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未来
云空之上, 发丝如雪的女人躺在云端。
她的发落在软绵而纯白的云上,似乎正在浅眠之中。
云端远处有一正在盘腿修炼着的女子,属于天地的力量源源不断向她体内流去。
在此修炼之人正是夕鎏, 云西成神归来后, 她能够动用的力量更多, 以天地之力为引花费十年时间,终于修出了肉身,从此之后,她不再是天地间飘荡着,不会被世人注意的残魂。
“阿鎏。”
随着夕鎏停下修炼, 在云端浅眠的女子跟着醒来, 眨眼间便来到了对方身边。
“阿云姐姐!”
夕鎏扬起笑, 目光落在来到她身边的云西身上。
眼前的神还如过去见到那般, 她的眸依旧温柔, 盛满天地间的星辰。
“还差一步。”云西看着夕鎏,夕鎏曾将其一大部分力量融入大阵之中,仙人想要成神极难,仙人之境要走的路很长, 而如今的夕鎏便只差这一步了。
于凡间遇见夕鎏的第一眼,云西便看到了这人往后去的命运,在数百万走向未来的路途之中,她有一条属于未来的路是通往最顶端的。
从夕鎏落下开拓山门石阶的第一剑开始, 属于她的那条成神路便更加清晰了。
“这一步需破天下之大局。”云西和夕鎏站在云端, 看着云下又起风波,暗潮涌动的局势。
“天下大局。”夕鎏轻叹, “此一局,又当如何?”
她们经历过最为可怕的过去, 知晓人心可灭天地神明,如今将要到来之局,不知又能到哪种程度。
夕鎏偏头,目光落在云西正望着云下的侧脸,又是一声轻叹。
云西曾陷入将近六年的沉睡,如今她提前修炼完成,凝出肉身,沉睡在云端的神也再次醒来。
为神者,不可心乱,不可心动,心存万物却不可为万物而悲,这一点身为天地间最初之神的云西没有做到。
很久之前,那一场属于人心贪欲引起的祸,云西本该更冷静一些,站在云端看着这般残酷的世间便好,万物皆有因果,而她插手了那段因果。
提前结束了血洗世间的残酷之争,神心的动摇和悲叹让她降下了不该有的神罚,原本那场大战最后该是妖族人族和一切没有反抗能力族群的悲难,是那个时代所有人的劫难。
更是另外一个生在海中神明必须经历的劫。
她们注定要成为敌人。
可至高之神扭转了这场惨象,降下了她主观而落的神罚,此术一起,无可挽回。
早在很久之前,她便已经是不可控的了,而如今这份不可控更加清晰。
“舍弃不可控的部分——”夕鎏叹着,“阿云姐姐,若整颗心全然都是不可控的呢?”
云西目光中映着云下形形色色的人,每个人都不同,她们千姿百态。
“无妨。”她将视线移到夕鎏身上,“我守不住的话,不是还有你吗?”
云西要守着这天地世间万物,可百万年来,从未见过有来自外界的侵扰,反而是人心一道,数次要毁灭这片天地。
夕鎏还差一步成神,她和云西一同落下云端,来到了浣鎏宗埋葬着夕裳禾的墓前,白猫依旧睡在墓碑前,见到云西轻轻抬起眼皮,而后在看到夕鎏后轻轻叫了声。
它的猫眼中露出了不可思议,反常至极地跑到了夕鎏脚边,咬住夕鎏的裤腿,似乎要带她离开此处。
云西和夕鎏对视一眼,夕鎏将白猫抱了起来,轻声问:“小猫,你想带我走?”
白猫能够听懂人话,她喵喵叫了两声,点头,从夕鎏身上跳了下来,往山下走了一段,回头看后面的女人有没有跟上来。
原本云西将夕鎏带来此处是为寻夕裳禾留下的残魂,成神之后,她并没有回过浣鎏宗,凭借在宗门大阵中的力量能够察觉到宗门内的气息。
而其中便有一道属于夕裳禾的力量,很微弱却一直存在着。
人死灯灭,在花王的众魂之河中,云西没有察觉到夕裳禾的灵魂之力,夕裳禾并没有选择穿过众魂河转生。
白猫将云西和夕鎏两人带到了夕裳禾的住处,熟练跳到墙边柜子上。
夕鎏走到柜前,发现了此处存在的暗格,将其打开。
床前出现了一道暗门,这是连夕鎏过去都不曾发现过的暗门。
白猫率先走入暗门之中,丝毫不因其中过于昏暗的视线停下脚步。
云西挥袖点亮了暗门后的一排蜡烛,亮起光。
她们跟着白猫来到了暗门中的屋子,这间屋子并没有存放着什么珍宝神器,四壁光秃,只有案桌上放着三本册子,一本是夕裳禾无聊写下的日常闲事,另外两本则与那个杏百组织有关。
这与杏百有关的记载与另外一本日常所记的笔迹出自一人,奇怪的是,其中一本却没有一个字。
白猫不满云西一直将视线落在书上,喵喵叫着从案桌下来,钻到桌子下继续叫。
“它这是何意?”夕鎏看了眼云西,俯下身去桌下摸猫,却不想白猫在她伸手时钻出头,顶住了案桌,似乎想要将其掀翻。“你想将它翻起来?”
“这下面有东西?”云西接着问。
白猫轻轻叫了声,算是应下了两人的话。
夕鎏和云西一同将放在桌上的东西收起,轻轻翻起案桌,看到了贴在桌下的画像。
这画像上的人与夕鎏一般无二,就连身上的衣裳都与夕鎏所穿一样。
白猫迈着腿走到画像前,看看画像上的女子,再回头看看愣住的夕鎏和云西。
“这是?”
云西显然没料到会看到这样的画像,画像边缘仅写了一个‘夕’字。
从笔迹来看,这是夕裳禾留下的字,根据夕鎏所说,浣鎏宗没有夕鎏画像的存在,只有禁地雕刻的那个雕像,这个画像就只能是夕裳禾留下的。
只是不知为何她将要夕鎏的画像贴在这般隐匿的桌底。
若非今日有这白猫在,就算她们找到了这屋子,也不一定能寻到这藏于桌底的画像。
白猫用前脚碰了碰画像前的地面,扭头看夕鎏。
“你要我用灵力?”
“喵!”白猫从画像边移开。
接触到属于夕鎏的灵力,画像亮起金光,那个落在画像一角小小的‘夕’字光亮更盛。
云西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夕裳禾封印在这画像中的残魂,解开封印将其从画像中引了出来。
夕裳禾的身影随着云西的施法出现,她第一眼先看到了蹲在一边看着自己突然出现满是震惊的白猫,笑着摇头,叹道:“傻猫。”
“这次你倒是帮了我——”
白猫先是因为夕裳禾的出现震惊,很快便反应过来向其扑去,却落了空。
“夕裳禾!”
她以为夕裳禾是如以往那般故意躲开了自己,转身便又扑了过来,再次落在地上时,她发现自己无法触碰到对方。
夕裳禾又摇摇头,“果然还是傻的。”
夕鎏将失落的白猫从地上抱起,轻轻拍了拍猫头。
“这猫通灵,一直守着你的墓,是个护主的猫。”
她从前见过这猫和夕裳禾一同生活的日子,夕裳禾不将白猫当作妖仆灵宠,虽常常以主人自居,却从没有擅自为白猫取名。
白猫天生便是骄傲的,它自小便与这个人类朝夕相伴,常常看不惯对方,可对白猫来说,夕裳禾就是家人。
“所以说,傻。”夕裳禾叹道。
分明没有为这猫取名,却还要守在浣鎏宗这小小的后山,不是傻又是什么。
夕裳禾并没有将太多的时间留给白猫,很快便扯开了这个话题,她的时间不多了,此处只是封印了她分出来的残魂,在解开封印之后很快就会消散。
“我的画像,何意?”比起夕裳禾准备告诉她们的重要之事,夕鎏反而在此时更关心为何要将她的画像贴在床底,她问:“我见不得人吗?”
再怎么说,她也是这浣鎏宗的开山之人,虽然当年修真界到处贴她的画像传着骂,可那画像也是光明正大能见人的,她又不是丑得不可见人,怎么就要将她的画像贴在桌底了?
这暗室家徒四壁,且不说一般人进不了浣鎏宗,就算来了这地方,也无甚能偷的东西。
与夕鎏不满的质问不同,云西没忍住笑,她很久没有见过夕鎏这般鲜活与人讨价还价的模样了,那场大战之后,有太多人和事都发生了变化。
“西西,夕鎏老祖原来是这般性格吗?”夕裳禾佯装不知,诧异问云西。
她过去总称云西为小西,在严肃的场合反而会唤云西为小师叔,现在云西恢复了神尊的身份,不方便再添那一个‘小’字,便索性只唤西西了。
云西不介意夕裳禾怎样称呼她,左右不过是一个叫法而已。
“嗯。”她轻轻点头,“她过去动不动就要为人写话本,就说与我有关的,我知晓的便有三本。”
云西的话瞬间让夕鎏面上的笑变得尴尬起来,她写的话本可不是什么正经东西,以云西为原型那些,更是万万不可见人。
夕裳禾身为浣鎏宗的宗主,自然看过夕鎏写的话本,没想到云西还知晓有以自己为原型的话本,她偷看了一眼僵住的夕鎏,为其捏了把汗。
“夕鎏老祖,您觉得我这画像如何?”
“尚可。”
夕鎏又看了一眼画像,顺着转移话题。
其实说尚可都有些贬低这画了,分明就是有九分相似,没见过真人便能这般,当真是鬼斧神工!
“那您觉得自己这相貌如何?”
夕鎏目光落在夕裳禾面上,笑道:“自是极好的。”
“当年我的画像也是能传遍修仙界的存在!”
她这话有些咬牙切齿,夕裳禾就全当没听到夕鎏的咬牙切齿,“这便对了,此画乃我亲手所作,太过满意了,便不想被别人发现,这才藏在了桌底。”
夕鎏:……
云西有些错愕,“这般……不妥吧?”
她还没听说过谁因为太满意一件东西要将其藏在桌底,一般人大概都不会这般。
夕裳禾从来就不在意这点小事,她一点都没有因为自己的话震惊到面前两人的自觉,“这算什么,我还将师妹的……咳咳,我是说,放在此处安全,毕竟我在这里留了一抹魂魄等着你们,放在桌下就没人会找到了。”
“是没人会找到。”夕鎏摸着猫头,嘴上不留情,“要不是有这猫在,等我死了也找不到。”
“呸呸呸。”夕裳禾连忙摇头,“这是哪里话,老祖都要成神了,怎么会死。”
“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夕鎏不想继续听夕裳禾瞎扯,“别废话了。”
夕裳禾果然立马闭嘴,面上表情变得极快,瞬间便严肃了起来,就如夕鎏写的话本一样,一翻一个样。
这两人有一点很像,能说又能扯,云西跟安静下来的白猫根本插不进去话。
夕裳禾指着放在一边的三本册子,先让云西拿起了属于她记录无聊日常那一本。
这本书很厚,第一页的笔迹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了,写下的字有些歪歪扭扭的,有碍观赏。
最开始,这其中所写的文字并不多,那时的夕裳禾大抵不太会说话,连字都不太会写,记录上便只有修炼这一项,她只将修炼放在第一。
往后她的字越来越好看,写下的句子也长了些,到了中间部分,第一次出现了关于‘杏百’这两字。
在她的这本记录中,几乎很少提到与杏百有关的话,可另外一本册子中,却全是与杏百有关的记载。
那本书的第一页便画着一个象征着杏百组织的图案,笑脸面具。
夕裳禾在此写下了批注,此面具乃是杏百的象征,其组织中人皆白衣兜帽,佩戴面具。
在这一本与杏百有关的记录中,一共画了三种不同的面具,云西一共见过两种,第一种是最普通的笑脸面具,还有一个是花娘佩戴那个,笑意更甚的面具。
她翻到与花娘面具相同这一页,看到了上面的批注:此乃杏百圣女所佩戴面具,圣女地位极高,具体不明。
最常见的笑脸面具批注:无甚特点,此面具在组织中地位一般。
还剩最后一个没见过的笑脸面具,此面具又与花娘所佩戴的不同,眉心点着一抹红,打破了纯白之色。
而这个面具则这样写道:此乃‘杏百’组织有权之人所佩戴面具,具体人数不知。
看完三种不同的面具,夕裳禾又让云西翻到后面的一页,这里仅画了一个面具的轮廓,却并没画出其中细节,她道:“五万年前那场大战,仙魔之间的矛盾便是由此组织挑起,他们神出鬼没,当时我们所查到的最高层便是佩戴圣女面具和眉心点着红的这一批人。”
根据夕裳禾所说,杏百圣女仅有一个,最初多是由圣女带领着杏百中人在外对敌,她算是暴露最早的一个在组织中地位高之人。
起初,她们以为是因为在这组织中圣女并不重要,这才总是出现在各处,后来发现了端倪,所有人都在护着圣女,这个组织中的人极会隐藏,可在每一次战斗中,一旦圣女有危险,他们宁愿暴露自己送死也会将圣女救走。
夕裳禾第一次碰到面具点着红的杏百之人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那时她同倾向与清许困住了圣女,本以为能将其一举击杀,却没想到外宗同行的长老突然出手拦住她们,同时也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后来杏百圣女被当时修为最高的散修仙人击杀,而那仙人其后便销声匿迹,杏百渐渐消失在众人视野之中,这一沉寂便是数万年。
在这数万年间,夕裳禾一直在暗中调查着这个组织,虽没有大的收获,却也顺着查到了不少消息。
云西翻到画着令牌那一页,看到了自己曾经交给夕裳禾那个令牌,和这纸上画着的一般无二。
“当初你给我的令牌,就和这样一样。”夕裳禾的视线也落在这一页,“在此之前,我已有将近三千年没有查到过这个组织的消息了。”
这画着图案的书中所记载并不多,云西拿起了没有字的那一本,“这本又是为何?”
“有些东西,不能留在纸张。”夕裳禾叹了声。
她这处暗室虽隐蔽,在浣鎏宗无需担心被人发现,可有时候,很多事情防不胜防,她无法预料未来会发生之事,便不能留下这些秘密。
“这本空白的记载,是需要我亲自讲述的。”
她之所以要将这里弄得如此干净,没有多余之物,便是因为如此。
在这样一个暗室中,若案桌只放着三本由她亲自记载的册子,必然不可能有这样一个多余之物,这个空白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夕裳禾不能将过于明显的东西摆在明面上,只能如此提示后来者。
而能够来到此处之人,有极大可能是与她亲近之人,比如现在的云西,又或者是亲传弟子。
欲要解开她留下的术法也并非只能用夕鎏的灵力,倘若去过后山禁地,拿到宗主令牌,就一定知晓云西、长愿和夕鎏的过去,其中云西和长愿的存在过于明显,只有夕鎏,一个早已销声匿迹的开山老祖,除却下一代宗主,旁人很难想到她的身份。
若不知晓夕鎏的身份,便无法寻到触动封印的办法。
“早在五万前年,我便算到了自己的死劫。”夕裳禾接下来的话讲了她的所知,“那时,我本不知晓这死劫所来的意义。”
那时仙魔之战还未开始,她于感悟中突破,就在触碰到晃动的境界之时,心中猛地一颤,虽跨越了更高一层的境界,却也在天机中察觉到了劫难。
她本以为自己会在与魔族大战之中身亡,可直到最后一刻,她都没有遇见任何危险,甚至还在与魔族的大战之后再次摸到了精进的机会。
而在这次感悟当中,她的修为并未精进多少,却更加清晰预料到了自己的死亡,而这个死亡指向了背叛,正在此时杏百横空出世,她们发现了潜藏在各宗门的杏百组织卧底,在此事之中,她明白了何为背叛。
那以后夕裳禾便开始严查浣鎏宗,内门弟子中少有存在问题者,在外门弟子里却让她找到了端倪,她将这一批有问题的弟子秘密处理掉,对杏百组织的暗中调查更加在意。
第三次触碰到与未来有关的天机,夕裳禾得知了云西的存在,在拿到宗主令牌那一日,夕裳禾便知晓并等待着云西的到来,可在第三次天机中,她看到了长愿逼迫云西修无情道,不允许其离开南雪山,而云西虽修为速度极快,却因断情毁了道心,于天雷中陨落。
两千年后,万年足不出户的长愿仙尊突然离开宗门,并带回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取名为云西,要将其收为亲传弟子。
在长愿带回云西那天,夕裳禾于接住云西那一刻触碰到了天机,这一次她看清楚了自己的死劫。
她的师妹倾向会被围困,她会为救下倾向而死。
而杀死她的人,便是背叛了仙门正道的同行修士。
每个修士都有自己独有的天赋,在仙人之境的精进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而这份天机,昭示着她的未来。
夕裳禾想要阻止这些未来的发生,她从一开始便知晓云西会对长愿动情,更是知晓长愿会逼迫云西走无情道,却偏偏无法阻止。
她知道她们为神的过于,更知晓必死的未来,于是从云西出现的那一刻,她便已经在寻找改变未来的方法了。
既然看到了未来,再难她都要改的,云西是这世间的神,她不能陨落在成神的路上,更不能因长愿陨落。
“仙尊执意要将您留在南雪山,甚至是她的身边。”夕裳禾看着云西,慢慢讲着,“我那时便劝过她,欲将您留在主峰,可她不愿。”
二十万年太长,终于寻到,换成谁都不愿意放手。
“那日,我与仙尊争吵过——”夕裳禾回忆道:“许是我话说得重了些,竟将仙尊气红了眼,她将您抢走了。”
第112章 悬刀
“我作证!”夕鎏听到这里终于出声, “我看到了!”
那时她第一时间便察觉到了云西气息的归来,从长愿带着云西踏入浣鎏宗便都跟在长愿身边,更是听到了夕裳禾说要将云西留在主峰的话。
从南雪山落雪不停开始, 长愿便改了从前的性子, 她变得冷淡, 每日不是在竹林打坐,便是将自己沉入山顶引来的海中修炼,那算是长愿万年来情绪波动最大的一次。
甚至比她将云西寻回来的喜悦,波动大了不知多少倍。
那日她跟着长愿一路回到南雪山,然后看到长愿将尚是婴儿的云西扔在床上, 头也没回将自己埋在了深水之中。
看到这一幕时她还埋怨着长愿, 怎么能忍心将这般小的孩子留在此处, 那一刻天平就倾斜到了夕裳禾身上, 她觉得长愿无法照顾好云西。
夕裳禾所看到的未来皆与她的死劫有关, 而通往她死劫的路上,云西的存在很是重要,她知晓破局之法就在云西身上,却无法过多干涉长愿与云西之间的事。
她想要提前点醒云西, 不让云西走向断情这条绝路,为此想了许多破局之法。
在这个过程中,她发现了长愿的异样。
与她相同的,长愿同样在寻找此局的破解之法, 她们两人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只是选择了不同的方式。
夕裳禾明确看到了死劫,破局不易, 她不能时时刻刻守在倾向身边,更不能以宗主的身份要求其留在宗门。
那一日, 在得知倾向被困之后,她便知晓此去难归,即便如此,她还是去了。
云西在南雪山的死劫已过,夕裳禾看到了希望,夕鎏宗主的出现是变故,亦是希望。
她和长愿不一样,长愿不能接受变故,而她却在等着变故的到来。
好在,她等到了。
无法扭转自己必死的死劫亦无所谓,她为修心中之道而生,何惧生死。
更何况,她所救的是放在心中的重要之人。
夕裳禾留在此处的魂魄是在等待着云西和夕鎏的到来。
她将自己所知关于杏百之事全部告诉了云西两人。
“依你所言,长愿要更加了解杏百?”夕鎏问道。
云西同样在等着夕裳禾的回答,她忽然想到了关于长愿的一些异常。
那日的千岚战场上,为何要用那般费事的办法分开仙魔两族争斗,还有她故意将自己带偏的剑势。
若是长愿早就知晓仙魔两族中有许多混入的第三方势力呢?
