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 25 章
◎他们彻底完了◎
周煜林脑子懵了一瞬, 巨大的眩晕感让他几乎快要站不住,喉咙像是含了刀片一样,每一下吞咽, 都让他生疼。
房间里好安静, 呼吸声,心跳声, 厨房水龙头的滴答声,窗户口的风声
安静到让人窒息。
看着靳修臣紧闭的双眼,周煜林害怕到想要逃离。
真可笑, 做了亏心事的人, 不怕被发现。
被亏欠的那一方, 却怕到不敢面对。
周煜林撑着面条一样发软的双腿,狼狈地逃离了现场, 进了卧室后,他把门上了锁,再也没出来。
这一晚, 他整夜都没睡。
等窗外的天逐渐发白,周煜林从冰冷的地板上爬起,把角落里的行李箱拖了出来,叠了几件衣服,补齐了箱子剩下的一小部分空间。
做完这些, 周煜林神情变得茫然。
他好像, 该走了。
说好箱子装满就走。
但总觉得,还有事情没处理完,还不是时候。
想了好久, 周煜林拿出手机, 给陆序发消息。
周煜林:股份卖出去了吗
陆序:还没, 没人敢买
靳修臣都那样在公司下了命令,哪个想找死的,敢接手他的股份?
而且没有靳修臣签字,根本无法完成股份的交接转让。
两个环节,都很难很难。
周煜林无力地垂下眼,这一夜让他身心俱惫,打字都费劲儿:不管用什么办法,帮我脱手
周煜林:拜托了陆序,我没求过谁
陆序:别来,你的求值几个钱?别道德绑架我
陆序:好像你求了,我不答应就是个坏人似的,你这事儿有多难自己心里没逼数?
他的话有些难听,周煜林却不生气,只是很诚恳地说:我知道,真的谢谢
周煜林:等事情办成,我给你多加抽成
陆序安静了一会儿:怎么突然就这么急了?
陆序:是不是
周煜林:什么?
陆序:没什么
他想说是不是因为昨晚看到了什么,又觉得还是不要问比较好。
这种难堪的事,提起来都像是吃了一嘴苍蝇,周煜林骨子里是个高傲的人,何必当面去揭人伤疤,让他狼狈。
周煜林:嗯。麻烦你了
陆序:打钱就好
周煜林:一定
周煜林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原本是个很怕麻烦别人的人,为什么能这么毫无心理负担地,多次拜托陆序帮忙?
因为每次,陆序都会问他要钱,把自己伸出的援手,说成是为了赚钱,引导周煜林也理所应当地认为,他们之间只是金钱交易。
周煜林沉默很久后,打出两个字:谢谢
或许陆序不需要他的谢谢,但这两个字,他得说。
这份情谊,他记下了。
—
后来的几天,靳修臣再没回过家。
周煜林从前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他回家,盼着他能多回自己几条消息,能主动打个电话。
如今却开害怕看到他的消息,害怕他回家。
或者说,他害怕回来的靳修臣,身上带着别人的痕迹。
吻痕,头发,气味……发现任何一样,他都会承受不住地崩溃。
虽然他打算分手了,但在他心里,过去十年还是美好的,他不想临走前,连那十年美好的回忆,都被打碎、玷污。
不想亲眼看到,少年时那个竭力拉着他、拼命护着他的靳修臣,变得面目全非。
他不愿意承认靳修臣可能出轨了的这一点。
微信上也鸵鸟心态地,把靳修臣设置成了消息免打扰。
本来他还想删除聊天框的,但犹豫了很久,最终放弃了。
下不了决心。
删除聊天框,就会删除所有聊天记录。
这一年的聊天内容很无趣,也很冰冷,从头到尾,他只能看到满心期待,却被冷暴力的自己。
但过去的那么多年,他们……都很恩爱。
那么美好,美好到他每次换手机,第一件事就是把跟靳修臣的聊天记录导出来备份。
周煜林能舍弃现在,却无法舍弃过去。
过了几天平静的日子,终于到了跟靳修竹约好的宴会那一天。
周煜林掐着时间点,换了一身高档西装,开车去的。
到了场地,他刚下车,就吸引了一众人的目光。
周煜林的身材很完美,腿长腰细,胸肩宽阔,西装放大了他身体的优势,还给他添了几分平时没有的儒雅贵气,让他举手投足都像个王子。
周煜林有些不适应这些赤裸裸的视线,微垂着头,站在门口想等靳修竹一起。
因为会场太大,他不熟悉,人还多,怕进去后,两人就更找不到对方了。
眼神飘忽间,突然瞥见一辆熟悉的车。
跟靳修臣平时开的那辆跑车一模一样。
周煜林微怔,有些出神,他想去看看车牌号,确认一下,但潜意识里却说不出地排斥这个举动。
这时,一只手拍了拍他的右肩,周煜林看向右边。
没人。
靳修竹站在他左边笑:“林林,这边,你还是那么好骗。”
周煜林勉强笑了下:“哥,我们进去吧。”
靳修竹却没动,反而是打量了他一番,神色变得担忧:“是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
周煜林微怔:“什么。”
靳修竹手搭上他的肩,心疼:“林林,你看起来很憔悴,很累,瘦了好多。”
那双曾经盛着星辰碎月的眼睛,如今却像熄灭死亡的老旧灯塔。
灰暗,破败,无望。
周煜林只说:“可能没睡好吧。”
自从那天靳修臣身上带着痕迹回来后,每一晚,他都睡不着。
甚至不再觉得心痛,只是麻木,然后失眠。
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是睡不着。
半夜的时候,会经常爬起来,打开那个靳修臣帮他下载的情侣软件,大段大段地写着什么,写完后又继续放空失眠。
靳修竹看他不愿意多说,也不再问:“进去吧。”
两人并排着往里走,靳修竹语气轻描淡写:“林林你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遇到什么困难,都有哥在,哥永远做你的后盾。”
这一年,那么难熬的日子,周煜林都一个人过来了,哪怕是靳修臣在他心上插刀子,他都能忍住疼。
但此刻,听到这些话,他却忍不住自己的委屈,倏然红了眼眶。
周煜林问出了这一年多来,他心里最想问的话:“哥,你怪过我吗。”
怪他这些年,站在靳修臣那边,放任靳修臣走书中的剧情,回了靳家,气死了靳老爷子,破坏了靳修竹的家庭,最后还夺走了靳家的产业。
但凡他能报个信……靳修竹都不至于被靳修臣,逼到现在这个地步。
可他又不能违背剧情,他怕自己会像害死父母那样,害死靳修竹和靳修臣。
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靳修竹落到这个下场。
周煜林心里对靳修竹是愧疚的,这份愧疚,让他不敢直面靳修竹,所以靳修竹不主动联系他,他也不会去联系对方。
他们曾经,可是最亲密的一对竹马……
从小一同吃一同睡,一个饼干掰成两半,靳修竹总是哥哥一样照顾着他,无微不至。
周煜林还以为,靳家事变后,因为靳修臣夹在中间,他们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好。
靳修竹听了他的话,停下脚步,郑重又极其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都是剖开的真心:“林林,我从来没有一秒怪过你。”
“爱你的人,从来不会逼你在两个亲近的人中,去做出选择。我爱你,不是爱情的爱,是亲人的爱,像对亲弟弟一样。”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累了也不要怕倒下,哥在后面撑着你呢。”
周煜林很久后才扯出一个笑:“完了,你要做我一辈子的哥了。这可怎么办。”
靳修竹也笑:“那是我赚了。”
到如今,两人心里的芥蒂终于完全消除,他们又变得像小时候一样,亲密无间地好。
周煜林此刻才明白,这些年因为靳修臣变态的控制欲和占有欲,他都失去了什么。
人这辈子,怎么能只有爱情。
只有爱情的话,人就像是一片只种着玫瑰的土地,等玫瑰凋谢那天,土地就会完全荒芜,变成一片死地,再不能复生。
友情,亲情,这些东西,或许只是小草,只是大树,不如玫瑰美丽,他们却能在玫瑰凋谢的季节,支撑着土地生命的延续。
但周煜林不怪靳修臣,是他自己选的。
靳修臣这片玫瑰,在他人生最艰难的时刻盛开,将他从绝望里拉出,给了他最美好的回忆和人生体验。
到现在,虽然他们的爱情已经面目全非,但周煜林也不后悔。
进了大厅后,靳修竹带着周煜林去找那个教授,时不时有人上来敬酒,靳修竹知道他不喜欢应付人际关系,便一直把他护在身后。
周围人声嘈杂,周煜林最近没睡好,有轻微的神经衰弱,听着这些刺耳的声音,他不太舒服。
正想找个清净的角落待会儿,目光流转间,却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几天没见,靳修臣凌冽的气场让他陌生,那张脸他却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周煜林顿住了,下意识想要追过去,胳膊却被一把拉住。
靳修竹轻声:“去哪儿?金教授来了。”
周煜林这才回神,忙拿出应有的礼节:“教授好。”
眼神的余光,却忍不住朝那抹身影消失的地方瞥去,心里也不安定。
一个苍老的嗓音在他耳边笑了两下:“娃,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太好?你脸色好差?”
