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凤洲的卧房并不远,不过十几步的距离。


    云晴刚到门口,一眉清目秀的少年迎面走来,咧嘴一笑,“云晴姑娘可算来了,公子都等急了!”


    正是贴身服侍许凤洲的小厮——秋霜的兄长春明。


    两人寒暄两句,云晴正要问问许凤洲心情如何,春明还赶着去见耶娘妹妹,只好作罢。


    她站在廊庑下,一时没敢进去。


    其实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自他南下后,她在府中举步维艰,日子实在太难熬,现在光是想想,眼圈都有些热。


    也许,他现下终于寻到妹妹,心里高兴,就不会同她计较。


    可万一要计较呢?


    他那个人脾气极差,计较起来,有够她受的。


    云晴正想着如何应对,屋里传来一道压抑着怒气的低沉嗓音。


    “你是打算在外头过夜?”


    云晴只好硬着头皮推门进去。


    她一眼就看见正倚坐在榻上看书的许凤洲。


    他身上穿了一件家常的素白直缀,乌黑的青丝随意地用玉簪拢在脑后。


    应是吃了酒的缘故,白玉似的面颊浮出一抹淡淡的薄红,浓黑的眉眼愈显俊美,颇具名士风流。


    云晴看向门后,瞧见木架上搁着一盆还没凉透的热水。


    许凤洲有个习惯,每回外出回来,总喜欢她替他净面。


    云晴端着水走到他跟前踞坐下,唤了一声“公子”。


    他“嗯”了一声,并未抬眼。


    云晴定了定心神,用洁面粉在掌心揉出细密的泡沫,倾身上前,把泡沫涂抹在他的面颊上。


    他的脸摸上去有些凉,肌肤柔软细腻,手感极好。


    待涂抹均匀后,云晴捏着刀片正要动手,他突然从书里抬起视线。


    他的瞳孔较一般人较黑,灯光下泛着蓝色的冷光。


    云晴心里一颤,忙收回视线,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手上。


    他把书搁到一旁,洁白如玉的大手探进她的斗篷里。


    里头只着了一件单衣,柔弱无骨的温热身子被一件丝绸单衣包裹着,散发着玫瑰香膏的馥郁香气。


    显然是为取悦他。


    可他眼睛里却一丝情欲都无,冷冷地审视着她,似乎要看看她能够伪装到几时。


    她微微有些颤粟,薄而柔软的耳尖几乎红得滴血,手指抖得几乎拿不住刀。


    “听说,”他骤然收紧了指骨,“我不在的这半年多,你偷偷跑了两次。”


    云晴的手指一顿,锋利的刀片在他脸颊上划下一道血痕。


    果然,他都知晓。


    血珠子瞬间从伤口迸出,染红了许凤洲洁白如玉的脸颊。


    云晴顿时慌了神,心疼不已地拿帕子擦拭,却被他一把捉住手。


    他浑然没有在意脸上的伤,将她拢进怀里,冰凉的唇落在她耳侧,呵出的温热气息不断烘入她的耳郭。


    “打算跑去哪儿?”他嗓音有些低哑,“金陵?”


    “没跑。”她颤声回答。


    略带着哭腔的哽咽,娇怯怯地,叫人恨不得将她揉碎。


    “没跑?”他微微收紧了指骨。


    他虽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却也打小习武,指腹生了薄薄的茧。


    很快地,少女鸦羽似的眼睫上盈满泪珠,面颊绯红一片。


    她讨好似圈住他的脖颈,轻轻地蹭着他光洁的脸颊,“许二叔,我知晓,错了,我只是,太想,许二叔!”


    他面色稍霁,捏着她的下颌,狠狠吻住她的唇。


    榻上的蚕丝衾被也是她今儿上午刚换的,柔软地如同一团云。


    陷在云团里的云晴动弹不得,几乎被吻得窒息。


    屋外风雪未歇,狂风裹着雪峰拍打着窗棂。


    约过了三刻,屋外狂风渐渐止了。


    云晴把满是泪痕的脸埋进柔软的衾被里,细白的胳膊无力地搭在榻沿上。


    浑身汗涔涔的男人掐着她细白的脖颈,在她耳边喘声,“下回若是再敢私自出门,我扒了你的皮!”


    云晴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圈紧了他窄瘦的腰身,小声道:“不敢。”


    他十分受用,用牙齿细细研磨着她的颈侧,留下淡红色的齿痕。


    不同于方才的霸道凶狠,这一回极温柔,含着她的唇瓣细细□□完,又去吃她的舌。


    她实在无力招架,沉浸在他的温柔里,泡软了自己的骨头。


    清醒些时,已经是后半夜。


    她起身穿衣,被人一把擒住手腕。


    “去哪儿?”


    “回屋。”


    “你那屋子冷冰冰有什么好回的,”他圈住她的腰身,将她强行摁回自己怀里,睡意浓浓,“今晚就睡着儿。”


    “不合,规矩。”


    许凤洲斜她一眼,“你如今竟还知晓规矩二字?”


    云晴垂下眼睫。


    这是他离家后不久,她被迫学会的两个字。


    但她不想跟他说,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回忆之事。


    这一回他归家,她一定要同他好好谈谈卖身契一事。


    他也没有问,只揉捏着她的腰,缓缓道:“这府里,我就是规矩。还是说,不累?”


