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饭店里出来,人刚坐在保姆车里,裤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郁景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坏了,盛天还在酒店“嗷嗷待哺”呢。
她按了接听,将手机夹在耳和肩膀之间,顺手打着了车。她身后的易蓝因自后头拍她的肩膀,“接完电话再走。”
那话那头的盛天言简意赅:“回来,饿了。”
郁景:“抱歉啊,我刚吃完,你要是饿了,直接点客房服务,要是还能挺一会儿,我这就回去带你出去吃。”
盛天沉默了三秒钟,“行,我边吃边等。”
她撂下手机,将车驶离车位。
后头的游总和易蓝因正在喝开心了的状态下聊天,她边开车边听着。
游宁慢悠悠开口:“老裴说,你们家老爷子看了几天娱乐版,气得家里见到他就直接把他扣书房了,不签意向不让走。也是巧了,这时候正是你黑稿子满天飞的时候。我看啊,李先生是真计较了,给你发黑稿那几个要吃不了兜着走咯。”
易蓝因没出声。
游宁又接上一句:“再和你说件你不爱听的,你们家那个狂野大少也被李先生从m国拉回来了,平时笼子里圈着养,这是有事了要放狗咬人了。”
郁景抬眉看了眼后视镜,发现易蓝因正皱着眉头深思。
她打了一圈方向盘,随手拧开车里的广播。伴着广播里的轻松小调,易蓝因俯身对游宁开口道:“我都不知道我该不该开心,他能认同我的工作起了想维护我的心,我是欣慰的,但这时候,”她顿了顿,又用手指抠了抠自己的虎口,“我自以为我靠着自己,靠着身边的朋友,没靠他一步步走到今天,我还算成功。但他突然放软了,一切就都变了,你懂我意思吗?就像是,我从前吃过的苦受到的难都变成了一场笑话,我还不得不接受他的好意,就因为他是长辈,凭什么啊?”
游宁也俯下身看她,又抬手拍拍她的背,“承其重,担其责。”
“你知道的,我回h市念高中,凭自己考大学,毕业之后靠我妈咪给我的生活费过活,我就没享过因为姓李而得的半分福气,甚至我所有的那些绊子,还都是他给我设的,我真不明白了,”易蓝因长叹口气,“我爸都没了,他为什么还非要这么管着我,明明李让更听他的话,他非要我去接他的班。”
游宁笑呵呵地拍拍她的腿,“你喝多了。李让,他毕竟不是阿姨亲生的。”
易蓝因倒回到座椅里,车厢里安静了一会儿,她将挂在郁景驾驶位上的水壶拿下来,喝了两口温水后,转过头对游宁道:“我想开自己的工作室,不挂靠在启航那种,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离开启航?”
郁景刚想回头看看易蓝因的表情,又被副驾上坐着的小桃一把推了回去,小桃目视前方,急得对她小声道:“别看别看。”
她没听到游宁开口,过了大概半分钟,易蓝因自己接了自己的话:“你不愿意我也能理解,毕竟启航现在准备融资上市,你在启航算元老,过了这几年,手里就能攒不少原始股。”
“不是。”游宁还是带着笑的,“我是在考虑,那工作室是你当法人还是我。”她回过手搂住易蓝因的肩膀,小声开她的玩笑:“要不,写郁景吧,出事了让她扛,她年轻抗搓磨。”
红绿灯,郁景停稳车后抬头看后视镜。
“诶呀,你哭什么啊,这就感动了?”游宁揽着易蓝因的肩膀轻轻地拍,“我那是想着阿姨有钱,跟着你吃香喝辣嘛。而且你都走了,裴久哪还有心思营运公司了,肯定要回去搞他那电子竞技了,我留在启航岂不是要担大责?那我可不愿意。”
郁景从手边的扶手箱里拽出两张抽纸,手悬在空中纠结了一下,最后将纸一把塞到游宁手里。
她知道的,李芷爱哭,那些电影里的亲情友情爱情宠物爱主人的感情,都能轻易地让她大哭一场。郁景将纸递出去后,焦躁地捏了捏指关节,那关节被她捏得吱嘎吱嘎的响,易蓝因还能带着哭腔抽空管她一句:“别按了,老了得关节病可没人管你。”
郁景一下子就放松了,恰好红灯转绿,那种窒息的闷热感一并消散,她重新将车汇入流动的车流。
易蓝因本来长得比游宁高,但她瘦,此刻被游宁圈在怀里,像个我见犹怜的洋娃娃。那深蓝色的瞳孔落下一滴眼泪,又被长长的下睫毛勾住,欲坠不坠的,让人直勾着心。
游宁用郁景给她的纸覆在易蓝因的眼前,边用纸帮她吸眼泪水边轻声哄她:“好了好了,没事的。”见她还是委屈,又笑着对她道:“要不我给你讲讲我和zoe的事吧?”
