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最佳拍档(1)
“今日白天到夜间, 多地降雨……伴随雷暴……”
天气预报的播音声从车内消失,外界的雨声扩张至耳畔。
陆渺跟着经纪人下车,进入剧组场地。场地内戴着工牌的工作人员来往穿行, 各部门串联协作,他们见惯明星偶像,没有人注意到他。
导演在另一边跟编剧谈剧本, 气氛有些紧张。经纪人从远处看了一眼,先带着他去见副导演。
演员副导演见到陆渺,自动把他的脸和名字跟那个角色联系起来。他打量了好几眼,他知道对方是选秀出身:“来啦?你的戏份不重,角色简单,好演。你们脸在江山在嘛。就是有一点, 7-6那场戏是跟程姐搭,我记得你们这个是……”
“他戴信息素阻隔环了。”经纪人红姐马上道,“绝对不会有问题,也不会添麻烦。”
副导演点点头,又说:“你也别太担心了, 程姐也是常年贴着阻隔方便工作的……”
陆渺仔细地听他讲了一阵, 跟着工作人员去化妆做造型。他被摁坐在椅子上时,红姐按了按他的肩膀, 叮嘱道:“你要是干好这一桩,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到时候听着点前辈的话, 尤其是别得罪程似锦,她家里……”
这种絮叨的话她说了不止一次了。
程似锦的背景没人摸得清。这位作品无数、拿奖拿到手软的影后前辈, 本身就是资本的一部分。她的风评好得反常, 比如说只要跟非beta的演员搭戏,都会做好信息素的防护措施, 温和体贴。
这场戏是古装造型,造型师取来一个蓝色的绸带,低头系在陆渺的脖颈上,遮住了纯黑的电子阻隔环。这是很多omega男星都会进行的修饰。
男人的信息素腺体在后颈,阻隔环也是戴在脖子上面。绸带遮住细环、挡掉喉结,在侧颈轻轻系住,看似松散实则紧密。
红姐对着镜子赞赏:“这种机会,要不是你长得太符合那个角色,咱们公司都捞不来参与的份儿。争点气!”
陆渺道:“可是要被踩。”
红姐拍了他一下:“咱们是模特选秀出身,来拍电影纯镀金,让踩一下怎么了!别人挤破头都没这机会!”
陆渺指了指胸口,就事论事:“上部戏你也是这么说的,那个剧组的保护措施做得那么简陋,我才从马上摔下来养了一个月,身体还没好,会被alpha踩死的。”
红姐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那个剧组穷嘛,这回不一样了。她是女alpha,没那么残暴,别害怕。对了,今天拍不上重头戏,你一会儿见了人嘴甜点,记得叫前辈。”
她这么嘱咐,其实心里也知道。陆渺的嘴时灵时不灵的,他有时候欣赏那位演员,会谦虚礼貌、好好叫前辈;不喜欢对方,就面无表情地叫对方的名字,冷得冒着一股傲气。
实话说,这种性格是不适合在圈子里混的。可恨这么一张漂亮的脸、好看的身段,长在了陆渺这样学不会谄媚说好话的人身上。
红姐在心里一万次叹气,但还得拉扯着公司里最有希望的独苗苗,企图让他长成一棵摇钱树。造型还没做好,她带着助理给剧组部门送水送奶茶。
做古装造型的过程很漫长。
陆渺等得有些困了,他起得太早,身体又很容易因为睡不够就萎靡不振。化妆师让他闭眼,他乖乖闭上眼睛,隐约听到身后的走廊上有人殷勤的赔罪。
“不好意思……实在是对不起。程老师那个化妆间突然出了点故障,电路坏了正联系人,能不能请老师让她到这边来准备?”
对方是一个冷淡的女声:“备用化妆间呢?”
“说的就是呢……电路串在一起……”
模糊地听不清楚,隐约听到那个冷淡的女声问了一句检修时间,然后打了个电话,答应下来。
过了没到五分钟,化妆师的动作突然停住了。陆渺睁开眼看她,随着她的目光向后挪。
门口进了一个女人。
波浪长发,一双墨眉,戴着一个纯黑的口罩。她正低头跟自己的女助理说话,让人只望见垂下的睫羽,在眼睑下洒落浅浅的阴影。
化妆间的灯很足,光线充沛。她说完了话,似乎安慰了几句那个着急道歉的工作人员,抬起眼。
一双幽邃如渊的眼睛朝着这边望来。
两人的视线猝然在半空中相遇了。
程似锦的眼中,照入一双如琉璃般的浅色瞳孔。
他有一点愣住了,神情天然得透着一股天真的味道。青年男人的唇上点着一颗红痣,让她蓦然间想起剧本上那个配角。
一个漂亮的笨蛋美人,想做坏事总是做不成。那个配角的外表跟他呈现出来的样子简直完美复刻,就是这幅样子,才让人相信其他人会被他拙劣的谎言欺骗。
程似锦走了过去。
陆渺还没回过神,他的目光很明显地跟着移动了一阵,直到程似锦摘下口罩,跟剧组的化妆师沟通,他才因为窥见富有攻击性的艳丽而仓促回神。
他抽回目光,对着镜子控制表情,感觉自己简直有些狼狈——不知道有没有冒犯到对方,对方、对方……这位是……
旁边的人叫:“程老师。”
程老师……
程似锦。
陆渺的表情管理再次僵了一下,他被阻隔环盖住的喉结轻微颤动,转过来看向她:“……前辈好。”
说着要鞠躬,被造型师扶了一下肩膀,想起自己的头发没弄完,又老老实实地坐回去。
程似锦看了他一眼,道:“你好。”
她只是微笑而已。
陆渺很久没收回视线,他突然隐隐闻到一股薄荷酒的味道……冰凉中混着酒精的醇厚和辛辣。他条件反射地悄悄看了一眼程似锦的手腕,脉搏涌动的地方贴着一个标准的阻隔贴。
那这是什么味道……
陆渺并不喝酒。
他也不知道自己闻到这种味道会产生眩晕感。他只是闻到了一点点、就觉得像是喝了酒一样脸上发热。陆渺摸了一下脸,被化妆师打掉手,满意地说:“这腮红打得也太好了。”
……是腮红吗?
陆渺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手机上显示的阻隔环电量。是满的,绝对没有出问题。
为什么会这样?
程似锦跟造型师沟通完毕,停了一秒,跟张瑾要了一个新的阻隔贴。
张瑾一身黑色正装,面无表情地从包里拿出来特效阻隔贴,给她换了一个,说:“时效还没到,您也太小心了。”
“那可能是我幻嗅了。”
“什么?”张瑾立即高度戒备,大脑拉起警铃,“有什么味道吗?”
她是beta,闻不到另外两个性别口中的气味。至于影后大人那些omega粉丝,经常说什么“泄露出一点点、浓郁得让人醉了”、“冰凉锋利得腿软”之类的话,她也完全不能理解,而且程似锦从来没有在任何公开场合泄露过信息素。
为此,张瑾特意雇了一个omega小助理,来协助自己做信息素管理的工作。然而不出意外的是,每次新雇佣的小助理都会对程似锦产生不必要的感情,变成妨碍工作的一部分。
“小麦烤熟的气味。”程似锦说,“麦香面包?”
张瑾松了口气,道:“这里不是您的私人化妆间,应该是工作人员着急吃了点东西,不用在意的。”
程似锦不再说什么了。
她沉默地化妆,那股似有若无的小麦香气透着清甜。程似锦甚至觉得有点饿了,她抬手捏了一下喉咙。
旁边忽然有一瓶水递过来。
程似锦顺着那只手往右看,修长手指连接着一截窄瘦的腕,很白。她的目光落到对方脸上,对方小心翼翼地道:“前辈……要喝口水吗?”
是一瓶密封的水。
程似锦伸手接过:“谢谢。”
两人的手指在交递过程中轻轻触碰了一下。
只是这么微弱的、不经意地轻微接触。两人接触的那一瞬,肌肤却好像连同了神经,升腾起一阵剧烈的吸引力和快|感,如浪潮一般骤然狂涌,又骤然止歇。
薄荷酒与麦香味儿突然顺滑地勾连住了。
浓郁的香甜传入脑内时,程似锦立即反应过来——是他。
另一边的陆渺也彻底意识到了。他抓着脖颈的绸带,很想解下来看看阻隔环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他莫名的呼吸急促了几分,明明只是闻了一下,薄荷的冷跟酒精的攻击性却一下子侵略了大脑。
他的耳朵完全红了。
化妆师突然发觉,道:“要不要叫你经纪人来?怎么忽然这么烫,是不是来的时候淋雨了?”
陆渺空空地吞咽了一下喉结,把那股穿进脑海的醉意驱逐出去。他有点受不了了,道:“我没有淋雨……”
说着搬了椅子,想要离程似锦远一点,可是他还没挪开,就忽然腿软地扶住了镜子,低头差点摔倒。
工作人员大惊失色,赶忙拉着他给红姐打电话,几个人凑过来询问:“是不是没吃饭低血糖了?”、“淋雨发烧了吧,这几天冷。”、“我们去找点药吃?拍摄进度还真耽误不了,得辛苦你顶着病上了……”
陆渺缓了半天,才喘过气来。工作人员里以beta居多,但其他性别的人也有,甚至有的因为其他人做了防护工作,自己连个阻隔环都不戴,为什么他们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那些omega闻不到程似锦的信息素吗?
他还没编好理由,左侧的程似锦忽然起身,说:“先给他做吧,我出去透个气。”
众人点点头,都没觉得不对。
张瑾跟了出去,两人拐出化妆间,一路走到片场的布景边缘,在廊腰缦回的庭中停下,面前是细密的阵雨从飞檐上滑落。
程似锦沉沉地吸了口气。
那股勾得人兴奋的甜味消失。她把手腕上的贴片撕下来,拿到面前看了看。旁边的张瑾从面无表情瞬间变化,一下子也大惊失色,连忙捂住她的手:“老板!”
程似锦说:“它是不是没用。”
“不可能!这玩意儿这么贵。”张瑾又拿出来一个,给她贴好,“omega的味道没那么猛,才戴的阻隔环。这种特效贴都贵得要死,怎么可能没用!这时候要是有omega路过,闻到这种味道当场怀孕怎么办!”
程似锦:“……”
张瑾格外严肃:“我可能说得过分了一些,但在我眼里就是这样的。你们A和O是控制不了本能的,老板,你一定要洁身自好,要是搞出这种丑闻,我的事业这辈子也就完了!”
程似锦道:“……带着你上百万的beta补贴闭嘴。”
“好的老板。”张瑾立刻平静。
这种补贴的全称叫“性别风险防控补贴”。自从有了这个补贴项目之后,被压榨承担更多工作量的广大beta群体才逐渐接受omega员工的增加。当然,张瑾能拿这么多,是因为她的老板叫程似锦。
“不是它的问题,只能是人的。”程似锦望着层叠雨幕,“那个演男三的演员叫什么名字?”
张瑾低头翻了一下文档:“陆渺。”
程似锦道:“有点眼熟。”
“以前是做模特的,似乎后来家里欠了债,特别需要钱,所以转行。”张瑾道,“挂在一个小公司名下,噢,晨曦娱乐,黑合同的典型。曾经出过把艺人灌醉送给制片人的丑闻……怎么了吗?”
程似锦沉吟了半晌,说:“我碰到他的时候,觉得……好饿。”
张瑾的表情明显空旷了一会儿,她立马又从冷若冰霜全盘垮掉,惊诧地消化这句话,然后立刻道:“我去找导演谈一谈,看能不能把他给换掉。这种人绝对不能出现在您身边!”
第52章 最佳拍档(2)
程似锦叫住了她:“先不用去。”
张瑾推推眼镜, 道:“虽然他跟您的对手戏不多,但是这不安全……”她叹了口气,想到了另一个方案, “他受到影响的情况应该更严重,要是聪明的话,就应该主动离开剧组, 远离不安定的因素。我会联系他的经纪人。”
这件事肯定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要是私下能解决,就不用说到剧组那边去。
程似锦拧开饮用水,喝了一口。她垂着眼帘,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耳畔雨声淅沥,伴随着隐隐的轰然雷鸣和仓促而过的闪电。
今天拍的都是雨中的戏。
程似锦离开后, 陆渺的状态慢慢恢复。他结束妆造后立刻离开化妆间,钻进了熟悉的助理伞下,跟对方要一袋葡萄糖冲剂。
小助理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一边递给他,一边期待地说:“哥, 我和红姐跟剧组大家都打好招呼了, 你好好拍戏,万一火了, 我们就……”话没说完,又注意到陆渺状态不对, “怎么出了一身冷汗啊?里面开空调吗?”
