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拾,你没听到安安说什么?别打扰我们。”
晋天羽走上前,挡在祈安安前方,也将她和顾拾隔开。
祈安安没有阻止,而是冷眼相看,态度已经相当明了。
——她对顾拾的耐心已经到尽头。
晋天羽见状,心下微动,侧头给身旁的人打了个眼色。
于是,一句比一句难听的话,朝着顾拾而来。
“顾拾,你什么玩意,你自己心里没数?”
“你配得上安安一根手指头吗?”
“就是,识相的就滚远点。”
顾拾自始至终微垂着头,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视线紧紧锁在祈安安脸上。
他并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他只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
“安安,你生我气?”
顾拾回想着这一周发生的事情,她从他租房离开后,说好要跟他一起过生日的。
两人每天发的短信,也没有问题。
甚至昨天晚上,她还跟他视频通话,甜甜地说着晚安。
是因为他忽然来找她吗?
她不喜欢这样?
“没有。”祈安安摇头,微微抿唇。
顾拾没见过这样的祈安安。
他爱着的那双杏眸,失去明媚的暖光,染上冬日雾气的冷意。
此时的她,像是在因为一只不听话的小狗而恼怒。
而他就是那个被她养在外面的,她欢喜时就去逗弄的小狗。
但她绝对不允许又脏又落魄的小狗跟她回家。
他不应该想这些,可是他太熟悉她每个表情的含义……
晋天羽单手插兜里,嗤笑道,“顾拾,你是来演苦情戏的吗?”
顾拾没看他,“我没跟你说话。”
“可你碍着我眼了。”
晋天羽被他那清高的模样惹得不快,狠狠揪住他的衣服。
顾拾掐着他手腕,将他推开。
火药味瞬间蔓延开。
晋天羽低骂一声,发了狠想揍人。
祈安安冷淡开口,“天羽,别闹了。”
蓓蓓扯一下晋天羽的衣服,提醒道,“让安安自己处理吧。”
他这才冷着脸退到一边。
祈安安上前一步,伸手将顾拾被揪得发皱鼓起的外套抚平。
顾拾的头颅垂得更低,能闻到她身上熟悉的气息,橙花交织着茉莉的清香,随着湿润的冷风荡来。
额前的发丝微微遮挡他眉眼,拓下浅浅的阴影,他异常执着,嗓音喑哑得厉害,“安安,你告诉我,我哪里做得不对?”
他仿佛觉得只是某道程序运行出错,只要修正,他们又能回到以前一样。
“你没有哪里不对,是我想通了,我们不合适。”祈安安脸上有苦恼,但是却没有悲痛,“所以我们——”分手吧。
“安安!”顾拾猛地打断她的声音,眼底的红血丝有些吓人,“哪里不合适,你跟我说。”
“你看那辆车。”祈安安平静地指向自己的法拉利,“你要多少年才能买得起?”
蓓蓓忍不住插话:“安安,你家里的车库可不止这一辆。”
“哈哈哈安安的一个包包顶我一年生活费,说起来我还心塞呢,我爸贼小气。”
耳边那些人的声音,时远时近。
顾拾僵在那里,仿佛一盆冰冷的水兜头泼下来,将他一直强撑起来的尊严也撕下来。
那几辆跑车,自然是价值不菲,是普通人打拼大半辈子都买不起的。
她和他,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只是她很狡猾。
她用她的热情和赤诚,设下圈套,将他牢牢地圈紧,让他大脑发热,忽略掉现实。
祈安安继续捅刀子,“顾拾,你也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我总不能指望你拿奖学金来养我吧?”
“你是觉得,我配不上你了?”
“是。”
“你之前不是这样说的。”
“谈恋爱嘛,那些话你听听就好了,别当真。”
“那你,哪句话是真的?”
祈安安轻轻扯着唇角,“你问这个就没意思了,我怎么记得我说过什么?”
纤细白皙的食指伸出来,祈安安散漫地在他身前轻点两下,“不过说起来,你的表现的确让我很失望,有时间的话,你还是多点去健身吧。”
“噗……”
“不是吧,他不行啊?”
“委屈我们安安了。”
“闭嘴。”晋天羽狠狠瞪开口的人,他们马上就噤声了。
顾拾岂会听不出祈安安话里的意思,她每个字都是尖锐冰冷的利刃,将他的心脏反复地凌迟。
顾拾试图从她的表情里看出点玩笑的痕迹,可是她没有。
就像她说的那样,她只是看开了。
又或者,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她只是佯装很爱他。
跟他玩一场恋爱的游戏。
祈安安看着对方煞白的脸,觉得应该差不多了,于是语气缓和一些,“我们好聚好散吧,今天我生日,不想闹得太难看。”
顾拾身侧的拳头紧紧握着,眼眶都已经泛红,像是极力控制着情绪。
可能连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哪怕心中再愤怒,他眼底却全是的固执和乞求。
他说,“安安,我们都冷静一下,我明天再跟你谈。”
小黑在一旁激动地跳动,“这都不放弃,快给他一个重击让他常常爱情的苦头!”
