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这话用在叶聿风身上,再合适不过。
今儿是他的生日,一大早上他就被这些年的老冤家郑秋白气了个趔趄,在卧室里生了一下午的闷气等郑秋白上门道歉,谁承想等到天快黑了,那冤家都没来。
叶聿风气得抱着座机摇了三五好友,约好去四环山路骑摩托,他一向是随心所欲的主,哪怕今天是他的生日,楼下的亲友都是为他生日而来,也是一点礼貌和德行都没有,说走就走。
只是刚抱起头盔,叶伯就敲响了房门,“聿风少爷,老爷回来了,现在正在楼下,叫您和聿白少爷一起下去,说有事宣布。”
“什么事?”叶聿风不明所以,但他才不要和郑秋白一起下去,恰巧,正对面的房门打开了,裹着黑色高领羊毛衫的郑秋白从里面走出来。
这巧合简直让叶聿风怀疑,“你不会一直躲在这门口偷听我动静吧?”
郑秋白懒得理他,自顾自下楼,心底里盘算着如今的突发状况。
上辈子郑秋白和叶静潭的碰面应当是在两年后的金玉庭,那时郑爷事业发展状况不错,会所出入的名流绅贵多如牛毛,连带着郑秋白这个老板的身价都水涨船高。
他一贯有不少人脉,燕津两地从只手遮天的权贵到市坊间的灵通百晓生,没有郑秋白不认得的。
许多人想先攀上郑秋白这条线,再去攀他们真正想见的贵客。
叶静潭也是如此。
当时的叶静潭在叶家养了两年,靠着二环一套别墅区开发的项目,摆脱了周身私生子的有色眼镜,出门都是一副清冷贵公子似的德行,以至于后来连自己是叶家最后的嫡子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
根据阿良的可靠回答,郑秋白见他第一眼就开始瞎、阿不,着迷了。
这部分内容郑秋白很怀疑,但他坠楼伤了脑子记不得,自然阿良说什么是什么。
好在重来一次,郑秋白终于不是瞎子了,更不是没有自主意识的工具人。
虽然从前一直觉得叶静潭是个坚韧的人,表面云淡风轻波澜不惊,内心同样强大至极,但事到最后,才发现这份荣辱不惊,其实是过分的自私。
如今的叶静潭就是这幅样子,或许也是知道叶长流已经死了,他被认祖归宗,不是他求着要来的,是命运使然,造化弄人,合该是他。
因而他可以心安理得坐在会客厅里叶董事长的身边,无视叶老太太隐忍的表情,面上清冷又淡然,疏离且高高在上看着叶家一众亲戚。
郑秋白和叶聿风一前一后进到会客厅里,正好对上叶静潭这张年轻的‘老脸’上一贯目空一切的表情,足够装模作样,足够叫郑秋白倒牙。
剥离他从前为叶静潭施加的层层光环,现如今清瘦单薄看着还没大葱有韧劲的叶静潭只让郑秋白无感,多看两眼,想起上辈子的事,郑秋白甚至想趁身体健康冲上去给他几拳头。
真是好讨嫌的一张脸。
半点余情都没有的郑秋白找了把沙发坐下,偏开了头,充当一个对面不识的路人,静等叶聿风发作。
叶聿风进来后,自然逃不过对这位陌生男性的身份的疑问,叶家一众人都猜到了叶静潭是谁,不知情不识趣问出来的,叶聿风是独一个。
大约今天就是叶董事长要在叶家公开承认叶静潭的日子,他回答了孙子的问题,“他是我的小儿子,聿风,你得叫他小叔。”
郑秋白就坐在叶聿风身旁,他清楚看到叶聿风的脸上如调色盘般千变万化,最终定格在勃然与震悚之间,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不可置信道:“小叔?!爷爷,您在和我开玩笑吧?您和奶奶什么时候给我爸生了个弟弟?!他又是一直养在哪里?!”
叶老太太冷淡至极,“聿风,我也刚知道不久。”
听到这句话,郑爷便能明白叶聿风未来十几年都如草包一般一事无成,立人集团里拥护他的人却还是火烧不绝的原因了。
叶老太太,站在孙子这边。
“所以他是个下贱私生子?我爸刚死就要把他接回家来挣家产了?!”叶聿风愤怒非常,这份愤怒与他的家产无关,而是叶静潭的出现使叶长流蒙羞了。
但他不会表达,说的单薄,却也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叶聿风!你爸死了,我还没死呢!”叶董事长恼火拍桌,“家产不是你们小辈现在该惦记的事!”