陆渺手脚冰凉,那股饮酒般的醉意和欲望一起消退, 一出来反而觉得很冷。伞边儿的雨被凉风吹过来几丝, 他缓了一阵,说:“不是冷, 是……程似锦……”
“程老师?!”小助理是她的影迷,瞬间来了精神,简直要从眼睛里冒出爱心,“哥,你见到她啦?你们说上话了吗,到时候能不能找程老师对对台词,红姐说肯定有代拍盯着,我们要是能炒点热度就好了。”
他说话倒是天真。
跟她炒热度?先不说程似锦愿不愿意、会不会不高兴,就光是靠近她,都需要特别多的勇气。
然而非常不巧的是,今晚两人就有一场。
陆渺先拍完了别的场次,角色简单,难度不高,前面都顺利通过,只因为找机位不熟练NG了一两次,后面一路绿灯,并没有添麻烦。
连导演看他都友善了很多,把他叫来耳提面命地讲晚上那场——剧情是他做的坏事已经被识破了,他恼羞成怒发表了一番激烈的占有宣言,被主角拒绝,然后记恨上了她。
导演讲得唾沫横飞,拍他的肩:“小陆啊,你别紧张,跟程似锦演对手戏很容易入戏的。”
陆渺低声说:“就是她我才会紧张。”
导演以为这是对前辈的敬畏,笑着说:“大前辈嘛,资历数出来能压死人。没事儿,她人很好的。”
她人是很好。刚刚程似锦主动离开,陆渺就已经感觉到了这一点。
然而在傍晚时分,红姐突然找过来,表情不对劲地拉着他问:“你得罪程似锦了?”
“没有。”陆渺摇头。
她沉默地想了一会儿,道:“她身边的人跟我说……不要咱们别拍了吧,我带你去跟导演说。”
她伸手拉了一下陆渺,没拉动。陆渺问她:“说什么了,你又被收买了?”
红姐有些挂不住面子。
这种事曾经也不是没有过。虽然公司里只有陆渺是没资源没流量、还能靠脸圈粉的苗子,但前途潜力这种事其实说不准,再好的幼苗也有横祸夭折的可能。只要大公司或者大经纪人从指缝里漏下来一点儿好处,她就很难拒绝眼前的利益。
“这次不行。”陆渺把手从她那里抽出来,“是导演组联系我的,不是公司安排。我答应了他们,不能违约。”
“违约金自然有别人替你付。”
“我说得是不能在信用上违约。”陆渺道,“他们找人找了这么久,如果我违约辞演,这么多人都要继续耽误时间、浪费精力。而且我也很缺钱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红姐说不动他,又舍不得大经纪人承诺的那些好处,站在原地愁得直跺脚,过了会儿才道:“那你自己去找她说吧。”
她觉得陆渺不会去。
那毕竟是程似锦。
可惜陆渺的性格一贯执着傲气,从小养成,长这么大也没改掉。他只思考了两秒,就转身去找人。
程似锦在休息室。
她的休息室简单别致,稍微布置了一下。陆渺敲了门,心中忐忑地等了一会儿,看到一身职业装的张瑾来开门。
张瑾看到是他,下意识地想道歉关门,但陆渺却立刻抓住了门框。她停了停,让开身位。
程似锦在房间里打电话。
她时不时地答应一声,面前是摊开做好标记和注解的剧本。正好是晚上那一场。
陆渺在旁边等了几分钟。
空气中再次流淌着一股浅浅的薄荷味儿。陆渺尽量让自己无视,但她的信息素在这个地方更浓郁,那种发热的感觉再次蔓延开来。
程似锦挂掉电话,抬头看到是他,有些诧异:“自己过来的?”
他到底知不知道跑过来是很危险的?
旁边有张瑾看着,倒是不会发生什么超出控制的事,她随口道:“坐。”
陆渺坐在她对面,用冰凉的手指捏了捏发烫的耳垂,他凝神静气,假装没有受到影响:“这么冒昧地来打扰前辈,是因为……想知道我今天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做了不应该做的事,请您原谅我。”
他停了停,道:“我会好好道歉的。也会演好戏,程老师,可不可以让我留下来?”
程似锦看了他一会儿。
四周安静至极,只有钟表挂在墙上滴答的轻微走动声。她没有说话,静默使空气粘稠得可怕。薄荷的冷和锋利慢慢汇聚,混着酒水的醇香……
在这里待了几分钟而已,陆渺有些呼吸不畅、受不了地捂住嘴低声咳嗽。
他还想再说几句,声音已经微微哑了:“前辈,我真的……咳。”
陆渺不再开口了,他的喉咙被对方的信息素逼迫地干渴发紧。声音变得沙哑动人,充满暧昧,连他自己都不能听下去。
程似锦这时候问了一句:“你真的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他其实明白的。
他心知肚明——两人的匹配度应该高得十分罕见。突破了阻隔器和贴片、各种用具可以生效的临界值,按照商家的说法,那就是安全性是99.99%,程似锦就是那个0.01%。
连药品都会有“发病原因尚不明确”和“副作用尚不明确”,何况是信息素控制措施。
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百密一疏。
但这个时候,陆渺不敢说出真相,哪怕这个事实两人都明白。他的手渐握成拳,一次又一次失去机会,让他的时间变得非常宝贵,陆渺对于赚钱的渴望,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
既是因为不能辜负导演组的信任,又因为他也确实需要这份工作。陆渺只能硬着头皮说:“……程老师,我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做错了。要是我们再想想办法,说不定……”
程似锦打断他的话:“你把手伸出来。”
他看了程似锦一眼,小心地把手指探出来,袖边儿搭在手背上,只露出了几个指节。
程似锦轻叹道:“明明很害怕。”说着把他的古装戏服从手背推上去,陆渺瑟缩了一下想躲藏的时候,她抓住了对方的手。
陆渺的指尖猛地颤抖了一下。
alpha的味道让人脑海一片空白,像是一瞬间被信息素浸透身体,浓重的寒气包裹着沉郁醉意,让人的身体时而在火中,时而又像在冰天雪地之内。
陆渺的眼前都忽然模糊了一瞬,他摇头想驱逐这份眩晕感。但程似锦弯曲手指,将手插入到他的指缝间,牢牢地扣住了他。
随着接触时间的增加,他的身体被诱导得快要崩溃。陆渺用手扶住额头,但还是没抵抗住,一下子倒在程似锦腿边,低下头急促地喘气。
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他混乱地想。……这是什么感觉,是醉了么?还是……还是想要让她再靠近一点?
这么可怕的感觉,居然会令人成瘾。
程似锦攥着他的手,浓郁甜蜜的小麦香气盈满周围。她有些饥肠辘辘,下意识地舔了一下牙尖,低头跟他道:“你现在还觉得能想办法么?”
两人根本不适合出现在同一个工作场地。
她攥着的手一片冰凉,冷汗津津。白皙的手腕折向下方,在灯下透出盈润而冰冷的质地。程似锦看了片刻,想要松开时,陆渺反而猛地握住她。
张瑾走过来准备开始干预。
程似锦递给她一个眼神,意思是还没出问题。
陆渺声音沙哑,低低地说:“前辈……你、你可以……临时标记我。”
程似锦眼皮一跳。
临时标记……
他抓着程似锦的手,拉开脖颈的绸带,然后用自己的指纹解开阻隔环。
香甜到让人眩晕的小麦香气豁然涌出。他临近发|情的边缘,味道浓得散不开。连做好措施都无法压制住的信息素,没了阻隔环就更加猖狂。
程似锦的脑海被猛地冲击了一下,她一贯的冷静屏障都被撕碎,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无法掌控的情欲本能。
无法掌控,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很让人厌烦痛恨的事。
那股火狂热地烧了起来。
她对上陆渺的眼睛。对方已经难受得含着眼泪了,但还死死地抓着她,提出一个根本就不靠谱、不安全,甚至可能会成为他以后演员道路上一个惊天巨雷的要求。
“只要……咬一下就好了。”陆渺说,“我会安静好几天……都不会、不会出事。戴好阻隔环,别人不会发现。”
除了他们彼此,也不会再有第三个人会在如此严密的措施下,还能闻到信息素了。
程似锦低头靠近他的脖颈,在耳畔停了停,最后给他一个反悔的警示:“拍摄结束之后,你要戒断我的信息素一段时间,会很痛苦。”
“……前辈。”他滚烫的眼泪完整地掉下来,摔碎在地上,眼尾通红,唇上咬出了一个齿痕,“我现在就好痛苦。”
第53章 最佳拍档(3)
她的手指按在了陆渺的侧颊, 向后微微挪动。冰冷的味道汹涌起伏,他几乎是有点恍惚、思绪混乱地感觉到——
程似锦碰到了他的后颈。
在白皙颈项的下方,细腻皮肉里隐藏着他的腺体。她唇边的热度接触后颈, 只一刹,就有捕猎者尖锐的牙齿刺入肌肤。
她的信息素涌入。
陆渺仓促无助地抓住了她的衣服布料,一只手被攥着, 指尖颤抖。他丧失力气地倒下来,却被紧紧地束缚在原地,被alpha的信息素钻入肺腑。
生理性的眼泪立即无法止住。陆渺努力地调整呼吸,可还是觉得喘不过气。彻骨的寒气和醉意在身体里作祟,浪潮一般摧折理智,气息交融的那一刻, 程似锦这股充满压迫、令人害怕的信息素,简直成了某种令人不愿离开的陷阱。
程似锦的感官同样被甜腻的味道淹没。
她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一阵,小麦的香气催动出更多失控。程似锦的掌心按住他的后脑,让已经有逃跑意图的omega摁在怀里,她咬得更深了, 齿尖刺激到了腺体, 甚至有些伤害到它。
“前辈……”他的嗓子完全哑了,夹杂着哽咽地低声叫她, “够……够了吧?程老师……好痛……”
其实那并不是痛。
而是因为匹配度太高,临时标记的感觉让人感知到快乐的大脑器官无法承载。这种毁灭式的、突破阈值的感受, 被粗糙地理解成了疼痛。
程似锦的失控感超过她的理智,有那么一瞬间, 她由衷的饥饿, 那种不满足的本能跟对方的信息素纠缠得难解难分。
她想咬得再深点。
陆渺哭得受不了,沙哑着叫她的名字:“程似锦。”
她的动作停了一下, 缓缓松开。alpha的进攻性消失后,情况才稍微好转。
男人的脖颈上渗出浅浅的血痕,他的额头抵在小腿上,隔着衣服,程似锦依旧能感觉到对方滚烫的、凌乱的呼吸。
好半晌,陆渺伸出手,手指不稳地戴上阻隔环。他的手背皮肤很薄,可以见到血管的痕迹,关节在地上磨了磨,骨节像被磋磨过一样透着粉色。
他只剩下这么一个力气,随后就低头想要把这股劲儿缓过来。程似锦伸手拉住他,想扶他起来。
陆渺下意识想站起来,但腿软得过分,中途不稳地摔下来。
程似锦接了一下,他才没撞到旁边家具的硬角。她问道:“休息室有洗手间,要去一下么?”
陆渺的耳朵通红,他既觉得程似锦问得很体贴,又因为刚才的情况十分后怕。只有感觉过临时标记后,他才迟钝地发觉这和想象中的根本不一样——好像非常危险、特别可怕,程似锦似乎会一不留神就把他吃掉。
书上不是这么写的……
陆渺低声道谢,从她腿上爬起来,努力克服对方的影响,到洗手间去整理一下外表。
门关了,只剩下磨砂玻璃隐约透出的影子。
程似锦闭上眼,倒了杯冰水,一边喝一边对着剧本看了两眼,一时间没看出上面到底在写什么,转过头看了一眼助理。
张瑾靠在休息室门框上,脊背抵着门,在手机上编辑着什么内容。她感觉到程似锦的目光,面无表情地道:“既然如此,就不再劝退他们公司了。我跟场务组确定了其他演员的到位情况,还有时间,可以复原一下现场。”
她说着打开清除室内信息素的净化器-
陆渺居然说动了她。这个结果让红姐有些不可思议。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她和剧组一致认为,最困难的几场——男三跟主角的对手戏,完成度都非常好,陆渺并没有新人的紧张,跟程似锦搭戏也很容易进入状态,事半功倍地完成了拍摄内容。
拍摄顺利之余,每隔几天,陆渺都会忐忑地敲她居住酒店的房门,想要延续两人之间的临时标记关系。
也只有这样,两人才有可能稳定地共事。
这件事对外说是影后大人指导他的剧本理解,实际上每一次都会要死不活。随着两人信息素纠缠的加深,每次都像从水里捞上来似的,完全没有力气、汗津津地喘息,爬都爬不起来。
次数多了,程似锦经常纵容他在自己这边洗澡、换衣服。
入夏后收工更晚,临时标记后已经是凌晨了。陆渺的手脚都还发软,灵魂像是在外面飘了一圈儿,很久都没游回来,扶着镜台机械地擦头发。
他的手不小心碰到脖颈。
只是按压时压迫到了被咬的地方,就透出一股钻心的快感混着疼痛。陆渺的手顿住,整个人都怔了一下。
……咬得好深。
拍摄进展这么顺利,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结束了。他提前想到戒断的事,有些被迎面而来的困难创飞了。
陆渺擦掉滴水的发梢,吹干头发,默默地挪出来。
他穿了件白衬衫,七分短裤,露了截小腿。omega的身形瘦削单薄一些,腿上残留着拍戏时磕到的伤痕和瘀血,几天了都没有好转。
程似锦开着新闻频道背台词,抬眼时瞥见他腿上的伤,盯了一会儿,忽然说:“前天踩你那场摔的?”
