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山真司进门后,坐在茶几前的两人就将目光放在了他身上,让前者紧张得不行,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叫嚣不舒服。
仓促间,他也没来得及看清两名客人的脸,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国木田独步身后,不抱期望地想借对方高大的身躯,拦截一下两名客人的视线。
可这个时候,乙骨忧太却喊出了他的名字。
正如对方所说,这可真是……巧啊。
栗山真司飞快地扫了乙骨忧太一眼,确认自己没听错,眼前这人的确是之前帮他捡回书包的少年。既然如此,他再想躲也没办法了。帮他捡回书包的人情还没还上,这时候他表现得跟躲瘟疫一样躲躲闪闪,多少有些不礼貌。
他硬着头皮冲乙骨忧太点点头,细声细气地跟他打了个招呼:“你好。”
“原来你们认识吗?”国木田独步稍微有些惊讶。
乙骨忧太挠挠脸颊解释说:“我们以前是初中同学来着。”
除了他之外,包括栗山真司本人在内的三人,都感到了意外。
栗山真司一句“有过一面之缘的好心人”被堵在喉咙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难怪这人开口就叫出了他的姓氏呢……
当时他急着拿回书包跑路,根本没顾得上细究这个问题。两人又是在教学楼里碰面的,栗山真司就理所当然地把对方当成了认识自己的高中同学。他哪想到,对方竟然说他们是初中同学呢?
……不过,高中同学也好,初中同学也罢,两者对于栗山真司来说,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因为少与人接触,他记得的同学实在少得可怜,掰着手指头数也凑不齐两个巴掌。
见栗山真司脸上表情空白,不像是认出他的样子,乙骨忧太不免在心中叹了口气。
果然,栗山同学不记得他了啊。
他倒没表现出遗憾,只多解释了几句:“初二的时候,栗山同学转学到了当时我所在的班级,不过初三的时候重新进行了分班,所以我们只做了大概一年的同班同学。”而在这一年里,他俩甚至没进行过一句交流。
也不光乙骨忧太是如此,真要算起来,栗山真司与他们班上所有人的对话加起来,最多也没超过十句。这样来看,栗山真司不记得他,好像不是很难理解。
本来也没报什么期望,可意外的,栗山真司突然开口。
“啊,你说初二……”他好似想起了什么,这回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乙骨忧太两三秒,不太确定地说,“你难道是……乙骨同学?”
乙骨忧太先是一愣,继而展颜一笑,高兴之意溢于言表:“嗯!我是乙骨忧太!栗山同学还记得我啊,那真是太好了!”
栗山真司轻轻点了下头,语出惊人:“因为那会儿跟在你身边的家伙,存在感实在是太强了。”
“?!”乙骨忧太和伊地知洁高脸色微变。虽然没有明说,但很显然,他们都明白,栗山真司口中的“那家伙”,就是作为特级过咒怨灵的里香。
说这些的时候,栗山真司明显没想太多,更无视了对面两人微妙的表情,不知是点评还是单纯的自言自语:“气息藏得是比以前要好些了……难怪……”难怪他没能第一时间认出乙骨忧太来。
乙骨忧太心情更复杂了。他是真没想到,那个时候不光里香注意到了栗山真司,后者也察觉到了前者的存在。
另外,乙骨忧太不知道的是,当初发现了里香的存在,栗山真司差点就提刀砍上去了。
好在他很清醒,同样也很冷静。如果他和乙骨忧太身边的“那东西”打起来,两败俱伤都是轻的,最后多半是会同归于尽。而最重要、最令他顾忌的是一点,他俩要是动起手来,动静绝对不可能小。
那个时候,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刚刚脱离港口黑手党不久,履历一片漆黑,亟待洗白。港口黑手党恨不得将叛逃的两人抓回去剥皮抽筋。而帮助他们安顿下来的异能特务科,同样将他们盯得很紧——生怕这俩“浪子”不是真回头,私底下偷偷做坏事。
栗山真司不想给他们添麻烦,自然是低调低调再低调了。
因此,与实力强弱无关,遇到咒灵向来提刀就是刚的栗山真司,难得装聋作哑了那么一回,就当自己从未发现过,乖乖做他的普普通通初中生。
以前是不得不当没看见,如今却是没那么多顾忌了。
栗山真司当然不知道,他口中的“那东西”,是乙骨忧太早逝的青梅。他只知道,乙骨忧太被“那东西”纠缠了至少三年。
他还记着,之前在教学楼碰面的时候,乙骨忧太说“因为太弱所以放走了咒灵”。想来,三年过去,他这位老同学依然被“那东西”缠着,也是碍于能力有限,无可奈何罢了。
不过没关系,他会拼尽全力帮他处理掉的。这并非出于所谓的同学情谊,同样也不是为了偿还乙骨忧太的人情。仅仅只是因为,在栗山真司眼里,一切自人类恶意中诞生的怪物、脏东西,全部都该去死!
