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负责。
云西在心底将这四个字拆分,一字一字默念。
她只觉得胸口很闷,有些喘不上气。
是啊,昨晚不过一场意外,她明明知道师尊和以往不同,却没能在清醒的时候克制自己。
她该阻止的。
长愿静静看着云西,和穿着宗门校服不同,此时的云西身上褪去最后一点少年青涩,眼眶微红,却迟迟不曾落下眼泪。
她在强忍着,不想表现得太过脆弱。
云西想要抬头看一眼长愿,可她不敢。
她害怕看到师尊如往日一般的眼神。
就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也因为她不敢抬头,没有看到长愿此刻看向她的眼神并不平静,她眉头微微皱着,好似陷入什么回忆。
“师尊,我……”
“嗯。”
云西顿了顿,放松背后紧握着的手。
她想问问对方,还记不记得昨晚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告白。
记不记得,她说的每一句喜欢。
云西不知道该不该现在问,倘若师尊说不记得了。
她又当如何。
云西想到刚去往凡间那一年,在一个叫做昭安的寺庙,寺庙山下有一个茅草屋,里面住着一个大概四十多岁的女子,有一群凡间高手在暗中护着她,而她在等山上的一个人,一个女人。
那时候,她刚了解不少关于凡间的事,知道凡间不比修真界,民风也并不是那么开放,相同性别的人相爱,不被世俗允许,等在山下这个女人是皇室的长公主,山上人却削发为尼。
她听过山上小和尚劝告女子的话,一生一世很长,三思而行,不要当真。
一生一世很长。
凡人尚且百年寿命,她们修仙之人,少说也有上千年,上万年。
云西想,她并非不愿意等,只是想要不错过。
就像山下那个女子说的,过错一个人很简单,或许是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动作。
“师尊,昨晚,我同您说那些话……”
她终是决心要说出口,眼神坚定地看向对面的人。
长愿却突然捂住胸口,鲜血从口中喷出,落在云西眼前。
云西瞳孔微微张大,不知这是怎么回事,连忙扶住将要站不稳的人,声音发颤:“师尊,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受伤了?”
被打断了话,云西满眼担忧扶着虚弱的女人,全然忘记刚刚的决心。
“我带您去找倾向长老,师尊,我们现在就去!”
“伴生!”灵剑在她的呼唤下出现,云西扶着长愿准备离开。
长愿稳住心神,轻轻推开云西,唇上挂着血珠,在她这张脸上添了几分妖冶。
“不必着急,我没事。”
说完,又咳嗽两声,脸色苍白得厉害。
云西脸上尽是担忧,不相信对方的话,她从来没有见长愿这样虚弱,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一样。
长愿知道云西不信,伸手让对方扶着自己,回屋坐下:“真的没事,很早之前留下的暗伤,突然复发,过两日就好了。”
云西红了眼,声音微哑:“师尊,您之前没有说过。”
长愿微叹:“你没问过。”
云西咬唇,两人因为长愿这句话安静下来。
一时间,只有屋外的风吹树叶,和长愿时不时轻咳的声音。
“师尊,我去把倾向长老请过来。”
说着,云西往外走。
长愿轻轻拉住云西:“不用,倾向治不好。”
“可以缓解吗?”
云西轻声问着,转身望向长愿的眼睛,忽视不掉对方苍白的脸色,她猜师尊现在一定很难受,很疼。
要不然脸色怎会如此虚弱苍白,就连身体都那般冰凉。
长愿见云西眼眶红得厉害,安慰着:“没事的,只是因修为精进境界有所晃动,冲击到了旧伤,休养一段时间便好了。”
“带我去山顶。”
“师尊,山顶很冷。”
南雪山顶的雪终年不化,此时还在不停飘着雪花,这人如今太虚弱了,会冷。
“无碍,我这副身躯,不惧冰寒风雪。”
云西急忘了,长愿修为深不可测,且她们修士本就可以抵抗风寒,怎会轻易感觉到冷。
“好。”
*
云西御剑很稳,这还是她第一次载长愿,念着对方身上的伤,频频走神。
长愿自然察觉到了云西的状态,没有点明,闭目不知在想什么。
很快,两人来到目的地。
山顶水池位置比较偏僻,在白茫茫的雪地上这片不大的水池并不突兀,却也不像是天然这样形成的。
水的颜色蔚蓝,宛若深海。
云西扶着长愿站稳,拿出一件较厚的披风,搭在长愿肩膀上。
长愿将披风还给云西:“不用,回去吧。”
“师尊,我陪着你。”
“云西。”
长愿声音轻淡,不容拒绝。
云西深深看了对方一眼,从她师尊的眼里什么都看不出,只是单纯倒映着她的模样,和白茫茫的雪地。
“好。”云西应道。
长愿转过身,看着细雪落入水池消散,“宗门最近应该有许多事,不要总是待在南雪山。”
云西停下脚步,看着长愿在湖边的背影,咬唇说:“师尊,这次要多久?”