陆渺在喝水,眼神先一步释放出了控诉味道。他道:“程老师,你踩得太用力了。”
程似锦抱歉道:“当时没想那么多。”
陆渺的嗓子还是有点哑,他掰了一颗润嗓子的含片放在嘴里,继续喝水,在喝水的间隙道:“我知道……前辈一遍过了,我就不用被踩第二次。”
几次临时标记的关系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感减少了许多。陆渺逐渐流露出一点矜傲娇气的本性,嘀咕道:“不是很痛,被你咬才痛。”
他说得声音小,但程似锦其实听到了。她笑了笑,没搭这茬,只是说:“医药箱在柜子里,你涂点药好得快。”
陆渺找到医药箱。
他窝在一个单独的藤编椅上给瘀血上药。他把裤脚挽上来,膝盖上也青了一块。
程似锦看着他上药,一开始是想,这孩子怪能吃苦,摔成这样不吭声,很多人这时候都要拍照片宣传一下踏实敬业了,随后望见他膝盖也青了,忽然想起——
那是咬得他疼,陆渺在怀里挣扎反抗,撞到茶几碰的。
可是,怎么会疼呢?临时标记应该很舒服才对。两人的信息素得到了暂时结合,彼此的躁动渐渐平息。但凡有生活常识都不觉得会疼痛,只有他们两个总是发生这种例外。
程似锦每次都要耗费巨大的自制力,才能离开香甜柔软的小面包。
陆渺也总是会反抗求饶,被灌晕了似的默默流眼泪,好像真的很难受。
两人似乎一直游走在将要崩塌的边缘,每一次临时标记都很有可能变成实质性的——那时候陆渺不会告她强|奸吧?
程似锦抬手掐了一下眉心,让自己把这些乱七八糟地设想咽回去。她整理好心情,就看见陆渺上药时不小心,痛得吸了口气。
alpha的保护欲作祟,程似锦拿剧本的手紧了一下。
但两人只是前后辈、同剧组的关系,再多的关照就超出范围、显得用心不良了。程似锦很快抛弃掉源自性别本能的保护欲望,凝神静气地继续背新改的两段台词。
陆渺刚被临时标记完,手上没有力气,精神也不集中,只是上药,都把自己弄疼了好几次,最后干脆用绷带贴上完事,整理好医药箱放回去。
他听到程似锦背台词,不想打扰她,没有吭声。忽然,身后突然响起程似锦的声音:“小陆。”
陆渺回头:“程老师?”
程似锦看着他的脸,沉默了半晌,说:“还有两三天你应该就杀青了。今天回去之后……就不要再来了吧。”
陆渺愣了一下。
他理智尚在,想马上点头。
只是被咬在后颈的记忆错乱涌起,控制着他的大脑,告诉他,不要离开程似锦,不要离开你的alpha。
陆渺别开视线,盯着窗隙里透出来一点淡淡的星光,他答应:“好的……前辈。这段时间,真是太麻烦你了。”
他那一天走后,果然没有再来。
两人的重要戏份结束。陆渺很快杀青,他收到剧组人员送的花,很礼貌地跟所有人道谢,给各部门准备小礼物,穿着戏服拍了最后一张照片。
杀青时已经过了四五天,临时标记渐渐淡化。虽然还能相处,但陆渺不得不避开靠近她——再次靠近的吸引力比初见还可怖。
哪怕只是维持安全的社交距离,他有时都会被脑海里的渴望绑架,萌生出想要被她拉住手、被她拥抱,被她……被她侵略的妄想。
陆渺不能再给她添麻烦了,他知道前辈已经仁至义尽。
于是,在两人数十天的如胶似漆、常常待在一起后,最终的这几日接近冰封,除了工作时间,绝不碰面。
陆渺杀青的第二天,张瑾把一个小玩具递给她,头也不抬地说:“小陆送你的礼物。”
是一个缩小的挂钟玩具,上面有一个按钮。程似锦摁了一下,摆锤下方打开,一个小猫弹出来,伴随着合成的机械音:
“程老师吃饭啦!”
“不要背剧本了饭点到了!”
“要少喝咖啡喵——”
她笑了一下,却说:“什么破玩意儿。吵死了,在网上买的?”
“手工的吧。”张瑾看了一眼,拍照识图搜了下,“没成品卖。”
程似锦道:“他哪儿有时间弄这个?”说完沉默几秒,又无奈地叹气,摸了摸塑料小猫的脸,说,“……怎么有时间做这个。”
第54章 最佳拍档(4)
拍摄结束后, 电影进入后期制作阶段。
程似锦身边的团队派人过去协助,一同参与剪辑和配乐的参考。她身边的团队质量很高,如果剧组需要的话, 她一般都会答应借人过去。
制作周期不算短,中途也有别的活动需要出席。在这期间,她没有再打听过陆渺参与的活动, 在上映之前,以两人的地位差距,她也完全碰不上对方。
夏日雨夜,那数十日的朝夕相对,多次地呼吸缠绵,神魂交融, 似乎都成为了仲夏夜的一个梦境,随着时日迁移渐渐散去了。
就像是两个人各自行走在溪边,都已从泥泞的水畔回到了岸边,不再担忧自己或是对方被这湿润的池沼拉下水底。
初秋,结束工作的程似锦被邀请去看剪辑后的成片。她本身就是这部电影的出品方, 自然不需要过度保密。在成片投入荧幕, 配乐响起后,她才久违地见到陆渺的脸。
那是一张很适合大荧幕, 很俊美漂亮的脸。
他演了一个居高自傲、有坏心却总是办不成坏事的小公子。随着剧情的推进起伏,光影流泄在画面上, 他面对着镜头,朝着镜头中央看过来。
这画面让人好熟悉。
过往的记忆突然生长出来。程似锦只是看, 并不说话, 旁边跟着剪片的工作人员兴奋地凑过来:“姐,原片素材都特别好, 上次你来配那几场雨戏的配音,我就说那个场景太美太有冲击力了,还有这个,对,这个角色跟姐同镜头的画面,绝了。”
程似锦道:“他什么时候过来配音的?”
“哎,有一阵了吧。”对方说,“他经纪人说刚回去就开始发烧,病了,拖了一阵,怕耽误配音进度,来来回回重新配了好几次。”
“病了?”
“好像是。”工作人员想了想,“也可能是进入特殊时期了,omega的抑制针还是有一些副作用的。”
程似锦点了点头。
她知道陆渺是因为什么病的-
“哥?”小助理在门前第三遍敲门,终于开了,他探头进来,钻进屋里,看到陆渺又吓了一跳,“我就说不让红姐带你跑那个通告,上次生病都没好,顶着发烧硬扛,小陆哥,你这身板看着也没那么耐造,给你折腾坏了我给谁打工去!”
陆渺开完门就坐了回去,声音还有点沙哑:“公司当然给你安排别的艺人。”
他缩在沙发上,伸出来的手指都泛着粉红,一片热乎乎的。桌上开了一瓶酒,小助理看到又是一阵惊叹:“怎么能喝这个!生病不可以喝酒!”
陆渺不想解释自己不是生病。
他只是还没戒掉。
小助理也是带着任务来的,他当场把活动文档发给陆渺,又觉得这样使唤一个病号太不人道了,连忙把手里提着的袋子打开。
里面是红姐让他买的,是一些退烧药和别的抑制类药物。小助理掏抑制剂的时候,小心地问:“小陆哥,你是不是真的发情了啊?”
陆渺点开文档,才看了两行,泛红的眼睛就痛起来。他伸手捂住眼睛,低低地说了句:“没……别胡说。”
“幸好……”小助理松了口气。在这种时期让omega工作,虽然不犯法,但也是道德低下,很多公司都视为违规行为。他又念叨,“红姐让我跟你说,一定要振作起来,我们可都靠你了。”
小助理帮他收拾了一下东西,过了没多久就离开了。
遮光窗帘拉得严实,室内一点光都看不见。陆渺听到关门声,把毯子盖过头顶,闭上眼。
在黑暗与热度的升腾中,似乎是第一次、也仿佛是第一万次,那种被俘获的感受蹿上神经脉络。他记得那应该是很痛的……她的临时标记疼痛得让人害怕,可一经分离,畏惧便在时间消磨中迅速淡去,在记忆里被打磨清晰的,是一种至极欢|愉。
程似锦……
陆渺的舌尖抵住了牙根,他的舌头被自己咬了几次,为了在戒除当中保持清醒。可是层层递进的疼痛,居然遮蔽不了成瘾症状。于是不得不用相似的替代品来过渡、来缓和。
替代品收效甚微。
陆渺用手捂住脸,他的脸颊特别烫,强烈需要某人的痛苦涨满胸口。程似锦说得对,他提的要求草率又天真。
这么强烈的戒断反应,跟书上说的程度完全不一样……
陆渺看文件的手机滑落下去,在地上响起啪嗒一声。他恍惚地睁开眼,眼睫已经被生理性的眼泪濡湿,朦胧地摸索了几下,把手机拿起来。
在这个过程中,指尖胡乱拨弄的几下,让手机页面停在了联系人。
屏幕中间静静地停着两个字,没有多余的修饰,只备注了“前辈”。号码他在剧组时联系过,倒背如流。
陆渺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半晌,艰难地要求自己挪开视线,不要再打扰对方。他知道程似锦帮助他是出于工作安排、以及她个人的善良,不应该得寸进尺。
而且……
他会再也摆脱不了的。
就算再痛苦难过,陆渺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伸手想要息屏,把手机放得远远的,然后吃一点药。
屏幕还没暗下去,上方突然跳出来一个短信。
前辈:“还好吗?”
陆渺按侧键的指尖顿住了。
三个字而已,他的大脑忽然间一片空白。
陆渺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事情的严重性”突然间被抛之脑后,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怎么考虑的,或者干脆就没经过自制力这一关,本能地回复:
“不太好。”
面对标记过自己的alpha,他连在外人面前假装坚强的念头都没有。
对方复制了一个地址发过来。
下一句是,“来找我。”-
地址是一个酒店,并不是剧方安排的。而是程似锦的家族产业,酒店的这一层都常年给她留着。
张瑾亲自下去接人,程似锦等了大约十分钟,听见门口的动静,转过头。
他好像瘦了一点儿。
陆渺露出来的手背骨节明显,肌理纤薄。他戴着一个口罩,白色休闲装,进来之后并没第一时间走过来,而是看着门口壁龛上放着的那个小猫。
是他托张助理转交给前辈的手工玩具。
壁龛上放着涂金的佛像,口含铜钱的蟾蜍摆件,黄金打的招财树和聚宝盆,最末端,坐着一个小挂钟,还有挂钟下方的塑料小猫。
塑料小猫跟一堆金子放在一起啊……
陆渺看得有点晃神。他转过视线,看到程似锦,有点手足无措地靠过来,摘掉口罩。
程似锦看着他苍白肌肤上病态的泛红:“这么严重。”
外人以为的生病发烧,本质根本不是那样。
陆渺听到这四个字,一股莫名的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程老师,外面卖的薄荷酒根本不是你的味道。给我闻闻你的味道……”说了一半,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讲什么奇怪的话,声音弱下来,最后渐渐成了气声,“……你的……”
程似锦看了看他的脖颈,指了一下喉咙的位置。陆渺愣了一下,手比脑子快地解开阻隔环。
刚刚还很寡淡的信息素猛地浓郁起来,撞在心口上。
陆渺心脏狂跳,他挪近了一下、又近了一下,每一个细胞都被alpha高度匹配的信息素安抚得舒爽安慰。程似锦低头挽了一下袖口的工夫,他忽然贴近到彼此挨近的距离,埋头陷进了她怀里。
程似锦抱了他一下,香甜的小麦面包在怀里轻微颤动,他柔软的身体动了动,把头抵在她的颈窝边,深深地呼吸。
“程老师……”他低低地道,“前辈……你人真好。”
程似锦轻声说:“你觉得我是因为人很好把你叫过来的?”
陆渺没时间怀疑她的动机,他的煎熬和疼痛在这一瞬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纾解。他勉强思考了一下,诚实地说:“就算前辈现在把我卖掉,我也没力气反抗。我又不值钱。”
程似锦笑了一声。
她的手臂环住陆渺的腰,从他后腰绕过去,在挽起的袖口下方,撕掉信息素阻隔贴。
正是这个动作,让陆渺突然意识到她以前就算做临时标记也不会撕掉。程似锦对于自己信息素的控制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她大概觉得一切会影响人性的兽|欲都是不必要的。
而他正是那个让程似锦控制不住的罪魁祸首。
就在撕掉的刹那,alpha的浓郁气息包裹了他。
陆渺感觉到完全不同的另一种醉意。他的神魂都被浇灌了一般,像是浅浅的水窝被滂沱暴雨浸透灌满,冰凉的薄荷让人从眩晕当中维持一种被迫的清醒。
他沙哑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尾音发抖:“……程老师……不用、不用这样……”
他只要对方一点点的信息素就好了。
程似锦伸手抵住他的后脑,五指没入漆黑的碎发间。她说:“你不是要闻一下才能好么?”