栗山真司没有十一岁之前的记忆。五年前,他被织田作之助捡到时,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可就是这样的他,那个时候唯一没有忘却的,就是如不灭的业火般,时时刻刻灼烧着他灵魂的,对这群丑陋怪物的滔天杀意。
栗山真司低下头,有些神经质地咬住了食指指关节。长长的刘海垂下,遮去了眼中闪过的冷芒。他在竭力控制自己,不让情绪外露,以免异样惊动对面“那东西”。
总归他还惦记着,这里是国木田独步的员工宿舍。而且,太宰治还有事情要他去做,不宜生事。他想动手的话,得另找一个恰当的时间和地点才行。
“咳!”国木田独步咳嗽一声清了清嗓,也将心思各异的几人唤回神,“眼下还有正事,你们俩要叙旧的话,放在事情结束之后再说吧。”
伊地知洁高点头表示赞同:“说的也是。”
乙骨忧太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
倒是栗山真司,垂头看地板,一副魂飞天外、心不在焉的样子。不过他向来都是这样,国木田独步知道他在听就行了,没多说什么。
*
国木田独步和伊地知洁高简单交换了下信息,没有避着栗山真司和乙骨忧太二人。两名少年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地听着,并根据目前已有的情报,慢慢地在脑中将整个事件的大致轮廓描绘了出来。
最开始,这起事件是被当做普通的刑事案件来处理的。然而警方越是深入调查,就越是发现,这案子处处存在古怪,非超自然能力而不可为。
横滨异能力者众多,利用异能力犯下罪行自然也不少。从经验出发,警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异能力者犯罪。
于是他们将调查这次事件的任务,委托给了合作已久的民间异能力者组织——也就是太宰治、国木田独步所属的武装侦探社。
可太宰治和国木田独步接手调查后,却发现这次任务与他们以往处理过的不同,除了异能力者外,还有大量诅咒参与其中。
在太宰治的建议下,国木田独步联络了警方,再由后者牵桥搭线,与咒术高专东京校取得了联系。
最后,就是他们现在所看到的,乙骨忧太和伊地知洁高接到任务来到横滨,与国木田独步汇合。
“目前,太宰已经顺利混入被掳走的受害者中,被犯人带回了基地。等他传来新的消息,我们就可以开始行动了。”国木田独步推了下眼镜,视线扫过其余三人,最后停留在伊地知洁高身上,“到时候,伊地知先生,就麻烦你带着真司和这位乙骨同学处理据点里的诅咒了。”
伊地知洁高郑重地点头:“请放心,我会竭力协助两位同学的。”
“至于其他问题,比如异能力者和解救人质,就交给我和太宰了。到时候军警也会派人进行支援,所以我们这边是不担心人手问题的。”
说到这儿,他看向两名少年,眉心紧锁。
“诅咒不比寻常,看不到诅咒的军警是帮不了你们的。根据太宰传来的情报,犯人基地里的诅咒不在少数,所以你们那边……”
“请不用担心,国木田先生。”栗山真司下巴搁在膝盖上,头也不抬。他说话时依旧慢吞吞的,细声细气,听着甚至有些文弱。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少年,说出来的话却充满了攻击性:“我会把它们全部处理干净的。”
“……”国木田独步额角一抽,大力揉了揉。
他强调:“不是你,是你们……不,我的意思是,你们要多加小心。如果实在难以应付数量庞大的诅咒,那就及时联络我或者太宰,我们会想办法进行支援……”
然而栗山真司毫不领情:“没有如果。”
乙骨忧太:“……”
伊地知洁高:“……”
国木田独步额上的青筋“啪”地一下蹦了出来。
这孩子平时挺乖挺谦逊的啊,怎么一说到诅咒的问题,就摆出大包大揽的架势,自负得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像是看出国木田独步心中所想,栗山真司难得抬头与他对视。虽说他的眼睛依旧藏在长长的刘海和厚厚的眼镜后面,让人看不清那里面到底藏了些什么。但他是极认真的,国木田独步听得出来,旁边的伊地知洁高和乙骨忧太也听得出来。
“我绝不会让它们中的任何一个,活着离开我的【领域】。”
非咒术界人士国木田独步、初出茅庐的菜鸟咒术师乙骨忧太听不出什么,然而伊地知洁高却是听得眉心一跳。
栗山真司说的“领域”,是他所想的那个“领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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