,没两天,就看出了点苗头,趁谢云槿落单,一人叫住谢云槿。

    “谢大人,”那人压低声音,“你是不是得罪殿下了?”

    “为什么这么说?”谢云槿疑惑。

    “殿下看你的目光有些不对。”

    那官员年轻,也没娶妻生子,是个一心专研学问的,有点死脑筋。他看出太子和谢云槿之间的暗流涌动,但不清楚,这代表什么。

    谢云槿更不会到处与人说,被问到面前,一边暗恼梁煊不遮掩,一边打哈哈糊弄过去。

    风平浪静的日子在皇后早产那天戛然而止。

    因为梦中未来,谢云槿一直担心皇后这胎出问题,也明里暗里提示过梁煊,要留意东宫。

    他是外臣,不好直接接触皇后宫里的事,只能从梁煊身上下手。

    好在梁煊对这件事也很重视,一直派人暗中盯着。

    皇后自己也很重视这一胎,入口的、接触的东西都是确保没有任何问题的。

    除了去赈灾的时候出了点意外,后面一直很安稳,眼见到了临盆阶段,坤宁宫突然传来消息,皇后受惊,叫了太医。

    梁煊当即放下手边的事,前往坤宁宫。

    谢云槿不放心,跟了过去。

    一路上,梁煊一句话没说,脸色沉的很难看。

    谢云槿脸色也不怎么好。

    他是想到了,梦里未来从始至终没出现过的小皇子。

    皇后临盆受惊,是不是因为这个孩子注定无法降临人世?

    未来真的可以改变吗?

    谢云槿心中思绪纷乱如麻。

    从东宫到坤宁宫的路程仿佛变得格外漫长。

    谢云槿抬头望了眼梁煊。

    男人眉头紧锁,唇抿着,可以看出情绪不佳。

    注意到谢云槿目光,梁煊柔和了一下表情:“阿槿,别担心。”

    这个时候了,他还在安慰谢云槿。

    谢云槿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主动握住梁煊的手:“皇后娘娘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只牵了一下,很快放开。

    坤宁宫一片肃穆。

    谢云槿来过许多次坤宁宫,从来没有哪一次的气氛是像现在这般让人难受。

    皇帝得到消息赶来。

    人未到,愤怒的声音先一步传来:“你们是怎么看着皇后的!好好的,怎么会受惊?”

    谢云槿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同皇帝见过礼。

    皇帝全部心神都在不知生死的孩子身上,没多看他们一眼。

    “太医呢!”

    “皇后情况怎么样?”

    “腹中孩子要不要紧!”

    一个接一个问题连珠带炮滚出来,宫人和太医跪了一地。

    有太医惶恐出声回答。

    梁煊冷眼看着这一幕,看着高高在上的帝王如民间担忧妻子的丈夫一般,只觉得讽刺。

    垂眸敛去眼中神情,余光瞟到站在一旁的谢云槿。

    谢云槿在看他。

    神情担忧。

    梁煊心中因皇帝升起的戾气消散了些。

    一盆盆血水从屋里端出来,凝滞气氛蔓延,不知过去多久,屋里传来一声嘹亮啼哭。

    仿佛被按下暂停键的人重新活过来。

    皇帝往前走了几步,生生止住步子:“里面情况如何了?”

    皇后身边的得力宫女抱着孩子出来,脸上挂着轻松的笑:“是位小皇子,母子均安。”

    紧绷心神松懈,谢云槿踉跄了一下,重新站稳,第一反应不是去看小皇子,而是看站在前方的太子。

    太子脊背挺直,一如往常给人的感觉,沉稳、可靠。

    皇后诞下一名健康的小皇子,皇帝喜不自胜,当场赐了名。

    梁曦。

    谢云槿有幸看了眼刚出生的小皇子。

    皱巴巴的。

    小皇子的平安出生驱散了坤宁宫的阴霾,皇帝大手一挥,合宫有赏,谢云槿也得了一份赏赐。

    皇后和小皇子都需要休息,他们退了出来。

    天已经微微亮了。

    “竟然过去了这么久。”晨曦微露,谢云槿感慨。

    他们赶来的时候,还是下午,转眼都快到第二天天亮了。

    “辛苦阿槿陪我等了一晚。”

    “殿下说的哪里话,皇后娘娘待我这般好,于情于理,我等一等都是应该的。”