    听出他意有所指的云晴立刻乖乖在他怀里躺好。


    他重新阖上眼睛呢喃,“轻轻,噩梦终于结束了。”


    轻轻是云晴的小字,这么多年,也只有他叫过。


    云晴知晓他说的噩梦是妹妹走失一事,心里为他感到高兴,亲昵地蹭了蹭他光洁的脸颊。


    大抵是太累了,他很快发出绵长的呼吸声。


    根本没有睡意的云晴细细打量着他的眉眼,白皙的指尖顺着他高挺的鼻梁,一路滑到他柔软的唇。


    他睡着时看起来极乖,鸦羽似的长睫歇落在下眼睑,比着清醒时的阴鸷孤傲,多了几分少年气。


    怎么有人生得这么好看呢?


    尤其是嘴唇,嘴角天然上翘,红润柔软,跟他冷硬的脾气完全不同。


    见他睡得很沉,云晴大着胆子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原本熟睡的男人蓦然睁开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她。


    被抓个正着的云晴霎时红透了脸,脱口而出,“哥哥——”


    “不许乱叫!”他伸出指腹摩挲着她微微红肿的唇,“既然不累,那就继续。”


    *


    翌日。


    云晴睡得正香,一条结实的手臂圈着她的腰,将她整个地从温暖的被窝里提起来。


    睡意浓浓的少女撑开眼皮子,对上一片结实白皙的胸膛。


    她呆愣了片刻,把脸埋在那片温热的胸膛,搂紧他劲瘦的腰身,软着嗓子嘟哝,“困……”


    “懒骨头!”许凤洲低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一个冰凉的物什套在她手腕上。


    云晴撑开眼皮,余光模糊瞥见一莹润翠绿的光。


    冰清玉润,流光溢彩,与雪白的肌肤相映成辉。


    是一个翡翠镯子。


    云晴喜欢一切漂亮的东西,这只镯子自然也不例外。


    她弯了弯眼睫,洁白的指尖抚弄着镯子,“很贵吧?”


    他斜睨她一眼,“小财迷!”


    她也不恼,看在镯子的份上,打起精神起来帮他更衣。


    天还未亮透,温暖的屋子里残留着染了一夜的的暖香,夹杂着欢好好过的浓郁气息,熏得人面红耳赤。


    他昨夜闹得实在太狠,她几乎一夜未睡,这会儿她浑身又酸又疼,抬手都觉得累。


    偏他还不老实,伸出手轻轻揉捏着她的耳垂,揉的她耳根子发痒。


    她不肯给他捏。


    “躲什么?”


    “没躲,疼。”


    他伸手在她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娇气。”


    收拾停当后,云晴抚摸着许凤洲洁白似玉的脸上多了一道浅浅的伤痕,一时有些犯愁。


    许凤洲搂着她的腰贴紧自己的腰腹,微微眯着眼睛,“若是我今儿被同僚笑话,回来定好好收拾你。”


    云晴一听,有些急,“不是故意!”


    “那也是你的错。”他低下头温柔地舔舐着她的耳朵,“下回,不许在床上乱叫阿耶同哥哥。”


    沙哑低沉的嗓音传入耳朵眼,酥酥麻麻地痒。


    她耳朵红透了,眼睫轻颤,“那叫,什么呀?”


    他捏捏她的脸颊,“自己想!”言罢,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直到外头传来敲门声,面颊滚烫的云晴才回过神来,把手腕上的镯子取了下来。


    这样好的东西,她一个婢女戴着恐怕又要招人非议。


    许凤洲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仆妇端着一碗汤药入内,道:“姑娘,该服药了。”


    云晴闻着那股子苦味微微蹙了眉尖。


    每一回她同许凤洲通房过后,都会有人端来这避孕的药给她服用。


    她一个通房婢女,自然不能比未来的夫人先怀上孩子。


    她其实一点儿也不介意吃药,就是实在太苦了,光是闻着味儿都想吐。


    那仆妇却以为她存了别的心思,催促,“这药,要趁热吃。”


    云晴捧起碗,小口小口抿着。


    直到看着她吃干净,那仆妇这才放心地离去。


    云晴干呕了好一会儿,又吃了两颗蜜饯,才将口中那股子苦味给压下去。


    她见时辰不早,收拾好卧房后就去厨房用朝食。


    谁知刚到小厨房门口,就听到里头的人正在议论她。


    “听说,昨夜公子房中叫了五次水。不愧是花魁出身,勾搭男人的手段着实厉害!”


    “再厉害又有什么用,二小姐如今归家,公子马上就要议亲,看她能得意到几时!”


    “呵,就是,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一个秦淮河来的伎子,还有些结巴,也配喜欢公子!”


    “……”


    云晴静静听着,嘴唇微微颤抖。


    自从许凤洲南下后,这些话当面背地的她不知听了多少。


    甚至比这更难听的都有,她都快习惯了。


    有一回她实在气不过,同她们争了几句。


    她曾经因为被关过八年,说话有些不利索,更遑论与人争辩。


    非但没有争赢,还被嘲笑“结巴”,说她丢尽了许凤洲的脸。


    毕竟,放眼整个长安,没有哪家的通房侍婢是个小结巴。


    打那以后,她就由着她们去了,宁愿与园子里的鸟兽为伍,也不愿与她们待在一个屋檐下。


    她正愣神,有人突然上前一脚踹开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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