周煜林抬眼,对上一张皱纹遍布的慈祥脸,老人那双眼睛,鹰一样锐利,却又透着一种平和的沉静。
他只能勉强笑了下,应付下场合。
金锐成和善道:“小靳说把你介绍给我当学生,对他,我是最欣赏的,以后你就喊我一声老师吧。”
他们这行的老师,除了教授手艺,还有圈子里的人脉的继承,跟半个爹差不多。
找个好老师,就相当于重新投了次胎,金锐成的名气在圈子里更是响当当的,跟着他,以后路都不会太难走。
但金锐成也不是菩萨,多少人挤破头想当他的徒弟,他愿意收了周煜林,全是看在靳修竹的面儿上,私下里靳修竹肯定许诺过他好处了。
靳修竹放在身后的手,轻轻点了点周煜林的腰,这是在暗示他答应。
周煜林忙毕恭毕敬:“老师。”
金锐成喜笑颜开:“放心,老头子肯定不让你白叫一声老师,你申请学校的事儿,包在老头子身上。”
周煜林微微低头,郑重道:“谢谢老师。”
金锐成:“诶对了,有个人你得认识一下,以后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他。”
金锐成边说边四处张望:“啧,这狗小子跑哪儿去了。”
这时身旁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周煜林下意识转头看去,发现是侍从端着酒托,不小心撞到了一个青年,红酒把青年白色优雅的衬衫,染得乱糟糟的一片艳红。
侍从慌得浑身都在抖,又是弯腰鞠躬又是连连道歉:“对不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要知道能出现在这里的,都是人物,非富即贵,身家背景都很有来头,不管是谁他都得罪不起。
被撞到的青年,一双桃花眼笑意潋滟,优雅地扯出纸巾擦了擦已经一片狼藉的衬衫,还反过来安抚他:
“没事,我老师今天还说这衬衫该扔了,我犹豫着舍不得,你倒是帮我下定了决心。”
换做别人,在这么高档的宴会上,被弄得这样狼狈,早就发飙了,再怎么心情和脸色都不会很好,这是一件晦气的事儿。
但青年脸上没有丝毫的愤怒,或者是其他负面情绪,有的只是沉稳的笑意。
周煜林还在想,这个人情绪真稳定,脾气也太好了。
是跟靳修臣完全相反的类型。
金锐成突然上前几步,惩罚似的狠劲儿拍了下青年的背:“去哪儿了!有没有告诉你别乱跑,老头子头昏眼花的,找你容易吗。”
明黎笑眯眯地:“我错了老师。不是说要带我认识师弟吗。”
他眼神在人群中扫视一圈儿,最后施施然地落到了周煜林脸上,眼里流露出的笑意更盛了:“我猜猜,是他对吗老师。”
金锐成刚要回答,明黎一把堵住他的话:“等等。我猜对了的话,您书房里的那瓶珍藏红酒,就归我了。”
金锐成暴跳:“狗小子别逼我扇你!”
明黎耸耸肩:“看来猜对了。”
他上前几步,温雅又不失大气地朝周煜林伸出手,眉眼是柔和的善意:“师弟你好,我叫明黎,恭喜你上了我们这条贼船。”
金锐成小踹他一脚:“滚蛋,你就是这么介绍师门的?”
周煜林也客气礼貌地伸手,短暂同他握了下:“你好。周煜林。”
他这才看清青年的脸。
明黎长得浓眉高鼻,长相是很惊艳那一挂,像是高贵的布偶猫,气质儒雅贵气中,又透着随和。
周煜林的评价是,很英俊又绅士的一个男人,外貌不输靳修臣。
金锐成站在两人中间,乐呵地笑:“你俩加个联系方式吧,回头有事儿联系。”
于是两人扫了微信。
由于金锐成还有别的事儿,就没再多待,跟靳修臣叙旧说了几句后,就领着明黎走了。
走前,明黎还俏皮地把自己的名片,塞进了周煜林胸口的西装兜里,冲他wink:“师弟,记得找我哦。”
周煜林感觉这对师徒,有一股让人很舒服的磁场,接下来的几年,应该不会无聊了。
靳修竹:“他可是那所大学里,唯一的华人教授,而且是业界内的大龙,很牛逼的。人品也是有目共睹,把你托给他,我放心。”
周煜林浅笑:“感觉他很亲切。”
靳修臣:“那个明黎也不是普通人,他是辛瑞拉珠宝品牌的长公子,来头不小,你要能跟他关系好,以后在圈子里,能横着走。”
周煜林勉强笑笑,他只是想跟着名师学设计,对名利场的事儿不感兴趣。
不过明黎的性格不错,以后相处起来应该会很轻松。
靳修竹看他脸色不太好,就说:“反正事情也办完了,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会儿,然后就走吧。”
周煜林点头,两人并排着,往一个人少的走廊上过去了。
靳修竹随口问:“对了,那天你去锦城是做什么?”
周煜林静默片刻:“找房子。”
他没说别的,靳修竹却默契地听懂了:“打算离开那个人后,去那儿长住?”
周煜林嗯了声:“住半年吧,等学校的事情办好,就出国。”
靳修竹:“那你去到锦城后,发消息跟我说一声。”
周煜林看向他。
靳修竹笑了下,丹凤眼里有几分自嘲:“没准儿我很快就投奔你去了。”
周煜林张了张嘴:“你跟凌数也……”
靳修竹挑眉:“嗯呐。大概要玩儿完了。这次……”
他声音小了些,含着让人难以察觉的落寞:“这次是真的完了。”
周煜林没多问,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在感情这种事面前,他们都不是赢家,最能理解对方的无奈和狼狈。
路过一个拐角,靳修竹的脚步突然停住了。
周煜林:“怎了了?”
他看向靳修竹,发现男人的神情,有震惊,有空白,有恐慌,还夹杂着死灰一般的心痛。
周煜林顿了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被眼前的一幕怔住了。
走廊的深处,有两个他熟悉的人,此刻正以一种暧昧的姿势拥抱在一起,他们身子靠着彼此,一只手牵着,另一只手搂着对方。
那种亲密刺痛了周煜林的眼,更是往他的心上狠狠扎了一刀。
周煜林张了张嘴,脸色缓缓变得惨白,被打击得像是要死去一般。
靳修臣似乎注意到了他们的目光,从凌数的脖颈间抬起眼,淡漠地往这边看来。
视线触及周煜林,他也分毫都没有退缩,只是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就掠了回去。
周煜林连呼吸都忘了,只傻愣地站在那儿,看着那个曾经视他若珍宝的男人,当着他的面,明目张胆地跟别人亲热。
他只觉得,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把他纷乱的思绪炸了个精光,让他连思考都做不到。
身体好像很冷,又好像很热,水火交替的炙烤,让他禁不住浑身发抖,双腿都有些站不稳。
很想把眼神从那两个人身上移开,他也努力地去做了,却怎么都做不到,只能放任那种场面刺痛他的心。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靳修竹:“抱歉林林,是、是我没管好我的人。”
他嗓音都在发抖:“但、但我现在,没、没有心情,先走了……”
靳修竹曾经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当着周煜林的面出了丑,自尊碎了一地,如今几乎是狼狈地从这个地方逃走。
周煜林终于回神,最先感受到的,是一股钝痛,好像有把刀捅穿了他的心脏,血淋淋地在他身体里进进出出。
他站在原地,隔着半条走廊看着那个人,眼眶变得发红发烫,仿若有钻石从他的眼眶里钻出来,痛得他睁不开眼。
靳修臣却不再看他一眼,头也偏开了,让人无法辨别他的表情。
周煜林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力才把力气找了回来,随后他转身就走。
双腿在颤抖,但他走得很快,好像要甩开身后的洪水猛兽。
凌数看着他倔强的背影,朝怀里的人说:“不去追吗。”
靳修臣有些恍惚,脑子里不断闪回刚才周煜林痛苦又绝望的那个眼神,他突然一阵心慌,慌得心跳都加速了,心脏要爆炸一般在他的胸腔里横冲直撞,让他不能舒坦。
一把将人推开,靳修臣烦躁地揉揉头,像只找不着家的野兽,转身发泄式的一脚踢在墙上:“妈的。”
好一会儿,靳修臣稍稍平复些,靠在墙边望着天花板。
又不知想到什么,他恶劣地勾起了唇,眼里竟流露出几分得意。
半晌后,靳修臣随口问:“你呢,你不去追吗。”
凌数只是沉默地垂下了头。
—
周煜林从大厅跑出来,跑到了花园里,这一路分明只有百米,他却觉得长得像一个世纪。
脑子是麻木的,好像什么都思考不了了,视线也逐渐变得模糊。
刚才画面不断地在周煜林眼前闪回,他的心越来越难受,窒息一般。
骗子,说过这辈子只喜欢他一个人……
都是骗他的。
周煜林想起了,靳修臣第一次跟他告白的时候。
……
那时两人刚上大学,交完学费后,日子过得很拮据,周煜林和靳修臣都选择了一边念书,一边打工。
那天也很平常,上课,下课,上班,放班,回寝室……唯一的不平常大概就是,那天是靳修臣的生日。
周煜林想了很久,犹豫了很久,才在下班后,拿着攒下的钱,去买了一个蛋糕。
大学生每天都得吃食堂,这个蛋糕,就是他一周的生活费了。
周煜林原本还是有点心疼的,但看到靳修臣收到蛋糕时,那样明亮的眼睛,那样灿烂的笑时,他觉得一切都值了。
那天两人在学校寝室楼下的长椅上,坐着一起吃完了蛋糕。
最后他们都吃得有点撑了,周煜林腻得想吐,靳修臣却还在往嘴里塞。
周煜林忍不住说:“吃多了腻,要不别吃了。”
就剩一小块了,扔了也不算浪费。
但靳修臣只是抬头冲他笑:“不能,这是林林拿自己工资给我买的,给我买的!”
他特意强调了一遍‘给我买的’这句话。
周煜林心软软的:“那拿回去放着,饿了再吃。”
靳修臣摇头:“也不能,必须在十二点前吃完,而且要让林林看着我吃完,我的林林怎么这么好呢。”
他一边吃一边念叨:“林林真好。”
周煜林感觉有一股乱流从心脏蔓延出来,让他胸腔热热涨涨的。
等好不容易吃完,两人都巴巴地望着对方,不想分开,因为他们的寝室不在同一栋楼。
于是决定绕着寝室楼下的小道走几圈,就当消食了。
学校的路灯比较昏暗,九月的晚风吹得人很舒服,两人的脚步都很慢。
周煜林盯着地上并排在一起的两个影子,只觉得心里满满的,很幸福,这种幸福不剧烈,却像是此刻拂过来的风一样,温柔和煦。
突然听见耳边一声低笑,回头就对上了靳修臣一双笑眯眯的眸子,周煜林耳朵一红。
靳修臣:“林林刚才的表情好温柔,在想什么?”
周煜林只是低头:“没。就觉得这样待着挺好的。”
靳修臣眨眨眼,小步蹭过来挨着他,佯装得若无其事地,用手指去勾他的手:“是吧,我也觉得挺好的。”
周煜林的小拇指被勾了下,这一下勾得他心口生出绵绵密密的痒意,睫毛都忍不住微颤。
就在他以为靳修臣会到此为止时,一只手牵住了他。
周煜林僵住了。
那只手的主人见他不抗拒,得寸进尺地同他十指相扣:“哎呀,今天是个好日子,今晚的景色也不错,适合牵手,是吧林林。”
周煜林心脏跳得前所未有的剧烈,像是发疯的小马驹,他胡乱嗯了声,把头埋得更低了,也不敢看旁边的人,只望向路边的草丛。
靳修臣自顾自地说:“林林的手在发抖……很激动吗。”
周煜林:“……你别说话。”
这时两人正好到了周煜林的寝室楼下,周煜林也没看路,还要往前走,却被靳修臣拉住。
靳修臣突然说:“林林,你站到台子上去。”
周煜林不理解:“为什么?”
