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通的事情就不想,顾桑依旧该如何就如何,每天到顾九卿面前刷一波好感,奉茶逗趣,做糕点小食,花式彩虹屁随时到位,在别人诸如施氏眼里,她跟顾九卿的姐妹情是蒸蒸日上,然而实质上并没什么突破。


    顶多混了个脸熟。


    顾九卿不是弹琴,就是研读经书。兴起时,就给她点反应,意兴阑珊时,多半是她唱独角戏,将她忽略个彻底。


    那感觉很不好,就好像顾九卿只当她是个解闷的玩意儿。


    顾桑能感觉到,顾九卿的心里铸就了一道任何人都不可逾越的沟渠防线,本以为男主是个例外,然而男主也是在女主心房之外,也不知谁有幸能进驻到女主的心里,成为被女主珍视所爱之人。


    “没关系,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再一次从昭南院出来,顾桑看了眼顾九卿冷冽孤傲的脸,为自己鼓舞士气,“我一定会赢得大姐姐真正的信任!”


    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转眼便是太后寿辰,顾九卿打扮得同平素没甚区别,依旧一袭白衣,一支简单的白玉簪挽发,除此,再无其它佩饰物。


    施氏略一皱眉,但也没说什么。


    顾显宗却道:“今日是太后寿诞,你这身显得太过素净,不如换一套颜色亮丽的衣裳,看着喜庆。”


    这话就差直说,你一身素缟,哪里像给人过寿,办丧差不多。


    顾九卿轻飘飘扫了一眼顾显宗,淡淡道:“既是贺寿,贺的是心意,与外相何相干?”


    他巴不得穿一身丧服,让整个皇室为祭!


    顾显宗面皮隐隐抖动,指向顾九卿:“为父的话不管用了?必须去……”


    话没说完,就被疾步而来的顾桑打断:“父亲,我觉得大姐姐这身极好!”


    顾显宗不悦道:“好在何处?”


    顾桑说:“以大姐姐的性子和容貌,最适合的就是白衣,将她的清绝出尘展露无疑。何况,今日这般重要的日子,估计大家姑娘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千娇百媚,看得人眼花缭乱,大姐姐这般打扮反而鹤立鸡群,更为出彩。”


    顾显宗瞪了一眼顾桑,没再多说,跟施氏上了前面的马车。


    顾九卿淡淡扫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转身往后面的马车走去。


    “大姐姐。”顾桑叫住他。


    顾九卿回首,正见少女唇瓣笑意绽放,而他脸上是一贯的面无表情。


    他道:“何事?”


    顾桑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枚护身符:“大姐姐,这是娘留给我的护身符,特别灵验,我想送给你。听说宫里最盛产小人,鬼蜮伎俩更是让人防不胜防,大姐姐才貌出众,难免惹眼,希望这枚护身符能保大姐姐平安喜乐,事事顺遂,得偿所愿!”


    顾九卿的目光落在那枚稍显陈旧的护身符,以及那双忐忑望着他的杏眸,慢悠悠地说:“得偿所愿?你知我想要什么?”


    你要的是称霸天下,手握权力,当那独一无二的女帝。


    顾桑暗自腹诽,面上却是轻笑着摇头:“大姐姐要什么,我是不知,但我知道,我想要大姐姐平平安安的。”


    顾九卿抿抿唇,扬手取过护身符,拢入袖中,转身上了马车。


    顾桑笑着挥手:“大姐姐,再见哦。”


    车帘微掀,门口的少女对着马车的方向用力挥舞着手臂。


    他撩下帘子,轻嗤了一声。


    “姑娘,大姑娘的马车都看不见了?”秋葵凑上前道。


    “哦。”顾桑缩回挥得酸疼的手臂。


    秋葵:“姑娘,姨娘留给你的遗物就这样送了出去?”


    顾桑笑笑不语。


    什么遗物?她胡诌的。


    小说里不都这样,送主角东西,说是亲人的遗物会显得意义不凡,更有诚意。


    *


    寿宴设在慈安宫,明园。


    饶是萧瑟的深秋时节,明园却不受影响,繁花似锦,满园花色,宛若春意盎然。


    来贺寿的世家贵女皆是鲜花一般的年纪,面容姣好,与这片花色争相呼应。


    三三两两闺中好友聚在一起,喜笑叙话。唯有顾九卿身边绝缘,这人一旦好看到极致,便不是那么好亲近,给人一种望而生畏的距离感。


    即使有心结识的姑娘,也因顾九卿的清傲之姿就此作罢。


    “她就是顾九卿啊,长的可真美,就像是九重殿的神女。”


    “好看是好看,可人太冷了,我都不敢接近,快冻死我了。”