这样就说得通了,她是故意要将那些怀有不轨之心的人引出来。
“没错。”夕裳禾点头,“她所知晓的远比我查到的多。”
她最多只是知晓杏百在各宗各派,乃是魔修,妖族中都有隐藏者,却无法知晓这些人是谁。
可长愿不一样,她知晓得更多,甚至能够找出那刻意隐藏之人。
“阿鎏,莲窍宗。”
云西突然说道,与夕鎏对视了一眼。
她们早先就听过,是因莲窍宗的两位长老伤了韦语阑这才惹得长愿去人家宗门逼死这两人。
可韦语阑分明是因反噬的缘故,哪里能遇见这两个长老。
即便遇见了,韦语阑当时那个情况,长愿必然就在她身边,断不会让其受伤。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长愿是故意到莲窍宗逼出那两个长老的。
那时距离夕裳禾陨落已有许多年,众人渐渐淡忘了背叛,反而只记住了仙魔之战。
而长愿在这里扮演了一个点出危机的角色。
夕裳禾所知便只有这些,余下太多她帮不了云西和夕鎏。
在力量耗尽的最后一刻,她看了一眼她的猫,目光落在云西身上。
如过去与云西相处那般,这时的她温和了许多,最后叮嘱道:“小西,莫要被眼前的迷雾遮住眼睛。”
云西在心中默念了夕裳禾的话,突然安静。
白猫在夕裳禾消失后猛地从夕鎏身上跳下。
喵喵叫着寻找夕裳禾,实在找不到,便跑着出暗室,又往后山山顶跑去。
“阿云姐姐?”
夕鎏有些担忧地看着云西。
她不太明白夕裳禾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却知晓正是这句话让云西陷入了这般沉默中。
夕裳禾离开了,她好似还知晓一些别的事,却不知为何没说明,只能这般提醒。
云西轻轻摇头,表示自己无事。
她们带走了这处的画像和夕裳禾记载着关于‘杏百’的秘密。
后山的花开得正盛,白猫早已回到了夕裳禾的墓前,如以往那般缩成一团。
云西和夕鎏顺着后山往主峰走,路上遇见了站在花丛中施术降雨的华霆。
“神尊。”华霆见云西过来,唤了她一声,随后目光落在与云西同行的夕鎏身上。
看清夕鎏的一身穿着,他犹豫了下,不确定问:“夕鎏宗主?”
云西不奇怪华霆能识出夕鎏的身份,她这衣裳过于显眼,是浣鎏宗最初所定下的服饰。
虽后来颜色上做了修改,可各位长老应当也都见过。
如今还穿着这衣裳的,除去长愿,大抵也只有想出这衣衫的夕鎏了。
之所以这般不确定,则是因为,在世人眼中夕鎏早已消失不见,不会突然出现在二十万年后。
可夕鎏身边跟着云西,有天地间至高的神在,夕鎏的出现似乎又没了问题。
夕鎏点头应下了华霆的话,看着他施展落雨的术法,“为何在此降雨?”
她很是疑惑华霆眼下的行为,若她没记错,当初夕裳禾要种这片花田之时,华霆曾多次提出过对此行为的不满。
如今竟然主动跑来这里施术降雨,实在不可思议。
云西目光由华霆身上移到他所浇灌的花丛上,后山这片花极为娇贵,倘若不满意施术人的浇灌,便会明显能够看出不同。
这片花田被夕裳禾养得有了灵气,而华霆虽看起来严肃又古板,却意外地心细。
沾着灵雨水珠的花迎着阳光绽放,更加明艳了些。
华霆眸光微动,叹道:“过去师妹种这片花时,总是无岸,倾向帮她照看……”
“后来是她的小徒弟们照顾着,如今也只有我还有这般闲工夫了。”
说着,他将降落的云雨挪动位置,继续为下一处施雨。
夕裳禾的陨落太过突然,倾向将自己锁在了西山不见人,而夕玥也越来越忙,‘杏百’的出现愈发频繁,仙魔两族暂时休战,并在交涉中隐隐有了丝共同对敌的走向,而夕玥在其中周转双方的关系。
“花不惧败,身死来年也会重开。”夕鎏扫了一眼这满山的花。
她像是在说眼前的花,又似乎在说过去的浣鎏宗。
华霆望向后山远处正在等待着浇灌的花,惆怅着,眼中深处又似乎映着希望。
“过去,我总说师妹的花太过娇,就像倾向师妹那般,总在身上挂着一堆没用的铃铛,到哪里都会发出吵人的响声,可如今每日不来看看这话,便总觉得缺了什么。”
“人啊,总就是这般,倾向师妹如今不总在各山头来回走了,我又希望她出来到处转一转——”
“还有无岸师弟,我比他们入宗早了很多,初时我总觉得师弟过于聒噪,一说话便停不下,总让他少说话,没想到竟一语成谶。”
华霆是夕裳禾他们那一代最早入门的亲传弟子,他比她们年长太多,却没想到有一天,会发生如此意料之外的变化,再回首时,却发现物是人非。
华霆是这般,夕鎏是这般,云西亦是如此。
在她走向神路的过程中,生死总在于她擦肩而过,她留不住任何人,更救不了任何人。
她本不该因万物离别之苦而悲,神只需看着众生的别离便好了,她不会经受别离之苦,亦不该在意别离之悲。
在她成神这个不算长的过程中,她的心却发生了变化,比起站在高处看着,作为身边人亲身经历的感觉实在不好受,这种苦痛,她慢慢弄懂了一些。
只是,神终究是不该偏向万物其一的。
在青州小城中,云西在小院中等了两日,于那天傍晚将最后留下的药拿给了来取药之人。
这段时间里,她想了许多,有夕裳禾,亦有在等她归来的众人,还有惨死在地牢中的夕北鹤,以及选择废去自身修为的夕问雪,最后还有柏衣的离去。
她们都走在一条无法挽救的悲剧路上,在这条路上,这些人曾经都在她记忆中是鲜活的,无法取代的。
若说前者的离去动了她守护万物的信念,那后者柏衣的离去,则真正触动了她的心。
在那一刻,她的脑海竟有一瞬的空白。
如夕裳禾那般舍弃自己性命却又在守护的人,如夕玥那般恩师离去,亲人离去,心悦之人亦消失,到最后只能独自撑起全部的人,亦有如柏衣那般以善为心行道者,她的善超越了自身的情感。
像她们这般的存在,为何偏偏又走上这样一条没有未来的路。
而她这个天地间守着众生的神呢?
她一直在被这些人拯救着,她的存在好似太过虚弱,太过无力。
在离开小院那一天,云西脱下了陪着柏衣游历时的红衣,连带着落在她手中之物,将其烧成了天地间的一抹灰尘。
神并非不能插手世间万物,她不愿再看着世间的离别,若至高的神不能救世,她便寻来能够救世的神。
云西和夕鎏又往南雪山走了一遭,而后她们便再次踏上了离开浣鎏宗的路途。
*
西海域,白仙客栈。
分明是在熟悉的位置,坐在此处的人亦是曾经那些,云西和夕鎏靠在窗边相对而坐,夕鎏身边坐着夕玥,而后是沈书珺,云西身边则分别是舟禹忆和舟桥年。
同样是六个人,却不再如过去那般。
舟禹忆依旧是话最多那个,比起过去,他似乎稳重了些,但又没能稳重太多。
与他一般性格的夕玥变化当是最大的,她不再惧怕身边的沈书珺,亦不再痛恨其狠心,她对其有些冷淡,却又没有失了大宗门该有的风度。
沈书珺似乎是有话想要与夕玥说的,可她偏偏无法开口,只能无奈与相对而坐的舟桥年对视后叹气。
“夕鎏宗主,我从小就听说您的事迹。”舟禹忆看着众人略显沉重的气氛,主动出口打破这般沉默,“就是,以后有机会的话,可以跟您学一点术法吗?”
夕鎏笑道:“自然可以。”
她瞥了一眼因舟禹忆这话微微皱眉的舟桥年,“只要你姐不介意。”
“小禹啊,舟家那么多术法宝贝是不给你吗?”沈书珺捂着唇笑,“还要去学人家的。”
夕玥冷哼了声,“想入我们浣鎏宗也不是不行。”
她这话说得太故意,在言语上还是不愿输给沈书珺。
沈书珺倒不与夕玥计较,舟禹忆连忙道:“谁要入你们宗门啊,我就是想跟前辈学点厉害的术法而已!”
云西和夕鎏对视一笑,她们说话时下了隔音咒,不会被旁人听见,目前知晓夕鎏身份的人并不多,她们目前亦在有意隐瞒着夕鎏的身份。
舟禹忆打破这般气氛的话有些僵,好再也缓解了几人的沉默。
“如今仙魔大战结束,‘杏百’神出鬼没,多学点术法傍身免得遇到危险时应付不来。”
舟禹忆煞有介事,这些年他算是见识了‘杏百’的可怕之处,沈家姐姐耗费十年才将家中的隐患尽数铲除,在这个过程中,作为顶尖大族的沈家几乎折了一半人。
而舟家同样存在这样的隐患,因着一些原因,她们暂时留下了其中的一小部分隐藏者。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她们从来不怕在战场上与魔族生死相搏,却恐惧隐藏在身边的刀,这种暗刀哪怕第一刀杀不死她们,也会使得她们大伤元气。
自云西登上神位之后,杏百中人在各界的游走更加猖狂,他们似乎在密谋着一桩大事,即便如今众人还不知其目的到底为何,却依旧恐惧着这样的存在。
无论仙门正道还是妖魔一族,就连凡人一族都有与那杏百绕不开联系,她们就如遍布暗处的老鼠,偷偷观察着,并意图改变着什么。
这一张网太大,仅靠一族之力根本不可能扭转,而此时原本势不两立的仙魔两族终于缓和了关系。
魔族那边以韦语阑为首,偏向在对抗‘杏百’一事上与仙门合作。
只是她们的意愿还有些不够明确,而仙门这边几大宗门则是各持己见。
以夕玥为首的浣鎏宗,莲窍宗、御兽宗以及舟家、沈家偏向与魔族合作,而以神剑宗为首的一部分仙门正道则反对与魔族合作。
“万物局势大变,如今就连我也看不清未来的走向。”云西摇摇头,面色有些沉,其实自归位之后她便发现了端倪,天地间好似笼罩了一层又一层迷雾。
虽看不清如今的局势,可她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好的走向。
“不可控。”云西在桌上落下‘杏百’二字。
在场众人看着这二字沉默,夕玥道:“小师叔认为我们该与魔族合作吗?”
“万物本无善恶贵贱,恶起于心,非是种族之罪。”云西并没有正面回答夕玥的问题,反而这般说道。
“恶起于心……”夕玥低念着,想到曾在禁地看到的那些。
舟桥年将目光放在夕鎏身上,“夕鎏宗主便是其中的变数吗?”
“没错。”云西应下了她的话。
她知晓舟桥年从来都是敏锐的,在这瞬间便能想清楚其中关键,倒也并不意外。
沈书珺反倒表现得有些懒散,“合不合作,我都可以接受。”
“我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那些‘杏百’的人早些死,死得干净。”
云西闻言看了一眼沈书珺,她的执念太重。
沈书珺一生的苦难皆与杏百有关,父母惨死,亲人别离,她有这般深的恨意也不难想象。
“那便与魔族共同对敌。”夕玥道。
若说方才她还有些犹豫,现在却已完全下定了决心。
杏百目的不明,他们所谋划之事是笼罩在所有族群头顶的一把刀,若不将这把刀去除,如何能安心。
如今魔主之位落在了韦语阑身上,对于仙门来说,这反而成了一个好消息。
过去浣鎏宗因韦语阑被众仙门质疑,如今却因着曾经与韦语阑的关系,反而更加容易合作一些。
就算韦语阑如今还不能令所有魔族信服,可她是魔主,住在魔宫之中,她的意愿能够代表大多数魔族的意愿。
谁都不愿意头上悬着一把刀,在关键时刻被暗算,除掉这把刀才是当今的要务。
而在仙门这边,夕鎏将再次成为领头者,在云西的指引下,她将作为扰乱这迷雾笼罩世间的变数,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仙门众人皆知,二十万年前有一场灭世之灾,追溯到这个时代几乎没有人还记得那场灾难,可她们都记得,夕鎏站那场大战中站到了最后,并带领大难后的世界再一次走向前路。
不仅仅是仙门正道,关于夕鎏的故事,哪怕在妖魔两族也有流传,夕鎏的出现注定会扰乱天下局势。
云西不能直接插手世间万物的走向,可她能重新布下一盘改变天下局势的棋局,天下没有做不到之事,舍弃与新生,这便是她的选择。
将要重新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人是夕鎏,而云西则再一次来到了魔域。
此一行,云西是为了来寻长愿。
魔域在神雨落后开始恢复生机,这一次到来所见到的场景,与她上一次到来的场景又有不同。
长愿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云西的到来,她独自坐在魔域的海边,便是上次她带着云西越海而来的魔域海边。
那个曾经祈求着神明落雨的村子就在不远处,直到今日,他们依旧供奉着云西的神像,相信着神明的存在。
“阿云,你来了。”长愿目光中始终映着云西,从云西出现开始,全然都是她的模样。
云西看着独自坐在海边的长愿,与她记忆中那个生在海中,弄不懂世间众生为何的姑娘相比,现如今的长愿有着属于师尊的淡然,亦有看不清的孤寂。
现如今的长愿,比起过去更像一个神了。
恍然间,云西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和过去相比,眼前的长愿似乎很久都没有笑过了,曾经常常在她脸上的笑,不知何时消失了。
“嗯。”云西并没有走近,她依旧和长愿保持着合适的距离,“我来问你一些事。”
长愿并不意外云西的话,亦没有表现出太多失落,十年不见,她好似又变了些。
“好。”她轻轻应着,似乎只要是云西的话,她一定都会答应。
只是,在目光落于云西身上时,她终究还是舍不了那份在意。
眼前的云西是她拼尽全力才再次寻回的,可也因为她走到了穷途末路,她们反而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那日,她本不可以不走的,若她不想走,没有人能够将她从云西身边带走,可她却突然想明白了。
长愿想要的从来就是云西好好活着,在浣鎏宗那场争执中,她说过绝不会让云西重蹈覆辙,就一定会做到。
这天地间任何能够威胁到云西的存在,她都会为其清扫。
可这盘棋局太大了,仅靠她一个人不够,她背后是以韦语阑为首的整个魔族,可这还是不够。
“我算到了你会来,很早便在此处等着了。”长愿轻声说着。
眼下这个地方并不单单是长愿带着云西来到魔域的经过之地那么简单,曾经她们在这片海岸上点亮过能飞入云端的明灯,此处亦是长愿和云西真正踏入尘世的第一处。
那段记忆很遥远了,可对于长愿来说却还是那般清晰。
她于礁石上站起,静静望着云西,不如初时的笑意,却如那时的场景一般。
“阿云,你的心——”
云西看着面前的长愿,却好似穿过眼前人看到了过去。
那时,那姑娘笑着说道:“阿云,你的心也在看着我吗?”
可实际上,眼前长愿这句话最后的四个字却是:丢了一角。
没错,长愿一眼便看出来了,她的阿云心中缺了一角,虽然很小很小,可这世间却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为其补上了。
第113章 合作
长愿的神色中似乎带着哀伤, 这份情绪就这般留在了她眼底。
就在她的正对面,云西迎着长愿的视线,她明白长愿这分情绪从何而来。
心中缺掉的这一块, 便是云西的舍弃与新生。
“嗯。”她应着长愿的话, 柔软了些, “那一块,不属于云西了。”
云西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摸着属于她心脏的位置。
感受着心跳的轻缓,那是属于她的温度。
长愿垂眸,思索着云西此话, 不属于云西了, 也再不会属于长愿。
风轻轻吹着, 夹杂着海风中湿润的气息。
世间最初孕育的两个神明就这样站在此处, 一个微微垂眸, 另外一个在看着垂眸那人,却又偏离了一分视线。
云西的目光越过了长愿,在她眼中映着这人,却又通过长愿看到了海村中正在努力生活着的魔民。
“这场战争持续得太久, 该结束了。”云西眸中映着那些努力活着的人,透过她们看到了世间万万千千因灾祸经受苦难的众生。
“是太久了。”
长愿叹道,似乎经历过沧海桑田,她的疲惫与愁绪似乎比云西多了不止一点。
神的一生很长, 自长愿有意识开始, 到接住云西落下的红线,她们跨越了数十万乃至百万年的时间, 而后又一同在世间各处游历,她们跨越的时间太长太长了, 与之相比,二十万年似乎成了其中很小的一段时间,根本不值一提。
可正是这不值一提的二十万年,似乎比过去的数百万年都要长,在这段时间里,长愿身上几乎没有了过去影子,她变得淡漠,藏了许多秘密,也变得更像一个神。
“很早之前,我便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长愿又一次坐在了礁石上,望着遥远无际的海面。
“大抵是在五万年前,或许还要更早。”
云西听着长愿的讲述,对于杏百的了解,她果然要比夕裳禾知晓得更多。
就如她们猜测的一样,据长愿所说,仙门各派几乎都有杏百的存在,不仅仅是仙门如此,就连魔族中亦有许多藏在暗处的危险,妖族一群早已隐匿起来,却同样逃不过杏百的笼罩。
仙门之中,以浣鎏宗弟子中杏百所混入其中者最少,其一是因为浣鎏宗入宗大阵的考验,大阵中封着属于夕鎏、长愿、云西的力量,有长愿亲自庇护着宗门,更有夕裳禾暗地中的秘密关注,极少有混入其中的问题者。
而同样的,仙门最大的隐患便是沈家,沈家几乎一半被杏百占据,现如今,沈书珺虽强行掰正了沈家,可受到的损伤同样多。
伤敌一千,自损百八。
沈书珺便是如此,甚至要更加疯狂一些。
她本可以保守一些,却亲手斩断了沈家流传下一半的家业,将试图侵占沈家的隐藏者活埋在沈家。
说到此处,长愿叹道:“沈书珺,她足够狠心,能够舍得,可惜太过偏激……”
沈书珺心狠手辣的传言早就在仙门正道有所流传,如今又出了这样第一件事,在沈家所有秘密还未曝光之前,她挡住了杏百已占据沈家的传言,将此扼杀在传言开始之时。
“若说狠心,大抵谁也比不过你。”本该与夕玥在同一处的夕鎏突然出现。
长愿因着夕鎏的出现微怔,大抵从来没有想过这人的到来。
在她的记忆中,夕鎏很早很早便已然消失了,作为神来到世间,夕鎏是长愿遇到的第一个朋友,一开始的浣鎏宗,只有她们三人。
最后一次见到夕鎏是什么时候?