    回到东宫,谢云槿奇异的没有丝毫睡意。

    可能因为小皇子平安出生,是他梦中未来最大变数。

    一个全新的存在。

    梁煊也没有睡。

    准确来说,是拥有未来记忆的梁煊没有睡。

    他等了一天,终于趁这个世界的自己精神不支寻到出来机会。

    罕见的,他没有去找谢云槿,而是站在窗边,出神地望着窗外。

    梁曦出生,他无比清晰意识到,这个世界,与他的世界,已经不同了。

    未来,不是不可更改的。

    第 58 章

    中宫诞下贵子, 皇帝免了当日的早朝,谢云槿听到消息时,正在洗漱。

    披着半干的头发出来, 梁煊已换了身干净衣服。

    “殿下先去休息一会?”

    “阿槿不休息吗?”

    “我不困。”谢云槿没多少睡意, 许是担心了太长时间,骤然放松下来,有些懒懒的。

    他自己寻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下, 抬眸看向站在窗边的梁煊。

    梁煊这一年又长高了。

    谢云槿个子蹿了不少, 梁煊还是比他高。

    明明大半时间是一样的吃食, 怎么自己就不能长得和梁煊一样高呢?

    脑中思绪漫无目的飘飞,一会是身高, 一会想到梦中未来。

    他梦到未来的频率不高, 除了一开始,后面几次都是因为白日想的太多, 才会梦见。

    梁煊也找了个地方坐下。

    静静打量谢云槿。

    和他记忆里相熟的阿槿相比,眼前人更青涩些,眉眼间也没有经历那些不好事情之后的黯淡。

    如此青春洋溢有活力的阿槿, 有多久没见到过了?

    梁煊想不起来了。

    谢云槿被他盯得缩了缩脖子:“殿下,我身上有哪里不对吗?”

    不然怎么一直这么看他?

    “没有, ”梁煊目光转到谢云槿眼睛上,“只是想多看看阿槿。”

    谢云槿摸了摸自己的脸:“不是天天都在看吗?”

    另一个自己看,哪算自己亲自看的?

    梁煊但笑不语。

    谢云槿发现, 确定关系后,梁煊变得更粘人了。

    以前谢云槿还会大半时间回侯府住,自从小皇子出生, 梁煊便不让他回去了。

    嘴上说着,既然两位夫人已经知晓他们的事, 掩耳盗铃没有必要。

    “为什么是掩耳盗铃?”谢云槿不解。

    梁煊自有他的歪理:“阿槿,你看,两位夫人已经知道你同我在一起了,既然确定关系,住在一起多正常?你就算不回去住,他们也不会感到奇怪。”

    “况且,留在东宫,每日早晨你都可以多睡半个时辰,阿槿每日清晨赶路,我舍不得。”

    各种理由摆出来,谢云槿被哄得晕头转向,迷迷糊糊答应了留宿东宫。

    晚上,谢云槿去自己偏殿,发现里面的床没铺,他转头看向送自己来的高公公,真诚发问:“我睡哪?”

    高公公讪笑:“这个,殿下说,随时恭迎小公子过去。”

    谢云槿无语。

    轻车熟路走到放被褥的柜子前,打开,入目一片空荡,里面的被子不翼而飞。

    谢云槿想起,自己拒绝梁煊同宿要求时,梁煊没有过多挽留,敢情在这里等着。

    没有被褥肯定睡不好,谢云槿打了个哈欠,转身:“走吧。”

    高公公恭敬跟上,小心翼翼问:“小公子是去殿下寝殿吗?”

    谢云槿回头,似笑非笑反问:“不然呢?你家殿下把褥子都收走了,我能睡哪?”

    仿佛料到谢云槿去而复返,寝殿门被推开时,梁煊表情如常。

    谢云槿踏进门,高公公识趣不再跟随。

    门在身后关上。

    梁煊穿着宽松寝衣倚在床头,手中拿着一本书,一派闲适。

    看到他,拍了拍身边位置:“阿槿快过来。”

    谢云槿大步走过去,站在床头,居高临下看他。

    “阿槿?”

    “殿下,你怎么能……”做出这么幼稚的事?