“嗯,”易蓝因哭得红了鼻子,她小小幅度的点头,“你说。”
“你知道我和zoe为什么分手吗?”
“不知道,你们两个都不肯告诉我原因。”易蓝因一副天生的御姐音,此时若有似无地埋怨便让人打心眼儿里发软。
游宁将手里剩的那张纸塞到易蓝因的手里,又将她自己手里被易蓝因哭湿的纸折了两折塞到自己的口袋里,“她说我不够爱她,就像烧水,我只能烧八十度,但她想要的是刚好一百度。”
“所以就分手了?就这样?”
“嗯。”游宁洒脱地点头,“这对我们两个都好。”
好友间的私密聊天就是这样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从公事转到八卦上去,再聊到对方的感情,过渡得相当丝滑,结束得又很突然。
车子开进酒店后门的停车位,郁景停好车后,回过头来看不知何时开始安静下去的易蓝因。
游宁懒洋洋地仰躺在座椅上眯起一只眼睛看她,“她睡着了,先不急着叫醒她,你有急事的话就先走。”
郁景转头过去瞥小桃,小桃便劝她:“易姐和游总这儿有我呢,你不用担心。你朋友大老远过来,你还是去招待一下吧。”
游宁接上:“对!就是他送我来的,代我向他问好,我一会儿,”她费劲地支起自己的手臂看了看手腕上的女士机械手表,“八点就要动身赶飞机,你八点之前得回来,不然小芷喝多了小桃一个人弄不了,外面还那么多粉丝蹲酒店大厅等呢。”
郁景踌躇了一下,看易蓝因歪着头睡得香甜便朝游宁点了点头,“好,等易老师清醒之后,我回头送你去机场。”临走之前,她带走了易蓝因的淡紫色水壶。
——
盛天开了电视也不看,边玩手机边等郁景。
郁景敲门的时候,他晃晃悠悠地从沙发上起来,给她开了门后,留下一句:“我等你等得无聊死了,夏雨荷都等断气儿了。”
郁景推开他进屋,先是将自己带来的便携烧水壶灌了水插上电,之后才接盛天的话:“那你想去哪儿玩儿?”
“都这个点儿了,还能去哪儿,”盛天耸耸肩,“酒吧呗,咱们俩喝点儿,给周姐也放个杯。”
郁景等在水壶边,“十点以后吧,行吗?”
“行。”盛天向来听周向云的话,自从周向云去世之后,他便总想黏着郁景,唯恐郁景也突然没了似的。她这才想起来,周向云没了,盛天应该比她更伤心的,因为周向云是孤儿,开学那天,有人嘴欠嫌弃她的穿着土,还是陌生人的盛天帮她一起揍了回去,两个人一起吃了处分后,周向云便一直拿他当亲弟弟疼。
郁景看他那格外乖巧的样,不觉有些心酸,“我尽量早点儿回来,switch你玩儿吗?我带过来了。”
“有比没有强,”盛天在沙发上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timi的我脑仁疼,换换样也行。”
郁景便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拿出游戏机,替他连好了电视后才把手柄递给他,“你看里头有什么就玩什么吧,行李收拾得急,我忘带卡箱了。”
盛天艰难地从沙发上抬起他尊贵的屁股接手柄,接到之后,他重新窝回沙发里,“今晚,’姐妹‘我一定帮你睡到你金主那屋去,你就请好儿吧。”
郁景刚想踹他,身后的烧水壶发出尖锐声响,她忙拎着那水壶将刚烧好的水倒到易蓝因的小紫水壶里去,再加了一点常温矿泉水后又从酒柜台上拿了两小袋蜂蜜,两袋一起挤进去之后,她旋紧壶盖。
“你别瞎说八道的,万一人家有恋爱对象呢。”
盛天将视线从电视屏幕上缓缓移到郁景的脸上,“她要是有对象,你就给我当场辞职,知道吗?要不也太窝囊了。”
郁景笑着晃了晃手里的水壶敷衍他:“行,都听你的。”
“那你现在就问,”盛天从沙发上支起上半身,“你现在打电话,我听着。”
郁景晃匀了蜂蜜水后停下手,“她喝多了,我下去看看她,你自己玩儿啊。”
“诶,”盛天扔下手柄从沙发上起身,“我和你一起去,你不敢问我替你问。”
郁景这人最明显的性格特征就是吃软不吃硬,小的时候经常被重男轻女的父母扔到她那不着调的舅舅李强身边,也就打小儿学了一肚子的江湖匪气。
往常都是周向云领着他们两个闯祸或者立功,如今周向云不在了,她看着盛天那副为了自己着急的模样突然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该担起做老大的责任。
她垂臂将水壶贴着自己的裤线处,小声对盛天说:“有机会的话我自己问,你下去不要乱说话,”顿了顿,才又接上一句:“我送游总去机场,你和我一起去吧,省得再回头来接你了。”
“得嘞。”盛天一溜小跑跑到玄关处的立式穿衣镜前仔细地将自己的头发重新梳了梳,又站得笔直敲了敲自己手臂上的肱二头肌,“评价下,我练得咋样?”