长愿想着,思绪回到了那个被掩上门的破庙中。
她的身上还留着被乌鸦啄食的痛感,昏暗的地方太安静了,连带着她的意识昏昏沉沉。
长愿不知自己在那破庙中过了多长时间才有人推开了木门,将她从破庙中带了出去。
推开门的人是夕鎏,彼时的夕鎏没有比她好到哪里,她的衣裳在往下淌着水,是红色的。
那次之后,她便陷入深海中沉睡,那也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夕鎏。
“是没我狠心。”长愿顺着夕鎏的话指责自己,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从一开始夕鎏便一直留在浣鎏宗,她将自己的修为乃至灵魂之力封进了大阵之中,天罚落,这分出的灵魂便被拉离了众生之中,她成为和她们一样独立的存在,可夕鎏的存在又是不完全的。
数万年的时光里,她始终都没有注意到夕鎏就在身边,一次都没有。
长愿自嘲想着,若她有一次发现了夕鎏的存在,哪怕是一次,她们也许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夕鎏说对了,她就是这般狠心,不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心。
为此,她甚至可以将利剑穿进眼前人的心脏。
如此这般,世间大抵不会有比她更加狠心的人了。
夕鎏:“从一开始,你便知晓那时的阿云姐姐救不了韦语阑吧。”
长愿因夕鎏的话慢慢攥紧手,指尖几乎要戳破手心的软肉,“是。”
她慢慢放松了力气,“原本,我以为可以的。”
那日在千岚战场突然看到云西,她的力量在那时已然跌到一个临界点,那一眼,她还以为云西终于登上了神位。
却偏偏,云西又一次唤了她师尊。
不是这样的,云西不该唤她师尊的,她的阿云应该唤她阿愿。
她知晓,眼前的云西还未完全恢复神性,是不完整的。
离开魔域,长愿的确是为了在外寻找救韦语阑的方法,更是在刻意阻止着杏百的行动。
她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见云西,更没有想到天道的反噬竟然会越发严重,到最后,她必须做出这样的选择。
那时的长愿还是有一丝顾虑的,她一早便将要把云西带回魔域的消息传回,却迟迟没有开口告诉云西。
她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只差最后一步了,哪怕晚一些也好,云西总会成神,那时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可不知是哪里来的消息打碎了她的希望,在云西已然点明了她隐藏起来无法说出口的话后,韦语阑传来了将要撑不住的消息,这一步她不走不行。
“一旦开始,韦语阑立刻便会暴露在天道之下。”夕鎏目光与长愿相交,冷漠道:“你早就算好了那一剑。”
夕鎏的神色太冷漠了,没有温度。
她甚至没有给长愿回答的机会,“即便你是为了阿云姐姐能更快成神,这一剑,就一定不能避免吗?”
夕鎏的质问没有留情,字字落在长愿耳中。
“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了。”长愿并没有因着夕鎏的话露出悔恨的表情,她表现得太平淡了,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感觉。
“你们来此寻我,是要与魔域合作。”长愿起身,“我可以带你们去见她。”
长愿口中这个她是指韦语阑,即便她没有说明白,云西和夕鎏也知晓。
她背过身,“仙门看似团结,实则却是一盘散沙,这个领头者不会是我,亦不能是已然成神的云西。”
“仙门之中,光亮无法照耀到的角落,藏着数不清的黑暗。”
长愿停住脚步,沉声道:“夕鎏,你的出现,注定是为了揭开这团黑暗。”
她这句话带着些轻叹,又莫名沉重,似乎透过夕鎏,她看到了被迷雾遮住后未来的走向。
夕鎏是不满长愿突然这般态度的,她往前追了两步,挡住对方的去路,“长愿,你还瞒着什么?”
长愿停住脚步,深深看了眼挡在面前的夕鎏,转身将目光落在云西身上,“有些事,我的确很早便已察觉,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眼下这一场谈判,更是为了阻止‘杏百’的罪恶。”
她将视线落在云西的眸中,就这般认真看着对方,笑道:“阿云,过去你常与我说,为神者,当守护众生万物,这一点我大抵从始至终都没有做好……”
“作为神诞生于世,我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很长一段时间里,长愿都在找寻着这样一个答案,神是应该守着众生的,可她似乎没有办法守护好众生,甚至等不到想要见的人。
“这是我亲手布下的一盘棋,落子无悔。”长愿轻笑说,“只差这一步了。”
她绕过了夕鎏,慢慢往前走着,话音落在身后,“三日后,千岚城。”
长愿似乎改变主意了,她应下了两人前来交涉的请求,没有问缘由,擅自定下了三日后的谈判。
届时,韦语阑会带着魔兵去往千岚,仙魔两族将正式立下契约。
离开魔域,夕鎏和云西很快又分开。
在仙魔两族正式于千岚会面之时,夕鎏将会再次出现在所有人视野中,到时她的存在必然会吸引全部人的目光。
而云西,她并没有随着夕鎏去往千岚。
云西再次回到了云空,在一片迷雾之中看着她亲手落在其中的明灯,看着这迷雾的走向。
千岚城中。
夕鎏在两方僵持之时出现,她身着一身耀眼的红,虽未成神,周身却自带着属于神的威严。
她站在夕玥身边,身后跟着一众浣鎏宗弟子。
夕鎏的出现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没有人会想到消失在修仙界已有两个十万年之久的夕鎏会再次现身于众人面前。
因着长愿和韦语阑的关系,她的可信度在仙门弟子中并不高,而夕鎏不同,属于夕鎏的故事发生在很久之前,她的出现,必然会被拥护。
在那段不可追溯的过去,是夕鎏带领修仙界在往前走,是她将众生拉到了一条通往光明的路上。
这样的人,又在众生陷入危难之时再次出现,她注定是那个破局之人。
质疑夕鎏出现的人也有,只是在这般情况下,他们的质疑反而成了众人怀疑的对象。
这场闹剧终究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结束,在过去便有这样一句关于夕鎏的传言,她的实力足够强,强到能够压下各界一切的质疑声,眼而下便正是这般情景。
夕鎏就只是稀松平常地站在众人眼前,她甚至没有过于多的动作,轻轻扫了一眼质疑之人,无尽的威压便压了过去。
即便是没有被她威压波及的人,也在这一刻感受到了致命的危机,不敢再多说半句。
能够在此之人都是一方势力的领头者,夕鎏甚至还未成神,以仙者的姿态出现在此,却轻松压制了这些强者,谁还敢有质疑的声音。
绝对的实力能够碾压一切,就如现在的夕鎏,她站在此处,根本不用证明自己的身份,从此之后,没有人再敢质疑她的归来。
从今日开始,仙魔两界正式停战,并站在了统一战线上。
云西看着世间正在发生着的一切,在夕鎏的带领下,杏百慢慢暴露在众人视野之中,他们的可怕再一次加深了众人对其的印象。
而诱引杏百暴露之人,实则是在仙魔谈判中,乃至是其后所有计划中被一致忽略了的长愿。
夕鎏之所以能够带领众人以最快的速度找出杏百的踪迹,其中便是因长愿在背后推动着。
杏百足够神秘,当中并非所有人都是互相认识的,他们隐藏在各宗各派,若不暴露身份,哪怕就在彼此之间,也并无法轻易认出对方。
这也是他们能够藏得深的原因,这世间除却自己,知晓你身份的人几乎没有,在这般情况下,谁能分清是敌是友。
可分明他们已经藏得这般深了,却还是被夕鎏一个一个找了出来,甚至连如何暴露的都不知道。
这样的出现无疑是会让人恐慌的,在不知晓自己会如何暴露的情况下,他们的所有行为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即便是如此,还是会一次又一次露出端倪,夕鎏的出现太过突然,打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她就如一头锁定目标的恶狼,对待所有的目标都是一击必杀。
所有人都不知道,在她的身后,还藏着一个早就布下一切的长愿,防得住夕鎏在明处的视线,却躲不开不知早已观察了他们多久的长愿,在这场以两个神带领布下的棋盘中,笼罩在世间的迷雾终于被一层一层拨开。
青州,云西的视线再一次落于过沈城中。
她的视线停留在沈家院中,恰好落在沈书珺的身上。
而此时,沈书珺手中的刀尖已然落到了白衣人的颈间,只需轻轻一动,站在她眼前的人便会就此丧命。
“沈姑娘,你当真不考虑一下吗?”白衣人轻笑着,映衬着她脸上挂着的笑脸面具,这个面具的笑脸要比那些普通面具上的笑更加灿烂一些,诡异而又让人不适。
沈书珺脸色很冷,放在花娘颈间的刀不曾落下,她脸上再没有平时一贯而有的笑意,似乎每一寸都是冰冷的,“考虑?”
“是说如我现在这般家破人亡的考虑吗?”沈书珺语气中似乎簇了冰,“你大抵搞错了什么?”
“我恨不得你们全部都死光,你来跟我说什么考虑考虑?”
花娘落在腰间的右手动了一下,沈书珺立马将刀又靠近了一分,锋利的刀尖划破了花娘颈间的皮肤,在其上留了下细小的伤痕。
落出的血珠在一身白衣中太过明显,妖冶而病态。
“别这样激动嘛——”花娘笑着移了点,沈书珺的刀却还在追着她,“我不逃走,也不会有别的小动作。”
“你觉得我会信你?”
沈书珺的刀尖依旧紧紧跟着花娘,一点没有放松警惕。
察觉到有人暗中跟着她,沈书珺便故意将其引入了家中,却没想到所来之人竟然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杏百圣女。
很早之前,在西海域秘境中,她曾经与花娘对上过,后来才知晓,那个当初修为并不算高的领头女修,便是杏百的圣女。
而现在,这个组织的圣女竟然找到了自己这里,还要与自己谈什么所谓的合作,真以为她会相信吗?
“你想要我们死,而我亦想要如此。”花娘没有避开沈书珺的刀,亦不在意她不信任的态度,“我们目的不是一样吗?”
“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你我虽立场不同,却也能算上朋友吧。”
花娘倒是一个会讲歪理的,三两句就把自己摆在了和沈书珺一样的位子上。
“呵!”沈书珺冷笑,阴沉道:“别把我们混为一谈,你算什么东西,我们永远成不了朋友。”
无怪忽她这般生气,沈书珺原本就恨透了这杏百之人,正是因为这些人的存在,父母惨死,家中混乱,她不得不将幼弟幼妹送走,最后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等她好不容易清扫了家中障碍,却又一次迎面碰上这危险的领头者,对方居然还舔着脸说要跟她合作,要帮她,这要她如何能信。
“我不管你是什么目的,沈家这步棋,你算错了——”说着,沈书珺就要落刀斩下花娘的头颅,全然没有留情。
“沈仙友!”云西的身影出现在院中,欲要上前。
花娘猛地往后躲去,避开致命的刀尖,躲到了云西身后。
沈书珺冷哼一声,看见来人是云西,收了刀。
“神尊?”
沈书珺看着已然藏在云西身后的花娘,不满道:“您为何要救她?”
花娘躲过危机,颈间落下的血珠滴在了她的白衣上,过于显眼了些。
“自然是因我值得救。”她还是笑着,哪怕弄脏了白衣,也没有失去这一分好心情。
“既然神尊也来了这里,那我便直说吧。”花娘施术将落在白衣上的血迹消除,她颈间的伤口已然愈合。
沈书珺眯眼看着花娘的动作,留意到了对方颈间的变化。
这般快的愈合速度,实在匪夷所思。
花娘从云西身后走出,她似乎一点不怕两人发现自己伤口快速愈合的秘密,连掩盖一下都没有,“我与沈姑娘目的一般,很简单,就是要让杏百彻底消失,毫无假话。”
“当然了,我所寻的朋友不止沈姑娘一个,你只是其中之一罢了。”她伸出了一根指头,比画着,“她们,无一例外的,都对杏百恨之入骨。”
“我为什么要信你。”沈书珺依旧冷漠,虽收起了刀,却分毫没有退让。
“你不需要信我。”花娘笑着,“若非要一个理由的话,大概就是,我对他们同样恨之入骨。”
即便是笑着,花娘从口中挤出来的话却不难听出她的恨,似乎比起沈书珺,她要更加痛恨自己所身处的地方一般。
沈书珺将信将疑,将目光移到云西身上。
云西目光落在花娘身上,微微皱了眉,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花娘的恨意,花娘语气中的恨,和她说话时的状态骗不了人。
过去在和花娘的接触中,她竟从未发现过花娘的恨。
她将花娘从已然被怨念笼罩的村中带走,除却花娘,那个村子便没有一个人活下来。
可后来兜兜转转,花娘又一次回到了原点,却没想到,在她的心中,除却对于生的希望外,竟还藏着如此深厚的恨意。
她为沈书珺讲了和花娘的初遇,以及后来所发生的一些事,在云西的讲述中,花娘始终不曾开口,她没有表明恨意的来源,更没有为自己辩解一些话,只是如一个旁观者一样听着。
“我杀过的人很多。”待云西说完,她才补充道:“新婚之夜的夫君,挡住我路的仙门正道,魔兵,还有不服管教的妖族,甚至是在忠心保护我的人。”
“这些都无所谓,我做这些始终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杏百落入无尽深渊中。”花娘语气带着笑意的话薄凉而阴狠,“我要的是亲手落下最致命的刀。”
花娘的狠与沈书珺还不同,她就像一个疯狂的刽子手,精心而又疯魔谋划着,她所想要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顺着她期待的方向发展着。
一旦出乎了她的预料,她便会将那些挡住路的人杀掉,她不会心软,更不会为那些被她杀死的人感到可悲。
而现在,她新的目标落在沈书珺身上,她相信沈书珺能够帮到自己,为此,便是将自己陷入这般险境,她也要来这里跟沈书珺谈判。
第114章 拦路
云西曾经欠了沈书珺一顿饭。
时光流逝宛若缩影, 千年已去,她终于将这顿饭还了回去。
饭桌上,沈书珺依旧爱极了饮酒, 只是与过往不同, 她不再劝说云西陪她, 而坐在对面的人,从容不迫,笑吟吟陪着沈书珺。
沈书珺闷声灌了很长时间的酒,面上勾起的笑有些自嘲,在她那张极为好看的面容上, 如今尽是颓败的愁绪。
“越喝, 倒越发清醒了。”她轻笑着, 将手中酒杯无趣地扔到一边。
“是沈姑娘不想醉。”
桌面上的酒杯中映着云西的面容, 她眸中停留着轻轻的笑, 声音也是那般温和。
“呵!”沈书珺垂眸,好在云西包下了雅间,这才不至于让沈书珺这般模样暴露出去。
沈书珺没有骨头似的歪在桌上,云西的模样在她眼中虚虚实实, “或许是如你说的那般。”
云西看着在桌上随意歪着的女人,她原本是娇艳生长的花,只一眼便让人移不开视线,可现在却有人偷走了她的土壤养分和水, 让其失去最浓烈的色彩。
“沈姑娘, 醉倒也无妨的。”眼前的女人天生就适合最浓烈的色彩,这一份属于她的骄, 如何都不该被夺走。
“无妨吗?”沈书珺直直望着云西。
眼中盛着迷茫,试图从面前这过于温和的眸中得到答案。
沈书珺很久都没有醉过酒了, 过去她总喜欢饮酒,试图去逃避那段关于父母亲人的记忆,可当亲眼看到亲人再此死在眼前时,她却又不敢醉了。
一直以来,她都在为复仇而努力着,丝毫不敢懈怠。
为此,她不得不背上迫害亲人,心狠手辣的名声,一步一步谋划着。
可偏偏,在她快要成功的时候,宣告着他成功的讯号却是她所在意的亲人用性命换来的。
真是可笑,她所做的一切是为了给父母报仇,是为了守护在意的人,却偏偏一次又一次看着亲近之人离去。
“她,真的可信吗?”
云西知道沈书珺是在问花娘,她知晓沈书珺心中的苦痛,更能明白她为何会在此时陷入迷茫。
她道:“她的恨,是真。”
信任吗?
云西没有正面回答沈书珺这个问题,这世间有许多关系,其中大多关系的建立是需要信任存在的,可这绝非所有关系都要与信任相伴。
就如沈书珺的选择,她想要的目标只有一个,是让她痛恨的人死,而花娘所行的路同样是这般,她们之间不需要信任,只要达成一样的认同便可。
她们的关系其实就如现在的仙魔两界,数万年延续下来的争斗,怎么可能这般轻易缓和。
即便双方都放软了态度,达成了一样的共识,可若说信任,那大抵是没有多少的。
这个道理,即便她不说,眼前这个足够聪明的女人也会明白。
云西为何选择今日来还这酒,大抵也是因为如此。
沈书珺很难信任任何人,从她们最开始相遇那时,云西便明白这个道理了。
尽管那时的沈书珺还没有现在这般面面俱到,刻意冰冷的防备太过刺人,可她始终知晓,那不过是沈书珺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并非是她的恶意。
沈书珺所想要的信任很难得到,她不敢轻易交付自己的信任,却又期待着能够信任别人,就是这般的在意,才让她防备着所有人。
大抵谁也不会相信,一个心狠手辣的大族掌权者,一个靠着算计狠毒手段赢得胜利的蛇蝎般的女人,竟然还有着这样一面。
云西陪着沈书珺在这里坐了一晚上,她们的话没有那般多,可沈书珺的每一问,都会得到身边人的回答。
其实这一晚上,并非只有沈书珺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云西亦是如此。
在沈书珺藏在心中无法诉说的秘密里,有些问题,同样是云西所遇见过的,虽有些不一样之处,算来算去却都是一个道理。
云西再一次回到了南雪山,覆盖着山上的冰雪早已消融,渗入了泥土之中,滋养着山上盛开的鲜花与树木,吹来的风轻和温柔。
竹林依旧,林中的院子却早已布满灰尘。
这小院的故事要比想象中更加远,若要追溯的话,大抵要回到她们初建宗门之时,南雪山从一开始便不是浣鎏宗收弟子的山头,位置最偏,只是云西和长愿寻的安静住处而已。
这院子是夕鎏陪她们一起盖的,从砍竹子到建房,三人谁都不曾偷懒,至于院中的灶房,更是长愿和夕鎏一手准备起来的,理由很是简单,便是嘴馋为了烧饭用。
只是后来,烧饭的多是云西,捡柴烧火的任务则落在了夕鎏和长愿身上。
“阿云。”长愿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云西转身看到了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的人,这一恍惚,却又好似回到了过去她们在此相伴的日子。
“嗯。”云西轻轻应了一声,没有问长愿为何也会在此处。
长愿却道:“夕鎏让我来拿些东西,恰好回宗,我便想着来南雪山看看。”
云西点头,不在意长愿话中的真假。
长愿大抵还想要与云西说些什么,可想了许久,她们之间却好似没有任何能说的一般,只好将目光落在许久没有住过人的小院里,“你要在此住吗?”
“可要我帮忙?”