随着声音落下,她的呼吸也跟着靠近。程似锦盯着他朦胧恍惚的眼睛,低声问了句:“可以亲吗?”陆渺怔怔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抵在后脑的掌心却忽然收紧,还没有得到答案,却让占领的吻率先覆盖上来。
骗子……陆渺在心里偷偷抱怨,要让人犹豫一下吧?才没有在听我的同意呢。
随着亲吻,她的气息印刻进来。
就像是大雨淋透一片土地,连抵抗的边界都找不到。只是亲了一下,陆渺却不由自主地心脏收缩,他猛地错开双唇,大口呼吸,喘着气道:“程老师……”
程似锦的手摸到了他的腰带上。
陆渺的性别本能终于敲响警钟,哪有“好心前辈”会跟异性后辈又亲又标记的,她都摸到裤腰带了,他还在这儿帮着数钱呢。
他吓得抽了口气,抓着她衣服的手猛地一紧:“程似锦……我、我只是想、想那个……”
语言系统混乱。陆渺放弃了辩解,开始掉眼泪:“我才二十一岁,明天还有工作,被标记的后果我承担不起,不小心怀孕的话……医院打胎还很贵的。”
程似锦停了一下,问他:“你喜欢什么味道的?”
陆渺:“……?”
程似锦找了一下酒店的柜子。她偶尔会住在这里,虽然不常住,但也算是自己的住处之一。
她从柜子里拿了一盒无痕超薄,没有附加口味的。她拿过来开始拆包装的同时,陆渺终于知道什么叫害怕了,他默默往后退,穿上外套就要逃跑。
可惜两人的信息素深度纠缠,每远离一厘米,都格外难舍难分。
程似锦瞟过去一眼,伸手抓着他的小腿拽过来,把他重新抱进怀里:“我不会成结的,你明天还是能去工作。”
陆渺看着她的表情,对前辈这么多年的仰慕再次化为滤镜,他小声道:“真的吗?你立字据。”
第55章 最佳拍档(5)
“不会成结”这种说法, 如果是别人说,可信度为零。
可这是程似锦……
她的手臂搂着腰,心无旁骛地环着他拆掉包装。陆渺心里砰砰狂跳, 仅剩的那么一点儿理智被前辈滤镜搅碎。
两人差了八岁。程似锦从业十几年,陆渺才入行不久。她的第一部电影上映时,他还在读高中。对“前辈”这两个字, 放在别人身上就只是礼貌,但叫她的时候,陆渺莫名对现今的状况产生了强烈的负罪感。
他抵着程似锦的肩,低低地说:“程老师……说话算话,不可以骗我。”
程似锦亲了他的额头,信息素随着浅淡的吻灌进脑子里似的, 他下意识地想要贴近对方,这动作很像是索求安抚,吻过的唇凑过来,柔软的、无害地贴上她的唇角。
程似锦咬了一下送上门的软唇,他轻轻吸了口气, 被前辈欺负, 眼神有一点可怜。
她把陆渺扣进怀里,后来又抱到了床上去-
室内被浓烈的信息素浸透了。
如果有第二个alpha误入, 一定会被程似锦饱含占有欲和攻击性的气味逼得退避三舍。这种环境完全不允许另外的人出现,哪怕是这方面感官迟钝的beta, 都会感觉到alpha充满占领意味的标识。
但陆渺却在这种环境下睡着了。
睡得不太安稳,他梦里还想躲, 可是程似锦不让他逃走时, 陆渺又乖乖地缩在她怀里。他几次喘不过气想跑,脑海却已经醉得一塌糊涂, 中途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和反骨,抱上来用尖尖的牙齿咬她,泪眼朦胧地说:“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程似锦那时亲了亲他的眼角。
其实她还算信守承诺,并没有彻底标记他。只是陆渺出乎意料的娇气,匹配度太高带来的感官冲击,让他觉得痛、觉得承载不了,委屈地求程似锦不要这样。
她真的手下留情,陆渺又被契合的本能拉扯着,每一个细微的肢体语言都在表述,意思是“不要走”。
总之,这是一个有点脾气,没那么乖巧的omega。
次日,程似锦问了一下他的行程,安排好车。一直把他送到车上。
今晨开始下了数个小时的雨。陆渺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戴好阻隔环,以防别人从他身上闻到程似锦的信息素。他没睡好,泛红的眼角就更明显,哪怕被前辈送到车上,那种惴惴不安的感觉还是没有消退。
“程老师。”他拉住她的袖口,“就让我……这么走了吗。”
程似锦听到他的话,第一反应是:“他这嗓子还没好,昨夜哭哑了。”随手把自己用的薄荷润喉糖拿出来,伸手喂他,说:“你不是要工作为重么?”
工作当然重要……陆渺依依不舍地看着她,张嘴把润喉糖含在嘴里,咬了一下她的指尖,小声道:“话是这样说,可是你都没不舍得我。”
陆渺都讲完了,才忽然因为对前辈说这样撒娇的言语而脸红起来。他转过头,假装自己并没说过刚才的内容。
程似锦干脆利落道:“那你别去了,我给你付违约金。”
陆渺怔了怔,睁大眼睛。
“还有你那个公司,我也可以给你谈违约金。把你转到我名下来,你要是不想继续工作,领钱待命就行。”她提出了会让很多人心动的条件,“然后给我生个女儿……嗯,alpha和omega都可以,我都喜欢。”
陆渺:“……等下。”
“其实我不介意生什么性别,不用有什么压力。年前我带你回家见一下爸妈,你陪着他们玩就可以了。”她说。
“等等。”陆渺被她口中诱惑力十足、却又一眼望到头的人生吓了一跳,明明条件优渥丰厚,在他耳朵里听起来却非常恐怖,他慢腾腾地松开扯着她衣角的手,坐得端端正正,目视前方,“我还是去工作吧。”
程似锦不再多说,只是看了看他的腿,道:“不要太勉强,这个户外综艺没什么价值。昨天你的腿磨破了,跟他们争可能会痛的。”
陆渺道:“……我觉得这里面有程老师一半的错。”
程似锦笑了笑,又探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脸:“有程老师全部的错。”
陆渺瞳孔里的倒影忽然接近又后退,他的心扑通直跳,轻咳一声,手足无措地说:“……也、也没有那么多。”
程似锦看了一眼时间,摸了摸他的头发,关上车门。
在旁边打伞的张瑾望着雨幕中远去的车影,感慨道:“老板,我总觉得要叫团队准备你的恋情公关了。”
“我只是个演员,并不是偶像。”
“话虽如此,可是您的男友粉和女友粉比例很高。”张瑾道,“一场腥风血雨总归是少不了的,对您倒是没什么影响,不过他的舆论阵地恐怕就要沦陷了。”
“你联系他的经纪人了吗?”
“已经告知过接人的时间地点了。对方好像被吓到了,我提出签署保密协议,她的态度很含糊。”
这种模糊的态度,其实是想要得到更多的隐喻。
程似锦没说什么,转身继续投入到自己的工作当中。
这种深入标记过后,陆渺的戒断变得毫无意义。按理来说,他不再难受的时候应该老老实实地认真工作,可是也就两三天工夫,两人在电影宣传的活动中碰面。
程似锦穿着一件深棕色的风衣,风衣腰带松散地扎了起来。她蓬松的长卷发落在肩上,姿态自然而优雅,回答提问时也注视着对方,态度非常温和。
陆渺在旁边忍不住盯着她看。
在听到她温和平静的声线时,他脑海里映起的反而是她低哑柔和的嗓音,带着一丝起伏不定的韵味,如热浪般在耳畔流淌,她真正高兴,心情好的时候,会抵着他的耳根说:“好孩子……别那么紧张。”
……才差几岁而已,干嘛这么叫。
陆渺耳尖微红,他有些心虚地垂下眼,在旁边做一个默不作声的人形花瓶。
完了。他的心已经脏了,没办法好好看着她,一见到程似锦的脸,脑子里就是一些下流的想法。
程似锦回答完问题,目光轻轻地扫了他一眼,见陆渺在那边捏自己的手指头,似乎无聊透顶的样子。她顿了顿,忽然抛过去一句:“……印象最深刻的其实是跟小陆的那一场,他很认真,也有天赋。”
媒体来了兴趣,聚光灯和摄像头啪地一下定过去:“陆先生是第一次拍电影吧,刚刚入行不久就跟影后搭戏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吗?”
陆渺前一秒还在想她在床上好过分,后一秒就马上需要扮演一个纯洁无瑕、仰慕前辈的新人,一句话噎在喉咙里,修饰了半天,才略带紧张道:“程老师帮了我很多,本来一开始是很紧张很担心的,但是她说交给她……”嘶,这句是那个时候说的,他脊背渗了一层冷汗,“前辈平易近人,很关照我,非常感激能有跟程老师合作的机会,她是我最敬仰的前辈,真的特别幸运。”
越过媒体的摄像头,他看到程似锦挑了下眉,露出一个很微妙的笑意。
好在媒体对他也没有太多兴趣。
他们热衷于十年如一日地给程似锦炒CP,试图营造出荧幕情侣或者绯闻对象。可惜每次不是咖位配不上,某些方面不足,就是她的公关团队飞快辟谣。
这么大的热度,愣是没什么人能吃明白。
后续的采访都是针对程似锦和男一的,很多言辞都拿来逐帧扣糖。可惜程似锦永远都是这样的表情,实在看不出一点儿“特殊对待”。
倒是男一号很想跟她发生点什么,说话透着一股奇怪的暧昧。
最后活动快结束的时候,主办方给参与剧组宣传的演员送了一些礼物。陆渺收到一束花,他抱着花束走下台阶。
不透明的包装纸太遮挡视线,他一脚踩空,突然跌下来的时候,一只手从前方伸过来扶住了他。陆渺撞进她怀里,习惯性地抓住程似锦的手臂,站稳了才打算松开。
程似锦的手却没马上收回,她审视了一下对方,看到陆渺确实没磕到哪里,才放松力气,低声道:“小心。我帮你拿?”
陆渺道:“你看起来不像只是在关心后辈。”
程似锦:“我在关心我的……”
“好了。”陆渺立即提心吊胆地叫停,“还在拍。”
程似锦笑了笑,不再说话。
活动结束不久,陆渺在聊天框堆积几天的消息依旧没收到回复。他悄悄打车去她的临时住址。怕酒店门口有人拍,把自己藏得很严实。
程似锦在看行程,她穿了一身浴袍,才洗完澡,长发半干,看到他猫猫祟祟地钻进来,摘掉帽子和口罩,露出那张俊俏的脸。
“程老师。”他鼓起勇气,“你为什么根本不回我的消息,难道我睡起来很差劲吗?”
程似锦:“……?”
他凑过来,把她放在桌上的手机拿起来,然后非常自然地抓着她的手用指纹解锁。
里面至少有一千条未读消息。
他对着满屏的红点沉默了半晌,底气突然没那么足了:“你……为什么不开免打扰。”
程似锦说:“因为我没有红点强迫症。”
陆渺:“……”说得好像他有一样,但他真的有。
他提前问过程似锦重不重要,按照她的排序给一些没必要的消息设置免打扰。终于翻到了自己的未读,陆渺很是感动,堂而皇之地把自己的优先级提上来,置顶。
程似锦在旁边看着,没什么异议。他设置到一半,突然扭过头看着她,问:“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程似锦靠近他的脸,眼眸弯起,笑眯眯地说:“唇友谊?”
陆渺:“……你说这种话我要告你强|奸。”
她道:“我修正一下,是合|奸。”
陆渺:“……哦。我要告你滥用信息素。”
程似锦:“滥用在哪里了,你的身体里吗?”
陆渺:“……”
他低下头用手背挡了一下突然发酸的眼睛,委屈的要哭。程似锦贴近耳畔,抓着他的手改备注,把他的联系方式改成了“泪失禁小烧猫男友”。
陆渺看了半晌,没哭成,小声:“前辈,你完全是假正经。”
“叫前辈是情|趣?”她说,“你今天说得话也不是很冰清玉洁啊。”
陆渺不好意思争辩。
他继续改壁纸,把她的手机壁纸改成了自己的照片。照片还是临时在网上现找的。程似锦说:“你这张照片……”
陆渺以为她会说,如果被媒体拍到会很糟糕,或者是,这样看起来她像是自己的粉丝。
结果程似锦说得是:“看起来好色啊。”
陆渺:“这个时候可以稍微装得再正经一点的,程老师。”
第56章 最佳拍档(6)
陆渺在她身边渡过了一夜。
陆渺是被程似锦轻声叫醒的。他被温暖的手指摸到脸颊时, 还下意识地向下挪动,想要逃避变强的光线。
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陆渺没听清, 只顾着犯困。昨天他实在没休息好,浑身都累得要命,朦胧地埋头不让她捏脸。
程似锦似乎叹了口气。
她伸手捏了一下陆渺白皙的后颈。颈项上遍布着或轻或重的斑驳齿痕, 齿印跟吻痕交错地重叠。
这地方是不能碰的。她一摸过来,陆渺就再也睡不着,他被体内信息素交汇的余韵勾醒,哀怨地看着她。
程似锦把他的手机递过去:“响了一会儿了。”
陆渺接过手机,没看是谁,抬起来就接。对面嗷得一嗓子“你还知道——”, 他马上把手机拿远,从听筒里响起红姐焦虑的声音,“还知道接电话!你现在在哪儿,电话不接短信不回,你不想干了啊?”