“很快。”说完,往前踏了一步,踩着水面走到湖水正中央,凝结成冰的脚印融化。
云西眼中映着水面泛起的涟漪,直到恢复平静,才轻声道:“那我等你。”
她的声音太小,被雪山上的风吹散。
长愿任由自己沉入水底,这里就像一个无底的洞,她会一直下沉。
眼前的光亮随着身体下沉渐渐消失,只余下无尽黑暗。
这一刻,长愿眼中的情绪从无悲无喜变得深邃复杂,她缓缓伸手,抓不住任何东西,只有水痕由指缝逃脱。
*
云西在竹林坐了三天,这期间山上属于长愿的气息越来越少,直到消失不见,那人依旧没有回来。
她不知道对方口中的很快具体是多久。
又一次叹息后,收到了来自夕裳禾的传信。
对方的灵信传言很有特点,拆开先要对一个暗号,问题是主峰后山长了多少花。
“十万七百三十六朵。”云西颇为无奈,心想这信怕是宗内没几个弟子能答出来。
回答后,夕裳禾的声音传出来,带着一丝小得意:“不对哦,昨日我院子东北角死掉一株。”
云西又答:“十万七百一十九朵。”
答案正确,一串文字出现在她眼前。
云西很快看完,回到屋子换上熟悉的宗门校服,御剑离开前又看了一眼山顶,见依旧没有人出现,这才离开南雪山。
夕裳禾躺在小院摇椅上,怀里躺着一只雪白的灵猫,没有一点宗主形象。
看见云西到来,竟一把将怀里的猫扔了出去,白猫灵敏落地,眯着眼冲夕裳禾叫了几声,迈着优雅的步伐离开。
夕裳禾脸色微变,云西颇为惊讶的看着三两下跳到房顶睡觉的白猫,感叹这只猫大胆,骂的太脏。
没错,这猫开了灵智,虽然还不会讲话,但只要学过灵兽语录的修士都能听懂一些兽语。
“这猫是我从后山捡的,看起来挺好看,可惜嘴太脏。”夕裳禾耸耸肩膀,一点不在乎这猫骂她的话。
云西笑了笑,“禾姐姐,这猫跟您挺长时间了吧。”
虽然是疑问,云西语气却极为肯定。
夕裳禾也不否认:“刚好你离开那年捡的,太爱乱跑,你这些年回来才没见过。”
白猫缓缓抬起脑袋,猫眼观察着云西,耳朵因为云西的声音一颤一颤,冲着云西发出乖巧夹子的叫声。
“喵~”
引起两人的注意,白猫沿着屋檐跳下来,轻轻巧巧跑到云西脚下,蹭云西脚踝的同时还不忘发出讨好的叫声。
云西弯腰将白猫抱了起来,这猫竟然乖顺靠在她怀里,冲她眨眼。
夕裳禾气笑,说话带着一股子醋味:“这会儿学会讨好人了,怎么我当初捡你回来的时候给了我一巴掌。”
白猫懒得听她声音,竟然卷起耳朵,缩在云西怀里。
活像是被虐待了一样。
云西忍俊不禁,没想到有朝一日被骂老狐狸的宗主会败在一只白猫身上。
猫缩在云西怀里不愿意离开,夕裳禾顿时大受打击,也没了说废话的兴趣,直奔主题:“这几日没见你师尊气息,又闭关去了?”
云西抱紧了点怀里的猫,摇头:“不曾,师尊暗伤复发,在疗伤。”
“暗伤?”夕裳禾怔住,一时没想到哪门子的暗伤。
白猫察觉得云西心情低落,头轻轻蹭着云西的手,似乎在安慰她。
夕裳禾突然拍了下手腕,惹得云西断了思绪,看向她。
“我想起来了,应该是当年那场大战留下的伤。”
云西连忙问:“禾姐姐,师尊的伤很严重吗?能不能治好?”
夕裳禾面露纠结:“这个吧,不是能不能治好的问题。”
“嗯?”
云西不解,呆呆看看夕裳禾,虽然夕裳禾平时说话就很奇怪,但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无法理解。
夕裳禾也知道自己的说法有问题,奈何她实在想不出来怎么说,她又不是医修,“就是,上一次仙魔大战,你师尊跟魔尊决战的时候突然喷了一口血,等魔尊陨落后就晕倒了。”
看云西面色紧张,夕裳禾安慰说:“也不是什么重伤,没两天就醒了,倾向当时诊断并没发现什么,这千年也没见你师尊有事。”
“就像你师尊说的,应当是这次境界松动刺激到了暗伤,你要实在担心,过两天让倾向去南雪山看看。”
云西点头应下,想起信上的内容,问道:“禾姐姐,宗门出了什么事?”
御剑来的路上,宗门一如往常,练剑打坐,切磋比试,云西实在想不到会是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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