“我知道我的存在会让很多人不满,”叶静潭开腔了,“但闹的这样难堪,也不是我希望的,我可以走。”
这话说得不卑不亢,叶静潭眼神凉薄,好像真有几分骨气在身上。
郑秋白只觉得好笑。
走?
一个私生子走到哪里靠的不是叶家的花销。
倘若真要走,真这么云淡风轻,真这么有骨气有气节,一早就该不来,何必专挑一场家宴出席,现在闹得人尽皆知他是叶家新‘独子’,目的已经达到。
“你不许走,你是我的儿子,住在这里是理所应当!谁走都不该你走!”叶董事长也是要面子的人,自然不会容许自己的脸面被孙子踩在脚下。
叶聿风闻言,双目赤红,“好啊,那爷爷的意思是我该走了?!好啊!我走就我走!你们求我我也不会回来!”
叶聿风要走,没人拦得住,叶老太太被气得头昏,一众妯娌儿媳扶着她上楼休息,其余几个叶家旁支的叔伯辈仍坐在会客室里,郑秋白亦然,他还想多看点上辈子没见过的热闹。
叔伯们客套,叶静潭仍是一张死人脸,他辈分也算大,摆谱也没人敢说什么。
眼看话题该落到生意上的事情,叶董事长看见了‘乖巧’待着的郑秋白,道:“静潭,那边是聿风的哥哥,秋白,你们两个年纪差不多,带静潭去四处转转,聊一聊。”
这是明晃晃地支开郑秋白和叶静潭。
郑秋白无所谓,他本身就不是叶家的人。
但叶静潭这‘嫡子’心底如何阴沉翻涌,就说不准了。
郑秋白带着叶静潭出了会客室,后者虽然比他高,但身形瘦削,脸色苍白阴沉,只能算小有姿色。
郑秋白不懂什么叫做主角的蜕变美,也不懂这种阴沉疯批有多吃香,他只觉得,看这身板,当年要是换叶静潭被推下楼,死的得比他早。
过分的打量叫叶静潭轻轻蹙眉,凉飕飕睨了郑秋白一眼。
这眼神郑秋白该很熟悉,因为在他恬不知耻‘追爱’时,叶静潭常常是这样看他的,好似在看死物的漠然。
郑秋白有样学样,弯起的眼梢里溢出轻蔑与讽刺,他眼睛有神,比叶静潭的死鱼眼直白了太多。
叶静潭默然,“你和叶聿风关系很好吗?怎么你一个外人要为他出头?”
“你和我谁是外人?”
“我知道你,你不是叶长流的儿子,你是他情人带来的。”叶静潭直接道:“你比我更不该出现在这个家里。”
“我当然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家里,”郑秋白不疾不徐,“因为这从来就不是我的家。”
叶静潭一愣,他没想到郑秋白这样坦荡。
郑秋白继续道:“不过你区区一个私生子,这么快就把这里当家,我是该说你心大无脑,还是该理解为你早就别有用心?”
“你骂我?”叶静潭抿唇。
“哪句话是骂你?私生子?婚外情的产物,不就是私生子?心大无脑是我在夸你活的单纯,别有用心是我在夸你足智多谋,哪里骂你?”郑秋白唇红齿白,牙尖嘴利。
叶静潭被这一番鬼话连篇噎住,他盯着郑秋□□致的脸,平静的心绪真生出几分火气。
正当他准备和郑秋白好好辩论一番时,一个染着黄毛的男人找了来,“老板?”
阿良一看到这暗流涌动的场面,立马隔在了两人中间,后脑勺都透露着对叶静潭的提防,顺带将不停作响的翻盖手机交给郑秋白,“老板,有人找。”
郑秋白低头看了眼,八位数的号码,是座机。
他摁下接听键,对面道:“请问你是霍峋的家属吗?”
家属?
郑秋白毫不犹豫:“我是,有事吗?”
“我们这里是桥东区东岗派出所,麻烦你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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