云西摇头,“我也只来看看,一会儿便走。”
“去哪?”
长愿连忙追问。
问完又觉得不妥,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晓。”云西轻声说,“不去哪里。”
她没有骗长愿,这次回南雪山,的确只是到此看一看而已,她已然很久没有一个人回过南雪山了,恰好近来无事。
“那,要不要同我去神剑宗?”似乎怕云西误会,长愿接着解释说:“夕鎏在,我们去找她。”
长愿认真看着云西,眸中带着些期待。
云西犹豫了一瞬,想到自己的确很久没有见过夕鎏。
她虽一直关注着夕鎏的行动,却并非所有事情都知晓,这团迷雾太浓,需要破开迷雾那个人不停探索着迷雾中的前路。
如今夕鎏进入迷雾也已有一段时间,她是该去看一看了。
于是,长愿便如愿得到了和云西同行的机会。
浣鎏宗往西北方向去,先要跨越群山,而后是一片荒漠,穿过荒漠后才能来到神剑宗所在的地域。
在荒漠中,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前来的白衣面具人挡住了长愿和云西的去路。
云西的身份和以往不同,这次跟长愿出来,她施法掩盖了真实面容,穿着打扮只是一个浣鎏宗的普通内门弟子。
长愿挡在云西身前,轻声叮嘱:“我来,小心些。”
一共十二人,无一例外,修为全在仙人之境。
杏百这次算是动了大手笔,夕鎏之所以让长愿回宗去寻东西,便也是因为如此。
为了不让秘密暴露,竟然一次派出十二位仙人之境,甚至其中有一人的面具眉心点着红,他是其中的领头者,连不愿轻易暴露的领头者都渐渐浮出水面,果真是大手笔。
这是当然,长愿和夕鎏同是最早那一批修士,数万年以来,一直稳坐于第一仙人的位子上,她的实力从来都是真的,这也是为何在韦语阑是魔主暴露后,没有人敢声讨她的原因 。
在实力上,没有人有信心能够敌过她。
云西从储物戒翻出了一把最普通不过的长剑,做出防备的姿态。
她隐藏着身份,如今在所有人看来,眼前的女修都是最弱的,不堪一击。
根本不会有人会在意一个普通弟子,他们只需顺手将其杀了,再困住长愿便可。
领头者这般想着,没有将云西放在眼里,观察着挡在前边长愿的动作。
黄沙四起,笼罩着敌对的双方,似乎要掩盖这样一场大战。
遮挡的视线不能够阻断杀意,长愿甚至没有拿出一把趁手的剑,就这般静静站着,回望过去,直面对方的杀意。
她周身发生了变化,往日掩藏起的暴躁神力节节往上升,眼中盯着挡住她和云西前路的十二个白衣人,那份杀意丝毫不比将她们当作猎物的人少。
云西如今是一副被保护者的姿态,她站在长愿身后,黄沙没有将她们两人分割太远,她能清晰感觉到长愿的杀意,这是一种无端而起,却又无边无际含着悲哀与愤怒的杀意。
这般杀意直勾勾找上拦路者,断然不可能善了。
“长愿?”
云西有些担心长愿此时的状态,在身后轻轻唤了她一声,那人却丝毫未动,以黄沙凝固成长剑。
“嗯。”长愿听到了云西在唤自己,从手中握着的坚硬黄沙剑中,她知晓自己如今的模样不会好到哪里去,保证道:“我没事。”
话音未落,迟迟没有行动的白衣面具领头者终于有所行动,他时刻观察着长愿的动作,见对方以黄沙凝剑,先是怔了一瞬,而后大声道:“看来传言没错,予神剑已碎,动手!”
长愿自身实力是很强没错,但在予神剑加持下,她的实力才能完全施展出来。
此剑乃是神剑,传说长愿的实力其实早已到顶峰,神剑以外的兵器根本就不能承受她的力量,很早以前,魔域传出了神剑折断的消息,没想到竟然是真。
哪怕修为已达到顶峰又如何,手中兵器不是最习惯那一把,她根本无法发挥全部实力,这一战,原本还有些担忧的领头者终于放宽心了些。
白衣面具人所来的任务便是留下长愿,阻止她将从浣鎏宗拿到的东西送到夕鎏那处,这片黄沙就和西海域无垠的海水一般,很大,一阵风吹过,跟随而来的黄沙足矣掩盖一切,是最好的劫杀之地。
长愿很强,这是毋庸置疑的。
朝她袭来的白衣面具人以眉心点红的领头者为首一共十一人,他们的攻击招式截然不同,无一例外地,全部都被长愿轻易躲了过去。
而最后一个欲要越过长愿去击杀云西之人,更是被长愿以黄沙之剑毫不留情刺穿了肩膀,若非那人反应及时,这条胳膊定然会被绞断。
黄沙剑上沾了血,一部分被长剑上的沙粒吸走,另外一部分被甩在地上,在烈日的暴晒下干涸,而后被风吹起的沙子轻轻覆盖。
长愿冷眼面对着十二个拦路者,在她眼中,这些此时与她对峙的来者,早已变成了不能出声的尸体。
她会挡住这些人,将其永远留在此处。
双方的停顿没有持续很久,长愿再次与之缠斗起来。
云西站在长愿身后,看似无法加入这般让人眼花缭乱的打斗之中。
她的目光落到正在应对着白衣人的长愿身上,接二连三,招招不断的攻击交错着,云西微微皱了眉。
长愿故意拦住了欲要前来攻击自己的白衣人,同时与这么多人敌对,还要护着身后的她,远没有想象中那般容易。
正如云西所预料那般,长愿的实力虽足够强,可在这般大的消耗下,她的弊端暴露了出来。
她过去所消耗的力量和受到的反噬很严重,这般独自挡住所有攻击,只会将自己处于危险之地罢了。
云西闭眼,以神识覆盖此处荒漠。
片刻后,她睁开眼。
提剑闪身挡在长愿身后,将欲要落下的长刀挡住。
原本正在专心对敌的长愿察觉到身后云西的气息,猛地颤了一下,险些被面前袭来的剑尖刺破胸口。
云西眼疾手快将其拉走,对方长剑只划破了长愿的左臂,云西挡住了对方的剑,将其击落在地。
“莫要分心。”她提醒道。
长愿在与云西对视那一瞬间便回了神,一把拉过云西,抱着对方的腰将其拉入怀中,转身躲开紧接而来的刀光剑影。
她行动很快,可袭来的刀光太多又太过锐利,她身上所留下的伤痕并不算少。
反观被她护在怀中的云西,竟连一丝一毫伤害都不曾受到。
这般抱着的距离太近,近到云西都能够轻易听到长愿心跳的声音。
长愿的心跳有些过于快了,一下一下响着,掺杂着她乱了的呼吸,全部都将云西笼罩起来。
云西身上沾了长愿的血,连带着长愿越发不平静的心跳,带着些疯狂。
长愿终于带着云西远离了那些白衣人,她似乎不在意身上的伤,又一次挡在前边。
“我同你一起。”云西没有选择躲在长愿身后。
她跟着长愿过来,的确是隐藏了身份,但这并不代表她要真的扮演一个如现在身份一般无二的普通内门弟子。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如何都不会只让一个人对敌,无论此人是不是长愿。
况且,她的神识已然覆盖了这片荒漠,这的确是一个狩猎的好地方,除了她们,没有人会发现她隐藏的身份。
就算这般,长愿却还是不太想让云西出手,她此时的状态还是有些不太对,好似在压抑着什么,唯独在面对云西时,才稍稍柔和下来。
她无法拒绝云西的提议,微微皱了眉,“领头那个,我来。”
“好。”云西没有反驳长愿,温声应下了对方的话。
她不知长愿这般奇怪的状态因何而起,或许跟这些白衣人有关,长愿知晓关于白衣人的事情太多,或许这其中藏着一些更深的秘密。
得到云西的话,长愿终于放松了些,却依旧还在紧绷着自己,她的目光落在了云西手中的青色长剑上,愣了一下,问出的话很微弱,“伴生,你要吗?”
她声音很小,在这般黄沙狂风之中,若非云西听力极好,怕是一点听不到这人的声音。
她看了眼手中的普通灵剑,与长愿对视,那人的目光很认真,没有强迫亦没有别的情绪,就只是在认真问她这个问题而已。
“不用了。”云西同样轻声回她,“你知晓的,我不用这些也一样。”
她拿了这把普通的剑出来,是因着过去常常握剑,顺手拿了出来而已。
世间诸般神兵利器,对于云西来说,其实都是一样的,她不需要这些神器的加持,只需这般站着,便已无人能够伤到她。
长愿眸中有一闪而过的失落,她极快将这点异常压了下去,道:“好。”
有云西加入战斗之中,长愿所要面对的压力少了很多。
领头者察觉到了这女弟子的不对劲,长愿依旧将更多的火力吸引到自己这边,云西那边只有三人,而长愿却要独自面对剩下九人。
即便如此,一个普通的内门弟子能打三个仙人之境还不落下风?
领头者又不是傻,当然能看出其中的端倪。
可现在看懂已经晚了,他们被困在了不知何时布下的阵法之中,想要逃离那是容易的。
云西很轻松便制服了围攻她的三个白衣面具人,她并没要了这些人的性命,暂时将其锁在了阵中,令其无法行动。
而长远则恰恰相反,在云西回头看她之时,围在长愿身边的九个白衣人已经少了四个,一剑封喉,无一例外。
“我来就好。”
长愿注意到了云西在看她,传音道:“我可以,莫要过来。”
话落,又一白衣人倒在地上,站在她对面的白衣人只剩下四人。
云西在原地没动,长愿下手绝不留情,很快便只剩那领头者一人。
对方似乎被长愿这般模样震慑住,知晓敌不过长愿,又无法逃离困住他的阵法,一番思索下,便将目光锁定在了云西身上。
他知晓这女修不如表现得那般普通,可如今他已没有退路,只能拼一把,他的实力要比那三个人强一些,而长愿一看就很在意这个女修,若是万一成了,还能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可惜,他将盘算打到了云西身上,那还真是大错特错了。
先不说他能不能有机会靠近云西,就说他目光扫过云西停顿那一下,长愿看向他的视线立马就变得危险起来。
这白衣领头者还是有些强的,他以最快的速度朝云西袭去,在将要抓住云西那一刹,却猛地扑了空。
没错,原本就在白衣人面前的女修突然消失不见,白衣人甚至都没有眨眼,近在咫尺的猎物却消失了。
甚至没等这白衣人有足够惊愕的时间,背后紧跟而来的剑尖便穿破了白衣人的胸膛,长愿故意将剑尖偏了一分,擦着白衣人的心脏而过,她就站在白衣人身后,极近的距离。
分明只剩最后一口气了,白衣人却还是感受到了极强的压迫,他出了一身冷汗,这种恐惧是来自灵魂上的压迫。
那盯上他灵魂的人,疯狂而又危险,一点点在背后靠近他,“抓住你了。”
“啊!!!!”
白衣人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在炽热的阳光之下,他的肉身血液乃至灵魂被慢慢灼烧,连化成尘土黄沙的资格都没有。
被云西锁住行动的另外三人看着眼前这一幕,无一例外都颤抖起来,死死盯住向他们走来的红衣女子。
这女子有着天地间最勾人样貌,却在此时像是从血海中爬出来的恶鬼,每一步都走在他们心尖上。
“别、别过来!”
“仙尊、放过我们!放过我们!”
还存着一口气的三人惊恐着,语无伦次求饶着,祈求眼前这个恶鬼般的女人不要过来,不要靠近他们。
云西拦住了欲要再次动手的长愿,“莫要这般。”
她轻声劝道,并不赞同长愿以这般狠厉的手段杀人。
长愿停下脚步,偏头道:“阿云,我要他们死——”
她的眼睛本该是好看浅淡的蓝,此时却落了一滴血在其中晕染开,是克制的疯狂,是不死不休的执念,云西对上长愿这般的视线,惊了一下,松开手。
“不要!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预想中的惨叫并没有再次响起,长愿并没有用那般残忍的手段对待这三人,反而一剑了断他们的性命。
她手中的黄沙剑随着又起的风消散,无数沙子飞散着,将眼前的尸体掩埋。
云西在黄沙纷飞中看着长愿孤寂的背影,轻叹了声,抹掉了她们两人在此留下的痕迹,带着长愿快速离开了此处。
第115章 等待
路过沙漠中的一个小村落时, 云西停了下来。
这段时间里,长愿的状态好了许多。
只是因着过度消耗的原因,她又变得虚弱了些, 在这般干枯无水的沙漠中, 每行一步都是轻飘而无力的。
“我们在这里停留一天。”
云西这般建议着。
长愿面色有些白, 闻言也停下脚步,抬眼打量面前的村子。
沙漠难以生存,极少人会选择在沙漠中安家,而这个沙漠村又很小,显然生活着的都是不懂修炼的凡人。
“不用了。”长愿收回目光, 看着云西摇头, “我的身体无碍, 离开要紧。”
“你这般逞强, 若是过了沙漠后, 又遇到来拦路的人怎么办?”
面对云西的视线,长愿说不出话,沙漠中吹来的风中没有一丝湿气,又干又燥, 长愿没忍住轻咳着。
“那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便好。”长愿妥协,出了沙漠之后,她们的行踪定然会被很多人看在眼里,那时云西不能再如现在这般出手, 她还要护着云西呢。
若是以如今这般状态, 的确不妥。
“我还要尽快赶去将东西交给夕鎏。”长愿又咳了两声,坚持道:“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很久。”
她坚持要快些离开这里, 没有留意到自己不经意间透露的慌张,以及眼底如何都无法隐藏住的那份不安。
云西没有拆穿长愿的谎话, 在过往那般长的相处中,她太了解长愿了,哪怕过了这般久,长愿依旧没有改掉她说谎时会紧张不敢直视自己的习惯。
眼前的村子很小,沙漠民生活的屋子很有特色,若要说奇怪的地方,云西暂时还看不出。
一般来说,这种极具地域性,又这般偏僻隐匿的小村落,要么非常排斥外来者,要么就是对待外来者特别热情,而这个村子很奇怪。
对于云西和长愿两个外来者,村中人没有太过多的热情,同样的亦没有特别尖锐的排斥。
他们看两人的神色很怪,眼神中带着一丝惊奇,这就如一只老鼠混入了蝙蝠的视线中,很奇妙的一种感觉。
长愿没有理会这些人这般眼神,自顾自走到了村子里唯一看起来像是能歇脚的茶馆中。
一路上,落在她们两人身上的目光几乎都是一样的,就连客栈中的老板娘亦是如此。
她在看到门口的两个外来者时,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惊诧,很快又压了下去,“两位姑娘,要来一碗茶吗?”
“嗯。”长愿点头,看了眼老板娘身边放着的大水壶,停顿了下,“清茶便好。”
“好嘞!”老板娘笑着应道,拿起了原本放在自己面前较小的水壶,“这边坐。”
老板娘为她们选了一个偏僻无窗的位置,安排两人坐下,并为两人斟满了一碗水。
她并没有打扰云西两人,在做完自己的工作后,拿着水壶识趣离开。
“清水?”云西端起水杯,这地方装水是用碗盛着的,一碗简单的清水,干净透彻,没有任何特点,云西放在唇边轻抿了一下,“灵气?”
清水中带着一丝甘甜,这是一种独属于沙漠的味道,不同于以往见过的普通清水,若来者是一个在沙漠中久行疲惫而又困顿的行路者,这就如突然在沙漠中遇见了绿洲,那种感觉想必就是这种水的味道。
可惜,这村子很小,偏僻得厉害,一般行路者大抵如何都不能走到此处。
长愿面前碗中的清水早已饮完,她安静缩在角落中,观察着正在饮水的云西。
等云西将这一碗清水喝完,她道:“我们走吧。”
云西怔了一下,目光落在长愿身上,老板娘不知从何处走了过来,这次没再拿着倒水的水壶,笑道:“姑娘,天色不早了,我们村子没有客栈,趁着此时离开,一路往东行,很快就能走出沙漠。”
“老板娘说得不错。”长愿回道:“我们这就离开。”
“茶水钱怎么算?”云西问。
老板娘看着面前这两个过于好看的女子,笑着摇头,“不要钱的。”
“这怎么行。”云西皱眉,沙漠中的水极为珍贵,老板娘给予她们一个歇脚之地,却分文不取,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我们这小村落太偏僻,十年二十年都不曾有人来过,两位姑娘到此处是缘分,既然有缘,一杯茶水不算什么的。”
长愿看了眼还在思考的云西,收回将要迈出去的脚步,又扫了一眼这个小村落,看着远处随着风而飘起的轻沙,“今夜有风,村西那处小沙丘的背面是个不错的避风地。”
她眸中无甚别的情绪,映着老板娘的模样,似乎是随口而说的一句话。
不等老板娘反应,便拉着云西离开了这处村落。
在离开村子很远的一段路途中,云西观察着沙漠的风沙,长愿走在前方带路,见云西渐渐站停,便停下了脚步。
“阿云?”
“你早就看出来了?”云西望着前面的长愿,这般问她。
重登神位之后,她便发现世间笼罩了一层大雾,这层雾遮挡了她对于世间万事变幻的判断,就如沙漠中这小村落,若是过去,她只需一眼便能看到村子走向,可现在却不同,眼前蒙着的薄雾影响着她的判断,亦无法看清所有。
她明白了长愿为何不愿在此处停留的原因,今夜的狂风会很大,足以席卷吞噬这般小的村落,那时这个小村子大抵无人能够生还。
若她们二人在此处过夜,定然会遇到沙尘,而遇到沙尘后她们将要再次做出选择。
是救下这个命中注定要经此一劫的小村落,还是顺应天命看着一个小村落消失,顺应天命还是违背天命,并非是一个容易的选择。
长愿明显不愿意身处这个选择当中,但她在此借了一碗水,留了一句提点,信或者不信,就要看村中人的选择了。
她给的选择和提示不够明确,对于生活在村中不知多少年的村民来说,或许就是外来者随口而言的一句话,甚至可能不被放在心上。
属于这个村子未来的走向有很多个,长愿的提示只是其中的一条路,并不算出格。
这一夜,云西和长愿走出了沙漠,沙漠中偏僻的小村中,正在上演着属于他们命运的走向。
老板娘并没有将长愿的提醒当作一句玩笑话,她在长愿离开后便关了店门,来到了村长家中将此事告知了对方。
老村长听完后沉默了许久,他从小在沙漠中长大,什么样的风沙没有见过,一场他们村子无法抵挡的风沙,在这样短的时间中,他很难做出一个足够好的判断。
这句外来客所说的话,到底值不值得信任,他沉默着,静静望着风沙中的村落。
“走。”
最终,老村长做出了判断,他们村子并不算很大,想要传一句话很容易,举村迁移的决定半炷香的时间就传遍的整个村子。
而在这之中,自然也有反对者,他们是极少数的,剩下的大部分村民则选择相信老村长,离开了村落。
这一夜,原本平静的小村落被狂风扰乱,风沙漫天吹着,掩盖了在梦中熟睡的人。
村中亦有反应过来选择躲避逃跑的村民,无一例外的,他们都在此失去了性命。
而躲在沙丘后的村民,他们一夜未眠,在远处看着狂风席卷而来,将他们世代生活的村落吞噬,就这般轻易地,没有留下一丝余地。
孩童的哭声在沙漠中阵阵响起,年长者赶快捂住了孩童发出的声音,警惕着沙漠中潜藏的危险。
夜空下,今夜的星光有些黯淡。
云西远远眺望着早已离开的沙漠,哀叹着这一场无可避免的悲剧,耳边是不知哪里来的狼嚎,她在心中默默念着,降下了属于神的祝福。
一碗来自沙漠的水换来的祝福,这大概是个不错的茶水钱。
狼嚎在夜空中沉寂,消失不见。
长愿没有出声扰乱云西的思绪,借着云西的背影往那过于辽阔的沙漠远处看,眼眸中是只属于她的安静,偶尔会有风吹过。
又耗费了一日时间,在第二个夜晚,两人终于来到了神剑宗所在的地域。
彼时,夕鎏深夜还未睡,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刻,摸出很久之前某个宗主送她的酒,偷偷来到无人的灶房下厨。
她的厨艺当真算不上好,白日里因着与那神剑宗长老对峙的原因,耗费了太多力气,倘若夜间不能吃一顿饱饭,便觉得没力气再做其他事。
说来这倒也不能完全怪夕鎏,她作为一个孤魂野鬼二十万年都没被人发现过,突然要应付这般多事情,难免有些转换不过来。
于是,长愿和云西到的时候,恰好就看到夕鎏随意摆在院中冒着热气的饭菜,桌上还摆着一壶酒。
当夕鎏端着最后一盘刚出锅的肉走出灶房时,正巧与站在桌前的云西、长愿对视。
没错,她一眼便认出了站在长愿身边的浣鎏宗弟子是云西,凭借着一起生活了那般久的经验,想认不出都难。
夕鎏嘴角抽了抽,下意识将端在手中的盘子往身后藏了藏,“你们怎么来了?”