    后半句,顾忌梁煊面子,谢云槿没说出口。

    梁煊却像是知道谢云槿心中腹诽,笑道:“不管是什么计谋,能让阿槿主动过来,就是好的。”

    “殿下又不是三岁小孩。”谢云槿小声嘀咕。

    两人不是第一次睡一起,谢云槿既然过来了,便不会再扭捏,爬到床里侧,裹紧被子:“我困了,睡吧。”

    他只是过来睡,不代表他答应了其他事。

    “好。”梁煊也没打算真的做什么,不是他不想,而是他身体里存在另一道意识,就算那道意识也是他,他依然不想与之分享。

    阿槿是他一个人的。

    谢云槿警惕了一会,眼皮越来越重。

    快要睡着的时候,一双手从背后伸过来,搂住他。

    谢云槿挣扎着想从睡意里清醒过来,被柔和的力道拍了拍,在熟悉气息的包裹中,沉沉睡去。

    梁煊抱着人,面色不变,丝毫看不出,脑海里有另一道声音的冷嘲热讽。

    “人都在怀里了,你还能做柳下惠,不会是不行吧?”

    “你要是不行,让我来?”

    不知从何时起,无需依靠外物,他能直接和身体里另一道意识对话,惊芜大师说,这代表两人的联系越发紧密。

    他们本就是一体,不分你我。

    梁煊始终不愿认可这一点。

    困意席来,梁煊紧了紧怀里的人,合上眼。

    脑海里,另一个自己还在喋喋不休。

    除了经常被吵,联系紧密让梁煊在极高的自控力下,可以困住那道意识不出来。

    小孩子长得飞快,两个月时间,足以长得白白胖胖。

    皇后以培养兄弟之情为由,在小皇子满月后,隔三差五召太子去东宫。

    十次里有八次谢云槿会跟去。

    小皇子结合了帝后的优点,与梁煊这个亲哥哥长得非常像,皇后抱着孩子,笑着同谢云槿说:“你别看太子现在高大威严,小时候和曦哥儿一样,白白胖胖,可爱的紧。”

    “殿下小时候也是这样吗?”谢云槿拿着布老虎逗小皇子。

    小皇子咧着嘴伸手去够。

    “可不是,小时候脾气就大,稍有不满就哭闹,也特别好逗,哪像现在,戳都戳不动。”

    看出谢云槿感兴趣,皇后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梁煊小时候的趣事。

    谢云槿忍俊不禁。

    回到东宫,没忍住戳戳梁煊:“殿下,你小时候好有趣。”

    “阿槿的意思是,孤现在很乏味吗?”

    “呃……”这话谢云槿没法答。

    “阿槿似乎很喜欢曦哥儿,”梁煊顿了顿,转身,突然抱起谢云槿,放到桌上,“阿槿是喜欢曦哥儿多一点,还是喜欢孤多一点?”

    谢云槿坐在桌上,脚勾了勾地:“殿下多大个人了,怎么跟小孩子计较?”

    “其他可以不计较,但阿槿的喜欢,要计较,”梁煊往前一步,腿抵进谢云槿两腿间,“阿槿必须多喜欢我一点。”

    危险气息袭来,谢云槿推了推梁煊,没推动。

    屋外突然传来脚步声,谢云槿力气用大了些:“殿下快放开我,有人来了!”

    “阿槿先答应我。”

    “好好好,最喜欢殿下行了吧,殿下快把我放开。”

    高公公已经在外面禀报了,梁煊飞快在谢云槿脸侧亲了一口,把人抱下桌。

    “进。”

    推门声传来,谢云槿连忙整理自己的衣服,没忍住瞪了梁煊一眼。

    来的是吏部尚书。

    夏季来临前,一场突兀降温,击垮了皇帝身体。

    皇帝卧床不起,太医说,只能静养,不能疲劳伤神,否则恐伤寿数。

    皇帝是惜命的,即使再不愿,为了能活久点,只能将手中权利下放。

    纵然有老皇帝默许,其他皇子皆斗不过太子,于情于理,监国重任都落在了太子身上。

    太子大权在握,连带的,谢云槿身份跟着水涨船高,不知有多少人送礼到长宁侯府。

    求见的、想打好关系的更是不少。

    每次回府,都要经历这么一遭,谢云槿烦不胜烦,干脆常住东宫。

    其他皇子不成气候,收揽大权后,梁煊懒得遮掩,朝中不少大臣都猜到了,谢云槿与他的关系。

    他们有试探过皇后母家,对方一个劲打哈哈,于是便知,他们不打算管。

    有大臣觉得太子此举有违阴阳调和,可惜随着皇帝身体一天天变差,再也没有人可以阻碍太子什么。

    想去找谢云槿吧,太子将人护得紧紧的,要是在太子面前直言还有活路,惹到谢云槿面前,就等着太子怒火吧。

    几个自认清流的大臣谏言不成,反被揪出自家一堆错处后,没人再敢触太子眉头。

    “现在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茶楼里,顾承泽感慨。

    权势最容易改变一个人,现在的谢云槿身上,基本看不到当初那个青涩伴读的影子了。

    “别说了,”谢云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他们为了见我,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侯府也是,每日拜帖络绎不绝,两位夫人合计了一下,同谢云槿商量后,直接闭门谢客。