“红姐, 我在前辈这里。”他对着手机说。
短暂的沉默过后, 对面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非常柔和:“程老师?她……她对你这么好啊,经常见你。你上网了没, 自己去看一眼。”
陆渺不明所以地打开新闻头条,上面TOP1热度的就是“宣传会花絮”, 这几个字标红加粗,格外醒目。点进去一看, 是他拿着花踩空, 程似锦扶了他一把,撞到她怀里的短视频。
下面的评论让人眼花缭乱, 阴阳怪气的,仔细揣摩的,搜索背景的,还有一些攻击性很强,直接让他照照镜子的。
陆渺停了两秒,当场把摄像头打开,用前置照了一下。
昨晚在床上滚得太厉害,头发有些凌乱,一缕发丝浅浅的翘了个边儿。他看了一眼,视线飘到旁边看程似锦:“……一见面我就会眼睛红肿,变得不好看了,程老师,你有什么头绪吗?”
程似锦凑过来看了一眼他的前置摄像头:“手机太差了。不然你就会发现你眼睛红红的很好看。”
陆渺:“……”
他关掉摄像头,点开自己的主页。不出意料,公之于众的号全都炸了,鲜红的999+布满每一个可能联系到他的账号后台。
这么大的事,他那个可怜的核心粉丝群反而只聊了十几条。战战兢兢粉这个小破偶像的粉丝们如履薄冰,觉得这不过是前辈善良的关照,陆渺根本就没故意勾引她。
……不过话里话外居然觉得,故意勾引的人是程似锦,也算是有眼光。
陆渺倒回被子里,不愿面对。他在被子里装死了一会儿,积蓄力量和情绪,准备攒满能量条面对现实,还没攒满,忽然听到程似锦说:“要不我发条澄清?”
陆渺蜷成一团,脑袋埋在被子里:“澄清什么啊,不是我故意投怀送抱的,其实是你人美心善主动扶我?……呜呜,我会在网友心里变成心眼很多攀高枝的坏男人。”
程似锦很自然地说:“希望你现在就变成心眼很多会攀高枝的坏男人。”
陆渺:“……我要讨厌你了。”
于是程似锦又说:“ 那澄清我们之间的正当关系?”
陆渺吓得从被子里抬头,露出一双湿润清透的眼睛:“大人饶命。”
要是真的透露了正当关系,陆渺的风评起码四五年都缓不过来。他的头衔和前缀就再也不是没流量的小糊明星了,而是“陆·居心叵测攀高枝·德不配位坏心眼小偶像·影后的废物挂件·渺。”
啊……
黑红也算红吗?
他伸手出来,程似锦把他捞进怀里。陆渺抱着她安静地贴贴,从alpha的身边得到了很多安慰,才坐在影后的腿上,跟公司协商处理方案。
好在有程似锦的协助,公关过程并不艰难。热度只是一时出现,后续处理及时,并没有被骂到惨烈得无可挽回的地步。
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了几天,在电影《天命》的第二段宣传花絮里,剪进去几秒陆渺跟程似锦同框的画面,紧接着一个大特写。
昂贵的设备,拍出了纤毫毕现的细节。加上制作成本的加持,陆渺长得足够俊美这一点,终于被人正视了。
那些当初让他找块镜子照照的人,心照不宣、极有默契地悄悄删除了评论。
红姐的营销手段朴实无华,平稳地营销美貌。但这一点恰恰是圈内流量明星最上蹿下跳、最不能容忍的区域。一时间网上的评价两极分化,波澜起伏,加上陆渺最近都在认真跟剧组跑电影的宣传活动,也时常出现在一些镜头里。
他看起来比以前要红太多了。
电影上映前,宣传任务很繁杂。程似锦有一些在国外的工作安排,要离开一周的时间。
陆渺的身体已经习惯她在身边,虽然结合了那么多次,就算她离开一阵子也不会因为渴求而暴动,但他还是被omega的依赖本能刺激到,一想起这件事就心情低落,心里发酸。
提前难受了几天,陆渺送程似锦到机场,终于还是没忍住,抓着她的手不松开,本来想把眼泪抹在她袖子上,仔细一看,这衣服值大几十万,又怂了,可怜地说:“你能不能早点回来,出去了也别不要我。下个月我可以去你的新戏那里探班吗?我给你带芋泥奶茶。”
程似锦给他擦眼泪,动作耐心温柔:“我不喝芋泥。”
“……很好喝的。”他推销了一句,一边垂着眼睛让alpha女友擦拭泪痕,一边用湿淋淋的目光看着她,“记得回我的消息。我会好好宣传电影的,我们的孩子一定会成绩很好,你放心。”
“我们的孩子?”
陆渺说:“我们的作品。……可以这么叫吧?”
程似锦忍不住笑,觉得他讲话笨蛋又可爱。她低头哄了几句,让小男友不要哭了,他好不容易才忍住难过,艰难地松开手。
程似锦却没有立刻就走,而是问他:“你有没有什么随身物品,给我一个。”
“随身物品?”陆渺愣了一下,“干什么?”
程似锦捏了一下喉咙,她这两天确实感觉到对空气中的小麦面包味儿很敏感,于是说:“我好像快到易感期了。”
“……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说。”
“alpha对于易感期打抑制剂习以为常。”程似锦道,“算是正常现象,不过我们最近的……夜晚生活太和谐了,我不确定会不会像阻隔贴一样出什么问题。张助咨询了医生,提醒说带着一些你的东西,以防万一。”
陆渺不知道拿什么东西给她,贴身物品的范围实在太广。他思考片刻,把领带解下来递过去。
一条色彩比较跳脱活泼的领带。
程似锦接过来叠好,看着他没有领带修饰的领口。白衬衫的领子变得有些凌乱松散,她盯了几眼,道:“衬衫也脱下来给我吧。”
陆渺:“……不要,我的外套没有扣子,会走光的。”
程似锦把身上的风衣脱下来。女性alpha的衣服尺码偏大,这种衣服类型又都做得比较中性,把他裹严实完全没问题。
陆渺钻回车上换衣服,把衬衫叠好放在一个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的手提袋里,很不好意思地递给她。
程似锦最后抱了他一下,埋在他发间嗅了嗅对方的气息-
她才离开半小时,都不知道有没有起飞的时候,陆渺就已经觉得内心煎熬。
程似锦的信息素包裹着他,让陆渺的情绪勉强得到安定。
前辈是他的初恋,他还是第一次真实地面对alpha有易感期这件事。而且这是他的女朋友……他的alpha,他居然不能够陪在身边。
陆渺蔫巴巴地想着,整个人像是被主人关进小黑屋、叫了一夜都没人理的可怜猫咪。
他收好对方的衣服,支撑着自己做完工作,晚饭时,忍不住给程似锦发了一张照片。
是晚饭的照片。
过了十五分钟,对方先回了一句“到了”。随后又打了个问号过来,口味很挑剔地说:“看起来不好吃,发点好吃的。”
陆渺没胃口吃东西,只是将就着没饿死。他手边实在没有什么好吃的,犹豫了一会儿,拍了张自己的照片给她。
洗完澡的照片,脖颈湿漉漉的,前几天她留的牙印没完全消退,锁骨上有个印子,骨骼框架精致而流畅,在灯光的映照下,皮肉细腻得简直让人幻视出那股淡淡的小麦香气。
香喷喷刚烤出来的焦糖小麦面包。
程似锦看到照片的第一眼,联想到了某种软乎乎的食物。她舔了一下唇,觉得自己性|欲和食欲彼此绑定这种习惯很不好。
她的喉咙莫名感到紧缩,觉得没有对方信息素的空气格外寡淡,心口略有些加速,躁动地、无意识地释放了一些信息素。
泪失禁小烧猫男友:再看的话,你会不会不舒服啊?
她的理智处在上风,知道自己还是少看这些“好吃的”为妙。然而陆渺马上跟着发了另一张照片。
他穿着程似锦的那件风衣,用手拢了一下衣襟,但还是能看出来里面是真空的,照片底部是一双修长笔直的腿,脚踝上留有被掐住拖回去的指痕。
他的身体总是稍微受一点伤、受一点儿委屈,就明晃晃地印在那里,总不消退,好像在质控对方的罪状。
程似锦沉默了很久。
陆渺心里有些没底,他在前辈的备注后面加爱心,对着手机发呆,看到对方的回复。
前辈(爱心):“冷不冷?空调开得太低了,把裤子穿上。”
陆渺发过去的照片,背景里面透露出了室内空调的温度。
他看着这一行字,像是第一次认识中文一样,凝视了十分钟,磨了磨尖牙,恼火地坐起来给她发:
“程似锦!!我再也不跟你说话了!”
第57章 最佳拍档(7)
程似锦回国的前一天, 陆渺似乎感冒了,有一点发热的症状。
他没在意,完成了一整天的工作, 在听一个网上连线的过程中,突然有些异样的感触,发觉体温在迅速攀升。陆渺的思绪停顿了几秒, 迟钝地意识到——
糟了,这是发情期降临的预兆。
认识程似锦这么久,它都没有发作过。但她一离开,生理机能马上开始为难自己……这个周期变得非常不准确起来。
陆渺先吃了点药,把抑制剂取出来,他趁着还具有比较清楚的思绪, 给宣传组打了个电话。
电影首映在即,他按理来说是要到场的,但情况特殊,对方也表示理解,陆渺便又挨个给红姐、小助理他们发消息。
随后犹豫了片刻, 觉得不该让程老师在外面还白白担心他。
药效微乎其微, 抑制剂的效果似乎也似有若无。这种物品的开药量都是有限的,他身边并没有太多, 而这次面临的感觉又极为迅猛,让人全无抵抗之力。
他松开手, 把输入中的手机放在旁边。原本是程似锦索要他的物品,这回反而是她的衣服救急, 尽管上面残余着的一点气息已经所剩无几, 但对陆渺来说,居然比药剂更有用。
手机的输入中持续了很久。
陆渺低头用脸颊蹭了蹭她的衣服, 忽而觉得自己就像是主人出门工作,被扔在家的小猫小狗一样可怜。一件衣服的效力完全不够,陆渺想念对方的眼神和躯体,想念她抚摸交握的手指,她每一寸的气息与耳畔低语……这股难耐的感觉,就像是将燃而未燃的炭火,将人烧得通红,却腾不起一丝火苗。
剧烈又压抑的闷痛感,让人急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陆渺的手开始变得无力,他隐约看到对方的消息,朦朦胧胧地看见几行字,可是这些文字无法灌注进脑子里,每一个字连起来似乎都没办法留下实质内容。
他没精力打字,但对方立即把电话打了过来。陆渺接通电话,放在旁边,声音透着一股烧红了的沙哑:“程老师。”
程似锦发觉他的反应不妥当:“生病了?你……”停了一下,她想起,“不对,不是生病。”
陆渺软软地说:“没有,我没事。”几个字而已,说到一半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就差马上开始哭了,但他又忍住,“你是晚上的飞机吗?不要着急……”
后面尾音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程似锦只能听到他有点混乱的呼吸声。在极度的静谧中,她连对方每一个呼吸起伏中的脉络都能仔细理清。
陆渺的声音细节,他煎熬忍耐的声线,在两人的交往过程中,她已经听过很多次,也牢固地刻进了脑海里。
电话里陷入短暂的沉默,过了一会儿,程似锦说:“等一下我。”
等……什么?