“你让来的。”长愿声音没有起伏说着,瞥了一眼院中的石墩,率先坐下。
就连云西都没有跟夕鎏客气,同样挑了个位置坐好。
夕鎏还是将手中端着那盘肉放在了桌上,并为这夜间到来的两人添了碗筷。
“我可没让你这个时间过来。”她自顾自倒酒,语气控诉,“你就不考虑一下我也要休息的吗?”
“嗯。”长愿应下,毫不客气看着夕鎏,“我知晓你没睡。”
她看着眼前摆满一桌的饭菜,“你每晚都这般偷吃,我见到过。”
“你!”夕鎏呛住,咳红了脸,怒目看着长愿,“长愿!什么叫偷吃,你能不能注意下说辞!”
“好。”长愿应下。
夕鎏不打算继续跟长愿计较,这段时间,她算是发现了长愿的变化。
比起她做的那些破事,现在的长愿就是一个气死人还不偿命的状态,跟她就别想把话说通。
“阿云姐姐,你怎么来这里了?”夕鎏将目光转移到云西身上,意有所指道:“还跟她一起。”
长愿夹菜的动作一顿,假装没听见。
“在宗门遇到,想到许久不曾来见你,便想来看看。”
夕鎏感动道:“阿云姐姐是担心我吗?”
“毕竟我独自一人闯入龙潭虎穴,的确很危险。”夕鎏叹气,目光落在眼前摆着的几个盘子上,继续说道:“如今我在这地方,人生地不熟,每日都要与那么多人周璇,费尽心机,明争暗斗,甚至连一顿饭都要自己在深夜准备,当真是可怜至极!”
说着,她还装模作样拿衣袖擦了擦不存在的泪。
也亏得坐在她面前的是云西,但凡换一个人,定然是要因为夕鎏这话跌破眼镜的。
毕竟谁也不能想到,平日里严肃正经,带领她们一个一个找到隐藏在暗处敌人的夕鎏仙尊私下会是这般模样。
“明日,我来烧饭。”云西轻笑道。
她知晓夕鎏这话一半都是故意说来卖惨的,却还是由着对方的话应了下来。
夕鎏立马露出笑脸,“当真!”
云西点头,“嗯。”
长愿面上表情不太好,“你每日夜间这般吃,不好。”
她这话就有些咬牙切齿了,夕鎏觉得背后有些凉,若非云西就在面前,她怀疑长愿一定会用冰冷的眼神死死盯住自己。
当然,她是不怕的。
“你这是歪理!”夕鎏一下子卷起衣袖,将手臂放在桌上,握拳。
她瞪着长愿,用另外一只手拍了拍露出的小臂,说道:“我瘦得就剩骨头了,怎么不能多吃一点了!”
长愿应声看过去,夕鎏天生就是瘦的,她就是这般体型,手臂线条明显,没有多余的赘肉。
“呵!”长愿移开眼,她还是第一见这般饿得只剩骨头的人。
夕鎏将卷起的衣袖拉了下来,听到了长愿的声音,“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长愿摇头,一本正经说道:“近来无事,恰好很久不曾烧饭了。”
“所以呢?”
“明日起,我来给你烧饭。”长愿轻飘飘说着。
“别了。”夕鎏摆手,“我可不敢让你烧饭,到时候魔域那个小魔头杀过来,你又不会被针对。”
长愿皱眉:“何意?”
“我的意思是,我还是觉得阿云姐姐烧饭最好吃。”夕鎏扭头,“况且,阿云姐姐看着养眼,你现在坐在我面前,没发现我吃得少了吗?”
最终,长愿留下了她从浣鎏宗带来的东西,甩袖而走。
夕鎏倒是不惧长愿这般模样,甚至因为将人气走的原因,胃口更好了些。
云西明白夕鎏这般不待见长愿是有自己的原因在里边。
可如今夕鎏和长愿毕竟在同一战线上。
“阿鎏。”
夕鎏笑道,“我知晓的,阿云姐姐不用担心。”
“我们每日都这般,不会影响要做之事。”夕鎏保证道。
“你心中有把握便好。”云西并没有否认夕鎏的意思。
她不会在一件事情上轻易否定一个人,不论此事大小如何。
只是如今夕鎏所处在风暴迷雾中心,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希望夕鎏能够谨慎一些。
这顿饭在长愿走了以后很快便到了尾声,饭菜未收,这个夜同样不会这般轻易结束。
夜色笼罩下,夕鎏的小院屋中亮着温和的光。
她将一本书册递到云西手中,这是一本如夕鎏过去写话本一样的书册,封面上暂时写着一个‘杏’字,翻开第一页,故事从千岚开始,这是第一次,故事视角从夕鎏眼中所见开始。
‘长愿所说与杏百有关的第一个地方,此地在千岚沈家,并非青州过沈城那个顶级仙门的沈家,这个小家族出现不过三千年时间,属于千岚一个普通势力的家族,此家族表面上看没有任何问题,家中弟子修为普通,长老并没有任何异样,当我第一次带着仙门弟子来到沈家时,曾怀疑过长愿的判断。’
接着往下看,夕鎏并没有因怀疑长愿的判断而轻易离开,她将与之同行的仙门弟子遣散,在一个夜黑无风的夜晚潜入沈家所在的城中,于暗处观察着沈家的举动,整整十日,城中无人察觉到躲在暗处的眼睛,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在一个正午,城中人一切生活如常,藏在暗处的夕鎏终于抓住了沈家人的把柄。
她暗中将抓住把柄的沈家家主和同行的长老困住,收到通知赶来此处的仙门修士此时还没能反应过来,就是这般情况下,夕鎏揭开了沈家黑幕,让所有人看到了无法反驳的证据。
千岚沈家,从此处开始,夕鎏顺着长愿给出的指示,稳步前行着,但夕鎏也并不是每一步都完全按照着长愿给出的方向前行,在这样的基础上,她同样在暗中查到了杏百组织的一些行动,并将其行动扼杀在摇篮之中。
在她的挑选之下,跟随她身边的一批修士全部都是可信任之人,那些试图隐藏到她身边的来者一个一个被找了出来,无一例外。
云西看得仔细,夕鎏这段时间所经历之事太多,有一些事情,就连云西都觉得惊奇,甚至是不敢相信。
“到现在,我们依旧没有弄明白杏百真正隐藏的秘密,还有他们所行目的到底是什么。”夕鎏坐在云西身边,月光被挡在窗外。
“不过,在如今的所知中,我有一些推测。”
云西将册子还给夕鎏,“你说。”
“我记得阿云姐姐曾对我说过,那个叫做花娘的女人,如今杏百的圣女,她曾经说过杏百的目标是你。”
云西点头,她的确与夕鎏提过这件事,那时她们并没有做出一个好的判断。
毕竟,杏百的目标实在太多了,不仅仅是云西,在她们后来已知的消息中,各宗各派的天才弟子都曾受到过其组织的追捕,修仙界每年消失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我着重查了这一点,发现除了阿云姐姐,几乎没有人能从这个花娘手中逃走。”夕鎏翻开其中一页,这一页记着长愿告知夕鎏的第五个目标,这是一个颇有影响力的宗门,而这个宗门的宗主亲传大弟子,他被信任的师尊亲自送到了花娘手中。
在夕鎏熟练地翻动下,重新给云西讲述了一遍她的经历和看法。
“妖、魔、人,杏百在寻找各界中天赋血脉根骨极好的修者,并欲要将其全部带走。”
杏百这一点目的很明确,在她们还完全不了解,甚至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杏百早就开始了他们的部署,并且已经从各界悄无声息埋下了许多种子,静静等待着发芽那一天。
他们在寻找着天才的出现,并在一开始就将这些找到的种子投放在各宗各派,慢慢进行着计划。
而那些中途被他们带走的天才,有一部分是原本就隐藏在各宗的卧底,还有一部分完全与之没有关系,借着夕北鹤的例子,他们将这些天赋极佳的修士劫走,并暗中偷窃了这些人的天赋修为。
夕北鹤选择自断经脉而亡,可并非所有人都有这般的勇气和机会,根据夕鎏的猜测,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或许关着一大批这样的存在,他们皆是各族血脉天赋极好的修士,在此处被当作肥羊一般圈养着,圈养者无时无刻不在夺取着他们的修为,而这,是一个极为可怕的事情。
而杏百的圣女,她原本没有任何修炼天赋,却能够在这样短的时间到达仙人之境,她定然是以这样的方法获取的修为,而这远远不够。
这些天才根本无法满足杏百的欲望,就在此时,云西出现了。
“所以,我猜测——”夕鎏将手中书册放在云西面前,认真道:“阿云姐姐,或许他们也在等着你的出现。”
云西心头猛然一悸,耳中回响着夕鎏接下来这句话。
“或许就如我和长愿在等着你一般,他们同样早就知晓了你,并一直在等着。”
第116章 找到
这句话, 就如突然落在平静水面的石子,敲响了云西心中的警钟。
她回想着夕鎏所说的一切,越发觉得就是如夕鎏说得这般。
夕鎏知晓云西不太容易接受这个结论, 刚做出这个推测时, 她同样觉得不可思议, 甚至是不敢相信。
可若将这个结论和长愿的反常联系起来,那就合理了。
倘若长愿很早之前就发现了杏百这个组织的存在,并在五万年前的仙魔大战时发现了这些人藏着的秘密或许与云西有关,按照长愿的性子,她一定会想尽办法阻止云西遇到危险。
那么, 长愿的一切反常从五万年前开始就变得合理起来了。
“在这里, 我找到了一些证据。”
夕鎏在云西消化完她之前所说的话后, 又拿出了另外一本书册放在桌上。
云西翻开这个书册, 看到了上面夕鎏所作出的推论。
最初, 夕鎏就同她说过这样一个推论,说那韦语澜是魔域死去的前任魔主,而长愿其后一系列变化皆是因为韦语澜,那本就是夕鎏气急败坏想出来的一个猜测, 在这里,她亲自推翻了这个猜测。
五万年前,魔域生机严重受到破坏,魔主若樽登位后, 便严令禁止大肆破坏生机的惨烈争斗, 各城划出了禁止破坏的区域,她手段强硬, 而魔族在她为魔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处于安稳的状态。
可意外的发生总是这般突然, 有一大批魔族打破了这个规定,他们本就生性好战,一人破了规矩,接下来便是极快地打破了长久以来的平静。
受强烈魔气侵扰不断的情况下,魔域的生存环境更加恶劣。
这时候,又有一批魔修领头挑起战争,作为与魔域交界的千岚一地,这里不可避免成为仙魔大战最惨烈之地。
镇守在千岚的赵氏一族在仙魔大战中尽数陨落,千岚赵家从此在修真界除名,而此地的血海之战还在继续。
而在最初的战斗之中,魔主若樽一直没有出面,直到仙门各家修士赶来此处,两方战斗越发惨烈之时,魔主终于现身。
据夕鎏得来的多方消息可知,魔主第一次在千岚露面时状态就与全盛时期差了许多,似乎受了严重的伤。
也有人认为,那时的魔主似乎并不赞同与千岚这般大战,当然这种看法在仙门正道极少,并不被众人纳入意见之中。
这一切,都在长愿来到千岚后发生了改变。
关于这一段的说法,更多来自书仙人的故事之中。
仙魔大战最为惨烈的时刻,长愿仙尊突然出现在千岚一地,一剑斩万魔,其后与魔主若樽对上,两人分别守在仙魔两方的最前端,战斗一触即发。
长愿与若樽这一战持续了很久,从千岚打到魔域,又从魔域打到千岚深林之中,两人分别是仙魔两界实力至尊者,无人能够看清楚她们的争斗,她们的相斗引来了遗留在此的血煞怨气,迷雾渐渐布满整个深林,其后长愿仙尊斩杀魔主,魔族大势已去,退回魔域。
“此处,我将目光放在了彼时的魔主若樽身上。”夕鎏圈出了若樽的存在,说道:“假设,若樽很早便知晓了‘杏百’的存在,知晓他们目的是想要引发仙魔大战,这才下令禁止过于多的私斗,只是她没想到这个组织会如此强大,在发现了若樽的意图后,将其困在了魔宫之中,并加快展开了行动。”
“若樽逃离后,仙魔大战已经到了无可避免的地步,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已无力阻止,只能选择站在魔族这一方。”
“而这时,长愿出现了。”云西点着书册上长愿和魔主对峙的背影,沉思道:“她们达成了共识。”
夕鎏点点头,继续说道:“此时,我们还不知长愿从何知晓杏百之事,或许她知道得更早,或许是魔主若樽告知于她的。”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总之,长愿选择了与魔主达成某一种交易,其后魔主陨落,魔族退兵,长愿守着这个秘密,一直到阿云姐姐出现,并且找到了背负着天命的魔主韦语澜。”
的确是这般,韦语澜无故被天道盯上,可她并无做过大奸大恶之事,若是长愿在和魔主达成约定后,强行帮助其扭转天命投胎转世,并用什么秘法保留了她的记忆,这便能解释清楚为何韦语澜身上会背负着逆天之道,长愿同样犯下了天道忌讳,凭她的力量救不了韦语澜,却又必须救她。
不对,这其中还是有一些违和的地方,云西推测着,按照她对于长愿的了解,若只是这般,长愿定然不会从一开始就拒绝自己。
云西反复思考着,绑在她们身上的红线,天道下的结契,长愿神力的大量消耗,还有韦语澜所遭受的反噬……
“斩断红线。”云西看着曾经绑着红线的手腕,突然道:“红线断,我们之间的牵绊便会断了,没有牵绊的情况下,我会更快一步接近神的位置……”
云西自己是知道的,在红线牵绊下,她的力量会与长愿勾连着,不断分给对方,依照长愿如今神力消耗的状态,她想要成神所需的时间会很长。
而长愿,她需要自己尽快成神,又要保住韦语澜,便选了这样一个方式。
在她重归神位之后,一眼便看出了长愿身上并无姻缘线所在,她知晓长愿和韦语澜的结契并未成,天道没有认可她们。
也许长愿是想要用结契牵连韦语澜的性命,从而阻拦天道对其的探查,只是在天雷之中,她失败了,只能选择用后来那种方法隐藏天道对韦语澜的感知。
这其中,云西和夕鎏都没有忽略掉一个问题,每个神生来就有一个最强的神术,云西的神术是云散,那么长愿的神术是什么?
云散之前,长愿并未弄清楚属于她的神术到底是什么,如今已然过去二十万年,她经历了这般变故,按理说早该觉醒了神术才是。
“阿云姐姐,我认为,长愿的神术是改变未来。”夕鎏沉声说着,神色认真。
她能有这等猜测并非是空穴来风,为何长愿变化会突然之间那么大,若单单是魔主所言,定然是不够的,联想到在浣鎏宗夕裳禾与长愿的对峙,以及长愿质问夕裳禾必死的命运,夕裳禾是在突破之中摸到了未来的轨迹,而长愿同样知晓会发生在未来的事情。
所以,在夕裳禾争论说长愿会害死云西时,她才会有那般难看的面色,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并没有完全如夕裳禾所说的一般让未来发生,她寻了一条能够让云西最快成神的路,以此为由,想要避开云西会迎来的死劫。
云西顺着夕鎏的话说道:“长愿无法预料到你的出现,因云散神罚雷的缘故,你的魂魄早已脱离世道,所以阿鎏你的突然出现,在她眼中便是最大的变故。”
夕鎏点头,这便是为何那日在看到她的力量挡住去路时,长愿会在众人面前不顾所有劈开屏障。
仅仅是违背天命护着韦语澜,长愿不该会消耗这般大,甚至连撑起一场落雨都难,可若是添上这个缘由,这便足够了。
难怪她会常常将自己沉入南雪山的深海之中,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甚至会有一种虚弱之态。
她定然不止一次预知了未来的走向,甚至是预知了杏百,这才会消耗这般之大。
南雪山的天雷,长愿能够那般肯定不动,她大抵早知晓云西的未来已经改变,不会在这场天雷中丧命,只是没想到夕鎏的出现,所以,她在最后一刻终于慌了神。
其实,那日陪着云西到了宗门禁地后,在云西接受自身传承之时,第一个来到宗门禁地之外的人并不是夕问雪,而是第一时间追过来的长愿。
不知何等原因,长愿并没有推开禁地的门,她在此站了很长一段时间,随后离去。
夕鎏一直在暗中注意着长愿,她没有发现这人的任何一丝异常,长愿就如过去跟云西在南雪山相处的每一日一般,永远的平静,神色无波,走的时候甚至都没有留恋。
正是因为如此,夕鎏从未将这件事告诉过云西。
“数以万年的等待太过磨人了,阿云姐姐,我以为她会第一时间将此告诉你。”
是的,长愿的变化太大了,她变成了独自忍受背负所有的模样,甚至没有将关于她的任何一件事告诉夕鎏和云西,选择这样默默忍受着。
无论结果是哪一个,在这一条路上,云西经受的苦难一分都没有少,死劫已过,可生劫永远会记在云西的心中。
那样的伤害不会轻易减去,即便是成了神,过去同样在她心中烙印下了痕迹。
为人时,云西是一个温柔的人;为神时,云西是愿意将温柔洒满世间的神,可长愿应当知晓的,就算是一个足够温柔的人,也是会变的。
温柔的人,才是这世间最绝情、最疯狂的存在。
南雪山顶,云西又一次回到了这里,山顶漫山开着鲜艳的花,风轻轻吹着,冬日不落雪。
她站在随着水波轻动的岸边,水面落着花瓣,轻轻荡起涟漪。
过去很多次,她想要站在此处等着师尊归来,那时这里落满了冰雪,吹来的风冷得刺骨,可站在这里的时候,她从来没有察觉到冷。
而现在呢?