靳修臣拉着他的手晃了晃:“去嘛。我有事要跟你说。”
不知道为什么,周煜林能预感到是什么事,所以他没问,只按着靳修臣的话,站到了台阶上去,心跳却不自觉又快了几分。
站上去后,他瞬间就比靳修臣高出两个头了,只能低头看着对方。
靳修臣却扬起脸朝他笑:“林林比我高了,我喜欢林林比我高,喜欢林林低头看我。”
周煜林只觉得这人真是会说话,油嘴滑舌:“说事吧。”
靳修臣眸子很亮,比天上的星星还亮:“今天是我生日,我对林林提要求的话,林林会答应吗。”
周煜林轻声:“嗯。”
靳修臣:“什么要求都答应?”
周煜林想了想,略微紧张:“嗯。”
他还有什么不能给靳修臣的呢,而且他信任靳修臣,始终认为,这个人不会伤害他。
这个嗯落下后,靳修臣突然踮起脚,一只手勾住他的脖颈,把他拉了下来,然后很轻地在他脸颊上,印下了一个吻。
周煜林缓缓睁大了眼,片刻的不可置信后,巨大的欢喜淹没了他的胸腔,他甚至脑子都空白了好几秒,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靳修臣亲完他,退了回去,安静地看着他,眸色变得很深,语气也不同于平时,变得极其认真:
“林林,我喜欢你,是爱情的那种喜欢,我想跟你在一起,霸占你男朋友的位置,好不好。”
周煜林呆呆的,整个人像宕机的老旧机器,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
靳修臣:“同意嘛林林。”
他开始有点委屈了:“不是说我提什么要求你都会答应嘛,你骗我?还是林林不喜欢我?林林说话嘛。”
周煜林轻吸一口气,总算缓和过来一些,他甚至都紧张到结巴:“我、我考虑一下。”
丢下这句话,他像是个战场上的逃兵一样,丢盔卸甲地转身跑了。
等进了寝室的大厅,再也看不见那个人了,周煜林才停下来,站在原地大口呼吸。
他的嘴角不可遏制地扬起了笑。
周煜林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机,给靳修臣发了消息。
只有一个字,但他相信靳修臣会懂的。
周煜林:嗯
消息发出去后,周煜林死盯着屏幕,等待回信,才一分钟都不到,但他却觉得每一秒都格外的漫长。
一分钟后,他没等到回信,等到的却是一个从背后扑过来的拥抱。
靳修臣把脸埋在他颈窝:“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林林会愿意。”
他语气很复杂,有几分可怜:“林林是因为也喜欢我,所以才跟我在一起的对不对?林林会爱我的对不对?”
周煜林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小男生,说喜欢已经是他的极致的,爱什么的,这个字对目前的他来说,还有点羞耻,难以出口。
靳修臣等不到他回答,又自顾自的,嗓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林林爱我,求林林爱我……我不管你是不是喜欢我,但我求你爱我。我也会爱林林一辈子,只爱林林。”
周煜林被感动到眼眶发红,于是就许诺了:“好。”
—
当年求着让周煜林爱他的人,如今却先抛弃了周煜林。
先炙热的,又先冷却了。
周煜林终于停下了脚步。
现在天色已经黑了,这里灯光不太明亮,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也不会有人,看见他的脆弱和不堪。
走到一个花坛前,周煜林蹲下了身。
他双手抱着头,把脑袋埋在怀里,再也不动,终于能尽情地释放自己的悲伤。
一只手拍了下他的肩:“还活着?这年头要断气也不容易。”
周煜林抬头就看见了陆序,他眼神有一瞬惊慌,但又很快镇定下来,还朝陆序笑了笑,只是眼泪却从眼角流了下来。
陆序看着他泪流满面,还要强撑出一副笑,心脏揪疼了下。
忍不住皱起眉,伸手在他脸上猛揉了一把:“难看死了。”
于是周煜林嘴角的弧度,缓缓垮塌,他的眼泪像止不住的泉眼,无意识地在往外放水,刺痛着人的心。
陆序烦躁地啧了声:“好看好看,你最好看行了吧。还说不得了。”
周煜林垂下了头,盯着地面也不说话。
陆序蹲在他旁边,这时候也没忘记凉凉地嘲讽他几句:“我说刚才看你急匆匆的,感情是找个地儿哭。你可真有骨气,要是我——”
他停顿了下,语气复杂:“要是我,直接一巴掌呼那对奸夫淫夫脸上,今天这种场面,非得闹得所有人都知道,让他们下不来台,以后都成为圈子里的丑闻。”
周煜林又想起刚才那一幕,只觉得心脏被捅成了一个筛子,四面都漏风,刺痛中伴随着极度的寒冷。
他好难过。
需要竭力咬住牙,咬得腮帮子都酸胀,才能忍住不哽咽出来。
安静半晌,陆序胳膊肘捅咕他一下:“说句话。不然搞得我好像是来专门看你笑话的恶人。”
周煜林掐着手指,掐到指关节都泛白,才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靳修臣,跟凌数两个人……
陆序静默片刻:“昂。”
他作为老板助理,成天跟着靳修臣进进出出,靳修臣的所有行程都是他安排的,怎么可能不知道。
又不是瞎子。
周煜林委屈涌了出来,但他不想太过失态,闭了闭眼:“那你为什么……”
陆序冷笑一声,嘲讽道:“为什么不告诉你?”
“是,我是知道,但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周煜林你是谁啊,我的工资是你开的吗?我一家老小是靠你养活的吗”
“不会就因为我帮过你几回,你就认不清自己,认不清我俩的立场,赖上我了吧。你搞清楚,我们一开始就不是朋友。”
周煜林神色难过,是啊,他们一开始,是敌人。
陆序能一直帮他,他是感激的,也是昏了头了,才会问出那个问题,把责任怪到陆序头上。
周煜林双手捂住脸:“抱歉……”
陆序看他这样,啧了声,也不再说话。
其实他不告诉周煜林,是因为他已经知道,周煜林在打算着离开了。
所以何必告诉他这些龌龊事儿呢,只会让他走之前再被伤一次,这没有意义。
但陆序,做不到在周煜林面前,很坦然地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也是个别扭的人。
夜逐渐深了,四周很安静,只有远处的大厅,还传来一丝喧闹。
不知过了多久,周煜林终于平复一些:“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陆序:“昂。”
周煜林目光放远:“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陆序嗓音飘忽:“从那次你半夜跑出去,差点被车撞了后,他们就开始频繁见面,但具体是在干什么,我不知道,靳哥每次都把我支开。”
“什么时候像今天这样搞在一起的话……我也不知道。毕竟他们也不能当着我的面搞是吧。”
周煜林的眼眶又开始泛红,烫得他发痛。
原来在那么早就……
周煜林:“那天我去锦城看房,他的那条朋友圈,照片上的人是凌数吧。”
陆序嗯了声:“那晚他们在酒吧待了一夜,好像是在商量什么事儿。”
周煜林的眼泪又要出来了,他狼狈地擦擦,不想让人看见:“那天你送他回来,我看见他脖子上有吻痕……”
陆序复杂:“对,那天晚上,在回来之前,他们都在一起。”
周煜林抱住自己,浑身都难过到发抖,他只能把自己埋起来流泪,像个伤心的蜗牛。
陆序皱眉:“嗐别这样,你这样搞得好像我欺负你似的。”
周煜林没吭声,也没动,连眼泪都是无声的,安静的,平和的。
陆序烦躁地揉揉头,周煜林的眼泪,让他很慌,慌得不知所措。
索性说:“这样,那你把我当成他,你打一顿出气,今天我保证不还手,让你好好泄愤。”
“但明天开始你最好绕着我走。”
真是,就当他倒霉,偏偏每回都撞上。
陆序:“或者你把我当成他,说说你想说的话,骂我一顿也行,什么难听的话都可以骂。”
周煜林眼神变得难过:“把你当成他?”