祈安安说:“顾拾,我马上要订婚了,你觉得我们还需要谈?”
晋天羽闻言瞥她一眼,随后不耐烦地冲顾拾吼道,“顾拾,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不是挺清高的吗?现在死缠烂打有什么意思?你先掂量一下自己吧!”
祈安安特地答应晋天羽这几个人出来玩,就是看中他们毒舌。
有他们一番干涉,顾拾的自尊被践踏得更加厉害,也更恨她。
在几个人的推搡下,顾拾跌坐在地上,手里的防水袋也甩出去,砸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微微露出画框的一角。
晋天羽看到,皱着眉踢一下。
“别碰!”
顾拾想要捡回来,却被死死扯住。
晋天羽将画框捡起来,祈安安也看过去。
顾拾被两人摁着肩膀,狼狈地趴在地面上,下巴许是碰撞到哪里,沾上了点湿润的灰尘,还微微发红。
但是他眼底的血丝更红,因为用力挣扎,脖颈上青筋狰狞地鼓起。
画框还包裹着薄膜,但是能清楚看到那副画。
小小的窗台上,绿植可爱,穿着红色吊带裙的女生明艳又魅惑,她懒懒地靠在一旁,手里拿着画笔,像是在窗台上画画,一双玉足被勾勒得极美,愣是有种难掩的性.感。
这画的是祈安安。
祈安安从晋天羽手里接过画框,看一眼,又啪嗒扔在顾拾面前。
她在他面前弯下腰,“顾拾,你还真的画出来了,你是恋足癖吗?”
顾拾没有再挣扎,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样,幽深的眼眸像无底深渊,晦暗得没有半点光芒,静静看着祈安安。
顾拾独居的一房一厅就在榕城大学附近,被他收拾很整齐。
上周她因为大雨留宿。
两人睡后的早上,阳光很温柔,从小小的窗户里探进来,她拿着他的画笔,把窗台画得乱七八糟。
他却说好看。
她在窗台涂鸦的时候,他在画她。
他还亲了她的脚背。
她那时候用娇嗔的语气骂他是恋足癖,是情趣。
如今她的语气,却是截然不同的,是羞辱。
她说过的,她是长情的人。
她说过的,永远都要在一起。
她说过的,她是这世上最适合他的人,没有别人能取代她的位置。
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也当真了。
没人会怀疑那个笑意粲然满眼爱意的女孩,他也不例外。
他总想,他多幸运啊。
他要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
好到让她离不开自己。
可是她什么都不缺啊,她怎么可能离不开他?
对他的爱一旦消失,她走得比谁都决绝。
很好,祈安安。
雨没有停,反而下得更大了。
晋天羽咬着后槽牙,一脚将画框踢得更远,他示意祈安安,“安安,我跟他谈谈,你先回车上,这雨似乎停不了。”
祈安安没有看顾拾,转身坐回车里,还丢出一句,“我去山顶等你们吧。”
“好嘞。”
晋天羽看向身旁的人,“蓓蓓,马丁,你们跟安安一起走呗。”
马丁了然,带着蓓蓓上另一辆车。
坐在车里,祈安安一颗心还是提着。
她目光落在后视镜。
顾拾已经站起来,如同被主人扔置的黑色雕塑。
他也在看着她。
她其实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但是她知道一定很冷。
祈安安狠下心,收回视线,发动车子。
晋天羽那几个都不是善茬,而且早就看顾拾不顺眼。
顾拾多少是要被揍一顿的。
在他对她的感情最强烈的时候,她狠狠捅了他一刀。
所有爱意全部转为怨恨。
他或许想要报复,可是,他注定没有了报复对象。
他这辈子都会忘不掉她吧。
小黑:“太好了,安安你赶紧去死,然后我们就可以离开了!”
祈安安:“……”
她照例问道,“我死后,顾拾的未来会怎么样?”
小黑:“挺光明的,他从此断情绝爱,专注事业,后来还搞垮了祈家和晋家。”
祈安安嘴里呢喃,“这有什么意义呢?”
小黑:“没什么意义,就是每个世界都需要一个大气运者支撑起来,你是在培养气运之子,你的工作很伟大。”
又是这一套说辞,祈安安听得耳朵起茧,“……我怀疑你一直在pua我。”
但是不管怎样,这是她的工作,她也无法拒绝。
法拉利疾驰离开,祈安安视线扫向后视镜,再也不见那道身影。
她微微叹息,转弯时,她也没有慢下速度,甚至踩下油门,就这么冲出栏杆——
再见了,顾拾。
再见了,这狗屁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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