陆渺一下子没消化这句话,通讯挂断,他呆呆地盯着屏幕,被遗弃的失落受伤达到了巅峰,一边想要前辈再跟他说几句话,一边又告诉自己没关系的。
这么安慰了自己几句,依旧是需要她的本能占据了上风。
好想要……她在身边。
omega的发情期有长有短,一般都持续三天左右。刚开始,陆渺还只是情绪不受控,浑身发烫得难受,没过多久,他就半梦半醒地在脑海中回想起两人在一起时的画面。
程似锦很温柔……她总是假装这样,用温柔的圈套掌控住人,然后收缩罗网,等他真正想拒绝,可怜地求她不要的时候,她反而只是亲一亲自己,从来都不心软答应。
一个气泡浮上水面,倏地炸开似的。陆渺又想起网上说他的话,心里委屈恼火,十分怨念地想着——谁才是坏心眼的那个?她就是一条吃人不吐骨头的蟒蛇……
陆渺没吃什么东西,身体在这种时期的消耗又格外剧烈,睡了不知道多久。他抱着程似锦的衣服,隐约听到门的响声,然后有一个轻微拉扯的动作,好像有人要抢走他手里的东西。
他死死地攥着,勉强睁开眼。昏暗室内,映出一条漂亮的、闪烁着银光的耳坠。这条坠子他曾经无数次见过,在她低首吻向额头时、在她撩起曼丽的长发时……他的心怦然如雷鸣,以为是在做梦。
陆渺放开衣服,突然扑了上去,紧紧地缠住她的身体。
程似锦的体温带着一股凉意,外面在下雨,飞落的雨丝沾在她的衣服上。
她推了安排,更改航班,提前一天回来。一走进他的屋子,就被浓郁的香甜气息刺激的大脑兴奋,陆渺温暖的身体扎进怀里,程似锦马上按住他的背,以免他手上没有力气跌回去。
陆渺没分清楚现实和幻觉,他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没睡醒,在梦里没有克制的必要,抱着她深深地埋头嗅闻,声音沙哑至极,带着哽咽:“程似锦……我好想你。”
程似锦撩开他汗湿的碎发,低声道:“到床上去,不然一会儿你要滚到地上了。”
但他不愿意动,黏腻地凑过去亲,一双唇柔软又温暖,带着烘烤后小麦面包的香气,随着他紧密地贴近和轻吻落在脸上。
程似锦要抱他,陆渺不配合,把手穿过她的衣服搂住。她便干脆脱掉外衣,将沾着雨中冷雾的发梢向身后拨去,解开扣子,露出alpha美丽矫健的肌理与骨骼。
陆渺怔怔地盯着她,没等她解开,就抓住衣服的末端,忽然说:“前辈,可以摸吗?”
程似锦停下手,她其实忍耐得有点到边缘了。
陆渺动作笨拙地把最后一颗纽扣解开。他很没力气,手指像一阵风一样碰到她的腰腹。这具被媒体捧上神坛,兼具力量与美感的女性alpha模版身材,就在他极浅、极轻的指腹下,沿着马甲线落入小腹。
程似锦攥住他的手:“很痒,要摸就用力一点。”
陆渺沙哑地、朦胧柔软地说:“想亲这里。”
程似锦不说话,低头不让他再挣扎地抱起来。omega反抗的力气微乎其微,这样的拥抱让两人的信息素不断交融碰撞。
陆渺被放到了床上。
程似锦按住他乱动的手,低头亲了亲对方的唇。她找了一下计生用品,毫无所获,正要问他,听到陆渺说:“我家里没有那个。”
“那……”
“你不要走。”陆渺躁动不安地抓着她,尽管他的手很轻易就能挣脱,但程似锦还是被这么微弱的一点力道留在原处,“没关系的……就、就不用了吧。”
程似锦说:“会被完全标记的。”
陆渺的眼睛有些湿润,他渴求地拉过她的手,贴着手背闭上眼,喃喃道:“没关系的,前辈,你对我温柔一点就好了……我好想你。”
程似锦的心不受控地猛跳了一下-
陆渺一开始真的以为是他的幻觉,是做梦。
直到中途,信息素彻底融为一体。他的特殊周期尝到了前所未有的滋味,陆渺才在这种感触里醒悟,意识到是程似锦更改行程,提前回来找他。
不过感动的事先放一放。
当务之急是,alpha到底要成结多久?
不用她把自己捞回来,陆渺现在想跑也跑不掉。第二天早晨,断断续续睡了没几个小时的陆渺又被折腾醒了,他哭得都要没有眼泪了,闷声任由她咬上后颈,好半天才很可怜地说了一句:“……我要死了。”
“不会。”她道。
“我会死掉的。”陆渺有气无力,“我肚子好痛,能不能不要这样了,好难受。”
程似锦沉默了几秒,终于从她的话语中听到无可奈何的道歉语气:“卡住了。我也没办法。”
卡住了……
卡住了!
“那你、那……”他呼吸不稳地说,“你明天不是要去参加首映礼吗?”
程似锦说:“卡住就不能去了。”
陆渺听到这两个字就想死:“总要通知一下剧组。”
于是她说:“嘘,你不要说话。”随后一本正经地开始打电话,就当着他的面,两个人现在甚至还处于一种很难堪、无法解除的情况。
陆渺咬着唇,一声不吭地听她语句毫无波澜地跟别人讲话。等电话结束,她转过头,说得是:“那我们继续?”
陆渺感觉自己走了有一会儿了,他一动不动,露出“被弄坏的破布娃娃”的眼神,说:“程老师,你可不可以把在外面的一丝不苟分我一点,我都、我……呜。”
他浑身过电一样抖了一下。对方没听完话就擅自抱紧过来,陆渺一下子忘了要说什么,只顾着喘气,含着眼泪看她。
这个过程持续了大概三天。
何等地狱的三天。
锁结消退之后,陆渺被抱着吃了点东西,随后在这三天里第不知道多少次洗了澡,才陷进被子里安稳地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天都变了。
电影一经上映,他的风评突然逆转,两人的cp组合被炒了起来。那些骂他的人改口说陆渺演这种笨蛋美人好可爱、很符合他的形象。
营销号说女主随时可以把他干掉,却还有耐心地看他跳来跳去干坏事,何尝不是一种宠溺,这种CP风味就是最佳拍档!
陆渺看得很高兴,他一时忘记了自己这三天来想逃逃不掉,想躲躲不开,被信息素狂轰滥炸的生活,伸手扯一扯程似锦,让她过来看。
程似锦低头凑过来,长发落在他身上。她对着那个爆火的标题看了几眼,突然道:“最佳拍档?床上才是吧。”
陆渺:“……”
他在程似锦的脖颈上咬了一圈齿痕,恼羞成怒:“程似锦。”
她叹气道:“已经不乖乖叫前辈了,听着还挺让人兴奋的。”
“……我再也不会这么叫了!”他认真地发誓。
发誓不久后,体能逐渐恢复的陆渺参与采访,迎面听记者一连问了七个跟她有关的问题,他的表情变得很微妙,一半不甘、一半老老实实地说:“前辈人很好。”
好就好在三天他都没死。
“经常照顾我。”
把我当床头玩具一样欺负。
“我们没有不合,我们很合得来。”
非常合得来,分都分不开。
陆渺越说越委屈,眼圈儿都红了。他抬头看了一眼在场地中央接受其他媒体采访拍摄的程似锦,摄像机还没开,对方正在休息的间隙喝水,如有所感地瞥过来一眼。
娱记问你们是不是已经很熟了?
陆渺叹了口气,道:“是的,我们特别熟悉,我很喜欢前辈。”
这个采访被CP粉截图置顶,解释为示爱。巧合的是,那天现场的其他角度视频也流露出来一段,正好拍到两人清晰的对视。
后来,拍到的情侣款衣服。
情侣款戒指。
同一地点的照片,流露出来的各种相似巧合,程似锦对他特别温柔的证据。
以及出双入对的照片。
最后,是突然降临的公开恋情,让所有人阵脚大乱,舆论沸腾,热搜挂了极长的一段时间都压不下去。还有那个被瞻仰过无数次的,影后公开承认的一条消息:
程似锦V:恋爱的最佳拍档。@陆渺
他的回复看似礼貌,实则非常暧昧:请多关照,前辈。
END
第58章 猫的语言(1)
陆渺回国的第一件事, 就是被安排去相亲。
在父母的强烈要求下,就算他努力反抗,却还是被陆家的长辈和管家一路护送过来, 还反复叮嘱,让他态度端正,不要得罪对方。
车窗开着, 陆渺靠在窗边,猫耳无精打采地垂下来,他看着窗外飞掠的景色,尾巴搭在后座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动,很敷衍地应答:“我知道了。”
“少爷。”管家将防窥车窗升起来, “不能让人类看到异常现象,这是妖管委的规定。”
陆渺晃动的尾巴不动了,他年龄还很轻,按照妖怪的年龄,只能算是刚刚成年。
“不过, ”管家说, “对方也并不是人类,她跟您是同一种族。”
这可以说是唯一的好消息了。
那条尾巴晃了晃, 意思是听到了。山原猫是银灰色的,像一只小雪豹, 不过比起野生动物,作为妖怪的皮毛看起来非常细腻柔软。
车辆驶过长桥, 抵达人类无法辨识的世界。
他再次降下车窗, 这次没有遭到阻拦。外面飘着一层小雪,已经进入妖怪聚集的地带。
长辈再三叮嘱他, 但陆渺的注意力被初冬的飘雪吸引,他没时间把精力耗费在繁杂的相亲事项当中……他对美好的画面具有丰富的感知,无瑕顾忌所谓的“任务”。
车门打开。其他人不便跟过去,只有管家撑伞将小少爷送到餐厅经理身边。猫科动物都是独居生物,有很强的领地意识,他怕冒犯到那位程小姐,驻足在门口。
“他……”跟车的人欲言又止,“要不要告诉少爷,程小姐是……”
她是一只大猫。
程似锦极少流露出动物特征,所以她的种族信息流传得非常少。很多人其实并不清楚她具体的种族血统。
陆渺到的时候,对方还没有来。
他在包间里等候。房间里的整面墙壁嵌进去一个巨大的玻璃缸,里面有无数热带鱼和海洋生物穿梭。对面的落地窗铺着一层纱帘,帘后是结冰的湖景和纷落的小雪。
他直觉般地想到,这位程小姐的身份不一般。
妖怪之间的规则更少,不像人类社会需要维护那么多体面。这条街最昂贵、最难以占有的地方,一般都属于食物链中的顶级掠食者。
陆渺抖了抖耳朵,盯着玻璃内穿梭的热带鱼,就这么看了半小时。他低头确定了一下时间,那位程小姐已经迟到了二十分钟。
她根本也不想相亲嘛……
不然怎么会这么久都不出现?大概也是被家里逼着过来的,就算见了面,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他思绪发散,逃跑的欲望节节攀升,加上确实有点饿了,便跟旁边的侍应生说自己要去洗手间,实则起身沿着走进来的道路折回去,偷偷寻找后门。
餐厅内陈设精致,十分静谧,通往其他出口的必经通道空无一人。这是一个将两侧建筑连接起来的水上玻璃走廊,脚下是湖上的冰,两侧雪景茫茫。
陆渺是第一次来这家餐厅,这个地方透露出的“美好”,几乎与捕猎者的实力挂钩。他下意识地脚步放慢,灵魂已经随着今年的初雪飞荡向远方——
蓦然。
他撞进一个人怀里。
陆渺转过头,想要开口道歉。他道歉的话还未出口,视线便先接触到浓烈的墨色长发,松散微卷地扑落在肩头,落在她矫健的、匀称健康的肩膀上,流畅的肌理线条被发丝朦胧地遮盖住。
他的视线稍微一动,对上一双冷淡而又艳丽的眼睛。漆黑的瞳孔里映着居高临下、自然而然地冰冷和傲慢。可是这种情绪落在这双眼眸里,却让人觉得那么合理、那么美丽。
他霎时失语,“对不起”三个字竟然凝滞,只望着她鲜艳的红唇。可是对方靠近了一步,陆渺却潜意识地受惊,生物本能似的尾巴炸毛,向后退了退。
程似锦看着他警惕竖起的耳朵,猫科动物的耳朵尖而薄,上面覆盖着丰富的神经末梢,可以感知到非常细微的声音。
她辨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山原猫那条长尾巴太过突出:“陆渺?”
陆渺吓了一跳。
他没有在程似锦身上得到种族信息,只能粗略地感受到对方也是猫科。但她一靠近,自己就会觉得周围的空间很紧迫、难以呼吸,他想了想,试探地问:“程小姐?”
她点头。
陆渺瞬间松了一口大气。既然管家说两人是同一个种族,那对方应该也是只山猫吧?是豹猫、狞猫、还是薮猫……他的脑海里飞快地掠过几个模样。
程似锦朝他伸出手,语气很温和,跟她表现出来的气质略有一丝不符:“临时有件事,迟到了一段时间,辛苦你等我。”
她都这么说了……
陆渺从刚才就一直咚咚乱跳的心还没停歇,他自动为对方联想到了合理的借口。在见到程似锦之后,这场无聊的相亲突然间变得令人紧张忐忑,他道:“……也没有等很久。”
程似锦挑了下眉,话锋一转:“那,小陆先生,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渺一时语塞。
她继续道:“不是对我的迟到失去耐心,准备离开了么?”
程小姐看破人心……不,看破猫心的实力太强。陆渺避无可避,也没有好的借口解释,他以为对方也只是猫而已,甩了甩炸毛的尾巴,稍微翘起来,试图用肢体语言暗示自己不要怕她,硬着头皮道:“我现在没有想走了。我们回去吃饭吧,我好饿。”
他垂下眼睛,想要她不再追究这件事。对方也确实没有追究,而是忽然把手伸了过来。
陆渺不明所以,一抬头,耳朵正好钻进她手掌的高度。这一瞬,他清楚地看见程似锦流露笑意的唇畔,她不客气地合拢手指,捏了捏他的耳朵,道:“你成年了吧?”