陆序:“昂。”
发泄出来就好,别一个人憋着。
陆序等了半天,却没下文了,他蹙起眉,正要催,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一抬眼,却对上一双绝望又破碎的眸子,像是满天死亡的星星,绝美又让人心痛。
周煜林没有打他,也没有骂他。
只是抱着膝盖,缓缓地,把自己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脸也埋了起来。
在这种脆弱的心理状态下,任由自己被情绪左右,说出了他最想说的话:
“臣哥……别走,别抛下我……”
他喃喃自语,眼里的泪珠豆子般落下,嗓音哽咽得不像话:“臣哥,爱我,别不要我……别喜欢其他人……”
陆序一瞬间,心脏窒息般的剧痛。
—
回到家后,周煜林疲惫地瘫在沙发上。
伴伴今天状态也不好,但听见他回来,还是晃着无力的身子过来,仰着脑袋蹭了蹭周煜林的裤腿。
周煜林摸了摸它,又继续坐着出神。
最近他好像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出神。
过了会儿,周煜林突然摸出手机,点开了陆序的聊天框。
周煜林:今天谢谢
周煜林:那些话……抱歉,你就当没听见吧,也别告诉他,可以吗
这段时间一直处于紧绷和极度疲惫的状态,让周煜林的精神和心理都很脆弱。
再加上看见那种场面,受了刺激,所以才控制不住感情,在人前,说了那种话。
但幸好,幸好那个人是陆序。
因为陆序不会可怜他,也不会同情他,只会嘲笑他。
比起被可怜和同情,他宁愿被人嘲笑。
如果那些话,被靳修臣知道,周煜林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他不能接受,自己为了一个变心的男人,卑微到那种地步,为了一份已经消逝的爱,低下头没有自尊地去乞求……
可是……可是他忍不住。
他真的太痛了,太难受了,太舍不得了。
今晚他才发现,他对靳修臣的感情,还要远比自己想象中要深得多。
靳修臣就像一棵树苗,十年前就种在他心里,这些年一直在不断地壮大,已经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根系扎都蔓延到了他的整颗心脏,成了复杂的网。
花了十年织就的网,他想要几个月就拔除,怎么可能。
手机震动一下,是陆序的消息回复来了。
陆序:你真的很狼狈,我都要看不起你了周煜林
陆序:今晚你的样子,你说的话,我会记一辈子
陆序:以后我落魄了,就翻出来回忆看看,然后发现,呀,原来有人比我还惨烈过,然后我就能振作起来了
周煜林想笑,嘴角扯了扯,却笑不出来:那也好,希望有激励到你
陆序:……跟个傻逼一样
陆序:打算什么时候走,这回你总狠得下心了吧
周煜林这一瞬很茫然,像个找不到归处的旅人,又像个受了委屈却没有家可回的孩子。
但是……
但是他知道,他该走了,这段感情,到这里结束,尚且还能保留住过去的美好。
如果再继续下去,他们就会成为一对互相怨恨、厌恶、彼此折磨的怨偶。
而他自己,也会变得面目全非。卑微,嫉妒,毫无自尊,甚至下贱……
那样的话,周煜林最先讨厌和恶心的人,一定是他自己。
他不想变成那样。
所以今晚,也让周煜林下定决心,是时候彻底了断了。
很久后,才在屏幕上打出几个字:等股份卖出去就走
那样他才能心无挂念地走得干净,也不会在离开后,再因为什么事,跟靳修臣牵扯在一起。
他一旦走……就绝不回头。
陆序:成,给我三天时间
周煜林:谢谢。
他知道,三天办成这件事,非常的难,但他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陆序身上,这句谢谢也是很诚心的。
放下手机,周煜林一个人在客厅坐了一夜。
他没开灯,总觉得,开了灯后这个屋子更加空荡,会让人难过。
这样吞噬人的黑暗,才能最完美地把他的脆弱掩盖,才能让他展露最真实的自己。
屋里安静得落针可闻,还掺杂着一些稀碎的,说不出是什么的声音。
手机屏幕的光,很微弱地在发亮,映照出周煜林眼底的水珠。
他又在写日记了。
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写日记吧。
为他们两个人,为他们十年的爱情长跑,写下最后的结局。
周煜林写着写着,又望着半空发呆。
就这么过了一夜,等窗外的天光渐白时,周煜林看向趴在腿边的伴伴,眼眸微垂。
该做饭了。
他吃不下,但伴伴得吃,伴伴本来身体就不好,不能饿着。
周煜林从沙发上下来,因为坐了一夜,麻木的腿没能支撑住他,整个人差点栽倒在地。
周煜林有些狼狈,刚站稳,大门突然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随后那个让他爱得深切,又心如刀割的男人,裹着清早的寒气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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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第 26 章
◎再不回头◎
屋里很安静。
周煜林看着靳修臣换鞋的身影, 张了张嘴,最终没说出话。
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没想到有天, 曾经那么相爱的两个人, 也会走到相顾两无言的地步。
周煜林索性起身去做早餐,就简单地熬了点粥。
熬粥也不需要人在旁边守着, 周煜林却站在灶台前,一只手拿着碗,望着碗底站了很久。
久到锅里的粥开始扑腾, 他才恍然般醒神。
动作机械地把碗放进橱柜, 正要出去, 一转身,却发现靳修臣站在他身后几步的位置, 直勾勾地看着他。
那样子,应该是盯着他很久了。
周煜林心头一酸,下意识别开了眼, 避免了对视。
他什么也没说,微低头擦着靳修臣出了厨房。
但身后却响起了同步的脚步声。
靳修臣在跟着他。
周煜林也不知道这人想做什么,只装作没看见,把他无视掉。
吃早餐时,靳修臣又故意坐在他对面, 什么也不做, 就看着他。
周煜林尽量让自己不去在意那个人,在意那道明目张胆的目光。
这一上午,周煜林哪儿都没去, 只是做饭, 做家务, 然后抱着伴伴窝在沙发上看会儿电子书。
而靳修臣,全程都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中午时,周煜林有点累了,昨夜一晚没睡,他的精神很疲惫,就回了卧室准备睡个午觉。
等躺下后,他清晰地感受到,旁边的半边床,也凹陷了下来。
靳修臣挨着他躺下了,似乎并不想惊扰他,什么动作都是轻悄悄的,小心翼翼地。
周煜林没管他,闭上眼沉沉睡去。
这一觉他睡得很好,梦到了以前他们上大学的时候。
那时的靳修臣,知道他早上起不来,又怕他不吃早饭会饿肚子,每天都特意去食堂给他买早餐,买了后到他们寝的公寓楼下等他。
他们像所有的普通情侣那样相爱。
周煜林每天一出门,就会收获一份热乎乎的早餐,还有一个爱人温暖的拥抱。
冬天的时候,北方的天气太冷了,从食堂到公寓楼这边,不过几百米,却能把刚出炉的热包子冻僵。
于是靳修臣每回都把包子和豆浆,揣在自己的棉衣里,贴心口放着,就为了能让周煜林能吃上一口热的。
起先周煜林并不知道这些事,他只觉得惊喜,边吃边问靳修臣:“你怎么做到的?包子都还是热的。”
靳修臣只是亲亲他的脸,告诉他:“因为,因为我会魔法啊!为了林林我什么都能办到,厉害吧。”
周煜林就笑,心情好的时候,也喂靳修臣一口。
直到后来有一次,周煜林破天荒早起了一回,就想着,先去寝室楼下等靳修臣。
很快便看见,白茫茫的大雪中,一个熟悉的身影逐渐近了,男生把衣服揣得很紧,两只手捂着心口的位置,飞快地朝这边过来。
等进了公寓,有暖气了,男生活过来般呼了一口气,揉了下冻得发痛的脸,这才伸手从怀里,把那份早餐拿出来。
周煜林原本很开心地要叫他,看到这一幕,顿时哑了声,眼眶和鼻子都忍不住一酸,所有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就那样站在靳修臣身后,没出声,然后看着男生拿出手机,手指在键盘上笨拙的打字,脸上是很温柔的神情。
下一刻,周煜林兜里的手机就震动了。
靳修臣:林林,宝贝儿,起来没
周煜林:嗯
他点了发送后,看见靳修臣的眉眼都弯了下,似乎在笑,周煜林也忍不住跟着笑。
靳修臣:那今天是很棒的林林哦,快下楼来领你的奖励
周煜林:你转身
靳修臣怔了下,试探地回头,对上周煜林那双温柔的眸子时,他脸上立马绽开一个笑:“林林!”
两人拥抱在了一起,靳修臣在他脸上亲了口:“坏林林,你都来了也不叫我,我跟傻子似的站在那儿……”
周煜林只是推开他,伸手摸了摸包子,还是热的,甚至有点发烫。
外面可是零下二十来度。
可以想象,靳修臣把这包子刚揣进怀里时,会有多烫人。
周煜林垂眼盯着包子,沉默不语。
靳修臣看出他的心疼,笑嘻嘻地安抚:“被你识破了,好吧我承认,我没有魔法。”
“我就是个什么都没有,还很穷很窝囊的普通人,只能这么笨拙地对心上人好。”
周煜林抬眼看他:“靳修臣,我不挑,早餐不一定非要豆浆包子,我可以吃面包,我能吃苦……”
他想表达的是,他能跟靳修臣一起吃苦,不用靳修臣费尽心思地为他遮风挡雨,他没那么脆弱,也没那么娇气。
但靳修臣却看着他笑,说:“可是我不想让林林吃苦,林林在我心里,就是闪闪发亮的小王子,值得世界上最最好的。”
“我就想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拼命给林林最好的,给不了你好的,是我没能力,但不是林林就只配吃苦。”
周煜林很久都没说出话来,他上前两步,将靳修臣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
这一瞬,周煜林只想发了疯地爱这个人,永远沉沦在这份爱里。
一阵闹铃响起,打断了这个回忆的美梦。
周煜林睁开眼时,还有些茫茫然,夹杂着难掩的空虚和落寞。
在那个梦里,他好像真的回到了十年前,又爱了一遍靳修臣。
周煜林望着天花板,安静了很久,突然说:“臣哥……我想吃包子。”
他知道靳修臣一直躺在他身边,也知道靳修臣没有睡。
听到这话,靳修臣很快从床上爬了起来,语气带了几分欢喜:“我去买。林林要吃什么馅儿的。”
其实昨晚被周煜林撞见后,靳修臣每想起那一瞬,周煜林绝望又痛心的眼神,心里就莫名发慌。
想了一夜,煎熬了一整晚,他才终于肯承认,自己做得有点过火,这才巴巴地回家来。
又不太摸得准周煜林是什么态度,怕火上浇油,索性就选择了闭嘴观望。
现在周煜林主动开口跟他提要求,靳修臣心里吊着的那口气,终于如释重负般缓缓落了下去。
周煜林眼神很空:“韭菜猪肉。”
当初大学时,靳修臣每天早晨,都会给他买学校里的包子,最普通的那种包子。
靳修臣已经在穿衣服了,穿好后走到床边,一只手捧住周煜林的脸,低头在他额角吻了下:“好。”
他的语气温柔得能掐出水:“还想吃什么,都给林林买。”
周煜林想了想:“蛋糕。”
靳修臣:“好。林林要什么口味的蛋糕?”
周煜林睫毛微颤:“当年上大学后,你第一个生日,我挣钱给你买的那种蛋糕。”
靳修臣怔了下,眼神变得柔软至极:“好。在家等我。”
脚步声远了,卧室的门再次被关上。
周煜林翻了个身,正对向刚才靳修臣躺过的半边床,就那么安静地看着。
看了会儿后,突然将自己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又扯过被子蒙住。
床上一个凸起的大鼓包,在脆弱地颤动着,微微发抖,那么难过。
很久后,窗外一场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噼里啪啦的声音,刺痛着人的神经。
周煜林突然想到什么,摸过手机给靳修臣发消息。
周煜林:下雨了,我不想吃了,你回来吧
靳修臣:不要,今天一定要让林林吃到
靳修臣:我很快的,林林等等我
周煜林沉默了,不知道该回什么。
很快靳修臣又发来一句:林林会等我的对不对?林林从来不会抛下我,对不对
周煜林看着这行字,缓缓红了眼眶,鼻子和嘴巴都发酸,好像吃了一整个青涩的柠檬,酸到发苦。
被抛下的人,到底是谁呢。
周煜林没回复,只是下床坐在窗边,一边看着外面肆虐的大雨,一边等那个人回来。
最后一次了。
再等他一次吧。
不差这一次了。
但也,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周煜林把自己说服了。
因为暴雨的缘故,外面的天暗得格外的早,半空好像罩着一个沉重的锅盖,压得人也喘不过气。
等街道上的路灯,陆陆续续地亮起时,客厅里传来了开门声。
不过一分钟,房间的门被打开。
周煜林一回头,就看见被淋得浑身湿透,像只落汤鸡的狼狈男人。
靳修臣笑着进来,一手拎着包子,一手提着蛋糕,第一时间想去抱他,。
意识到自己衣服都湿了,不太方便,又退了回来:“林林好乖,真的一直在等我。”
靳修臣在他腿边蹲下,把包子放进周煜林怀里,又捧着蛋糕仰头看他,献宝似的巴巴的:“林林,看,是不是跟当年的一模一样?”