    “你现在可是大红人。”冯修竹笑道。

    虽然没人明说,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以太子对谢云槿的宠爱,只要太子登基,谢云槿便能一飞冲天。

    老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现存的皇子没一个能斗过太子的,太子监国,他们才意识到,不知何时,太子已掌握了朝中大半力量,实权在握,就算老皇帝没病这一场,这个位置也迟早是太子的。

    更不用说,太子对谢云槿,不是把玩的心态,而是真的在培养他,大有将人培养成国之栋梁的意思。

    不管未来如何,这个时间与之交好,百利而无一害。

    九月,老皇帝被宫人行刺,危在旦夕,好不容易救了回来,却因为剧毒影响昏迷不醒。

    户部尚书、兵部尚书、安国公等几位重臣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请太子登基。

    至此,梁煊的一应谋划大半收了尾。

    朝臣也终于看出,太子早已是大梁的无冕之王。

    他们没有反对的理由,也没有反对的力量。

    谢云槿忙得连轴转,连续办了几件大事后,短短一年时间,升到正三品。

    所有人都能看出,太子在给他铺路。

    谢云槿也知道。

    梁煊心疼问他:“累不累?”

    谢云槿摇头:“不累,殿下,我喜欢这种感觉。”

    梁煊注定会是那个坐在高位的人,比起成为被豢养在后宫的金丝雀,他更想做一只翱翔天际的鹰,与梁煊一起治理这天下。

    第 59 章

    正如谢云槿了解梁煊, 梁煊亦了解他,从谢云槿主动前往水患之地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 谢云槿不会是只能依附他生活的存在。

    即使心中百般想将阿槿藏起来, 只有自己一人可以看到阿槿的好,梁煊也不会做出违背谢云槿心愿的事来。

    当然,前提是, 阿槿不想逃离他身边。

    只要阿槿愿意好好待在他身边, 阿槿想要的, 他都会给。

    小皇子快一岁了,身体很健康, 每天咿咿呀呀学说话, 谢云槿同梁煊一去,就扑腾着要抱。

    梁煊轻车熟路从奶娘手中接过小皇子, 逗了逗,抱着小皇子和谢云槿一起往里走。

    边走,谢云槿边逗趴在梁煊肩头的小皇子, 把小皇子逗得咯咯直笑。

    皇后见了,打趣:“曦哥儿喜欢你们都快超过我这个娘了。”

    “娘娘说的哪里话, 小殿下是因为见到我们的次数少,才会这般激动。”谢云槿笑道。

    皇后但笑不语,让两个孩子坐下说话。

    梁煊抱了一会孩子, 小皇子看中了谢云槿头上垂下的流苏,“啊啊”要凑过去。

    为了方便他动作,梁煊往谢云槿身边靠了靠。

    皇后说起搬宫殿的事:“我这边要收拾的东西可能有点多。”

    多了个孩子, 东西多了不少。

    梁煊闻言,皱眉:“母后住习惯了这里, 不必再搬。”

    “这哪行?日后,这里总要住新人的。”皇后意有所指。

    谢云槿看向梁煊。

    心有灵犀般,梁煊转头与他对视,笑了一下。

    “不会有新人,母后安心住着便是。”

    怎么突然说这些?

