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咚。”
看着被长刀钉在地上的咒灵头颅,乙骨忧太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高大的无头躯干轰然倒在地上,掀起大片灰尘。
猝不及防吸入粉尘,乙骨忧太呛咳一声,下意识地眯起眼睛,抬臂用衣袖捂住口鼻。
而就在这个时候,造成这一切的少年利落转身,直冲冲地来到天台边缘,从防护网被撕开的口子纵身一跃,竟毫不犹豫跳了下去!
察觉到周边气流异常的乙骨忧太掀开眼皮,乍眼看这幕,差点吓得心脏骤停。动作快过思路,他拔步上前,试图抓住已经跃出天台的栗山真司。然而他并未赶上,奋力张开的五指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
乙骨忧太惊愕地瞪大了双眼,扑到天台边缘往下看。
耳边是呼哧呼哧的风声,头顶的视线还未消失。栗山真司拧了下眉,算计好下落的距离后,身体不可思议地在半空中转了个方向。
“叮”,如同切豆腐般,长刀被他扎进了钢筋混凝土筑就的墙中。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金石摩擦声,栗山真司下落的速度得以缓冲,越来越慢。
栗山真司单手持刀,待到高度降到三楼,他突然松开手,长袖包裹着的双臂交叉挡在脸前,“哐啷”踹破走廊上的玻璃窗,悍然闯进教学楼,消失在了乙骨忧太眼前。
那柄插在墙上的赤刀,化作一滩血水,自墙面滑落。浓烟飘起,伴随着一阵阵可怕的“滋滋”声,墙面被腐蚀得瞬间凹陷下去一块。
“……”
乙骨忧太愕然,显然没料到这样的情形发生。
从骤然拔刀杀掉咒灵,到跃下天台,再破窗进入三楼,彻底甩开乙骨忧太的视线,整个过程甚至不到一分钟。
身手矫健敏捷,动作行云流水,如同一只来去如风的猎豹,说不出的优雅和强悍。
从短暂的震撼中回过神,乙骨忧太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忘记了呼吸,直到刚刚才找回来。
这……竟是与他同窗了一年的栗山真司吗?
乙骨忧太有些精神恍惚。初二那年的记忆中,与栗山真司相关的部分,零零碎碎地自脑海中浮现出来。
*
初二那年,栗山真司转学到了乙骨忧太所在的初中。他跟现在一样,留着长长的额发,戴着一副十分老土的黑框眼镜,将脸挡去大半,叫人根本瞧不明白他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三年未见,对方的造型没有发生任何变化。顶多换了身校服,个子也长高了些,不过这并不妨碍乙骨忧太将人给认出来。
作为转学生,栗山真司一开始也引来了不少同学的注意。只是相处不过几天,同学们就发现,这是个孤僻寡言、不擅交际、十分无聊的人。说句不好听的,他就是那种一棍子下去打不出个屁来的家伙,于是对他报以善意和好奇的同学们,很快便对他失去了兴趣。
当然,这样的性格,也给他惹来了一些麻烦的家伙。只是栗山真司不笨,在这方面的问题上尤其机敏。他总是踩着铃声进教室,一放学就溜得飞快,从不给人围堵他的机会,犹如滑不留手的泥鳅。
现在想想,那些坏心思和手段一样多端的不良少年,之所以一次都没得手,应该与栗山真司利落的身手脱不了关系。
久而久之,自然没人会在栗山真司身上浪费时间和心思。就这样,他成为了班上无人在意的“透明人”,整个学年都过得轻松又自在。
作为经常被校园欺凌的对象,乙骨忧太一度很羡慕他,甚至生出过“要不向他讨教些经验”的想法。
可这样的想法一直拖到学期末,拖到初三换班,最后拖到了毕业,都没能顺利实现。
乙骨忧太会记住栗山真司,并在三年后一眼将人认出,这便是原因之一。
至于另外一个原因……
乙骨忧太看了一眼地上的咒灵尸体,忍不住喃喃:“难怪里香对他尤其在意……”
而这,同样也是乙骨忧太当初没有靠近栗山真司的理由。
“叮铃铃——”
清脆的电话铃声响起,将沉浸在回忆中的乙骨忧太唤回神。
咒灵被祓除后,“帐”便消失了。
乙骨忧太还以为打电话来的会是伊地知洁高,可奇怪的是,电话铃声却是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的。
那是之前栗山真司躲藏的地方。
“啊!”