周煜林眨眼,怔然了。
真的。
一模一样。
连细节上都还原得一般无二。
好神奇。
这个人总能让他觉得惊喜和神奇。
要知道,那是十年前,而现在是十年后,十年有多漫长呢?
漫长到,足够消磨掉一份深刻的爱。
漫长到,当年的那个蛋糕品牌,早就倒闭了,现在已经找不到了。
漫长到,蛋糕的模型款式,都变了又变,十年前的样式,早就随着人类和社会审美的变化,被淘汰了,如今已经绝版。
周煜林手抚上蛋糕:“你怎么办到的。”
说完后他顿了下,恍然意识到,这十年里,他问过太多次这句话了。
靳修臣似乎,永远都只把美好的成品放在他面前,永远都不提自己背后的辛苦。
大概,这就是周煜林能被他养得那么好的原因吧。
因为靳修臣从来不让周煜林看到他的苦难,所以周煜林没有背负过愧疚,没有过沉重的心理负担,总是被保护得很好。
靳修臣就像周煜林最忠诚的骑士,一路护着他披荆斩棘走到现在,只给他捧上最耀眼的王冠,最漂亮的鲜花,从来不提荆棘多难斩,怪兽多难杀,自己又受了多少伤,痛不痛,累不累。
这一瞬,周煜林的心脏变软了,他释然了。
不等靳修臣回答,他就俯下身轻轻抱住了靳修臣,一手抚摸着他还在滴水的碎发:“辛苦了。谢谢。”
谢谢这十年。
谢谢为他背负的这一切,谢谢曾经为了他那么努力。
靳修臣僵硬了下,努力做出平时的嬉皮笑脸:“很容易的,没什么好谢的。”
“我就是,凭记忆画出了当年蛋糕的样子,然后指导店员做出来的。你知道我记忆很好,这都算不上什么,对不对?所以不辛苦,不需要谢谢。”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抬手把周煜林抱紧,有种难掩的慌张:“别谢我,林林我不要你的谢谢……”
谢谢和撇清有什么两样。
他不要。
周煜林只是浅笑了下,把蛋糕放在桌上,拆开包装盒:“吃蛋糕吧。”
靳修臣却不依不饶,捉住他的手,牵引着放在自己脸上:“林林看我,看着我。”
周煜林依言看向他,眸色平静无波。
靳修臣眼巴巴地:“我可以解释,你想听什么我都可以解释。跟凌数的事儿,我也可以解释。”
周煜林却只是摇摇头。
靳修臣握着他的手缓缓松了,有片刻受打击:“你……你不想听?”
为什么?
靳修臣:“是不想听,还是根本就不在意?”
不在意他跟别人怎么样,不在意他想怎么样,或者说,根本就不在意他这个人……
周煜林沉默。
他累了,累到连真相都不再想知道了。
因为都不重要了。
靳修臣的目光和神色,逐渐冷了下来,半晌后,嗓音已经不复刚才的温柔:“好。这是你自己选的。”
周煜林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这个人,又在让他看不懂了。
但如今他已经不想再去探究了,以前惨烈的教训告诉他,强行去思考和探究自己不懂的人和事,只会让自己难过受伤。
靳修臣松开了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如冰冷的山:“林林,我们都让对方难受过了,就这么扯平好不好。”
周煜林张了张嘴,一瞬以为自己失聪了,听错了。
靳修臣俯下身,眯起眼看他:“我知道你一直在跟靳修竹联系,从今天开始,你跟他断了,我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我也跟凌数断了,往后我们仍然都只有彼此。”
周煜林脑子嗡嗡的,好久后才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却是笑了:“什么样的彼此?互相都给对方捅刀子,然后再扯平的彼此?”
刀子拔出来了,伤口呢?
就算伤口会愈合,那记忆呢?被最爱的人捅刀子,往后每回忆起来一遍,就像是又被凌迟了一遍。
这怎么扯平?
周煜林一只手撑住额头,嘴唇颤抖得厉害:“靳修臣,我是不是在你眼里,就是一个笑话?”
“我的伤心,我的难过,我的所有情绪,对你来说,是不是根本就一毛不值。”
靳修臣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旁观者:“那你管过我的死活吗,你知道我看见你跟靳修竹走得近,我多发疯吗。”
“我恨不得弄死他,再弄死你,然后跟你一起去死。”
“都他妈别活了……”
周煜林再次惊住,他从来没听靳修臣说过这样恶毒的话,此刻眼前的男人,让他觉得陌生得不能再陌生。
那双眼睛,蛇一样,淬了毒的狠戾。
是真的带了杀意。
那种疲惫感又涌上心头,周煜林无力道:“你这样有意思吗?我都说了我跟他没什么,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
“而且我跟他才是先认识的,比你都还要早得多……”
这句话刚落下,靳修臣就发了疯地挠了下自己的头,然后一脚踹在旁边的柜子上:“不是!”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你是我的!是我先看到你的!最开始就是我先发现你的……他怎么什么都要把我的抢走……是他抢走的!”
靳修臣像个被人抢了玩具的小孩,陷入了一种极端的暴躁和癫狂中,他疯狂地捶打着墙面,浑身都笼罩着一股戾气。
周煜林从来没见过这样失控的他,把自己蜷缩起来:“什么是你先……什么叫他抢的……”
靳修臣猛的回头看向周煜林,那双眼睛猩红透了,此刻的他像一只失去理智的野兽。
看了两秒后,靳修臣突然大步过来,捏住周煜林的下巴,就重重吻了上去:“这是我的,谁也不准抢,谁也抢不走……”
周煜林挣扎,却被更狠地按了回去。
靳修臣手下的力道丝毫没收着,手指把周煜林的胳膊都掐出了一圈青白。
周煜林被弄疼了,他最怕疼了,逐渐就不动了,任由靳修臣在他身上,落在一道又一道凶狠的吻。
衣服凌乱地被扔在地上,他们在靠窗的地上荒唐。
今晚的靳修臣,格外的粗暴。
周煜林只躺着,脸是红的,眼里无神。
算了。
一个曾经处处讲究细节,讲究仪式感的人,如却今处处都算了。
这是一种心死。
朦胧间,周煜林听见耳边男人的粗重的呜咽:“你什么都不知道……”
怀里的人,很难过,像是要碎了。
周煜林望着天花板,本能地抬起手,想抚慰他,最终他的胳膊却缓缓落了回去。
这一晚,靳修臣很疯狂,周煜林感觉已经不太对了,让他停下,他却只不断地喃喃:“林林……,我们是属于彼此的……只属于彼此的……”
最后靳修臣把自己折腾昏了过去。
周煜林呆呆地躺了很久,最后还是无奈地爬起来,把人抱进浴室清理干净,再小心翼翼地放回床上。
算了。
他在心里跟自己说。
光是这一天,他说的算了都已经快一箩筐了。
后半夜过得很快,外面天光逐渐白了,靳修臣有些醒了。
但他装作熟睡的样子,把自己往周煜林怀里塞,含糊地呢喃着:“抱抱……”
周煜林只是睁着眼睛:“你醒了对不对。”
靳修臣的眼皮颤动两下,但没掀开,仍然安稳地闭着。
周煜林:“我们……扯平吧。”
所有爱啊,怨啊,不甘,伤口,痛苦,以及……曾经的幸福,全都扯平。
让它们像是被一阵风席卷走一般,从此扯平。
如今这张床上躺着的两个人,每个人心上都破了几个洞,他真的累了。
扯平能解决的话,那就扯平,放过对方也放过自己。
靳修臣瞬间睁开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真的?你说真的?你愿意?不能反悔,林林要是反悔——”
“林林要是反悔,我就从楼上跳下去。”
周煜林嗯了声:“不反悔。”
如果靳修臣知道,被扯平的东西到底都有什么的话,他绝对会后悔自己说出那两个字。
但此刻他只以为,周煜林回心转意了,愿意跟他好好的了。
靳修臣抱紧他,嗓音都是颤抖的:“好。”
周煜林很淡地笑了笑,没回应,任由自己被抱着。
很久后,他拍了拍靳修臣:“这三天,你能不去上班吗?”
靳修臣挂起笑:“怎么了林林,是想黏我吗?”
他亲昵地蹭着周煜林的脸:“谁家的小宝贝这么黏人啊,三天够吗,谁家的小宝贝这么懂事啊。”
“这一星期,半个月,我都陪着林林,让林林能一直黏我好不好。”
周煜林垂下眼:“不用。三天,三天就好。”
靳修臣当然没有不依的:“好嘛,那就先三天好了。”
靳修臣:“那这三天我们做点什么呢?林林想去旅游玩儿吗。”
周煜林摇摇头:“不用,哪儿也不去,就在家吧,像以前那样生活就好。”
像以前那样,两个人吃饭,两个人睡觉,两个人带着伴伴出去玩儿。
靳修臣:“好好,林林说什么就是什么。”
—
接下来的三天,两人过得格外和谐。
没有冷战,没有阴阳怪气,没有僵硬凝固的气氛。
他们每天早晨起床,会深情地拥抱对方,亲吻彼此额头,一起赖床。
白天时一起窝在沙发里,读同一本书,或者看同一部电影。
傍晚时,夫夫二人就带着伴伴出去玩儿,遛遛狗。
伴伴已经不比从前活泼了,它老了,快到生命的尽头了,走起路身子一晃一晃的,好像下一瞬就会栽倒,步子也慢得很。
但靳修臣却好似又对它有了耐心,小步小步地跟在它身后,伴伴走不动了,靳修臣甚至会主动抱它回家。
周煜林总是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偶尔会流露出悲伤的表情,却又在靳修臣转过头来时,恰到好处地用一个勾起的笑来掩饰。
在过去了两天后,陆序突然来到了家里。
周煜林还以为他是来找自己说股份的事儿的,用眼神给他示意。
陆序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径直走向靳修臣:“靳哥,这是公司需要签字的文件合同。”
靳修臣此时正在给周煜林做水果拼盘,瞥了眼他递过来的合同和笔,不耐烦地啧嘴:“不是说了,这几天公司的事儿不要来烦我吗。”
陆序:“加急文件,合作公司催得紧。”
靳修臣直接从他手里抓过笔,落笔前突然顿住。
陆序心跳都快了一拍。
靳修臣抬头看他:“这些你都检查过了,没问题吧。”
陆序同他对视,缓缓点了点下巴:“嗯。”
靳修臣索性直接签了字,连内容都懒得看。
因为他很信任陆序,这十年,陆序就像他的左右手一样,很多事情靳修臣懒得处理时,都是交给陆序,陆序总能办得妥帖,让他无比满意。
所以他对陆序的信任,是刻在骨子里的,是下意识的。
签好后就把文件扔给了陆序:“好了,别来烦我。”
陆序瞥了眼,周煜林已经进屋了,于是小声说:“对了,凌数那边,他来公司找过您,说是有事情谈。”
靳修臣动作顿了下:“哦。我最近不方便联系他,你去跟他说,等过两天,我亲自去找他。”
陆序眉心微不可见地蹙了下,明里暗里地提醒道:“你跟……跟周煜林,你们是和好了吗。”
靳修臣挑眉,有几分得意:“什么和好,我们又没闹矛盾。感情好着呢。”
陆序:“……那天的事儿,他不在意吗?”