    不知梁煊早已和皇后坦白的谢云槿心中一急,顾不得在场还有许多人,戳戳梁煊胳膊。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放在平时,梁煊多半顺从他的心意偏过头靠近,听他说悄悄话。

    只这次,等了许久,谢云槿都没等到梁煊靠过来,他不由加大了点力道。

    梁煊置若罔闻。

    幸好,皇后没有深究,换个话题。

    老皇帝卧床不起后,太子大权在握,皇后眼看着精神头越来越好,小皇子顺利出生,心中没了负担,身体也越来越健康。

    不管多忙,每隔几天,梁煊都会来坤宁宫坐坐,要不是谢云槿竭力阻止,他还想去侯府两位夫人面前尽孝。

    谢云槿心道,你真去了,恐怕不是尽孝,而是让他们惶恐。

    谢云槿坚持,梁煊只得作罢。

    发间一痛。

    谢云槿回神,小皇子手里拽着他发饰上的流苏,“啊啊”往嘴里送。

    谢云槿忙按住他的手:“小殿下,这个不能吃。”

    谢云槿从小没接触过什么小孩子,小皇子又与梁煊长得很像,见的次数多了,谢云槿难免爱屋及乌,对小皇子的喜爱一日超过一日。

    梁煊掰开小皇子的手,轻斥:“不可以欺负哥哥,知道吗?”

    “啊啊。”小皇子不知道听懂没有,朝谢云槿笑得没心没肺。

    “他又听不懂,殿下说他做什么?”白白嫩嫩的乖巧小孩,让人不忍责怪。

    谢云槿这话里的亲昵与大不敬太过明显,伺候在周围的宫人听了,头越发垂得低。

    太子无心隐瞒,加上朝中动向,轻易便能看出,他对谢云槿是什么心态。

    坤宁宫的宫人见两人次数多了,一开始没听到传言的,见多了两人的相处模式也能猜到一点。

    皇后与梁煊谈过话后,让身边的得力宫女敲打过宫里的人。

    确保宫人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绝对不会出去乱说。

    皇后坐在上方,看几个孩子打闹,脸上浮现轻松的笑。

    至于一个人冷冰冰躺在宫里的老皇帝,谁管他。

    用膳时,小皇子不肯走,小孩子都嘴馋,他现在能吃一些软口的辅食,谢云槿看到喂小皇子但小皇子不配合别过脸有些无措的宫人,开口:“给我吧。”

    宫人茫然。

    谢云槿指指她手里的小碗:“我来试试。”

    碗到了谢云槿手中。

    谢云槿基本没喂过小孩子,一开始动作很生疏,好在换了个人,小皇子特别配合,一口接一口,给了投喂人很大成就感。

    皇后看了一会,与身边的宫女说:“你看他们,像不像一家三口?”

    宫女看过去。

    小皇子在太子腿上蹬来蹬去,谢小公子边逗小皇子边给小皇子喂糊糊,像极了普通的一家三口。

    谢云槿和梁煊在坤宁宫待了好一会儿,小皇子睡了才离开。

    他们走后,皇后看着睡熟的小儿子,开口:“等曦哥儿再大点,就送去太子那边养。”

    太子铁了心只有谢云槿一人,皇后吃够了后宫的苦,自然不想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也经历这一遭,若太子没有保证过,东宫有了其他女子,她说什么也不会支持太子和谢云槿在一起。

    而且,以她对谢云槿的了解,若太子身边真有了旁人,两人之间也无法发展出超出君臣、朋友的感情。

    等小皇子再大些,可以离开母亲了,就让他跟着哥哥们一起生活,有两个哥哥的耳濡目染,想来不会有老皇帝那些不好的毛病。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是皇后从家里带进宫的,很得皇后信任,她也是少数知道,太子与谢云槿在皇后这边过了明路的人之一。

    “娘娘考虑的是,让小殿下与兄长多培养感情,对小殿下也好。”

    “本宫倒是不求其他,只希望这个孩子,性格像太子多一点,靠谱一点,将来如何,是他自己的造化。”

    虽然占尽身份便宜,皇后也不会理所当然认为,大儿子的一切都该是小儿子的,若不能成器,她不会勉强。

    至少,有这层血缘关系在,当个富贵闲人不是问题。

    “伺候曦哥儿的人,你仔细把关,别让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到他身边。”小孩子容易受人教唆,皇后打定主意,好好教导小皇子,不能让小皇子因为外人,与亲兄长生出隔阂。

    当然,这个时候的她不会知道,小皇子的性子和太子如出一辙,对兄长敬重有加,唯一的矛盾便是,他搬去和成为皇帝的兄长生活后,很黏谢云槿,以至亲兄长怨念颇多。

    回了自己的地方,谢云槿下意识放松下来,抱怨道:“殿下在皇后娘娘宫里是不是表现得太明显了?”