    众人对顾九卿充满了好奇,议论纷纷。


    顾九卿勾起一侧唇角,低垂的凤眸掠过一抹若有似无的嘲弄。


    瞧,所有人都被他愚弄了。


    女人扎堆的地方,八卦自是不停。


    “咦,怎么没看见北嘉郡主?郡主一向对宫宴最为积极。”


    “听说是北嘉郡主撞了邪抱恙在身,不便入宫。”


    一女子瞥了眼顾九卿,压低声音道:“这都已过了大半月,身子还不见好?我估摸着,可能是郡主知道顾九卿要入宫,怕是故意避开,不想让人将她和顾九卿作对比,据说郡主在听琴阁输的着实有些惨烈。”


    “北嘉郡主还找顾九卿麻烦了,最后是康王殿下解了围。谁都知道郡主对康王的心思,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康王不会看上了……”


    “不只康王,齐王,六皇子也在,还有好多勋贵家的公子呢,也不知惹了哪些人的眼。”


    有人低斥了句:“祸水!”


    穿黄杉的姑娘刚骂完,就感觉脖子袭来一阵彻骨的冰凉感。她以为是秋风的缘故,忙拢紧了衣襟。


    顾九卿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伸手,轻抚枝叶上的花朵:“无聊。”


    直到进殿入坐,寿宴开始,大家才没继续非议。


    殿内,魏文帝坐中间,太后和皇后分坐左右两侧,然后便是太子和诸位王爷皇子等皇家贵胄,其后才是按照品阶自上往下的官宦及女眷。


    顾显宗任工部侍郎,有忠毅伯爵位加身,在满京勋贵皇族中,顾家尚排不到靠前的,已是中间靠后的位置。


    顾九卿坐在乌泱泱的人群中,冷眼一一扫向高坐上的人,掌下的琉璃盏几乎被他捏碎,但仅一瞬,眸中的千般情绪消失殆尽,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魏文帝似有所察,抬头下望,却是什么都没看见。


    太后道:“皇上,怎么了?”


    魏文帝道:“没事。”


    太后笑了笑,说:“听说顾侍郎的嫡女要为哀家弹奏一曲《山海止息》,哀家可得好好见识一番。”


    魏文帝道:“哦,竟是已传到了母后耳中?母后这般说,朕倒也想见识这位坊间传的神乎其神的顾家女?”


    “要真这般好,康王和齐王还未成婚,倒可指做王妃。”一旁的皇后也插话道,“据说顾家嫡女喜穿白衣,怕是靠后穿白衣的女子就是她吧?”


    魏文帝看了眼皇后,顺着视线望过去,果然一眼就寻见了顾九卿的身影。顾九卿恰逢抬头,同魏文帝视线碰了个正着,似惊着天颜,顾九卿垂下眸。


    魏文帝赞一句:“果然是绝色!”


    若说世间可与此女媲美的,当世怕是找不出第二人,恐怕只有化为尘埃的那位故人。


    可她们是绝然不同的两种美,故人是倾国倾城的温柔美人,那种温柔渗透到了骨子里,而眼前女子却是清傲的,凛冽绽放的清冷美,只可远观不可亵渎。


    眉眼,神态无一处相似。


    皇后见魏文帝对顾九卿的眼神并无其它情愫,掩袖抿了口酒,心神稍加松懈。


    第一眼看见顾九卿,她就担心皇上起了猎艳之心。


    倒是她多虑了。


    诚如顾桑所说,一众献艺的人中,其他珠围翠绕的女子皆被顾九卿全方位碾压,不只容貌,还有举世无双的琴艺,一曲《山海止息》惊艳全场,惹得殿内众人久久失声。


    直到太后击掌而赞:“好一曲山海贺寿!”


    众人才回过神,连连附和。


    顾九卿趁机地将《山海止息》的琴谱献给太后,以做太后寿辰礼。


    “祝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清傲的声音,一字字清晰传遍大殿。


    顾九卿的声音不是那种千娇百媚,也没有女子特有的柔婉,但就是说不出的悦耳动听,如松间潺潺流过的溪水,亦如下凡的神女就该是这般的清磁声线。


    太后道:“赏!”


    在女子眼中,顾九卿可谓出尽了风头,惹了不少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细看之下,皇子贵胄这边看向顾九卿的眼神,也可谓各番精彩,至于怀着怎样的心思,暂未可知。


    司马睿则一口一口喝着闷酒,他的九卿越优秀,他越恐慌。


    明明顾九卿待他,跟旁人不一样,可他依旧患得患失。


    不论怎样的目光,顾九卿都坦然接受,淡定如斯。


    然,他的心绪并不平静,早已掀起了波涛骇浪。


    十二年。


    如今是建原十二年。


    十二年早已物似人非。


    有人尸骨无存,有人问鼎权力巅峰。


    他们果然都不认识他了。


    是啊,谁还会记得当年埋在死人堆的稚儿。


    又有谁能想到本该死绝的人,却还顽强的活着。


    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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