靳修臣笑了下:“在意啊。”
要不然怎么会在他回家后,冷了他那么久。
靳修臣把最后一块苹果放进盘子:“但他越在意,不就越是说明他很爱我吗。”
他抬头眯起眼,确认般看向陆序:“他很爱我对不对。你也能看出来他很爱我,对不对?”
陆序:“……嗯。”
袖子底下的拳头,却是不自觉握紧了。
他想起那天晚上,周煜林一个人蹲在花园里,哭都不敢哭出声,那么难过,破碎。
最后甚至央求着,让男人爱他,不要抛弃他……
陆序终于没忍住,对着自己的老板阴阳怪气:“他特别爱你呢。爱得要死。希望你们能长久哦。”
靳修臣听得心花怒放,炫耀般说:“当然会。林林他根本离不开我。不管我做什么,他都会原谅我。”
他说完,还愉悦地哼起了小曲儿,又心情很好地,往果盘里多放了两颗草莓。
林林最爱吃草莓了,吃了他用心准备的草莓,一定开开心心的,会更爱他。
陆序冷笑了下。
所以这就是明明知道会伤害周煜林,还是要去见凌数的原因?
果然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陆序看不下去了,一转身,却跟在阳台门口的周煜林对上了眼。
他怔了下。
刚才……都被听到了吗?
陆序莫名烦躁,看了眼还在忙活的靳修臣,又见周煜林在朝他使眼色,就抬脚跟了上去。
两人进了阳台,把隔门拉上。
周煜林趴在栏杆上,看向远处,很平静地问:“股份卖掉了吗。”
陆序:“嗯。好了。你的银行账户马上就会有资金汇入,注意查收。”
周煜林浅笑:“谢谢。你抽10%留着吧。”
陆序:“我抽3%就好。跑个腿不值那么多。”
周煜林偏头认真地看着他:“值。我说值就值,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忙。真的。”
陆序别扭地躲开他的目光:“成呗。天上掉钱,傻子才不捡。”
安静片刻,陆序咳了声:“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什么时候跟靳修臣分手。
周煜林想了下:“快了。明天吧。最后一晚,我好好告个别。”
十年的感情,该有一个体面的结果。
不是给如今的靳修臣的,是给曾经那个拿命对他好的靳修臣的,也是给自己的一个交代。
陆序哦了声,看向远处。
周煜林:“你很开心?”
陆序耸耸肩:“没有啊。”
周煜林指了指他嘴角:“这里,都压不住了。”
陆序摸了摸自己唇,掩饰般捂住了嘴,眼里流露出的暗爽和回味,却怎么都藏不住:“你看错了。”
周煜林:“……你,还是多练习下表情管理吧,下回争取装住了。”
陆序岔开话题:“那你……那明天,需要我来接你吗?”
他说完又觉得不太对,补上一句:“一个人搬行李太费劲儿,我就当做好事,开车接你去机场。”
周煜林却只是摇摇头:“谢谢。但不用了。”
他一旦决定要走,就要走得干净,彻底。
跟靳修臣有关联的任何东西,他都不想再看见,包括作为靳修臣下属的陆序……
虽然有点对不住陆序,但他要彻底忘记靳修臣,忘记过去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只能这样。
所以才多给了陆序那么多钱,作为弥补。
今天,是他跟陆序见的最后一面,也是一场道别。
周煜林想了想,突然看向陆序,朝他打开双手,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抱一下。”
陆序眼睛缓缓睁大,瞳孔猛烈地收缩了下。
回过神后,他下意识后退两步,往客厅的方向看了眼:“你别害我!你明知道——”
他压低声:“明知道他是个疯子,我要抱了你,他不发疯弄死我。”
周煜林却在陆序分神看向别处时,上前几步,不由分说抱住了他:“谢谢。其实我们早就是朋友了对不对。”
这只是一个朋友间的拥抱,带着真挚的感谢,除此外,不掺杂任何其他。
他只是想谢谢陆序。
谢谢当初在那个雪夜,不顾生命危险救下他。
谢谢一次又一次地,在他孤立无援的时候,站在他身旁帮他。
谢谢每次在他难过时,都陪在他身边,没有同情和可怜他,而是用嘲笑的方式鼓励他,安慰他。
陆序是个别扭的人,口是心非,周煜林早就知道了。
陆序怔住了,他只能感觉到自己剧烈的心跳,还有胸腔里不断涌上来的,一股说不明却让他害怕的情绪。
他缓缓抬起手,想要回抱住周煜林,但胳膊到了半空,却又僵住,最后缓缓回落了下去。
周煜林终于松开了他,退后两步,再次郑重地说了句:“谢谢你,陆序。”
陆序只是看向地面,眼神闪烁:“谁要你谢,多稀罕似的……”
周煜林笑:“你快出去吧。”
隔门被拉开,看着陆序逐渐走远地黑影,周煜林轻声说了句:“再见。祝你今后一帆风顺,平安喜乐。”
当天晚上,周煜林的手机,就收到了打款提示。
有了这笔钱,他想做的事,都可以放手去做了。
靳修臣洗完碗从厨房出来,就看见周煜林在收拾伴伴的玩具:“怎么了?把那些收起来干嘛。”
周煜林只说:“有点乱,放在一个箱子里整齐些。”
明天他好一起带走。
靳修臣也没多问,走过去抱住他的腰,晃晃悠悠地左右摇:“林林~好不容易在一起待几天,你管什么玩具,多管管我好不好~”
周煜林抱着他在沙发上坐下,一抬眼,就看见了靳修臣额头上,那道显眼的疤。
周煜林眼神软了下,捧着他的脸,凑上去吻了吻那道疤。
靳修臣全程直勾勾地看着他,眼里燃起灼热的火。
他最爱看周煜林心疼自己的样子。
等周煜林退回去后,靳修臣一把压住他,急切地追着他的唇:“林林……”
周煜林却笑着推开:“不行。”
靳修臣恶狠狠地在他脸上咬了一口:“怎么不行了。”
周煜林歪着头看他:“今天我们玩儿点不一样的好不好。”
靳修臣笑了:“好啊。林林想怎么玩儿。”
周煜林凑到他耳边低语一阵,再退开时,靳修臣眼神顿时深邃很多:“等我。”
靳修臣进了卧室,再出来时,身上穿着一件陈旧的白色衬衫。
是上大学时,周煜林用自己的工资,给他买的一周年纪念日礼物。
他的头发也学着当年的样子,把稀碎的额前发都放了下来,整个人顿时戾气消散不少,多了几分青春和柔和。
周煜林一抬眼就怔住了,随后缓缓红了眼眶。
靳修臣很满意他的反应,眉梢眼底都是得意的笑,他一步一步地走过来,走到周煜林面前来,然后单膝蹲下。
“这位高贵的王子,我喜欢你,你愿意——”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周煜林抱住了。
周煜林把脸埋在他脖颈,那么依恋:“谢谢。谢谢这些年,你来到我的人生里,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靳修臣愣愣的,他感觉脖子上有什么湿润的液体划过,温热的,带着一股痒意。
不禁抬起手,搂住爱人:“怎么了林林。”
周煜林只是摇头:“想起了以前的事。”
于是靳修臣又笑了,他坐到沙发上,两人相拥在一起,互相依靠着:“以前啊,我也想起以前。你还记得大一那年,有次体育课吗?”
他们学校在北方,冬天的体育课,上的是冰刀课,教学生滑冰。
是真的滑冰,溜冰鞋不像南方,鞋底是轮子,北方的滑冰鞋,鞋底是钢刀子。
冰场也是真正用冰铺成的场地。
靳修臣靠在青年怀里,嗓音温柔浅浅:“那天下着大雪,我们都穿得很厚,眼看就要下课了,结果你突然吧唧一下摔了。”
周煜林不怎么擅长滑冰,应该说他是不擅长所有体育类运动,所以这个体育课对他来说就是折磨。
靳修臣难忍笑:“我当时离你有点远,就看着你旁边的同学下意识去拉你,结果冰面太滑,他自己也没站稳。”
“老师看你俩都要摔了,就伸了把手,结果他也被拉得摔了。”
周煜林笑出声:“对,然后旁边的人想把老师拉起来,被我们拖着也摔了。”
“最后一个班的人,因为我倒了一片……”
冰场上有好几个班在同时上体育课,隔壁班的看着这场景,都惊呆了。
靳修臣亲亲他嘴角:“都是冰面太滑了,他们自己技术不好,怎么能怪我的林林呢。”
从那次事件后,每次体育课,靳修臣都不会离开周煜林一米范围的距离。
他像个忠实的骑士一样,一直守在周煜林身边,还被别人打趣过,但靳修臣不在乎。
周煜林:“要不是你一直带我,我可能每个学期的体育课都要挂。”
两人回味了下当年,气氛很好。
周煜林又说:“大二那年,你说你谈了个生意,我怕你被骗,心惊胆战了好久,跟你谈你也对我态度冷淡。”
“结果那天体测,因为走神在跑道上摔了……我当时特别委屈。”
“我以为你魔怔了,为了生意,为了钱,都不管我了,我都摔了,都流血了,你也不关心我……”
靳修臣听得心疼,亲亲他:“傻子,我不是对你冷淡,是因为我也害怕,我把钱都投进去了,我怕生意失败,下个学期咱俩都没钱交学费,怕你跟我一起吃苦……”
“但我又不能跟你说,不想让林林一起担心。体测那天我叫了我室友过去看着你,给你递水。”
“他说你摔了,当时我刚签完合同,一听急坏了,腿都是抖的,紧赶慢赶地打了个车回去……”
周煜林忍不住湿了眼眶。
他们曾经多好啊。
靳修臣也忍不住喉咙酸涩,凑上去吻他:“不说了,都过去了,我们不是过上好日了吗。”
周煜林却垂下眼,轻声问他:“是不是,我哪里不好?或者哪里做错了?”