“靠边儿。”郁景只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便径直掠过他一把抽了房卡,“等你什么时候引体超过我的时候,我再评价。”
盛天苦下脸,紧跟在她身后进了电梯。
“咱们队里能超过你的也寥寥无几吧?你对我的要求是不是有点儿太高了?”
郁景翘起唇角苦笑,“向云她一直想要打破我保持的队内女子引体最高纪录…”就差一点点了,就差那么一点点。
盛天垂着头安静地听着,似是也被她一把拉进那黑暗的记忆中。
从电梯里出来,郁景阴沉着脸在前头领路,盛天便亦步亦趋地跟着。
抵达保姆车所在的位置后,郁景先是曲起手指敲敲车窗才缓缓拉开车门。
正对着她的是游宁,里头那侧是安静蜷在座椅里的易蓝因。
游宁见到她便从那车里矮身出来,又拉开副驾的门,小声对小桃说:“桃,下来动弹动弹。“
郁景还傻呆呆地发愣的时候,游宁提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好似她才是喝了酒的人似的。
“你上去看看她,你这位朋友,就让我和小桃帮你招待一会儿吧。”
盛天机灵,听游宁这么说立刻点了点头,“对,听领导的。”
小桃刚从副驾发着懵地下来,就被盛天和游宁合起伙来骗去停车场一侧做起伸展运动。
整个世界便安静下来,郁景站在车外,透过打开的车门看车里的易蓝因。
她厚重的头发披散在肩头,闭着双眼,右手紧紧抓着长袖t恤的袖口,像是很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漂亮的人看久了,反倒越看越有从前没觉察出的韵味。
车里人的眉头轻轻皱着,下巴轻搭在自己的肩头,车顶的阅读灯便直直照在她的鼻梁上,有种什么宗教圣女的不可亵渎之感。
郁景回过头看了一眼那头莫名其妙开始做体操的三人,看起来气氛相当融洽。
她收回视线,下意识晃了晃手里的水壶。
不知道是不是声响过大,易蓝因突然动了动,她攥着袖口的手横放在自己的鼻梁前,温温柔柔地闭着眼轻声开口:“关灯,好吗?”
郁景便没忍住笑了起来,她上前一步关了头顶的灯,回手就把电动门拉上。
“回房间睡,好不好?”她拨开易蓝因挡在眼前的手放到自己手里,又轻轻缓缓地将易蓝因的袖口从她手里解救出来。
易蓝因皱眉睁眼,也不知道她看没看清郁景,她只是摇头,嘴里嘟嘟囔囔地:“不要,不想动。”
“那我背着你上去?”郁景就仗着易蓝因没醒透,开始胡说。
“好啊。”易蓝因又睁开眼,同时将自己的手从郁景手里抽..出,“明天的热搜就会说,易蓝因为撕资源陪酒陪到不省人事。然后再把你的脸马成大大的马赛克,”她张开双臂在郁景头边晃悠了两下,郁景怕她磕到自己,忙凑近她,手臂圈在她身体的外侧,易蓝因也不挣扎,她就这样放低重心将自己轻飘飘地送进郁景的怀里,“说你是圈外不明女子,为了,”许是这话题也困扰到她自己了,她忙抬起头去看郁景,“你说,他们会怎么说?说你什么呢?”
“说我是你的姐姐,不忍心看你喝醉亲自来接你。”郁景口头上肆无忌惮地占易蓝因的便宜。
易蓝因对此反应激烈,“你?姐姐?你不要脸。”她不老实,那颗香香的头便一下下地往郁景的下巴上撞。
郁景没法子,便只能双手禁锢住她的手腕,下巴也抵着她的头顶,混乱中想起盛天的话,便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谈恋爱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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