乙骨忧太愣了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定睛一看,一串钥匙、一个书包,被主人落在了那儿。电话铃声就是从那拉链大开的书包里传出来的。
“……”
这些东西都是谁的自然不言而喻。
好吧,看来他还得想办法将东西给老同学还回去。
只是,想到对方砍了咒灵转身就跑,匆匆忙忙、慌不择路,好像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一样,乙骨忧太就觉得有些头疼。
也不知是巧还是不巧,乙骨忧太刚刚蹲下身,电话铃声便停下了,后面也没再打来。他顿时松了口气,不用纠结接不接电话的问题了。
他将落在一旁的钥匙捡起来,打开书包,准备装进去。就在这个时候,一封粉红粉红、装饰亮片十分辣眼睛的信封,从书包里滑了出来,闯入乙骨忧太的眼中。
乙骨忧太:“……”哇哦。
*
另一头。
栗山真司破窗而入后,顺势在地上打了个滚,卸掉冲力后翻身爬起来。蹚过一地碎玻璃,拧眉咬着指关节,一边跑一边懊恼。
完了,溜得太快,把东西都落在天台了。
书本作业丢了无所谓,反正不急着用,重新买重新做就行。至于钥匙,也就给家里换几个锁眼的小事。而手机丢了,打电话给通讯运营商挂失,再重新拿张卡买个手机就行——反正他那手机用了好几年,卡顿得不行,换掉也不心疼。
现在唯一的、最严峻的问题是……因为监护人太不靠谱,来到横滨后,一直掌管着家里财政大权的栗山真司,丢掉了他们家最重要的钱包。
栗山真司一阵晕厥,心中哀嚎不已。
他对视线的应激反应实在是太大了。
自诅咒中诞生的咒灵死不足惜,可杀人却是犯法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三岁小孩都能懂。
所以砍了咒灵后,栗山真司唯一的想法就是跑,跑到那家伙看不到自己的地方才行。
等他真的避开对方视线后,回归的理智不免遗憾地告诉他:你落了东西。
栗山真司:嘤qaq
风水轮流转,他甚至已经能听到,无良监护人那放肆又嚣张的嘲笑声了。
或许对方还会得意洋洋地打电话给织田先生,手舞足蹈、语气夸张地将事情经过叙述一遍……
还有,最最关键的是,家里这个月怕是连纳豆拌饭都没有了。
只是想想就觉得窒息。
越想越多,栗山真司的脚步不知不觉地变慢,最终在楼梯拐角处停下。他转身面向墙壁,一头磕了上去,忍不住呻.吟出声:“啊……怎么办……”
要回去吗?可是肯定会碰上那个人的吧?
栗山真司倏地打了个哆嗦,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
怨念如有实质,将栗山真司包裹了起来,整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生无可恋的颓丧。
乙骨忧太匆匆忙忙从天台下来,就在三楼瞧见了蹲在墙角种蘑菇的栗山真司。
还以为追不上人的乙骨忧太:“……?”
察觉到不远处投来的视线,沉浸在自怨自艾中的栗山真司猛地一激灵,二话不说,起身拔腿就跑。
乙骨忧太赶紧将人叫住:“栗山同学!”
被叫出姓氏的栗山真司动作一滞,背脊僵硬得好像稍微大力些就能折断。他哆嗦着,细声细气地问:“有、有事吗?”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跟蚊子哼哼也没多大区别。好在乙骨忧太听力不错,没将这句话略过去。
眼下这幅模样,倒是与初二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如果不是天台上看到的那幕太过震撼,令人实在记忆深刻,乙骨忧太甚至会以为,之前发生的事情都是他的错觉。
毕竟,他印象中的栗山真司同学,就像现在这样,说话不比蚊蝇大,瘦瘦小小、文文弱弱,看起来比他都好欺负。
……等一下,最后一句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乙骨忧太将奇怪的想法抛到一边,说起正事:“那个,你的书包落在天台了……”
说着,他将手中的书包递了出去。
书包!
栗山真司浑身一震,牙齿咬住嘴唇。
横竖都是一刀,赶紧处理完赶紧跑路!
他硬着头皮转身,将视线固定在地面上,埋头朝乙骨忧太那边快步走了过去,接过书包,不忘道谢:“谢谢你!我会报答你的!请问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啊……你不用客气……”乙骨忧太赧然地挠了挠脸颊,善意提醒,“我把钥匙放进包里了,你可以先检查一下,其他东西有没有少。”
能说出这样的话,自然代表对方不会偷拿什么。不过当面检查的话,也能避免某些麻烦。于是栗山真司没有推辞,飞快地检查一遍,没有任何问题。
“其实该道谢的应该是我才对……还有道歉。”乙骨忧太不好意思地说,“刚才那只咒灵是我的任务目标,如果不是我太弱了,也不至于让它跑到天台,给你带来不必要的惊吓……”
任务目标?
从一整段话中,栗山真司捕捉到了这样的字眼,有什么想法在脑中一闪而逝。
他沉吟片刻,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本,提笔在空白页上写下一串数字和邮箱地址,撕下来塞给乙骨忧太。
“咦?这是……”乙骨忧太惊讶地看着栗山真司塞过来的纸张。
“我的电话号码和邮件地址,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请联络我。”栗山真司语速飞快,语气格外认真,“要是再次遇到刚才那样的脏东西,你随时都可以给我打电话或发邮件,我接到消息就会赶过来,把它们全部处理干净!”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听得乙骨忧太一愣。
接到消息就会立刻赶来,把咒灵全部清理干净……
说出这样的话是何等气魄?
他想想刚才被栗山真司一刀斩下头颅的咒灵,心情复杂的同时,还感到了些许热血沸腾的激荡。
既然已经给出联络方式,之后再有什么事情就能隔着手机进行交流了。
栗山真司忍着视线停留在身上的不适,与乙骨忧太道了别,转身准备离开。
“哦对了,栗山同学!”乙骨忧太想到什么似的,叫住栗山真司。
栗山真司回头,依旧不去看乙骨忧太,而是看着地板,声音虚弱地:“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刚才有个电话打到了你的手机上,我没有接。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有事找你,及时回复一下比较好。”
“我知道了,谢谢你!”
栗山真司颇用力地点了下头,脚步匆匆地离开。
避开身后的视线后,他才稍微松了口气。想到对方最后说的,拿出手机一看——未接来电:太宰先生。
很好。
栗山真司抿抿唇。
既然钱包没有丢,他可以理直气壮地拿着情书回去找监护人算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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