冬日不落雪,风这般轻柔温和,却偏偏带着一丝凉意。
清澈的水中映着云西的模样,很早之前,她便换回了最常穿的素色衣物,这般模样才是最适合云西的。
平静的水面被打破,波纹的晃动因云西跳入水中而变得激烈,而后又慢慢恢复平静。
水中,太阳温暖的光穿过水面试图照亮黑暗的深处。
跳入水中的访客顺着光往下游着,渐渐地,她将光丢在了身后。
昏暗无底中,云西看到了更远的水底泛起的一丝光亮,那是海中最柔和的光,相伴着一抹白色温和的亮点,落在她的眼底。
云西心中一悸,没有犹豫地朝着那抹光伸出手,试图往更深的黑暗处落去。
她猜到落在深海中的光点是什么了。
终于,她抓住了落在海中的光点,冰冷的水被这光点上的温暖去除,原来这只是沉在海中的两盏花灯。
与那些沉入海中消失不见的花灯不同,这两盏花灯被海中神明柔和的气息包裹着,它们被好好保护着,一直保存在此处。
思绪,一瞬间就拉回到了西海域靠海的某个小城镇。
为保护她而出现的红衣师尊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关于神明赐福的故事。
提笔那一刻,那时的她甚至连犹豫都没有,顺着就写下了那句话,她愿长愿平安、喜乐。
看到她写下这句话的长愿,轻轻笑出了声,大概她也在觉得那时的云西很傻,竟然会看到云西向自己许愿赐福自己。
云西抿唇,目光落在长愿那时写下的话上。
阿云,我找到你了。
温和柔软的光点亮了云西眼前的黑暗,她看到了上面写着的字。
这并不是一句许愿,更像是跨越了极长的时间后,许下承诺的人隔着漫长时空最想要告知她的话。
我找到你了——
云西将手中抓住的花灯放开,任由其盘旋着在她眼前轻晃。
属于长愿的迷雾一层一层剥开,她却越发看不懂长愿了。
分明早就一手落好了棋子,却偏偏又将过去的自己亲手送到她的眼前,长愿该知道的,遇见过去模样的她,云西只会更加沦陷。
她落在这无尽深海之中,再也看不到高处的光亮,就仅有眼前一蓝一白的花灯飘在眼前,亮着炽热的光。
或许,在无数次沉入深海之时,长愿便如现在的她一般,会久久看着这海中的微光回不过神。
在这不算温暖的地方,云西闭上了眼睛,她不再用眼睛去看这里的一切,沉入了只属于自己的思绪当中。
会原谅长愿吗?
云西在心中问着,却没有办法给出一个合适的答案。
倘若只是神明那时的她,一定会原谅长愿的,毕竟是云西先一步离开,是她不辞而别,留给长愿无尽漫长数万年的等待时光,这是一个没有期限的等待,或许她会在某个岔路消亡也说不定。
试问一下,长愿的等待不苦吗?
长愿不委屈吗?
云西太知道这个答案了,漫长的等待要比死亡还要可怕,人的一辈子仅有百余年,一生中会发生无数次转变,神又何尝不是这般。
百年千年对神来说太短,可长愿足足等待了二十万年,她早已动过心,又经历过贪欲祸端的纷扰,哪里还能站在至高无尽寿命神的位置上,亲眼看着悲剧发生。
她只是选择了改变。
只是,经历过太多后,云西也变了。
在她以南雪山小师叔身份生活的日子里,是真真正正活在众生之中,她不再是守护着众生的神明,只是众生其一,那时,她曾站在徒弟的位置,仰望着长愿,她的每一分心动却都在被回拒着。
亲眼看着身边亲友一一离去,明知自己的身份却无能为力,那样的情况下,要她如何不怀疑其道,陨落其道。
长愿所做的一切皆为了救她,可在长愿为她亲手布下的成神路上,要失去的太多了,什么都没有留下。
钉子穿过的地方是会留下痕迹的,哪怕再一次拔出来,这道痕迹也会永远存在。
第117章 其一为等(上)
南雪山四季轮换, 山中精怪无所拘束,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它们总喜欢在这安静的山间摇晃。
二十万年就如一场梦, 梦中的河流流逝着, 试图抵达长愿最想看到的终点。
而她永远都无法逃出这场化为虚无的梦境。
南雪山顶那潭通往深海之域的水太深, 冰凉到能让生于海中的神明窒息,曾有无数次,她想要抓住水面穿过的光,最好能穿过那道光握住记忆中那个过于美好的女子,可惜的是, 她抓住的都是虚无。
归于平静时, 长愿逼迫自己一遍又一遍遗忘那些记忆, 看着云西的每一天, 那一段必须藏起来的记忆都在不停拼凑着, 一点一点敲击着她心中的疯狂。
长愿只觉得手脚冰冷得不能动,她又一次陷入了窒息,好在现在这份窒息没有她隐藏起那疯狂的绝望,只是……她还有遗憾。
长愿的故事, 远远比她等待的二十万年要更长。
登临浣鎏宗的仙阶之上,梨花又在属于它的季节盛开着。
这一年并非浣鎏宗开门收徒的日子,却迎来了一个欲要登山的少女。
山下,守着山门的外门弟子拦住来者, 好心相告:“姑娘, 宗门来年春天招收弟子,你来错时间了。”
被拦住这姑娘极为好看, 一双眼睛如抬眼时望到的澄澈天空,眸中情绪似飘着的轻云, 就连她的声音,都会把人带到轻云之上。
她轻轻摇头,好脾气说着:“我今日来,没有弄错时间。”
守门弟子见这好看的姑娘不听劝,有些着急,指着山门前刻着字的石头,“姑娘可看清这上面的字了?”
“回头无路,三思而行。”
听这姑娘轻声念着,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守门弟子松了口气:“姑娘这下明白了吧,仙门都有这样的规矩,上了石阶便没有回头路,姑娘千万三思。”
这小弟子是个能说的,而听他劝说这姑娘的脾气亦是极好,她没有打断对方的话,等人说完才笑着道:“我已三思,此行亦不需回头,多谢师兄提醒。”
小弟子是这外门年纪最小的弟子,年纪本就不大,突然被这样一个好看的姑娘叫作师兄,便不好意思起来,“我、我,你真的想好了吗?”
“嗯。”这姑娘轻轻点头,正欲说话,却觉得身后起了一阵风。
她眼前的小师兄突然僵了身体,惊呼:“长愿仙尊!”
彼时的长愿原本正在南雪山帮山头的精怪搭着住处,察觉到属于云西的气息来到了山门前,这便赶了过来。
那本是背对着她的姑娘转过身,眼神闪过一丝惊艳。
“阿云!”
“你是?”
长愿欲要上前的脚步停住,等了二十万年,她差点忘了云西现在失去了记忆,还不认得自己。
她努力保持着矜持,今晨换了新衣,帮精怪搭房时应当没有沾上灰尘,她压下那过于兴奋的状态,却藏不住欣喜道:“长愿,我名长愿。”
她看着云西,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云西思索着长愿的名姓,并没有害怕这突然出现的人。
“云西。”她笑着,眸中映着眼前的仙人,“您的名字很好听。”
长愿终于还是没忍住面上的笑,虽然她不太喜欢云西对她用的这个‘您’字,这样显得太过生疏了,不过这不算什么,至少她已经等到云西了。
云西是有些不太明白眼前这个仙人在笑什么的,这仙人看起来和她年纪差不多,可实际上,仙人能活千年乃至万年,她知晓眼前这过于好看的仙人定然与她不是一个年纪。
“云西。”长愿问眼前人:“你要上山吗?”
问完,她觉得自己说这话有些傻,都到了山下,必然是为了登山。
“我带你走。”她这般说着,八千石阶有些高,现在的阿云还没有开始修炼,这般走上去大抵会很累。
安静下来的小弟子闻言睁大眼睛,看着云西的背影,他承认这姑娘的确好看,又很温柔,可眼前这人是长愿仙尊,这可是当初与夕鎏宗主一同建立浣鎏宗的人,今日竟然说要亲自带人上去,哪里能不惊讶!
云西看不到小弟子惊讶的眼神,她因长愿的话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寻仙问道贵在诚心问己,多谢前辈好意,这路我想要自己走一遍。”
长愿并没有因云西的话觉得沮丧,眸中的笑意更甚,看着眼前的人,她道:“好,那我们便走一次。”
她下意识说了我们,这的确是云西会选择的方法,她会专注眼前属于自己的路。
“前辈,我一个人便可以了。”
云西的拒绝让站在一边的小弟子再次震惊,他抬眼瞄了下长愿,不动声色挪了些脚步:“姑娘,这是长愿仙尊,她愿意陪你的话,这山你定然可以上去!”
小弟子激动的同时又恨铁不成钢,若非长愿就在眼前,他一定要跳起来,告诉云西她到底错过了一个什么机会。
小弟子的动作瞒不过长愿,她轻咳了声,对方立马站直,不动声色移回脚步,长愿没有与其计较,亦没有因为云西的拒绝不满,反而继续笑着说:“那我在上面等你。”
天色已然不早了,云西抬眼望着通往云端的台阶,没有再拒绝长愿,“好,我会快些上去。”
“慢一些也没关系,我会等着。”
现下云西就在眼前了,和已然过去的年月相比,这一段路不算什么。
长愿坐在最顶端的石阶上,衣摆随意落着,轻风吹下的梨花与红衣映衬着坐在此处的女子。
而这女子眼中只有那正在靠近她的来者。
感受着与云西越发近的距离,长愿脸上的笑更加掩饰不住,脑海中闪过云西山上前与她说的话。
她说,我会快一些,不让前辈等太久。
日暮完全落下前,云西果真来到了山顶,登上最后一阶,天地之气汇聚,登山者因这一步跨过金丹之境。
雷云下落,站于雷云中心的初来者却没有动作。
这一道雷声势极为浩大,极快出现又眨眼消失,而处于雷云中心的云西毫发无损,她轻轻笑着,每一根发丝都是温柔的。
长愿在察觉到雷云来时便离得稍微远了些,看到云西无碍,放松了些,由衷笑道:“金丹,恭喜你。”
而此时,应声而来的夕裳禾一行人就站在远处,她们同样看到了云西。
从这一天开始,云西跟着长愿住在了南雪山,仙门各族传起关于云西一日金丹天赋异禀的传说。
这一日,长愿终于在漫长的时间中遇见了云西,再一次开始了属于她们的故事。
她并没一开始便将所有都告诉云西,与云西一同生活在南雪山上,看腻了的四季交替又变得生动。
长愿会陪着云西一同在安静的月下修炼,常常带着予神教云西用伴生修习剑法,会在同云西一起烧饭之时故意将灰尘抹在云西额头,其后抢过打水烧水的活,一桶又一桶为云西添满沐浴的水……
这般平静的日子一直持续着,直到绑住两人的红线出现。
长愿看着轻轻扯了下红线的云西,下意识举起绑着的手腕,愣住。
“阿云。”她有些紧张,害怕云西问她。
她想过要说出那一段关于她们的故事,又怕云西误会。
她将云西带到了宗门禁地深处,引导云西以两人之力打开了禁地之门。
在这里,云西看完了石壁上记载着的那段惨烈过去,亦看到了属于她们三人的石像。
她听完了长愿所言,却丝毫没有回忆起那段为神时的记忆。
长愿早知晓是这个结果,她叹了口气,比起突然得知这一切都云西,她似乎要更加慌乱一些。
在这般情况下,云西反而安慰了长愿,告诉她不要紧的,她信长愿的话。
这段小插曲并没有就此扰乱两人的生活,她们还一同生活在南雪山,一起烧饭、陪着山中精怪搭房屋。
可长愿却在红线显现后常常发呆,盯着云西的背影一看便是很久。
她听了云西讲的那些关于她上山前的生活,最初有意识开始,云西便是独自一人。
她生在一处满是精怪的山林中,作为一个普通人与那些精怪相伴着。
云西说,是那些精怪告诉她的浣鎏宗,并将她引来了此处,这一切似乎就是冥冥中注定好的,她们一定会遇见。
长愿和云西关系转变发生的很是突兀,却又合理。
在长愿又一次盯着云西走神时,绑在手腕上的红线被另外一端那人牵动。
长愿抬着手臂,惊诧道:“阿云?”
云西扯了扯红线,将对方牵引到自己面前。
看着惊诧又有些紧张的长愿,无奈道:“你总是盯着我看,这次又在想什么?”
“我……”长愿有些弱势看着云西,“阿云,你没有生气吗?”
“嗯?”
长愿扯了扯红线,低头道:“这个,我没有告诉你。”
“所以,你这段时间便是因着此事才这般?”
长愿点头,脸颊有些微红。
她是有些愧疚的,因为阿云没有那段记忆,她怕自己的亲近会被阿云排斥,会被误会。
“长愿,我不是说过了吗?”云西无奈叹气,“不要紧的,我迟早会想起你,不要怪自己。”
长愿轻轻点头,却突然察觉手腕被人用红线缠住,她抬头,云西的气息猛然靠近。
“阿云、唔——”长愿微微瞪大眼睛,满是不可思议。
云西吻了她,她的阿云竟然吻她了。
很轻的一个吻,很快结束,两人都红了脸,长愿却是因意犹未尽。
她在云西将要离开时突然抱住云西,一手搂住云西将其禁锢,狠狠吻了回去。
长愿的吻不够温柔,和云西浅尝辄止的轻吻比起来,她这一吻似乎用尽了力气,混乱而深刻,恨不能溺死在这个吻中。
她们的呼吸变得沉重,变得不可控制。
分开时,长愿甚至咬破了云西的唇。
她的唇上沾了血,带着些妖艳之态,更衬得她的好看明艳,她像从海中浮出水面的妖,一眼就能让人永远沦陷。
长愿感受着剧烈的心跳,抱着云西不肯松手。
她们都在喘息着,呼吸落在彼此面前,温热暧昧。
“这般你可明白了?”云西眼中染了欲。
长愿目光却落在了云西的唇上,看到自己咬破的唇,红了眼眶,“阿云,我、你疼不疼?”
“嗯?”云西微微摇头,“不疼的。”
“都咬破了……定然是疼的。”长愿执拗道,她等这一吻太久了,云西的唇天生就能让她上瘾,哪怕过去了数十万个年月,她依旧不能忘记。
甚至,太久没有碰过,突如其来的暧昧让她克制不住自己。
长愿知道的,和云西比起来,她不像一个成熟的神,哪怕过去二十万年,遇到懵懂初入仙道的云西,她依旧是那个不够成熟的人。
云西没忍住笑,起初来到南雪山和长愿一同生活,她便常常将目光落在对方身上,长愿太过耀眼,她好似天生就会吸引着自己的目光,无论是那过于明艳好看的长相,还是她讲的那些故事,亦或是长愿略带着懵懂的眼神,如此种种,皆在吸引着她的视线。
云西对于长愿的感情,在无数次纵容着这人于她脸上抹上灰尘开始,一点点放大着。
“若不信,便来试试。”她在长愿耳边轻声说。
长愿闻言抱紧了云西,连手臂都在颤抖着,她的视线落进了云西眼中,一刻都无法挪开。
这双温柔却又因她染了欲的眼睛里只有她一个人,这样近的距离,大抵是想要将她溺死在这样的温柔中。
她强忍着身体的僵硬,不欲要自己的颤抖暴露在心上人眼前。
长愿用她的唇靠近了云西,轻轻蹭了蹭,含住了云西的伤口。
她似乎想要用这样的方法去缓解云西的疼,却不知这样,更是完全暴露了她过于快跳动的心,还有那如何都藏不住身体上的僵硬。
她们的呼吸彼此纠缠着,就连发丝都在风中交缠在一起,绑在手腕的红线随着风慢慢晃动,相连。
云西用足够温柔的方式解开了长愿责备自己的心结,也让她们的关系更向彼此走近一步。
长愿和云西并没有一直待在南雪山上,仙魔两界历代便有一些小摩擦,山下妖邪横生,以往每隔一段时间,长愿都会离开浣鎏宗在世间各处走走,或是降福,或是斩魔,亦是在等待找寻着云西。
她们结伴四处行走着,灵气稀薄的凡人地界也好,亦或是嗜杀好战的魔族地域,长愿带着云西在各处走着,偶尔也会在一个地方停留时间久一些。
在路过一个秘境之时,她们遇到了一个被困在秘境阵法中,因中毒而修为尽失的姑娘,将其从中救了出来。
这姑娘是个防备心重的,她很快便认出了长愿和云西的身份,却不愿意说出自己的来历,哪怕是对着两位救命恩人,亦是小心防备着。
她们和这姑娘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后这姑娘在一个深夜离开。
云西是有些担心这个姑娘的,尽管知晓她的身体已好,可想到那些追杀者,还是为其担忧。
长愿则少了那许多的担忧,她在世间走过很多的路,见过无数不同的人,她学着曾经云西教她认识这世间的方法同样将道理告诉云西,陪着对方继续在世间行走。
她们在凡间生活时以新婚夫妇出现在人前,救过深夜爬上墙头跌落的小女孩,更是到过云西最初独自生活的山头……
长愿常常给云西讲一些她独自在世间各处游历时遇见的事情,陪着云西的修为慢慢变高,等着身边的爱人恢复记忆。
在这段路途中,她们来到了一个叫做‘毕乐’的小山村,此处怨气冲天,她们在这里斩杀了白衣戴着面具的奇怪修士,救下了一个小女孩。
将这小女孩安顿好之后,长愿站在远处拿着这个令牌陷入沉思。
云西看出长愿的异样,“这个东西有问题吗?”
