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饭店离开的时候,天还未黑。
郁景掂了掂手里的车钥匙,不发一言地看向盛天。
盛天瞥她一眼,读懂了那别扭人的画外音,欠嘻嘻地问她:“要我陪啊?”
郁景抿抿唇,鞋底竖起,用鞋尖儿敲了敲地面,格外扭捏地看向他:“不是,请你喝酒。”
盛天意外地挑眉,反应过来后直接站在大马路上狂笑起来。
郁景被他笑得面红耳赤的,紧握着车钥匙的手挡在脸上,对他不悦道:“笑个屁,不去拉倒。”
“诶,去去去,你等我会儿,我和我女朋友说一声还不行吗?”
郁景对他稍扬了扬下颌,同时间按了下手里的车钥匙,距离她十步左右有个奔驰商务闪了闪灯。
盛天走向柳箬的时候,肩膀还在一耸一耸地笑。
郁景看他一眼,暗恨自己不争气。她当年给人当小白脸,盛天是最兴奋的那个,到了二十啷当岁,盛天还是这么八卦。
等她熟悉了这车,盛天刚好回来拉开她的车门。
“今晚,咱兄弟俩不醉不归好吧?”他拉开车门,伴着外头的暮色一屁股坐了进来。
“谁跟你兄弟俩?你是我的姐妹还差不多。”郁景抿唇将车开出停车位。
“行行行,我也不挑,姐妹就姐妹,以前周姐在的时候,咱们三还是队里有名的飞天小女警呢。说好了啊,今晚谁先走谁孙子。”盛天伸出手在那车载屏幕上倒腾了几下,车里又开始被巨大音量的摇滚音乐声盈满,他又回过头来欠嘻嘻地对着郁景扮鬼脸:“孙女也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郁景没理他。
“说吧,是不是喜欢人家啊?”盛天见郁景不理他,抱着臂舒舒服服地瘫进座椅里换了个话题问她。
“喜欢个屁,你以前是不是没搜过李芷的名?”郁景坦荡荡地反问。
“我搜她干什么?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姐妹是懂的,好吧?”盛天特意掐着嗓子,夹了两句话。
“易蓝因是李芷。”郁景目视前方,很平淡地说了这几个字,盛天听完直接从座椅上弹起来,“啥?你刚说啥?”
“你听见了。”郁景语调不起丝毫波澜。此刻她多镇定,刚才她就有多慌张。
盛天抬手,将手搁到头顶的把手上,整个人夸张地转过来看郁景:“哥们儿不知道你大学时候吃这么好啊?”
恰巧到了红绿灯,郁景一脚刹车,直把盛天脑袋上的油头晃下来几根儿。
“别说废话了,你说,她应该不可能记不得我吧?才两年多,顶多算三年。”郁景格外认真地看过来。
盛天立刻倒竖起眉头看向她,“怎么可能忘了你啊?你长这样,”盛天抬了手照她脸上画了个圈,“没心没肺的狗蛋样儿,揍人又狠,多有特点啊。除了脾气不好,”他顿了顿,想开了似的拍拍郁景的肩膀:“反正你俩都勾扯了那么久,也证明她忍得了你这狗脾气。”
郁景瞥了他一眼,松了脚下的踏板,暗自嘀咕了一句:“我对她脾气挺好的呀。”
“我说呢,”盛天撇撇嘴,“我女朋友之前给她找了七八个助理她都不行,这次直接签合同了,敢情儿是有故事啊。”又拍拍她的肩,特意压了嗓音看过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郁景目视前方。
“意味着她在乎你啊!姐妹。你清醒一点儿,这把不是蓄意报复就是要和你再续前缘呢。”盛天认真道。
郁景朝天翻了个白眼儿,红绿灯前临时拐了个方向,“我就不该和你探讨这问题,你懂什么感情。不喝酒了,我这就送你回去。”
盛天格外不服气,斜着眼睛瞅她:“姐妹一声大过天,你怎么回事儿?”