    “什么太明显?”梁煊牵着人,拉到身边坐下。

    老皇帝重病后,在别的地方梁煊稍微收敛一点,在自己地盘,是完全不遮掩了。

    走路牵着、搂着是常有的事,两人讨论什么事,说着说着,就把人抱到了腿上。

    一开始,谢云槿还会反抗一二,但反抗无效,梁煊该怎样还是怎样,谢云槿只能无奈由他去。

    次数多了,都习惯了梁煊时不时的黏人行为,导致在皇后宫里失了警惕,不经意间表露出许多两人的亲密。

    不说之前去坤宁宫是怎么和梁煊相处的,只回想今天,谢云槿越想越头大。

    梁煊待他,只差没明说,他们是什么关系了。

    “你别当不知道我说的什么,”谢云槿有些生气,“皇后娘娘知道了怎么办?”

    “难道母后不同意,阿槿就要与我分开吗?”梁煊抓住谢云槿的手,捏捏手指。

    “阿槿什么时候这么容易退缩了?”

    “她是殿下的母亲,我不想殿下……”

    “好了,别说,”梁煊食指抵住谢云槿的唇,“阿槿不用担心这些,母后早就知道了,她不会反对的。”

    谢云槿:!!!

    谢云槿整个惊住了。

    若不是梁煊按着,怕是会直接从梁煊腿上跳起来。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反应过来自己的声音太大,谢云槿压低了一些声音:“殿下怎么做什么事都不与我商量?万一皇后不同意呢?万一她生气了呢?”

    向祖母和母亲坦白是这样,向皇后坦白又是这样。

    梁煊就不会设想,万一他们不同意该怎么办吗?

    谢云槿气得脸都白了。

    梁煊忙拍拍他后背安抚:“别气,别气,母后那边不是我主动说的,知子莫若母,是她自己看出来的,很久之前就看出来了。”

    “阿槿你想,她要是真反对,对你的态度还会像以前那样吗?”

    皇后可能拿已经是太子的儿子没办法,却绝对不会拿一个还只是伴读的少年没办法。

    若真想阻止,不说明面上的态度,暗地里能做的事简直不要太多。

    “阿槿你想想,母后是不是经常给你送东西?阿槿这般讨人喜欢,实在不需要担心这些问题,母后很喜欢你,若是有可能,我想母后可能更希望你是她的儿子。”

    梁煊这话说的不假,年少的时候,皇后就开玩笑般和他说过这些,还要收谢云槿为干儿子。

    谢云槿回想了一下,发现确实如梁煊所说,这几年,皇后大大小小的赏赐多了不少,总不能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狐疑着说出自己的猜想,梁煊点了点他的鼻子:“可不是,母后担心我惹你不快,在提前赔罪呢。”

    谢云槿总算彻底放心了。

    确定皇后娘娘不会反对,谢云槿还是有些别扭,不为别的,只要一想到,皇后娘娘对自己和梁煊的关系心知肚明,自己在坤宁宫还和梁煊表现的那么亲密,好难为情。

    他往旁边蹭了蹭,靠在梁煊肩膀上,同他商量:“殿下,我们日后还是收敛一点吧。”

    “为何?”

    听出他的不情愿,谢云槿直起身子:“你不想?”

    “当然。”梁煊可不想收敛,最好能让全天下都能知道阿槿是他的,不过这点就不需要阿槿知晓了。

    有把人吓跑的风险。

    第 60 章

    新帝即将登基, 受到太子暗示的人将这件事透露给远在外地的长宁侯。

    长宁侯出京后才知道,太子给自己寻的差事不是那么好办的。

    办好了确实是大功一件,有望重新回到京城, 可要想办好, 得罪的人太多了。

    一个两个不可怕,所有人拧成一股绳,能把他活活撕了。

    办的事没有进展, 眼看回京无望, 一日傍晚, 新结交的友人悄悄敲开他的家门,还带来了一壶好酒。

    “好大哥, 你儿子同那位关系这么好, 你怎么不早说啊,有这层关系在, 谁敢为难你?”带着醉意,友人一把揽住长宁侯肩膀。

    “怎么说?”长宁侯一怔,来这边后, 他对京城动向不如从前了解的清楚,并不知道, 太子已经大权在握,在太子的有意隐瞒下,更不会知道, 他所不喜的儿子,早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在太子的保驾护航下,顺利进入大梁权力中心, 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一切。

    友人瞅瞅他,目光带着疑惑:“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长宁侯意识到, 有什么自己预料之外的事发生了。

    定定看了人一会,仿佛在确定,他是不是真的不知道,醉意迷惑了感知,他嘟囔道:“不应该啊,你可是小谢大人的亲生父亲,他有那样的造化,你怎会不知道?”