“嗯。”长愿点头,“我见过这个东西……”
不仅仅是这个令牌,就连她们斩杀那个白衣面具人,同样存在于长愿印象深处。
“五万年前,仙魔之间曾有一场大战,我并没有直接参与那场大战,却远远看到过那场大战的惨象……血染红土,尸盖深林……”
作为神,长愿不能够直接参与进那场大战之中,引起大战的原因从魔域起,她便选择解决魔域生机散尽的危机,这场大战以魔主选择退兵结束,可魔主回到魔域后失踪,一批白衣戴面具者突然现身,曾引起过一段混乱。
这批白衣人的出现很短暂,几乎没有在各处留下任何踪迹,所行之事亦看不出目的,很快便消失于世。
他们这一次的出现太过突然,所行还是这般狠毒的灭杀全村行为。
长愿思索着这件事的重要性,将令牌收了起来,说道:“阿云,我先将此事传音告知夕裳禾,这段时间我们再到处找一找这些白衣面具人的踪迹,看能不能寻到端倪。”
“好。”
这时,长愿和云西都没有太过在意这些白衣面具人,亦不知他们是一切的开始。
第118章 其一为等(下)
兜兜转转, 长愿和云西又走过了很多地方,却再没有遇见过白衣面具人的踪迹。
夕裳禾在得到长愿的消息后亦派出弟子去各处找寻这些人的踪迹,可这些白衣人就如在世间不存在一般, 任凭她们如何找都寻不出一点消息。
除却偶尔与魔族的一些小摩擦, 世间各处平静得厉害, 没有任何混乱的因子。
在这小插曲早已翻过许久后的某一天,长愿和云西又路过了那个曾经停留过的村子。
“生息消退……”长愿皱眉,眼前这村落恢败得可怕,此处原本是一个生机旺盛之地,山在十里外, 水过村门边。
村中有通往穿过群山后的城镇, 这是先人开辟出的一条平坦大道, 可现如今, 此地变化却天翻地覆。
这村子就如一个正值青壮年的人突然被抽干了精气一般, 变得衰败老弱,只剩最表面的一层皮囊撑着。
“阿云,我们去看看。”
这地方的生机消散明显不是自然而为,违天逆命, 作为众生之神,长愿绝不会看着此地的困境而选择忽视。
云西知晓长愿的担忧,这村子的异样不可忽视,即便长愿不这样说, 她也是要去看看的。
两人再次走入村子, 和初来那次不同,村中多是老人和妇女, 这般天气原本是适合在田间劳作的时刻,却仅有寥寥几人散在田中, 有气无力干着农活。
村中幼童缩在墙角,双眼无神,完全没有这个年龄该有的淘气活泼,似乎这样靠在墙边就用尽了力气。
上一次来到这村子大概是在三十多年前,那时这地方还是一个炊烟袅袅,生机旺盛的村落,如今眨眼间就变成了现在这般破败的模样。
她们来到了当初那对老夫妇的院门前,感知到这屋子已有很多年不曾住人,院中生长着一些不算太好的青菜,这明显是有人打理过的。
“你们是谁?”
清脆软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问话者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
两人转身,看到缩在门后露出半张脸的小姑娘。
“你们是乐春姑姑吗?”小姑娘倒不怕生,从门口站了出来,自顾自说道:“爹爹说这是乐春姑姑的家,姑姑会回来。”
长愿和云西对视一眼,没有否定说小姑娘认错人,笑着哄道:“这院子里的菜是你爹爹种下的吗?”
小姑娘摇摇头,“是我和阿娘种的,爹爹要在地里干活。”
她看了看渐渐变暗的天色,思考道:“天黑就回来了。”
“小姑娘,你家在哪里呀?”云西笑起来很有亲和力,和长愿带着点攻击性的长相不同,她这样一笑就能软了别人的心。
小姑娘红着脸将两人带回了家,她现在觉得这两人都不是乐春姑姑,在她印象里的姑姑没有一个是这般好看的。
她们到的时候,小姑娘的父亲已经归了家,看到自家姑娘身后的两个女子,怔了一下,不敢相信道:“仙、仙人?”
在接下来的谈话中,长愿和云西弄明白了眼前这人是谁,以及过去那些年孙家老夫妻和乐春身上发生的事。
她们路过这个村子时在山中救下过一个淘气跌落山崖的少年,而眼前这个四十多岁就已经头发半白,看起来瘦弱的男人,竟然是当初那个能将整座山跑完的淘气少年。
时间能够改变一个人,改变会遮掩住这人最初的模样。
原来在她们离开村子后,随着乐春慢慢长大,她的模样也越来越好,俨然成了这十里八村最好看的姑娘,但正是因为如此,她被村长家儿子盯上,欲要娶走。
孙家老夫妻自然不同意养大的孩子被村长家的老儿子糟蹋,极力反对,只是他们终究只有两个人,敌不过村长家的势力,孙老头去世,孙老太也在其后跟着离开。
乐春最终还是嫁给了村长儿子,在成亲那个当晚,村长儿子李贵被乐春拿剪刀捅死,其后乐春消失。
一切因果皆有定数,长愿和云西将乐春带来了这处村子,埋下了这村落走向毁灭的因果,如今她们偶然经过,亦是为了解决这个因果。
要查出村子败落的原因并不困难,长愿和云西一同来到村中生机最是旺盛之地。
这处院子位于村子正中央,是村长家。
长愿敲开了村长家的门,来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女子,她有些胆小,看了一眼来者,眼中闪过惊艳,立马往身后看了一眼,掩上了门,只留一道不是很大的缝隙,问道:“你们是谁?”
“盼丫头,门外是谁!”院中有一道声音响起,虽苍老却又中气十足。
长愿立马脸色不好起来,单听这声音,她便能感知到门后那人气息的诡异之处。
门前的姑娘听到这声音颤了一下身体,又看向门口这两个过于好看的女子,“两位姑娘若是无事还是快些离去吧。”
她似乎并不想要这两人进门。
长愿看出了异样,这门定然是要进的,她道:“我们为解决村子的异常而来。”
门内姑娘听此抖了下身体,她这模样明显知晓些事情,犹豫了下,将门缝开得大了些,“姑娘莫要说笑了,我们村子很好的,没有异样。”
长愿并没有要强行开门的意思,倚在云西身边,笑道:“好与不好,姑娘心中最清楚。”
最终,这姑娘还是打开家门将这两位姑娘迎了进来,不同的是,看到长愿两人的老村长却立马变了脸色。
他似乎有些恐惧,可眼中还有藏不住的贪婪和兴奋。
只是,他的这些恐惧贪婪和兴奋皆没有维持很久,长愿看了一眼村长家中的院子,还未等有人赶来拦住她们说些什么,竟隔空推倒了村长家中的墙。
墙壁轰然倒塌,掩藏在墙中的尸体暴露出来。
长愿看着这三具尸体,判断出了他们的身份,这三人都与老村长有关系。
她悄悄传音:“若我没猜错,这三人分别是老村长的两个儿子和老妻。”
“邪术封墙,牵丝引线,他竟然在用亲人之缘窃取整个村子的生息。”云西还是第一次见这般事情发生,面色有些不太好。
“贪欲,总能战胜这些人心中的善。”长愿叹道,轻易斩断了接连整个村子的生机之线,断开了其与村中人的联系。
她甚至不欲同老村长多说什么,看着天空雷云,对为她们开门的姑娘说道:“今夜雷大,这房老旧了些,姑娘去村外寻个新住处吧。”
邪术窃取生机违背天道,这场雷会重新洗涤这个村子的罪孽。
这间一事终了,长愿和云西回到了浣鎏宗。
她们没有在老村长家中查到邪术的由来,追溯到源头的最开始,便是乐春逃离村长家这一夜,老村长一共有三个儿子,两个早已离世,一个在她们离开那晚被天雷劈死了。
想到乐春,便又转回到当初在村中遇到那个白衣面具人,乐春的消失很突然,又恰好在她消失之后村长家开始有了窃取生机的邪术,这一切连起来,似乎与那些白衣人有关。
只是这些人神出鬼没,目的不明,至今为止都无法寻到踪迹,长愿将令牌交给了夕裳禾,让其留意,其后便没有再将此事放在心上。
接下来五百年时间,长愿陪着云西在南雪山修炼,云西修为增长极快,一举突破大乘后,距离跨越仙人之境便成了时间问题。
而这时,原本平静没有风暴的世道却突然乱了起来。
新任魔主嗜杀好战,登上魔主之位后所下的第一个决定便是要与仙门开战,这一年仙魔之战拉开序幕。
尸山血海,长愿需以神明之力维持世间万物平衡。
而云西跟着宗门前往各处除魔,她们分开的时间逐渐变长。
清闲之时,长愿便总会到各处去寻云西,而后缠着云西不愿意跟其分开。
长愿是恨不得每一分每一秒都能同云西待在一起的,可她不能,以现在的局势,只要大战不停,她们两人便只能这样分分合合。
这场大战持续了上百年,对于长愿来说,维持世间平衡所需耗费的力量并不算多,可这是一件极为耗费时间和精力之事,一旦展开术法,她必然不能轻易脱身,有时维持一道术法要一年两年,没有云西在身边的时间,这样的术法对于长愿来说无聊又空洞。
但只要想要施术结束便能见到云西,又不觉得太过煎熬了。
无论多长时间,多么无聊的事情,若在后面缀上一个能够见到云西,她便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这时候的长愿并没想过,当她完成将近十年的术法施展后,再次赶到云西身边时,却看到了无可挽回的惨象。
死林曾经是属于长愿的一部分,这里本该被广阔无垠的海水填满,是孕育出神明长愿的一部分,可在很早以前此处便化为了一片血域怨气之地。
长愿远远看到了一群人,记忆中那个爱干净的倾向跪在地上,怀中抱着一个满是血的女人,她抱着的人是夕裳禾,已然失去生息的夕裳禾。
周围全是尸体,一群浣鎏宗弟子守在夕裳禾和倾向身边,在拒绝着其它仙门弟子的靠近。
云西就站在倾向和夕裳禾对面,背对着长愿,似乎在微微颤抖着。
长愿的到来缓解了此地过于沉重的气氛。
云西面色有些苍白,身上全是血。
“阿云?”这是长愿第一见如此脆弱的云西,她慢慢走近,试图将其抱住。
云西没有反抗长愿的坏抱,这样足够温柔的怀抱让她强撑着的心放松下来,她道:“宗主她……”
此一行,云西来晚了一步。
在她赶来的路上,遇到了快速离开的他宗长老,到的时候,所见到的是三方争斗,这一场争斗三方谁都没有对另外一方手下留情。
她亲眼看到夕裳禾上前挡住了魔人偷袭倾向,却没有防备跟在她身后的同行长老,被其一剑刺穿了心脏。
倾向反杀了那个偷袭的仙门长老,甚至不在顾及向她袭来的各方攻击,想要救下夕裳禾。
这一战,在云西和又一批仙门来者赶到时结束,倾向却没有将夕裳禾救下。
至此,浣鎏宗夕裳禾陨落,其大弟子夕问雪接管宗门。
故事不会轻易停留在此,夕裳禾的陨落敲响了仙门众人心中的警钟。
因着夕裳禾陨落一事,长愿很长一段时间都要跟在云西身边,她分明不是那般愁绪的性子,却硬生生给自己弄出了愁容。
长愿某一晚在床上缠着云西结束后,紧紧抱着云西不肯松手,她将自己的害怕全然暴露给了云西。
云西知晓这人心中的担忧,这些日子便什么都依着长愿,就差没在斩魔除邪时将长愿挂在身上了。
可尽管如此,长愿却还是不满意。
她心中总是慌乱的,这种没来由的感觉最为可怕,没有安全感,找寻不到源头。
不知是不是过去那些年月让她等得害怕了,总有一种云西又要离开的感觉。
“阿云,我就在此处施术吧。”她这般说着,毫无意外遭到了云西的反对。
维持世间安定平衡这般术法虽简单,可在施术时,长愿不能受到丝毫打扰,否则便会受到反噬,这种反噬对于长愿来说不算什么,可一旦失误便可能会在世间留下祸端,其后想要去寻法子补救,就更加难办了。
云西不能保证这般情况下能一直陪着长愿,更不想让长愿陷入危险中。
“我就在这里等你,西海域不远的,我保证不会出事。”
长愿闻言紧紧抱着云西,不欲要回答她的话。
她鼻间全是属于云西的味道,只有这般才能稍稍安心,长愿早知道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良久才轻轻哼出了一个‘嗯’字,惹得抱住她的云西又笑起来。
她们心里都知晓的答案,长愿却偏要再问一次,一定要云西引着她说话才肯答应。
这样的长愿,要云西如何才能舍得离开,如何能不答应她。
而云西果真没有失言,在长愿施术结束慌张赶来时,她似乎早预料到了长愿的到来,远远站在那里迎接着长愿。
其后长愿离开的每一次,云西都会在她归来时这般等着长愿回来,无论她在身在哪一处,她都会等着长愿。
云西说会等着长愿来找她的誓言没有失约。
可她们谁都没有想到,那个回不来的人会是云西。
所有的变故都在她们再次救下那个名叫乐春的女子开始。
起初长愿并没有认出了乐春的身份,就连云西都没有认出来,更不会想到救下这个姑娘会是乐春。
长愿和云西的神道是天下众生,三方势力相斗,不该偏心其中任何一方,云西要成神经历世间诸多变化是她应走之路,长愿并不会拦着云西。
这便是为何云西能够参与大战,而长愿却始终只是应神明之责不曾插手的原因。
救下这姑娘时,她们便知晓对方属于白衣面具人那一方势力,也是在这个姑娘口中,她们得知了白衣组织唤作‘杏百’。
她们照顾了这姑娘一段时间,并从对方口中得知了更多杏百组织之事。
却没想到正是乐春骗走了长愿,在长愿的眼皮子底下拐走了云西。
乐春很害怕自己的身份暴露,不敢独自出行,这一日她告诉长愿自己被发现,要告别两人。
长愿和云西决定最后帮乐春一次,于是,长愿挡住了那些追乐春的白衣面具人,而云西掩护乐春离开。
却没想到,在长愿挡住白衣人回到说好碰面的地点时,迟迟没有等到云西,更是失去了同云西的联系。
她联系不到云西,牵连她们的红线甚至都无法察觉到云西的所在,她知晓自己这是被乐春给骗了。
寻不到乐春,长愿开始动用神力一寸寸探查云西的所在,将云西留下过足迹的地方全部走了一遍,不知花费了多少年,各方争斗从来没有断过,世道越发混乱,而她终于找到云西了。
千岚的一处深山密林,毒雾弥漫,这是云西最后留下踪迹的地方。
长愿踏入了这片毒雾之中,将这雾中数不清的尸身傀儡尽数斩杀,就在她以为又要失望之时,落入了一个秘洞。
而正是这个不知哪一代魔主留下的秘洞中,绑住长愿的红线终于连接到了云西的所在。
长愿甚至一刻都不敢停留,沿着红线穿过黑暗的石道,抵达了云西所在之地。
可是,在看清眼前场景后,长愿却再不敢前行一步。
石窟密室画满了线条图案,云西盘腿坐于正中央,她撑着等到了长愿的到来,眸中最后一抹光亮黯淡而去。
“阿云?”
长愿僵住了身体,只觉得连呼吸都停止,她的眼中是云西,脑海中却是那些混乱不堪的可怕线条,那些线条分明是不会动的死物,如今却像活过来一般,肆意在她心中挥舞晃动着,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的身体在颤抖着,紧紧将云西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唤着云西的姓名,可这一次,怀里那个温柔至极的人却绝情起来,一次都不曾应下她的呼唤。
第119章 其二为守(上)
长愿不太记得她是如何回到的南雪山, 初春的风夹杂着还未散尽余雪的凉意,将她从恍惚中吹醒。
眼眶还留着一丝温热,过于熟悉的场景让她有些恍惚, 长愿的身体还在颤抖着, 渐渐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她的记忆还停在抱住云西那一刻, 冰凉的温度,还有那消散后她再也抓不住的身体,这分明就是上一刻还在发生着的。
为什么会在南雪山,她怎么会在南雪山!
长愿用手指碰着眼前还未干涸的湿意,不是假的, 她知道那一定不是假的。
这般想着, 便冲出了南雪山, 接着就要离开浣鎏宗。
“长愿仙尊!”
夕裳禾的声音突然响起, 她站在山门前, 笑道:“您昨日不是说要闭关吗?现下这般急,可是忘了些什么?”
长愿顿住脚步,满脸讶然,眼中全然是不可置信。
“你、你——”
她疯狂思索着眼下的情形, 试图证明这并非自己陷入的幻境。
神不会轻易陷入困境,她没有心魔,眼下这情形不像假的。
想到这里,长愿心中猛地一横, 以神力强行攻击识海, 她忍着这般极致的疼,咬住唇角欲要落出的红, 轻笑出声。
很疼,可她知晓这一切都是真的。
很长一段时间里, 长愿一直没有找到属于她的神术是什么,直到这一刻,在她看着云西消亡的最后时刻,长愿抓住她的神术了。
时间回溯,竟是时间回溯……
夕裳禾觉得今日的长愿有些奇怪,她甚至不知晓长愿从哪里弄来的伤,劝道:“仙尊,我唤倾向师妹过来,可有大碍?”
长愿拦住夕裳禾下一步动作,“我无碍,不用这般麻烦。”
她擦掉了唇角的红,问出了现下最想要知晓的答案,“今昔、何年?”
她问得认真,夕裳禾倒也认认真真回答了长愿,若是换一个人,她定然是要调侃两句,就算是平日跟长愿待在一块,也没有收敛过性子。
长愿脾性从来都是极好的,她生得太过明艳,这样的美天生便带着些攻击力,看起来并不好接触,可一旦与她相处过了,便又会发现她极好的一面。
她没有身为辈分极高者的傲然,从不将自己摆在上位者的位置,常常是笑着的,不论谁问她任何问题,都会耐心解答。
正是因为如此,夕裳禾才察觉到了长愿此刻的不对劲,没有与其打诨。
按照夕裳禾所说的年份,长愿算着,云□□自寻到浣鎏宗前已独自生活过十七年,而这一年,应当正是云西重聚现世的时刻。
这般想着,长愿几乎要忍不住心中的激动,她告别了夕裳禾,一刻都没有犹豫寻去了云西应当所在的那座山上。
可上天似乎跟长愿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她发现自己竟然无法找到云西当初带她所去的那座山,找不到那座山,她该如何寻找云西的踪迹。
长愿分明记得云西带她走的就是眼前这一段路,如何都不该出差错才是,可她的确找错了地方。
这里有群山,却偏偏没有精怪群生的场景,她还是找错了地方。
她不敢轻易离开,将这群山全部走了一遍,当真没有寻到云西的踪迹,她才离开了此处。
长愿走遍此处群山,在傍晚登上某一山顶时,终于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日落西山的光落在群山之上,一片金黄,宛若神明降世。
她顺着日落的光牵连自身神力,感受着应当走向云西的方向。
深山中出现了一条光点之路,牵引着站在光中的女人往前,踏入其中。
熟悉的斜阳傍晚,生于山中的精怪对于闯入者报以好奇之心。
她看到了藏在树枝上露出眼睛的风中精怪,心中平静下来,过去和云西一同来时,她曾经与这山中精怪相处过一段时间,认得此刻正躲在树杈上的小风。
它是这山中最活泼亲人的存在,亦是最好奇胆小的精怪。
在她看着小风时,小风也在打量着她,闯入此处这个女人气息很温和,她的力量好似天生就与天地自然契合,小风慢慢从树杈中钻了出来,在它出来后,又有许多精怪冒出了头。
它们都在打量着长愿,悄悄嘀咕着话。
长愿伸出手,那最先出现的小风落在她手上,蹭了蹭她的手心。
她任由落在手心的小家伙蹭着,释放着神力中的善意,问道:“我来找一个人,你能带我去见她吗?”
小风歪着头,轻哼着不知在说什么。
“你是谁?”