陆渺觉得这是侮辱:“当然,要不然我怎么会过来相亲。”他转头躲开,不让她多摸,侧颊俊秀,流露出矜持的神情,“干嘛这么问?”
“未成年的小猫大多不喜欢用完整的人类外表。”她说。
陆渺怔了一下,立即辩驳:“这是偏见。”又补充,“我只是觉得很麻烦,如果没有尾巴,就要说很多话来表达,很累的。我才不是未成年的小猫,程小姐,你要注意自己的言行,这样讲话很高高在上,一点都不亲切。”
程似锦带着陆渺走回去,瞥了一眼他明显活跃的尾巴,笑了笑:“你嘴上提醒我注意言行的时候,不要翘起尾巴露出很兴奋的样子,我也看得懂的。”
陆渺:“……”
有点失算。
他其实很少在言语上失利,这会儿遇到她,不知道为什么就先一步失去了谈话技巧。好像说什么都会被对方看穿一样,让陆渺这么灵敏的性格,居然显得笨拙小心起来。
“还有,”她的手从侧后方抓住那条银灰色的尾巴,圆圆的斑纹落在手心里。陆渺猛地站住,听到她说,“为什么一边兴奋一边害怕?”
陆渺想要抽回尾巴,却被她紧握住。这种身体一部分被紧紧攥住的感觉让他尾根发麻,一种微妙的感觉陡然而起。他吸了口气,道:“不要擅自解读出我不想说的话……就算你也是猫,我们的想法也是有区别的。”
程似锦用拇指捋平他炸起来的一簇绒毛。
陆渺感觉像是被一道羽毛仔细地、无法抗拒的拂过。他受不了了,猝然抽回尾巴,在心中发誓不会在她面前再表露出那么一点点肢体语言。
程似锦没有反对他的形容,她确实是猫科动物没错。
这种误会又加深了。陆渺见她默认,底气渐涨,犹豫着把手伸过去,抖了一下耳尖,装作很自然、若无其事的样子:“还是牵手吧。我们还是用人类的礼节和语言相处,才比较不冒犯对方。”
她身上透着一种优秀猎手的唐突和傲慢。
程似锦也认可这个道理,她握住陆渺的手,对方的手指修长柔软,她想起那种小猫的肉垫,柔软娇气,连爪子都不会磨得很锋利。
她这么想着,手指下意识地伸入进指缝里。
陆渺不习惯这么被握着,他的指缝格外敏感,被碰到时有一种爪钩完全张开、任人揉搓的错觉。
可是程似锦握得很牢固。
陆渺欲言又止,尾巴尖跟着卷起来,最后克制地没有开口,长尾巴垂落晃了一下-
两人吃了一顿饭,走了一遍相亲的流程。
流程正常合理,似乎没什么不同。陆渺也觉得自己只是被她一时的外表冲击到了,他绝对不会喜欢这么有侵略感、这么傲慢的猫,可是从那间餐厅回来后,他连着三天,每天晚上都梦见那天的雪。
梦见程小姐把自己送出餐厅,曼丽乌黑的长发上落着冰晶。她在雪地里擦起一道火花,薄薄的烟雾在指间散开,漫过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他的心不争气地跳动起来。
两人上一辈子一定见过。辗转反侧的第四天,陆渺在心中这么想到。他觉得自己跟程似锦一定曾经有过很深的纠葛,是爱人或怨侣,纠缠过上百年,彼此的感情已经不能还清……所以他才会这么魂牵梦萦,似乎品味到了什么叫“一见钟情”。
他忍不住点开了那天吃饭留的联系方式,对着聊天框想了想,明明很小心,还故作随意地跟她说:
“你明天什么时候下班?我给你带一点很好吃的小鱼干。那个……你要不要跟我再发展一下?”
对方没有回复。
五分钟后,陆渺又发过去一条:“不想发展?不想也没关系……我也没有很中意你,我觉得你也就,嗯,也就一般。不过我明天还是会给你带小鱼干的。”
又过了十几分钟,他用那种非常严肃、十分纠结的表情继续道:
“你是不是同时在跟别人相亲,我的条件没有别人好?程小姐,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可以说出来啊。”
“……我也不是不会改的。”
“一定要摸尾巴吗?”
他从床的这边滚到另一头,思考了足足两分钟,很郑重地补充,“其实……”
才打了两个字,对面一直寂静的头像突然亮了,一个通讯啪地打过来。
陆渺手忙脚乱地接通,都能听见自己混乱的心跳,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程小姐……”
“你发了什么?”她的声音有点沙哑,似乎才刚刚睡醒没多久。
陆渺紧张到大脑空白:“我说,想要和你度过明年的春天……”
程似锦没有第一时间回话,对面传来她清晰的呼吸声。过了几秒,她道:“能不能用人类的语言跟我说这句话?”
“……”陆渺低下头,猫咪毛绒的耳尖泛着粉色,“请跟我约会。”
第59章 猫的语言(2)
实际上, 在两人见面后的第二天,程似锦就重新要了一份小少爷的详细资料。
跟她的内敛不同,陆渺还没有收起特征的习惯。他的详细资料很快就交到了程似锦手里, 连从小到大的照片都不例外。
小少爷在陆家备受疼爱,履历出挑。
人类语言当中的约会,妖怪们并不常用。程似锦听到这稀罕的两个字, 在电话这边笑了笑,跟他道:“你爱吃小鱼干?”
“那种人类研究的零食很好吃……”陆渺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你明明看到我说什么了。”
程似锦道:“只看了一眼。看你说什么‘你也一般’之类的话。”
陆渺:“……”
他骤然为自己那一刻的矜持和嘴硬无地自容,这四个字被她懒洋洋地、松散低柔地这么说出来,轻巧地落在耳畔。分明相隔两地, 却让陆渺被这后半句的内容撩得握不住手机,尾巴紧紧地蜷了起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小声说。
“那是什么意思,”她不放过,追根究底地问,“我不是你相亲过程中的普通角色么?”
她极度直白, 让陆渺霎时言语匮乏, 支吾着顿了顿,道:“我那是, 那是因为你不理我,好像对我不感兴趣。”
“白天在补充睡眠。”她前几天加了班, 嗓音微哑,轻飘飘地说下去, “晚上来我家吧?”
话题冷不丁地转到这上面。陆渺愣了愣:“今天晚上?”
“不是说要约会?”只有声音的交流, 他无法揣测到对方的神情,从她的语气中仔细揣摩分辨。可是程似锦每一句都温和随意, 从中窥测不出她真正的心意。
有了前面的拉扯和铺垫,陆渺竟然一时不好拒绝这个提议。他本意上是觉得这似乎太快了、两人才只相亲时见过一面而已。可对方就像是一个随时会脱手而去的羽毛,他不敢不用力抓住。
“……好吧。”之前伪装的矜持体面完全打碎。陆渺难为情地答应了她,在心中对自己道,反正都是猫科动物,她也许只是看起来危险,“要给伯父伯母带礼物吗?他们喜欢什么。”
“我自己住的。”程似锦道,“什么都不用准备,我会准备好一切迎接你的。”
她说得很体贴。
冥冥之中,陆渺蓦然从中察觉到一丝如芒在背,他掌心出汗,心想我可没惦记着发生奇怪的事情,人类的约会就只是约会而已……思绪未落,嘴巴先诚实地答应了。
通话结束。
陆渺坐了一会儿,卷起的尾巴慢慢松开。过了半晌,他才后知后觉地突然非常紧张起来-
程似锦提前让人去接他。
陆家听说是程家的人,并没有阻拦。傍晚时分,那辆车驶入庄园,被管家带了进来。
陆渺精心打扮,看上去俊秀漂亮。他走进正厅后向上望去,见到程似锦站在二楼围栏边缘,穿着一件深色的丝绸睡裙。她单手抵着下颌,面带微笑地看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兀然相接。
在动物的言语当中,直视是一种攻击行为,是挑衅,是对待猎物的目光。长久的眼神交汇更是充满了侵入和冒犯感。然而程似锦似乎习惯这样的注视,她的动物本能里竟很少有“避让”两字写上去。
陆渺想回避闪躲,可不知为何,却迟迟没有移开。他冲着程似锦轻轻眨眼,没有让管家带路,主动上楼走了过去,脚步轻盈而雀跃。
他站到程似锦面前:“程小姐。”这么叫完,又觉得生疏,试探地问,“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
“好啊。”她并不介意。
于是陆渺很高兴地叫她“程似锦”,并流露出那种不设防的期待。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好骗的小猫?
程似锦暂时遏制住自己伸手摸他的冲动,道:“我就这么叫你过来,你会不会有点害怕?”
她牵住陆渺的手,把他带进房间。
对方的指缝很敏感,被碰到就会瑟缩地弯曲手指,程似锦察觉到了,却还是并未发现似的深深握住,指尖回扣抵在他的掌心间。
陆渺被她牢牢攥住,低声:“有一点……但我不觉得你有很可怕。我们是同一个种族。”
她回头关上门,没有解释什么,问了一句:“你说要再发展一下,是想怎么发展?邀请我度过明年的□□季?”
陆渺的喉结忍不住吞咽了一下,他顿觉口干舌燥,游移不定地解释:“就是……你多跟我见面,和我做、做……”
他想说做情侣。
这几个字说不出来,没能完整地落地。程似锦只听了一半,讶异地轻轻挑眉,她转过头看着陆渺的脸。
那双墨黑的眼睛盯过来,他瞬间更加无法言语,只听到耳畔轰然如雷鸣的心跳。他的尾巴静止不动,耳尖却泛起一片鲜明的粉色,浑身发烫,下意识地别过脸。
程似锦伸手扳过他的脸颊。
她盯着陆渺的双眼,道:“真是这么想的?”
陆渺忘记自己话没说全,呆呆地点头。
她的指尖滑过脸颊,转而抵住他的侧颈。程似锦靠近吻上他的鼻梁,在挺直的线条上留下轻盈的触感,她眨眼时,睫毛如羽扇般轻轻扫过面前,这细微的痒,令人神魂飞荡、情迷意乱。
陆渺连呼吸都想不起。
程似锦伸手抱住他,缓缓地、不可拒绝地将他抵在门口,动作几乎有诱哄的意味。陆渺仓促地回过神时,已经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跟她热烈地亲吻了起来。
进展好快……
陆渺为自己出格的主动羞愧难当,他的尾巴紧张地卷起来,下意识地勾住程似锦的腿。毛绒的、银灰色皮毛的长尾巴先是蹭着她的脚踝,然后挪动上来,在小腿上松松的卷了一个圈儿。
它得寸进尺地贴上她的肌肤。
尾巴也是陆渺身体的一部分。那些细微的触感都分毫不差地传递过来,然而他却不能操控似的,情难自禁地用尾巴故意勾引她、向她示好。
程似锦搂住他的腰,将对方压倒在沙发上。她的身体颇有重量,压在陆渺身上,让漂亮小猫几乎没有反抗的空间。她低下头,在他的颈项边沉沉地吸了一口气,低语:“它比你大胆多了。”
说得是陆渺的尾巴。
在妖怪的语言里,这么勾缠在一起,是关系非常紧密亲昵的意思。
陆渺想要操控,却反而被尾巴接触到的感觉影响。他伸手想要把那条不听话的毛绒长尾从她的腿上抓回来,对方却先一步握住。
他怔了一下。
小少爷还没培养出太浓烈的危机感。
程似锦的手从绒毛上抚过,她只是摸了摸,感觉却非常不一样。陆渺不好意思地偏过头,躲避她的目光,哪怕他知道自己正暴露在程似锦目不转睛的审视之下。
细腻柔软的皮毛被拂出手指的痕迹。
“……不要摸了。”他低低地说,“感觉,有点奇怪。”
这是拒绝?
这更像勾引吧。
程似锦是这么认为的。她的指尖没入猫尾浓密的绒毛之间,软绒绒的触感布满指缝。她一路摸到尾根,和陆渺的尾椎骨相连,她的手也不可避免地伸进了衣服里。
陆渺的体温急遽攀升。他向后方的角落里退开,只躲避了几厘米而已,就被抓住了尾巴根。
程似锦不让他离开。
“松手。”陆渺这才感觉到被欺负,没底气地恐吓,“我要咬你了。”
程似锦不仅没松开,反而笑了一下,突然接近将他压在怀里,她另一只手深入发丝间,拢住那双柔软的耳朵,很用力地揉捏。
陆渺低哼了一声,声线很软。他发觉自己太像一只没生存能力的家猫,恼羞成怒地咬她,在她的脖颈上磨出一道齿痕。
“干什么……”陆渺委屈地控诉,“我真的会用力咬你的,你把我摸得好难受。”
程似锦的回应是拉住他的衣领,把陆渺扯起来封住嘴唇。
他完全没有战斗力了。尖尖的牙齿被她毫不惧怕地撬开,程似锦像是要吃掉他一样。陆渺眼眶湿润,喘不过气,拼命地从中找到一丝呼吸的间隙,从她怀中挣扎地向旁边躲开。
也是在这一刻。
陆渺才看见她腿上隐隐浮现的痕迹。那花纹只在她情绪激烈、欲望浮动时才偶然出现。她的动物特征终于出现,一条长长的、粗壮的尾巴从睡裙下露出来,很静默地落在旁边,上面布满了类似铜钱的梅花斑纹。
那是……一条花豹的尾巴。
说花豹可能有些生疏,应该讲她更广为人知的名字,金钱豹。
陆渺的脑海当场宕机。他在这一刹那甚至没有分辨清楚情况,等回过神时,已经被程似锦再次拉到怀里。他立即汗毛倒竖,一股冷飕飕的感觉从尾椎骨蹿到天灵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
“你、你……”
“嗯?”程似锦看他一眼,“怎么了。你不是说要做吗?”