    长宁侯有心探知,不动声色问了几句,问出京中近况,心中大骇。

    他离开京城后,一心在这边做出事绩,难免疏忽京中情况,没想到,短短一年多时间,京城势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连几天,长宁侯魂不守舍。

    那位友人似乎觉得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小心翼翼赔了几句不是,被长宁侯打发了。

    长宁侯满心都是:怎么会?怎么可能?

    他也终于意识到,谢云槿不再是任由他随意拿捏的小儿,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对方迅速丰满了羽翼。

    长宁侯开始有意无意打听京中的事。

    各种消息如雪花般飞来。

    但他不知道,以各种方式传入他耳中的消息,都是太子有意透露给他的。

    登基在即,梁煊很忙,谢云槿也很忙,大半时间宿在东宫,这日,他忙完手中事,终于得到一丝空闲,准备回府陪陪两位夫人。

    府里气氛有些不对。

    谢云槿不动声色与两位夫人说了会话,回到自己院子,叫来知书。

    “府中这两日可有发生什么?”

    太子即将继位,谢云槿身份水涨船高,无法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许多人把目光放在侯府两位夫人身上。

    谢云槿第一时间发现并提高了府中警戒,府中女眷都被老夫人告诫过,安安分分待在自己院子里,轻易不出门。

    知书回忆了一下,确定道:“没有发生什么异常。”

    谢云槿过问一番,没问出什么,几日后,从梁煊口中知道了答案。

    长宁侯要回京了。

    “阿槿想他回来吗?”梁煊把玩谢云槿手指,语气轻飘飘的,“不如让他永远不回来了吧。”

    “殿下!”谢云槿抽回自己的手,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但随着这段时间的忙碌,长宁侯在谢云槿心中留下的痕迹越来越少。

    谢云槿已经很久没想起过这位父亲了。

    “难怪……”

    “什么?”梁煊重新捉住谢云槿的手。

    “前几天我回府,祖母态度有些不对,我还以为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是长宁侯要回来了。

    “他这次回来,以后还会走吗?”

    不走也没事。

    谢云槿想。

    他如今手中已经有了足够的权利,不用再在意长宁侯对他的态度如何。

    “阿槿,他不会烦你很久的。”梁煊握住谢云槿的手,往上,移到唇边,亲了亲。

    近日来,类似的小动作梁煊经常做,谢云槿已经习惯了,他抬眸,直视梁煊的眼:“殿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阿槿会怪孤越俎代庖吗?”

    “嗯?”

    谢云槿想深问,梁煊却转移了话题:“阿槿想当什么官?”

    “啊?”他的话题太跳跃,谢云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做户部尚书如何?全天下的钱财都由阿槿管。”

    “……”

    谢云槿缓慢眨了眨眼:“殿下,你认真的吗?”

    这是不是过于草率了?

    “现在的户部尚书做的很好啊。”

    最重要的是。

    “我现在身上的职务已经很多了!”谢云槿抱怨,“我已经连续五天只睡三个时辰了!”

    每天睁眼闭眼都是工作,就连做梦都是在处理工作。

    “这样啊,”梁煊慢吞吞道,“是孤的不是,阿槿现在就去休息吧。”

    谢云槿:“???”

    “把阿槿累坏就不好了。”

    不对。

    谢云槿忽然伸手,捧起梁煊的脸:“殿下,你是不是瞒着我在做什么事?”

    每天忙不完的工作,空闲时间也在宫里,接触到的,都是围绕登基的事。

    好似用这些将他与什么隔离开。

    越想越觉得不对,谢云槿眯了眯眼:“你做了什么不想让我知道的事?”

    “没有。”梁煊斩钉截铁。

    “我不信。”

    两人你来我往了一会,谢云槿一个有用的消息都没得到。

    他直觉梁煊做了什么。

    梁煊不说,他可以自己去查。

    这一查还真让他查出了点东西。

    关于长宁侯的。

    谢云槿看着下面呈上来的密函,皱眉。

    如果信上所说为真……

    最快速了解真相的办法就是直接去问祖母,可他实在无法相信,祖母会是做出那种事的人。

    “再去查查,里面是不是有别的隐情。”

    “是。”

    梁煊瞒着自己的,会是这件事吗?