突然,长愿耳中传入了小姑娘清脆轻柔的声音,她转过身,看到了那个站在光中,眸中带着疑惑的小姑娘。
这是长愿寻找小姑娘的第六个年头,小风早已从长愿手心跳下,欲要跑去小姑娘身边。
没想到的是,这个女人要比它跑得更快,一瞬之间便来到小姑娘身前,将其紧紧抱入怀中。
小姑娘猛然睁大眼睛,一群精怪亦是没料到眼前这画面,以小风为首皆都抬头看着她们,小精怪们愣在原地眨着眼睛,它们嘀咕着,接着全部捂住视线。
长愿身体有些颤抖,属于小姑娘的温暖源源不断围绕着她,将她空旷的心脏塞满。
“阿云……”
小姑娘察觉到了这个奇怪女人低落下的情绪,她没有挣开这个怀抱,笨拙地轻拍着抱住她的人。
“我是云西,你认得我吗?”
长愿渐渐平息下她混乱不安的心,轻声应道:“嗯,我是长愿,我来寻你了。”
“来寻我?”
长愿松开小姑娘,现在的云西才到她的腰前那般高,她跪在地上与这小姑娘平视,维持着刚才那个动作,认真说着:“是,我来寻你,我答应过要来寻你的,阿云,我找到你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
她的情绪过于悲伤,分明是在笑着的,眼中却盛着细碎的疼意,尽数落入了小姑娘眼中。
小云西轻轻抓住长愿落在她肩膀上的手腕,笑着说:“我一直在这里,没有等很久的,你不要难过。”
长愿迎着小姑娘的目光,眼中忽然又有了热意,眼前的阿云分明还是一个小小姑娘,可她好像还是比不过阿云,竟然还要一个小孩子安慰。
她好想抱住阿云,好想好想。
长愿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是得而复失的惊喜,亦有跌落深渊的苦痛。
她带着小姑娘告别了这座山和生长在山中的精怪,这一次,长愿定是要好好守着她的阿云。
街市繁华,云西小姑娘从小与山中精怪为伴,从来没见过这等喧闹的人群。
她年纪尚小,虽面上沉稳,却掩藏不住见到新奇事物的好奇。
摆在路边各式各样的小物件很是精美,小姑娘的目光一一扫过,而后又看到随着风微微转动的风车,亦有奇怪的动物面具,人群拥挤,长愿牵好了她的小姑娘,她顺着小姑娘的视线看去,悄悄记下了这些小物件。
忽地,一抹红闯入视线,小姑娘仰头看着高高低低起伏在人群中的一串串红色。
“冰糖葫芦,阿云想要吗?”长愿视线落到了小姑娘所看到的地方,她笑着询问小姑娘,脚下却没有停,所去的方向正是冰糖葫芦所在的位置。
她将买下的糖葫芦递给云西,小姑娘接过,低头认真打量着手中红彤彤的一串糖葫芦。
长愿见她看着糖葫芦不吃,问:“怎么了?”
小姑娘将冰糖葫芦举到长愿身前,笑弯了眉眼,“和阿愿一样!”
她比着长愿的衣着,似乎发现了天底下最重要之事。
长愿心跳骤然微颤,她跟着小姑娘的笑,世间一切在她眼中染上色彩。
“嗯,和我一样。”长愿弯腰,与眼前的小姑娘平视,温声说:“阿云,这是冰糖葫芦,可以吃的。”
小云西眨眼,在听了长愿的话后将糖葫芦放在唇边,一口咬下了一颗鲜红的山楂,她皱了眉头,面上表情拧巴在一起。
长愿没忍住笑,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云西这般表情,这样的云西……也让她移不开眼。
小姑娘忍着酸意嚼着山楂,她看到了长愿笑自己,微红着脸低头。
等她咽下了这颗山楂,听到长愿问,“好吃吗?”
小姑娘摇头又点头,认真想了想,中规中矩评价道:“酸。”
“嗯?竟是酸的?”长愿面上还是挂着笑,她当然知晓糖葫芦的滋味如何,装作不懂道:“真的吗?”
小姑娘不知道如何形容,她看看长愿,随即将手中糖葫芦递到长愿身前,示意长愿尝一尝。
“给我吃?”
“嗯。”
长愿弯腰,撩开落下的发,咬住糖葫芦。
她咬下了一整颗,在口中嚼着,面上笑意更甚,与小姑娘被酸到的模样完全不同。
小姑娘认真看着长愿的表情,试图从中找出一丝不对劲的地方,遗憾的是,长愿脸上没有暴露出一丝不对。
她疑惑道:“不酸吗?”
长愿摇头,咬破山楂上裹着的糖皮,属于山楂的酸钻入口腔,酸与甜融合在一起,抵达心底。
“是甜的。”
长愿笑着回答小姑娘的话,却又引起了小姑娘面上的疑惑。
小云西看着手中的冰糖葫芦,回想着方才将其含入口腔的味道,又在思考着。
“阿云可以再尝一颗,看看是不是甜的。”
小姑娘果真又咬下了一颗糖葫芦,糖皮破开后的山楂果实依然是有些酸涩的,可当她目光落在眼前人身上时,却又不觉得那般酸了。
“如何?”
小姑娘迎着长愿询问的目光,突然又不是很想将真正的感受告知对方,她依旧笑道:“酸的!”
说完,转过身又咬下了一颗糖葫芦,主动牵住长愿的手往前走。
长愿在心中默念着云西所说的酸,唇齿间还留着未散尽的甜意。
对于她来说,糖葫芦本身的酸甜并无意义,因为是和阿云一起,即便没有那层糖皮,在她心中,依旧是甜的。
也因为是和阿云一起,长愿落下目光,笑着轻声说道:“是酸的。”
阿云说口中的糖葫芦是酸的,所以就一定酸的味道。
南雪山上,长愿将小云西带回了属于她们的家。
这里与小云西原本生活那座山不太一样,她的那座山和周围的山寻不到一个人,可这山挨着的山头却住着很多人,长愿告诉她,那些都是她们的同门。
这时候,小云西还不太知晓何为同门,亦不明白何为仙友。
她懵懵懂懂跟着长愿住在了南雪山,常常与山中精怪相伴着。
南雪山的精怪与云西原本见过的不太一样,它们不怕人,生得高大,最常闯入云西视线的是山中的一头白狼,眼睛是蓝色的,很是温顺。
它总凑在小云西身边,似乎很喜欢云西身上的味道。
这一日,小云西跟着长愿来到了主峰后山,闯入她视线的鲜花很是好看,长愿的视线总是落在云西身上的,看清了小云西眼中闪过的光。
回到南雪山后,长愿找来了花种,带着小云西在南雪山种花,南雪山的花全是长愿亲手栽种下的,开遍满山。
于修炼一道上,云西天赋修为很高,只需稍稍引导,她便能找出其中关键。
长愿带着小云西来到了宗门禁地,将过去那段关于小云西的故事讲给了对方听,除此之外,她常常都是跟在小云西身边的,一步都不想远离。
她总爱给小云西讲故事听,讲得最多的便是世间那些坏人骗好人的故事,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诸如此类的故事,长愿在云西耳边念了十年,眨眼间,小姑娘长成了大姑娘,眉眼间带着温柔的情意,哪怕听了很多遍,云西依旧没有觉得厌烦。
她认真听完长愿的故事,听得多了,不用想便能猜到故事后面的发展。
“阿愿。”云西眉眼里衬着长愿,“明日,我们可以换一个故事吗?”
长愿怔了一瞬,似乎没有想到云西会提出这番话。
“阿云想听什么故事?”
云西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个话本,长愿目光落了上去,这是藏书阁中夕鎏写过的话本。
“这样的。”云西将话本往前推了推,上面写着:与仙尊相伴十年,我心动了。
长愿心跳一窒,目光停落在这些字上。
云西见长愿沉默着不说话,解释起来,“我并非不喜欢阿愿讲的故事。”
她抓住长愿的手腕,轻轻晃了晃,说道:“阿愿是担心我被骗走吗?”
“不要担心了,我不是小孩子,不会轻易被人骗走的,我只想要留在阿愿身边,哪里都不去。”
长愿任由长大了的云西晃着她的手臂,她的心也在跟着摇晃着,一下一下,云西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落在了她的心中。
“好,我讲给阿云听。”她温声应着云西的话。
却听云西道:“我要听阿愿和云西的故事。”
往后一个又一个十年里,长愿始终陪在云西身边,她跟着阿云一同与宗门弟子历练,在南雪山亦或是世间任何一处讲着属于她们过去的故事。
时间流逝得飞一样快。
她们的日子就这般过去了七个十年,而这一年,云西听了长愿所言,于南雪山闭关。
长愿为云西定下了闭关二十年的期限,她在南雪山等了云西五年,随后独自离开了南雪山。
她的方向很明确,一路没有停留,来到了处于山中的毕乐村。
此时的毕乐村还不是她们曾经见过那般惨烈血流成河的模样,长愿隐藏了自身气息,躲在毕乐村不远处的山顶。
她在此处等了两年时间,小姑娘乐春三岁这年,她看到了那个白衣面具人来到了这处小村落。
只需一眼,长愿便认出了这人便是当年她同云西一起斩杀那个。
这一次,她并没有给这个白衣人进入村子的机会,她抓住了白衣人,将其关在山洞之中,只是还没等她问太多东西,这白衣人竟然自尽而死,就连灵魂都散尽。
长愿索性一把火烧了白衣人的尸体,在杀死白衣人这一晚,她来到了乐春家中。
看到睡在父母身边的小姑娘,长愿止住了心中升起的杀念,独自轻声叹息着。
乐春固然是有错的,她将云西从自己身边骗走,困死在了锁神阵中,亲手造成了云西的死亡。
她犯下的过错无法更改,倘若没有时间回溯,长愿一定会找到了乐春,天涯海角,她一定会亲手将乐春碎尸万段。
可眼前的小姑娘却没有错,她不是那个失去父母,被迫嫁给老男人杀死丈夫的女人,亦没有走向那个极端路。
长愿是神,她不可对众生妄动杀意,亦不能因私心去害死一个没有犯下罪过之人。
乐春有爱着她的亲人,就如她不能看着阿云失去生命一般,若是明日这对夫妻看到死去的女儿,他们又该多悲痛呢?
她不能动手,不能杀这个小姑娘,更不能如此轻易毁掉这个家。
长愿没有杀乐春,她以仙神的身份出现,劝告这个村中所有人离开此地,并亲自叮嘱了乐春的父母不要与村民同行,将他们一家送去了更远的地方。
她毁了毕乐村,从此再无毕乐,云西和她亦不会将乐春送去百里外那个村落,在这个村中发生过的故事,定然不会再次上演。
第120章 其二为守(中)
杏百, 长愿将手中令牌捏碎。
她回想着过往的一切,为什么要将阿云骗入锁神阵中,这群人所行目的到底为何?
锁神之术, 此一术法早在很久以前便存在了, 虽名为锁神, 却并不能够将真正的神明困死于阵中。
倘若那日被困入锁神阵中的人是她,不是阿云的话,这般悲剧根本不会发生。
如今阿云就在她身边,可当她不受控制回忆起过往已然发生过的事情时,她总是害怕的, 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让阿云停留在视线以内。
止住这般想法, 长愿下定决心要找出杏百隐藏的秘密。
她知晓欲要达成的决定并不容易完成, 可她必须这般做。
一定要如此。
长愿是知晓的, 倘若她不能够弄清楚缘由, 不能查清楚杏百目的到底为何,阿云就会一直处于危险之中,成神并非一件容易之事,她总会有疏忽的时候, 她不能接受万一的发生。
云西就如上一世那般,她的天赋生来便是极好的,无需她人多言,她本就是神灵降生, 于修炼一道上, 修心便是她的道。
闭关不过是长愿为云西寻的一个由头,她要借着云西闭关这段时间去寻找杏百的踪迹, 将这些躲在暗处不能见光的家伙暴露在光亮下。
这一次,她提前错开了乐春与杏百的关联, 虽没有从那面具人口中问出什么重要的线索,却添上了原本不属于故事的一笔
要知道,世间万物都是在变化着的,她打乱原来世界的走向,也就意味着接下来将要随之发生的变化会很多,其中原本导致阿云必死的那条路已毁,等着她们的是未知。
未知是很可怕的,长愿一直等待着云西,尽管她不知晓要多久才能等到云西,可她始终都有一个目标,她清楚地知晓云西一定会出现,所以不论是千年万年,亦或是数十万年、数百万年,她都能够等得起。
无论如何,阿云一定会出现在她的身边,等待于她而言并非可怕的未知数。
可眼下却不同,尽管她已然走过一次往后去的路,亲眼见证了阿云在她眼前消亡,一切前路都是她所经历过的,可长愿知晓,她把握不住。
重新开始是未知的,杏百更是那无法看清楚、没有浮出水面的、隐藏在风暴沙尘中的未知危险。
这样的存在对于长愿来说太可怕了,甚至比过去将要毁神填海,那些赤裸裸暴露在众人眼中的欲望更加危险。
她们就这般毫无遮掩被藏在暗处之人盯着,无处可避。
逃不走,更躲不掉。
倘若可以,长愿想要将她的阿云藏起来,最好藏到没有任何人能找到的地方,谁都不要发现才好,这样阿云就不会受伤,更不会轻易被那失信之人拐骗而走。
可她不能那般自私,阿云并非是她一个人的,除却是她的爱人,阿云更是这世间守着众生的神明,她降生于世便注定要守护着众生,她不能够私自独占众生的神。
她在等着属于长愿的阿云,却也要将云西还给她所爱着的众生。
恍惚间,长愿总会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再往前去的时间,那时她大抵是已有意识的海,又或许还未生出意识,到底如何,她已然记不清楚了。
可长愿永远记得阿云,她知晓天空云端上住着一个神明,她常常望着她,每一天每一夜每一时每一刻都将目光落在这神明的身上。
终于,神明也将更多的视线落在了她的目光中。
就是从这里开始,长愿混沌的意识慢慢变得清晰,她成长于云西最温柔的视线中,而属于她们的故事便从这里开始了。
她们的故事并非从长愿接住云西落下的红线开始,若要追溯的话,长愿还处于懵懂阶段时,她们就已然注定好要走入对方的故事中了。
欲要查清楚未知很难,有关于杏百,长愿所知并不算多。
在她的记忆深处,最早与杏百这个组织有关的记忆,存在于五万年前,而有关那段的记忆中,她并没有太过关注杏百这群人的存在。
她只记得那是在仙魔两界大战后所发生的事,传言曾有一群穿着白衣戴着面具的奇怪之人,他们在仙魔两界徘徊着,而那时魔主若樽无缘无故陨落,在万千猜测之中,便有一条说那魔主是被这群奇怪的白衣面具人所杀。
在当时,众人只将这当作是一个笑话,毕竟那可是魔主若樽,名副其实的魔界第一人,怎么可能会轻易死于一群来历不明的奇怪白衣人手中。
再者说,倘若这些白衣人当真有通天的本领能够杀死若樽,那也算为仙门行了一桩好事,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生出那般多的疑虑。
现在看来,当年那个与魔主若樽陨落有关的传言中,属于白衣人这一条反而是最为真实的。
至少从那时开始,属于杏百的势力便已然出现在了众人视线中,他们很强大,又很懂得隐藏自己,正是这般便也说明了他们这群人足够奇怪。
十年时间太短,欲要查出杏百所隐藏起来的秘密,长愿不得不空出更多的时间去寻找,她记得当初隐藏在仙门中的背叛者,不敢轻易将此事告知任何人。
有关于杏百的一切,长愿决心要一人全部将其查出来,她是一定要弄明白的。
二十年闭关时间对于修仙者来说不算太长,可对于云西来说,却有些恍如隔世。
在闭关修炼前那些日子,无论她去到哪里,阿愿都会一直陪着她,哪怕是从南雪山去主峰后山寻阿禾,长愿也是一定要跟着的。
云西不知她闭关后的日子发生了何等大事,那一日,她闭关结束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等着她的长愿,她们如以往那般一同烧饭,阿愿坐在院中为她讲那些与她们过去有关的故事。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般正常,似乎没有一丝异样。
云西不得不承认,在长愿说出她要离开宗门一段时间,并不打算要带上自己后,她的心有骤然一瞬停顿,不想要长愿与她分开。
她知晓长愿身为神明的职责,长愿要对世间万物负责,不该将视线独独落在她一人身上。
同理,在她欲要成神的路上,定然不可能只有长愿一人的存在,修心便不可只修长愿一人,若她不能够跨越成神路的劫难,终有一日又会消散于世间。
到了那时,她又要长愿等多久呢?
是又一个二十万年,还是再也等不到她。
她不敢想,更不敢去赌这个可能性。
云西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长愿那日,她听林中精怪说来了一个气息好闻的女人,担忧这些小精怪的安全便沿着路寻了过去。
闯入她们世界的女人身上这抹红实在耀眼,那是云西第一次见到这般耀眼的色彩,她惊讶得移不开眼,却还记得自己所来的任务,问道:“你是谁?”
红衣女人在她的话语中转过身,那时的云西太小,她看不懂其中的情绪,只记得突然拥住她的怀抱很暖,却轻轻颤抖着,明明抱得那般紧,却又好似很轻,抱住她的主人似乎不敢用力。
在云西眼中,长愿与她不易靠近带着丝攻击力的长相不同,长愿是很柔软的,她似乎总在害怕着些什么,总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甚至需要那时还是小姑娘的自己安慰。
她从来不觉得这样的长愿不好,从长愿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开始,便已经成为最独特的存在,任何人都无法取代。
这样的长愿,云西如何都不舍得让其因自己而落入无尽的等待中。
她需要快一些,再快一些,她知晓长愿在做一些很危险的事情,而这些事情定然与她有关,所以她才不愿告诉自己,也正是因为如此,云西才需要更快地成长。
央山城中,云西和夕玥夕北鹤同行,三人打扮普通,脱去了常穿的一身浣鎏宗服饰,扮作散修来到城中。
她们三人吸引了城中绝大部分人的目光,原因简单,就是因为她们三人的相貌实在极好。
看着年长一些的姑娘最为好看,风姿绰约,美目盼兮,一双眸子欲语还休,温柔得不像话。
而与她同行的两人要年轻一些,这两人性子更为活泼,面上挂着少年人才有的笑,眉眼有几分相似。
“三位美人,要不要来哥哥家中坐坐?”
在众人目光之下,一群修士围住了云西三人的去路,领头的男修生得实在丑,配上他恶心油腻的腔调辣眼至极。
夕北鹤一下子就变了脸,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才骂道:“你有没有长眼,没长眼就滚!”
“小鹤!”夕玥扶额,欲要阻止的话落在口中。
她不奇怪夕北鹤会这般生气,被这样一个丑东西拦住去路,还叫美人,换谁都觉得恶心!
她瞥了眼云西,实在佩服小师叔的定力。
云西面上未露半分厌恶,就如对待她们那般温和看着对面的丑东西。
她及时开口打断了面前男人欲要开口说出的话,道:“公子,家中弟妹年纪尚小,不懂事,莫要生气。”
吴逊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看着云西眼珠转了转,竟然很是平和道:“那是自然,不过我毕竟身份尊贵,受了这等无知小孩的顶撞,总不能这般失了面子……”
“公子要如何?”云西说这句话时微微垂了眸,似乎有些窘迫。
吴逊看着眼前过于好看的女子,半点没有觉得羞耻道:“这简单,我如今正是适合娶妻的年龄,我看姑娘贫苦,修为一般,不如嫁于我,日后修为财富丈夫皆有,不必再担忧弟妹受苦,定然是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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