“你又给我玩儿尬的是吧?”郁景偏头,笑着看了他一眼。
“哈哈哈哈,行,笑了就行。”盛天满意地瘫回去,“今晚你回去早点睡,明天还得到你那老情人儿那上班儿去呢。”又扒拉她胳膊一下,“给我送刚才那饭店那儿就行,我车还在那儿呢。”
郁景沉默地打了下方向盘,安静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问他:“你最近一直在国内呆着了?”
“你和周姐都不在,我觉得没意思。”盛天双手放到头枕那儿,头靠过去后双眼迷茫地看回来,“我也想退队了。”
【退队】。大学时年少轻狂,被选进猛虎的时候恨不得昭告全世界,但谁都没想过,直面死亡才是猛虎特战队员真正的入队门槛儿。她没迈过去,盛天显然也受她影响打了退堂鼓。
郁景沉默地眨眨眼,将车停在刚才那停车位上,到了地方,盛天解开身上的安全带却没下车。
郁景明白,这是要等她说话呢,她便只好对此开口:“你,你自己做决定。”她将头抵在手上的方向盘上,猛虎特战队,当年临时扩编,他们整个学校就进了他们三个,当年要多风光有多风光的事,如今要谈后悔二字,便难如登天,“反正在国内安全点儿,你们家也不差你那口饭,回来休息休息也行。”她没办法劝他放弃。
看吧,没有周向云做他们团体的大姐大,她就是如此的软弱无能,连给出的建议都透着几分窝囊。
盛天听了她的话倒没什么表情,打开车门腿刚迈出去一条,又转回头恶狠狠地对她道:“别忘了把我电话啥的都拉出来,你丫真心狠,连支付..宝你都拉黑。”
郁景忙抱歉地对他笑笑,“谢谢你啊,小天儿。”
各种意义上的谢谢。
谢谢周向云离开,他还愿意陪在她身边。谢谢他为自己找工作,谢谢他让她重新遇见李芷,等等等等。
她这样说了,一向厚脸皮的盛天反倒别扭地看她一眼,“别给我搞这出,”又指指她,“你笑起来好看,多笑笑,”他将车门甩上,人却没走,而是透过车窗对郁景做了口型:“周姐她,也看得到。”
——
回到家,郁景认真看起了合同附件。
看到不懂的,还搜索引擎查查名词。
到了最后,合同盖脸,直接在沙发上看睡着了。
早上的闹铃一响,郁景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家里。
混吃等死了大半年,生物钟完全紊乱。这个时候闹铃一响,整个人的头都炸了。
她无精打采地洗了澡,白t恤外套黑衬衫,没等吹干头发,就随手将头发扎起。
哈欠连天地开了车去易蓝因的小区,不确定这车能不能进地库,便在小区外晃了一圈儿没往里头进。小区保安却还是小跑着过来查了她的车,理由是她的脸生,她个人觉得是因为她看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人。
检查过后,郁景无精打采地扫了眼腕上的表,距离七点还有半个小时,她立刻头一歪,刚合上眼睛又赶紧手忙脚乱地定了个六点五十五的闹钟。
她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最后不是被闹钟吵醒的。
有人不满地曲起手指敲了敲她驾驶位的玻璃,郁景立刻睡眼惺忪地看过去。
大明星大早上素颜也美,虽然戴着墨镜口罩气压很低,但通身的大美女气质,绝不是小小的墨镜口罩能掩盖得住的。
郁景手比脑子快,她立刻按了下后边门的开门键,门还未彻底划开,她便狗腿子地下车候在一边,做保镖的姿态做得相当彻底。
易蓝因瞥她一眼,只冷冰冰地留给她几个字:“我开车,你坐副驾。”
“啊?”在易蓝因身边找了一圈儿才问她:“那,不等小桃女士了吗?”