所以才会让两个曾经那么相爱的人,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这是对他的惩罚和报应吗?
这句话,他想问很久了。
靳修臣一怔,闭了闭眼,咬着牙一把抱住他:“不……”
周煜林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眼里晶莹闪动:“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靳修臣忍不住哽咽:“林林……你,你爱我吗……还、还爱我吗……”
周煜林的眼泪流了下来,他没回答,只是偏头,在靳修臣额头的伤疤上吻了下。
靳修臣瞬时哭出声,用力地搂紧他:“林林,别丢下我,爱我……不要让我一个人……”
周煜林浅笑,眼泪却止不住:“可是你对我不好了,对我……不好了。”
他每说一个字,靳修臣在他的脖颈处亲一下。
周煜林安抚地摸着他的头:“如果有天我要走,要离开你,我一定把这个家都砸个粉碎,什么都不要留,报复你。”
“然后再把你骂一顿,骂你狼心狗肺,都忘了过去十年,我们怎么一起苦过来的吗……”
“还要骂你,是个人渣,怎么就……就变心了。还跟别人好上了……把我丢下……”
周煜林说着说着,又笑了:“对,我还要揍你一顿,一边揍一边说你活该,让我那么难过,难么难过……你怎么舍得啊……”
是啊,变心了,自然舍得。
靳修臣已经满脸的泪,他爬起来,抓起周煜林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扇:“那你现在打我,出气。”
周煜林只是轻轻抚摸上他的脸,神情和语气都那么温柔:“不舍得。”
真心深爱过的人,怎么舍得去伤害呢。
连怨恨都不舍得。
靳修臣用双臂牢牢锁住他:“那你保证,绝对不会有那么一天,绝对不可以有。”
周煜林看着他泪流满面的样子,心里骤疼,但还是笑着点了头:“我保证。”
老天爷,他就撒这么一次谎,原谅他。
靳修臣终于松了口气,靠在他怀里,把头贴着他的心口:“对……林林赶紧把脑子里的那种想法都清理干净,我不允许。”
周煜林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小孩一样:“你再说一次喜欢我,爱我,好不好。”
靳修臣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吻上他的唇:“喜欢林林,爱林林。”
周煜林如愿以偿地闭上了眼。
他满足了。
最后一晚,他给自己造了个梦,也给靳修臣造了个梦。
这个梦里,靳修臣是二十岁的靳修臣,是上大学时的靳修臣,是全心全意爱他的靳修臣。
他想要告别的人,是那个靳修臣。
对那个靳修臣,他从不后悔。
……
第二天清早
吃了早饭后,周煜林像是两人以前那样,在靳修臣出门前,为他打好领带,再给他一个吻,微笑着说:“臣哥加油。”
靳修臣也回应了他一个吻:“林林在家乖乖等我回来。”
周煜林朝他晃了晃手,目送他上车离开。
直到车子消失在视线里,他嘴角的笑,才缓缓落下。
随后周煜林回了屋子,把客厅,卧室,厨房,这个房子的所有地方都打扫了一遍。
就这么收拾了大半天。
到了下午时,他发消息问靳修臣。
周煜林:晚上想吃什么,我做
靳修臣秒回:那我就点菜啦?可乐鸡翅,麻辣鱼头,再炒个小青菜吧
周煜林:好
他放下手机,出了一趟门,沿着那条他走了好几年,已经烂熟于心的路,去到了菜市场,然后耐心地挑了食材。
回到家,他很用心地做好了靳修臣想吃的菜,每一道才都力求完美。
周煜林:什么时候回来,饭菜都好了
靳修臣:马上!在路上了
周煜林:[微笑]
靳修臣:[亲亲]
周煜林收起手机,去卧室把他的行李箱拖了出来,又把伴伴装在了一个透气背包里,最后把所有的东西都带上,抱着伴伴的一箱玩具出门了。
往别墅的小区门口走,他远远就看见,靳修臣的车从前面开过来。
周煜林没有躲,只站在路旁让路。
车上的靳修臣此时正在看手机,根本没注意到路边的周煜林。
倒是陆序,看到他后,瞳孔放大了一瞬,视线扫过他身旁的行李箱,瞬间心里了然。
陆序看着他,神情复杂,最终在路过周煜林身旁时,用嘴型说了句:“走好。一路平安。”
周煜林平静地朝他点头,微笑。
这样的分别,体面得不能再体面,陆序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他有种预感,周煜林离开这里后,不光会断了跟靳修臣的联系,也会断了跟他的联系。
他们,将是最后一次见面。
车子开走了,陆序从后视镜里看着被逐渐拉远的身影,那个人,在对他挥手告别。
【作者有话说】
二更QVQ因为夹子的问题,往后几天,更新时间挪到晚上0点哈宝子们,么么么
火葬场很漫长,会有好几个阶段,前期比较温热,后面慢慢加重虐度
这本伏笔很多,我需要慢慢铺垫和去揭示,宝宝们别着急,跟着我一步步来哈么么么QVQ
再次友情提醒,如果有看得不舒适的宝,尽快退出,不要勉强自己,这个文,已经是作者绞尽脑汁,费尽吃奶的力气,目前能写出的,最好的水平,骂我也没有用,作者不可能一夜之间大脑进化QAQ所以为了宝自己的心情,一旦不适,就立即退出,鞠躬感谢QRZ
27 第 27 章
◎再也不见◎
陆序把靳修臣在别墅门口放下后, 立马开着车子掉头,沿着那条马路疯狂踩油门。
没多久,他就在路边看见了那个熟悉的人影。
周煜林拖着一个偏小又很老旧的行李箱, 在路上慢慢走着, 隔着一层透明塑料,能看见背包里的伴伴正恹恹地睡着。
陆序的心剧烈跳动一瞬, 他下意识想追上去。
但突然又想到什么,动作最终顿住。
追上去干嘛呢。
要说什么呢。
又能做什么。
他没有任何身份和立场。
周煜林既然选择了这种离开的方式,就说明他不想被人打扰。
陆序平静了, 放慢了车速, 缓缓跟在周煜林十几米后的位置, 注视着他,目送他了很远很远。
这样就好。
山高水长, 再也不见。
—
回到家,靳修臣看着满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色香味俱全, 他立马就饿了。
对着屋里喊了几声:“林林!林林我回来了,出来吃饭。”
没人应。
靳修臣脱了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进卧室去看,没瞧见人。
厨房,厕所, 阳台。
都没人。
靳修臣想着, 周煜林是不是出门去了,于是拿出手机给他发了几条消息,自己坐在餐桌旁看电脑处理文件。
半小时后
眼看桌上的饭菜都已经不冒气了, 靳修臣再次看了眼手机, 没回信。
他有点不太耐心了, 给周煜林发了句:林林我饿了,我先吃,把你的那份放锅里热着的
吃完饭,周煜林还是没回来。
靳修臣正好有个线上会议需要处理,就进了书房,一待就是两小时。
等他好不容易把工作处理完,正要休息,突然收到凌数打来的电话。
靳修臣随手接起:“有事说事,最近少联系我。”
不然林林还真以为,他跟这破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呸,恶心。
凌数声音冷得沁人:“靳修竹不见了。”
靳修臣乐了:“他不见了关我屁事?”
凌数:“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靳修臣:“??你有病吧。说不定死哪儿了呢,赶紧找你的人去,别烦我。”
他刚把周煜林哄回来,至少在家里不能让周煜林发现,他还在跟凌数走得近,不然说不清楚。
凌数见他要挂断,忙说:“可不可以……帮我问问周煜林,他跟靳修竹关系好,万一他知道呢。”
靳修臣嘲讽一笑:“自己的人丢了,自己费心去找,别扯上我和林林。”
“但看你过得不如意,我就开心了。”
他直接掐断电话,心情很好地哼起了小曲儿。
还是林林好,林林从来都不让他担心,从来不玩儿失踪和不辞而别那一套。
靳修臣出了书房,以为周煜林回来了,就喊了几声。
但屋子里却空荡荡的,除了回声外,毫无反应。
靳修臣忍不住微微蹙起眉:“林林?你在吗?”
“……”
靳修臣拿出手机看,消息没回,他直接拨了周煜林的电话。
接不通。
又打了几遍。
不通。
不通。
不通。
靳修臣站在原地愣了很久,终于意识到了一点不对劲儿。
像是有所感应般,他飞快地跑进卧室,拉开衣柜看。
周煜林的衣服基本都在,没有变动。
又跑到卫生间,连牙刷杯子什么也都好好地在原位。
靳修臣松了口气,又笑起来。
真是,没事儿吓自己干什么。
不可能的。
回到客厅,靳修臣总觉得屋里好像是少了点什么,他转了一圈儿,最终才发现——伴伴不见了。
靳修臣彻底放松了神经,林林可能是出去遛狗了。
或者是带伴伴去医院了。
这狗年纪大了,经常三天一灾五天一病的,林林抱着它往医院跑已经是家常便饭,每次都会在医院耽误许久。
估计是手机没电了,所以才没回消息。
靳修臣又给周煜林发信息:林林我累了,先眯一会儿,你要是回来不方便打车,就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一夜过去
第二天清早,靳修臣迷糊中,下意识伸出胳膊,惯性般往旁边一搂。
却只搂到了一捧空气,他眉头一蹙,瞬时睁开了眼。
床上只有他一个人,身旁的位置空荡荡的。
靳修臣反应了一会儿,下意识去找周煜林,边找边喊着林林,却没有人回应。
屋里到处都找遍了,人影都没有。
靳修臣心里突然有点发慌。
不知怎么的,他又想起那天,周煜林在宴会上撞见他跟凌数亲密时,那么痛苦,和绝望的表情。
想起,那天晚上他们抱在一起哭,说心里话时,周煜林没再说过爱他。
还想起这几天,周煜林的反常,那种时常注视着他的温柔目光。
好慌,突如其来的恐慌。
心脏慌得都在胸膛里横冲直撞,叫人无法忽视,好像一脚踩在悬崖边,一阵风来就能把人卷入万丈深渊。
靳修臣拔腿就跑去厨房看,把锅盖揭开,发现昨晚他给周煜林留的饭菜,都还好好地在锅里,一点没动。
一个猜测在他脑子里产生,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了下他的心脏。
靳修臣拿起手机,毫不犹豫地给周煜林打了电话。
还是不通。
但这次不再是关机的提示音。
被拉黑了。
于是换了微信的语音通话拨过去,结果界面上跳出一个红色的感叹号,显示说对方拒绝接受他的消息。
靳修臣怔住了,脚步虚浮地后退两步,险些没站稳。
他扶着桌子立在哪儿,茫然又空洞地看着半空。
半晌后,靳修臣突然笑了。
好好好。
周煜林,你好样的。
靳修臣一只手捂着额头,笑得浑身颤抖,笑得岔气,弓着背腰越来越低。
片刻后,屋里爆发出一股尖锐刺耳的声音,是靳修臣把桌上的杯子砸了。
刚进门的陆序吓了一跳,但职业操守让陆序很快努力镇定了下来:“靳哥,该上班了。”
靳修臣面无表情地看向他:“周煜林跑了,查查他去了哪儿。”
陆序神色有一瞬的微妙:“好的。”
接下来的一天,靳修臣照常上班下班,照常吃饭谈生意,整个人平静得可怕。
但陆序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
等晚上一个会谈结束后,陆序送靳修臣回家。
到了家门口时,他刚要下车去给靳修臣开车门,就听见男人问:
“你说,他是不是在生气?气我跟凌数那样?虽然他嘴上不承认,但其实心里还是在意的,对不对?”