    谢云槿不确定。

    但他确定,梁煊不想让他知道他做的事。

    要直接去问吗?

    还是先试探一下?

    不得不说,梁煊的法子很凑效,一件接一件的事忙碌起来,谢云槿不得不将心中的怀疑放到一边,先完成正事。

    梁煊给了谢云槿极大权利,加上不吝啬的教导,谢云槿飞速成长,从一开始的处理小事都磕磕绊绊到现在可以得心应手处理国事,不过短短一年时间。

    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想象,一年多前,他仅仅只是一个未入朝堂的伴读。

    长宁侯再见到谢云槿时,几乎快认不出这个儿子。

    变化太大了。

    一样的面貌,给人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

    对上那双沉静的眼,长宁侯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若不是他清晰记得时间,他几乎要以为,自己离开的不是一年,而是十年。

    十年都不见得有这样大的变化。

    京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谢云槿身上又发生了什么?

    长宁侯一边心惊,一边不自觉放低了态度。

    他无法再如一位父亲那样,在谢云槿面前高高在上了。

    谢云槿的一言一行,无一不透露出,他才是长宁侯府的主人。

    意识到这点,长宁侯不悦皱了皱眉。

    他不想落了威风,可他没有办法再在谢云槿面前摆父亲架子。

    谢云槿真的成长了。

    他对他的态度,挑不出一丝错误,他的心情也不会再因为他的几句话起伏。

    面面俱到,不管他怎么触碰,都看不到变化。

    只有彻底不在意一个人的时候,会对他的一切无动于衷。

    长宁侯一颗心沉到谷底。

    谢云槿才不管他怎么想。

    就算那件事是真的,长宁侯有憎恨老夫人的理由,也不是他冷落母亲、迁怒母亲和他的理由。

    随着长宁侯的归来,长宁侯府平静的表面下,有什么蠢蠢欲动。

    长宁侯回府,谢云槿今日没在东宫留宿。

    送人出门的时候,梁煊万分不舍。

    “一定要回去吗?”

    早知道,不让长宁侯回来了。

    “只是回去一天,明天就能见到了。”谢云槿被人抱在怀里,声音闷闷的。

    梁煊飞快抓住重点:“只在侯府住一天?住一天也不是不行啦,阿槿明天一定要回来住。”

    “不是,”谢云槿无力解释,“我回去住,第二天也能见到。”

    “阿槿要为了长宁侯抛弃我吗?”梁煊语气低落。

    谢云槿被恶心到了:“不要说这么可怕的事。”

    “长宁侯不是什么好东西,阿槿要是不想见他,不如直接住在宫里不回去了吧?”

    谢云槿非常怀疑这才是梁煊把长宁侯弄回京城的真正原因,奈何他没有证据。

    “不要开玩笑了。”好不容易安抚好黏人的太子殿下,谢云槿得以脱身。

    目送谢云槿离开,梁煊转身回宫。

    暗卫悄无声息出现在大殿:“主子,一切按照您的吩咐布置好了。”

    “嗯。”

    暗卫汇报完,无声离开,屋里只剩下梁煊一人。

    不知过去多久,屋里传来梁煊的声音:“为什么一定要阿槿自己处理这件事?”

    从查到那些东西开始,梁煊就打算不脏了谢云槿的手,处理掉长宁侯。

    这对他来说太容易了。

    不论是让人悄无声息死在任上,还是在无尽苦楚中去世,他都可以安排上百种路给长宁侯选择。

    可他被另一个自己阻止了。

    那人打乱了他的计划,给了长宁侯回京的机会。

    “直接处理不好么?何必让阿槿为了他伤神?”梁煊不明白。

    “因为阿槿是个小笨蛋。”

    即使嘴上说着恨、不在意,还是会为了所谓的亲情付出一切。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

    戾气自心间蔓延,梁煊感知到了,至今为止,关于未来的记忆他仍是断断续续的,但不难从另一个自己的态度中,窥探一二真相。

    “他做了什么?”

    “不重要了,”男人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低语,“这一次,他会在无尽的悔恨中,永不瞑目。”

    他的阿槿,也不会再遭受曾经的一切。

    他会在阳光中,抛开所有黑暗,自由生长。


图片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