易蓝因忍俊不禁地看向她,“小桃,女士?”看她那表情,仿佛郁景刚刚讲了什么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似的。
话音刚落,郁景裤袋里的手机闹铃声才按时响起来,她又赶忙手忙脚乱地按掉,再抬起头时,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个有点矮的可爱女生,圆脸双麻花辫,身上有大块大块的色彩,肩膀上挎着个毛茸茸的可爱桃子造型包包。她朝她热情地伸出手:“你好,我是小桃,以后咱们就是战斗伙伴了。”
郁景这才明白易蓝因的笑点。
在等郁景搭手的时候,小桃也紧着打量她,目测她身高比许多男明星还高,眉峰凌厉,头上扎了个丸子头,肤色偏黑,看起来就很能揍人,非常符合【女特战队员】这五个字在她心里的刻板印象。
“幸会幸会,我叫郁景,以后请多指教。”郁景抬起手碰了下小桃的,那手立刻就把小桃的视线从脸吸引到了手上,健康的小麦色,指关节突出,手指细长,随意动一动手背上的血管就显出真身,小指上还套了个银戒素圈儿,性感得一塌糊涂。
用圈里的话说,那叫性张力。
早坐在驾驶位的易蓝因不耐烦地按了下车里的喇叭,小桃立刻抬手扒住敞开的车门,上车之前小声对郁景道:“易姐昨晚一晚上没睡,小心点儿,别惹她,一会儿就好。”
郁景提了提眉,忙一溜烟地坐进了副驾。
易蓝因的开车风格和她的人一样,不开心时特别直来直往。
郁景本来早起就难受,被她这么大起大踩地晃悠了半路,此刻只觉胃液翻滚直往嗓子眼儿里顶。
她是队里失重训练常得sss的人,经了此一遭才发觉颓废半年对身体的巨大杀伤力。
郁景抬手捏着嗓子,小心翼翼地看向秋名山车神易蓝因女士:“要不,路边停一下,我开吧?”
后头的小桃也跟着虚弱地接了声,“易姐,你,你正好休息休息,补补觉。”
易蓝因压根儿没搭她俩一唱一和的话茬,等红灯的时候,她才有时间回手摸了摸小桃的头,“乖啊,马上到了。”
听了这腻死人的话,郁景先挑了挑眉,虽保持着目视前方,却将眼角余光的注意力都放在身边人身上。
易蓝因从后头收回手后,习惯性地抬手撩了下肩膀上的长发。细长白皙的手指最后安静蜷在黑色皮质的方向盘上,郁景不知不觉地盯了好一会儿,直到那“艺术品”突然动了动,她才吓得别开眼。
“一会儿到了,你去买咖啡,记得拿小票。”
郁景此时非常确定易蓝因在和她说话,因为她对小桃的态度一直都是软乎乎的,对她就像对仇人似的。
仇人也不全对,反正就是态度冰冷,看着像是要将不熟主义贯彻到底。
“好。”郁景点了点头,尽力压下嗓子眼儿下那一波,小声问回去:“有什么要求吗?”
“小桃焦糖玛奇朵,再加三杯冰美式,你的,你自己选。”
易蓝因说完后,偏头扫了眼郁景,郁景从来都是个精力旺盛的,凌晨三点去跑步,下大雨出门踩水,冬天穿短袖在外头吃冰淇淋,反正怎么折腾怎么活。也不知道她昨晚干什么去了,黑眼圈儿耷着,看着可怜兮兮的,像条没有安稳住处的流浪狗。
她转过头去,懒得再看郁景那要死不活的样子。一个暴力甩尾,车立刻漂漂亮亮地停进了车位。
一把舵,f1方程式版侧方停车。
到了地方,郁景觉得自己当即捡回一条命,回头去看小桃,小桃也是一脸戚戚焉。
只见她手撑着腰间的桃子包,虚弱地靠过来对郁景小声道:“我,我也要冰美式吧,用苦水儿压一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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