他是说要做情侣啊!
陆渺来不及解释这个,他觉得跟一头花豹做情侣实在是太超出认知。对方是豹子,而他只是猫啊!他干涩地咽了一下唾沫,“还是命重要”的念头战胜一见钟情,声音轻微发颤地道:“我不知道你是……我不想那个了,你放我走吧……能不能,就当我没来过。”
回应他的是那条缠住腰身的花豹尾巴。
梅花斑纹勒在了他瘦削的腰身上,像是一条锁链。
程似锦按住他的肩膀,再次吻了吻漂亮小猫的唇,但这次陆渺的恐慌是实打实的,他被吓得瑟缩闭眼,抽泣地掉眼泪,又很怕惹怒她会把自己吃掉,小心可怜地说:“程小姐……”
“不叫名字了吗?”
他不敢叫,花豹的气息一靠近,他止不住地害怕,咬着牙齿摇头,连哭都不敢发出什么声音,只在被强吻时轻声呜咽,哼唧的音调格外低微。
“……你把我放回去吧。”小少爷觉得她只是把自己骗来吃掉的,很伤心地说,“我可以交赎金给你。”
程似锦抱着他埋头笑了起来:“我要赎金干什么,我就要吃了你。”
陆渺的猫耳瞬间压得很低,害怕地向后撇。
第60章 猫的语言(3)
这种进展完全超出想象。
程似锦才补眠后不久, 难得的精力充沛、兴趣盎然。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很有心情吓唬小猫,看着小少爷害怕地压低耳朵, 十分可怜地讨好她。
关系的发展进度掌握在她的手里。
第二天清晨,冬日午后。陆渺才在温暖的被子里睡醒,他不记得结束的时间是几点, 只隐约想到天色从暗变亮。
窗帘没有拉紧,透出一道浅浅的光线,大概能看出是在白天。陆渺对着透进室内的日光看了一会儿,昨夜纷杂的思绪和几乎碎片化的回忆慢慢回到脑海。
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脸。
脸颊上滚烫的温度已经消下去了,但眼尾依旧有些泛红。陆渺想到自己居然胆子大到跟一头金钱豹说——请跟我做恋人,跟我继续发展一下。程似锦当时没有觉得被冒犯, 已经是涵养颇高了。
她甚至……还真的继续发展了一下。
她可是顶级猎食者之一,无论在野外还是在人类社会都生存得非常优秀。陆渺的后怕迟钝地涌起,他悄悄转身,想要离开,一条粗壮的豹尾倏地卷起勒紧, 缠绕在陆渺的腰上。
他顿时浑身僵硬。
程似锦早就醒了, 只是不想起来,闭着眼从后面抱着他。小猫的气息干燥而蓬松, 触感柔软,她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 听到他睡醒的动静,也并不说话。
只有那条牢牢勒在腰上的尾巴, 处处显露出一头喜欢爬树, 常年观察潜伏的捕猎者习性。
噢……她还喜欢把食物叼到树上去,藏起来。哪怕花豹自己不能吃完, 也不允许别的野生动物分享。
对方的生物特征映照进陆渺的脑海。他脊背紧绷,呼吸一下子变得低微,透着一种小心翼翼。极为安静地过了半分钟,那条尾巴没有其他的动作。
豹子的皮毛要稍微粗糙一点,卷在他光裸的后腰上。
陆渺稍微动了动,程似锦没有反应,他一点点转过身,伸手轻轻触碰她的尾巴,用指尖试图挑开豹尾。
大猫们向来矫健凶猛,力道跟陆渺这种小型猫科动物完全不同。他试探的动作只让程似锦觉得有点痒,不用力根本挪不开分毫。
陆渺抖了一下耳朵,鼓起勇气,抓住她的尾巴拉开,却被尾巴尖儿啪地一下抽了手背,白皙的手背瞬间落下一个软鞭拂落般的红痕。
陆渺下意识地飞快缩回手,这一刻,程似锦终于抓着他抱得更紧、更用力,懒洋洋地问了一句:“想回家?”
他的心跳的很厉害,惧怕跟一见钟情的爱慕要命地纠缠在一起,让陆渺纠结得不得了。
“总不能……住在你这里吧。”他低声说。
程似锦道:“为什么不行?”
“我家人会担心的。”
她的手越过陆渺身前,从他另一侧摸索了一下,拿起昨夜被扔到角落的手机,打开屏幕。上面是一条短信记录,这个没有备注的号码让陆渺非常熟悉。
内容是,请她多关照陆渺,他还不够成熟,脾气像个孩子。
言辞语气,一看就是出自父亲之口。陆渺呆了半晌,道:“……就、就不觉得把我放在你身边很危险吗?”
程似锦道:“你猜他们把你送来相亲的时候,知不知道这有些危险?”
陆渺不说话了,他垂下眼睛,一股无法表述的伤心酝酿起来。这股受伤的情绪支撑着他的脾气秉性,猫这种生物天生叛逆,就算很怕她,此刻也装作没这回事一样,从程似锦身边逃走,离开被子,捡起床边扔在室内秋千的衣服。
程似锦的卧室里放着一架铺满绒毯、十分柔软的室内秋千,坐上去的时候晃动得会让人觉得失重。
小猫一声不吭地闹别扭,似乎在生家长的气。
程似锦含笑看着他,见到陆渺低头穿衣服的背影。他虽然还年轻,但身材同样展露了猫科动物天生猎手的特质,长腿窄腰,脊骨线条流畅如游鱼,从肩膀到腿根,他的整个背都布满了零星的咬痕,抓挠勒紧的迹象,还有被压着一晚上、肌肤流露出的轻微泛红。
小少爷穿好衣服,回头看了程似锦一眼。她侧卧着,长发凌乱地覆在肩头。陆渺喉结微紧,居然有一瞬不舍得走出这个房间。
但他还是道:“我……”小小地停顿了一下,组织措辞,“我又不是你的猎物,才不要被你放在家藏起来。”
同为猫科,他可太了解程似锦在想什么了,就像她也清楚自己的习性一样。
“我不知道你是一头金钱豹。”陆渺低头系上衬衫的扣子,逃避都逃避得仿佛很有道理,“我要回去考虑一下。”
程似锦笑了笑,说:“那你不会考虑得太久吧?”
陆渺那条细长柔软的尾巴轻轻摆动,在程似锦略显柔和的态度面前,小猫也没那么怕了:“说不定呢。要是你还像昨天那样……那样很过分地对我的话,我就不要跟你约会了。”
程似锦点了点头,微笑道:“好啊,去吧。”
她这么好说话?
陆渺半是怀疑,半是感动。他走到门口,想了想,又折返过来低头亲她,亲完耳尖发烫,什么也不说就走了。
程似锦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下午的三点二十五分。
过了五分钟左右,正厅挂钟走到标准的三点半。门口又如她所料地响起一阵脚步声,陆渺再次打开门,神情严肃,很认真地道:“楼下的守卫不让我出去。”
程似锦点头。
他下意识地睁大眼睛:“你告诉他们让我离开,你们家连看门的都是很可怕的大型肉食动物,他们挡在门口,我不敢自己过去……”
话音未落,陆渺突然醒悟过来。
守卫不让他出去,本质上其实是程似锦不允许。她只是假装得很和气,其实根本就没有要放他走的意思。
程似锦听到他语句中途消失,悠闲地拍了拍床边,姿态慵懒,那条粗壮的短绒豹尾伏落在床上,斑纹清晰,如一道蜿蜒的山脉。
她说:“喵喵,把你刚刚穿上的,再脱下来。”
陆渺:“……”
他磨了一下尖利的牙齿,别过头去。
她轻声叹息着道:“要我动手去抓你么,我很久没捕食过了。”
陆渺寒毛倒立,隐忍屈辱地走过去坐在床边,把才穿好的衣服扣子解开,他脱到一半,眼眶里已经一片湿润,说话时轻微哽咽,好像被欺负得要哭了:“不要吃掉我……我很难吃的。”
程似锦伸手把他捞进怀里,重新抱住,懒散地道:“真的难吃么,我尝尝。”
陆渺埋在她怀里,委屈胆怯,不敢说话。他被对方勾住下颌,扳着脸颊咬了一下唇,唇瓣一下子红肿起来。他低低地哼唧了一声喊“痛”,小声卖可怜,这头花豹才没有咬坏他,只是抱着他睡觉。
陆渺觉得他就像是被她叼走的食物,被放在了离地十几米的树上,没有别的捕食者可以染指-
程似锦把他留在别墅里住了一段时间。
这期间陆家的人过来探望过一次,不知道跟陆渺说了什么,双方不欢而散。小少爷浑身的幽怨气息成倍增长,在家画画写字、思考猫生的时候,看上去都像是电视剧里被虐待的哑巴新娘……新郎。
程似锦对他穿什么衣服,吃什么东西,都要非常严格的把控。陆渺从未有任何一刻这么深深地意识到自己被豢养。他千方百计地想出门,然后每一次都被无情地挡回来,连守卫那关都没有度过。
直到有一日,一个晴空万里、阳光和煦的冬日午后。陆渺在笔记本上写第四次出逃计划,没有写完,对着计划思考的时间里,视线挪动,望向窗外。
他见到在阳台上晒太阳的程似锦变回了原型。
对于大猫来说,用原型晒太阳似乎更舒服、更符合本能。在阳光的映照下,那片金黄色皮毛几乎闪着光,酷似铜钱的梅花黑纹印在上面,皮毛充满光泽,浓密柔顺。她是妖怪,体型完全超过正常的雌性金钱豹,看起来起码在一百五十千克以上,豹耳有一点短,状态很放松。
他手里的签字笔啪嗒一声掉下来。
在她的手里……逃走?
程似锦的爪子那么大,十分宽厚,她爬树还爬得特别好……嗅觉灵敏,视力优秀,连听觉也是猫科动物一贯的好。
陆渺信心丧失,趴在桌子上半天不想动弹。他默默地把逃跑计划撕掉,扔到垃圾桶,刚刚扔掉纸团一抬头,方才还在晒太阳的花豹突然出现在面前。
他跟那双眼睛只距离不到十公分。
交织在一起的滚烫呼吸,豹子长而敏感的胡须。他的鼻尖几乎碰到她拿来衡量猎物体型的地方,仓促后退的时候,对方轻盈地扑倒了他。
对于程似锦来说,这只是轻轻地抓住他。
但陆渺却被牢固地摁在她身上,厚实的肉垫踩在身上,简直不能呼吸,紧张地以为她终于要把自己塞进肚子里了。
他下意识地缩起来,紧紧地闭上眼,感觉到对方长着倒刺的舌头舔过耳朵。充斥着丰富血管和神经末梢的猫耳一下子红肿发烫,陆渺呜咽了一声,小声哀求:“别咬我嘛……我明明有很听话的。”
程似锦对小猫的害怕并没有一个具体的认知,她成为妖怪之后就再也没有生吃过什么东西了,自然也不会对陆渺有猎杀的欲望,她只是把对方带到晒太阳的地方,然后用身体压上去,把他当自己的睡眠搭子用。
皮毛盖在身上,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冬季的寒冷。
陆渺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他发现程似锦只是想抱着他睡觉和晒太阳而已。那种天然的恐惧逐渐消散,他感知到了对方心口强健的跳动起伏,大面积的柔软皮毛抵在身上。
好暖和。
室外气温很低,但陆渺觉得哪怕零下几十度,被她抱着都不会冷。她的皮毛实在是太厚太暖和了。
他伸出手,摸了摸程似锦的爪子。
好可爱……
陆渺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不然怎么会对一只随时能张口咬死自己的金钱豹发|情,不仅觉得她那么矫健、强大,线条健康而性感,竟然还觉得她可爱。
他大胆地仔细抚摸,摁了摁她掌心里的肉垫。程似锦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干脆摊开给他摸,然后继续小憩。
陆渺察觉了这种纵容的态度。
他的尾巴兴奋地晃动,振作起来,伸手没入花豹的绒毛里,描摹她身上的梅花斑点,钟情和爱慕的感觉灌满心口,被幸福感冲击得晕头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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