“他就不是那种,能容忍自己伴侣三心二意的人,他一向很高傲,还特别有原则……我早该明白的,那件事他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揭过去了。”
靳修臣自语:“肯定是生气了。”
陆序安静地听着,脑子里想到的,却是周煜林难过又绝望破碎的样子。
那么挣扎,那么痛苦,像是整个人都碎了再也拼不起来。
那样的周煜林,落在这个男人眼里,只是轻飘飘的生气两个字。
陆序心里冷笑,周煜林啊,你就是个笑话。
靳修臣:“你查到他在哪儿了吗?我得快点去接他,然后好好解释,我跟凌数什么都没有。”
“我俩经常凑一块,只是在商量对付靳修竹的办法,说清楚了,他肯定就原谅我了。”
陆序静默片刻:“没查到。”
又忍不住说:“你真的以为,你们之间只是因为凌数吗?”
靳修臣露出一个茫然的神情,像个无法理解自己考了0分的小孩:“不然呢?”
陆序不说话了。
这人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儿,没意识到是什么让一个曾经深爱的人,逐渐对他死了心。
凌数在他们两人的感情中,顶多只能算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靳修臣语气笃定:“林林肯定就是想吓一吓我,让我长个教训。”
“而且我们前几天,还特别恩爱,他还抱着我,让我说爱他,他需要我的爱,他需要我,他根本离不开我……”
靳修臣的样子很古怪,他语速飞快地喃喃地,不知道这话,是想说服陆序,还是想说服他自己。
陆序一言难尽:“也许吧。”
靳修臣像是受到了鼓舞:“他都没有跟我说过什么离开啊,分手啊之类的话,微信也只是拉黑,没有删除。”
“他那种一本正经的性格,如果是分手,肯定会很有仪式感地跟我告别……所以他只是在闹脾气。”
“对,就是在闹脾气。陆序你赶紧把他找到,我哄哄他。”
这次要耐心一点,一定好好哄,再也不敷衍。
等哄回来后,就搬回家来住,把公司那边的房子卖了,让林林看到他的决心。
对,对了,要把林林的消息免打扰取消,给他设置成微信置顶,还要把电话也设置为特别铃声。
靳修臣拿出手机,开始皱着眉一通操作。
陆序没再吭声,他知道,靳修臣已经慌了。
这么多年的相处,他很了解靳修臣,这个人慌的时候,就会不断地说话,而且语速飞快,试图用逻辑去自圆其说。
这边靳修臣刚要下车,突然手机振动,是他的亲生母亲晋婉那边打来的电话。
靳修臣本想直接掐断,但错按了接听。
对面晋婉很开心地跟他说:“小宝,小宝是不是在找林林啊。”
靳修臣瞬间被抓住了注意力:“你知道他在哪儿。”
晋婉:“啊,你来,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靳修臣脸色沉了下去:“好。但你要是耍我……”
晋婉只是咯咯地笑。
靳修臣挂断电话又上了车,对陆序发号施令:“开快点。”
半小时后
靳修臣刚踏进房间,晋婉就弯着一双桃花眼迎了上去:“小宝来啦!”
靳修臣只是看着她,眼神虚无又带着冷意:“林林在哪儿。”
晋婉去拉他胳膊:“小宝好不容易来一趟,先跟妈妈聊会儿天嘛,说说最近都有什么让你心情不好的倒霉事儿,说出来让妈妈高兴高兴。”
靳修臣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林林在哪儿。”
晋婉松开了他,脸上的笑逐渐扩大,坐在桌旁直勾勾地看他:“啊,林林啊,走了啊。”
“他说,他不想跟你在一起了,以后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所以才特意来看我呢,说是见最后一面,跟我道个别,真是个乖孩子~”
当年周煜林高中的时候,在晋婉家里住过一段时间,晋婉给两个孩子当妈,每天照顾他们,直到高考结束。
所以周煜林一直对晋婉很亲,也很感激。
后来晋婉被接回靳家,再到靳家落入靳修臣手里,周煜林就不怎么见过晋婉了,因为靳修臣说,晋婉精神不正常,发了疯病,所以不让他去看。
在临走前,周煜林最终还是去看了晋婉,做了最后的告别。
听到这种话,靳修臣愣了两秒,随后委屈地眨眨眼,整个人无措地站在那儿,像是一条被抛弃的小狗。
好久,他嗓子里才发出沙哑的声音:“你骗我。”
他失神地重复:“你骗我,你骗我……”
林林怎么会不想跟他在一起?
林林怎么会想跟他分开?
他们明明昨天还亲吻彼此,说着动人的情话,像最平常的情侣那样欢爱……
林林怎么可能不要他!
骗子!
都在骗他!就是见不得他好!
晋婉耸耸肩,优雅地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我早就说了,林林那么好的孩子,他怎么会爱你,你是个什么东西啊,你配得到他的爱吗?”
“就是因为你是垃圾,是烂人,渣滓,所以林林才离开了你。他肯定是看清了你的真面目。”
靳修臣后退两步,踉跄着扶住了旁边的桌子,垂下眼喃喃:“你骗我。林林明明,明明说了,他爱我……”
晋婉端庄地笑了,笑得很温柔:“是啊,但他爱的是你吗?”
靳修臣一顿,浑身都变得僵硬。
像只被戳中死穴的刺猬。
晋婉:“小宝,十年了,也该累了吧。”
靳修臣手在发抖,恍然明白了什么:“你,你知道什么?”
晋婉抬手撩了下头发,笑得诡异:“嗯哼~上回我不是给了你一个本子吗,就林林高中时用的本子,你觉得我不会看里面写的东西?”
晋婉拍拍靳修臣的肩:“你真的爱周煜林?别把自己都骗了。”
“十年,看他在你精心布置的美梦里沉沦,有意思吧。你这种人呢,也不配被爱,看清自己吧。”
晋婉笑了笑,施施然地哼着小曲儿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靳修臣一个人。
他木然地顺着桌子,滑到了地上,就那样颓丧地瘫坐着。
陆序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他这副样子:“靳哥,今晚是走吗,还是在这边过夜。”
靳修臣没回答,很久后,他才从地上爬起来。
那张清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笼罩着死一般的平静:“回家。”
回到家后,陆序把靳修臣送进屋,帮他把东西都在桌上放好。
正要离开,突然听见靳修臣说:“其实我也没多爱他对不对?”
陆序不太懂他的意思。
靳修臣:“在你眼里,我爱他吗。”
陆序沉默了很久,还是决定如实说:“以前…很爱。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你对他的深情,看得出你对他的用心。”
靳修臣笑了下,这个笑落寞中带着一点嘲讽。
陆序:“婚后你就变了,对他不好。”
隔三差五的冷暴力就不说了,经常是自己不开心,就故意不回家,或者发脾气折腾周煜林,自私到让人陌生。
有时候陆序甚至有种错觉:
——这个人在故意折磨周煜林,看着对方因为他而出现情绪波动,就会有种得逞的开心。
那种恶劣感,陆序有时看着都很不舒服。
更何况是心思敏感的周煜林,肯定早就察觉到了。
以及上回周煜林动手术,靳修臣却把他独自扔在医院不闻不问,连手术签字,都是周煜林自己签的。
太多的事了。
陆序眼睁睁地看着,周煜林被伤害到退无可退,最终才捧着自己一颗千疮百孔的心,逼着自己放弃了。
陆序重复:“你对他,很不好,很不好。”
靳修臣似乎陷入了沉思,目光飘忽地看向前方:“所以,你看到的我,爱他吗。”
陆序:“不知道。”
他没谈过恋爱,他也不懂,到底什么样的才算是爱。
靳修臣突然笑了,逐渐笑出了声,然后越笑越大声,他解气般说:“对啊,我根本就不爱他。”
陆序一瞬间握紧了拳头。
哦,所以总是能那么高高在上,随心所欲,丝毫不在意对方的感受。
靳修臣又说:“他爱我吗?”
陆序定定地看着男人:“爱。”
靳修臣却发了狂,一把掀翻了茶几,上面的茶壶和玻璃杯子,哐当一声响后,被摔了个粉碎。
他像一只暴躁的困兽,不断地砸着屋里的东西,愤怒到发狂:“滚出去!滚!”
一个木盒子朝这边飞来,陆序心惊胆战地躲过,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
出了门后,他才松口气,对着屋内还在发疯的人,翻了个白眼:“神金。”
靳修臣砸了很久,屋里能砸的东西,他都砸了,砸到最后累得不想动了,瘫倒在沙发边喘气。
这时他才注意到,地上有张纸安静地躺在那里。
上面手写着几个钢笔大字:离婚协议书。
靳修臣顿时如遭雷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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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第 28 章
◎一句真话也没有◎
靳修臣脑子一昏沉, 好久都失去了行动能力。
他抖着手去捡起来,翻开看,上面只写着几句很简短的话:
——2024.5.20日, 周煜林与靳修臣感情破裂, 自愿解除婚姻关系,自愿净身出户, 以后穷苦或富贵,生老或病死,互相再无关系。
工整秀丽, 却很庄重的小楷, 每一笔都落得很深, 能想象出那个人写字时,力道有多厚重, 多决绝。
虽然他们没领过证,但周煜林还是写下了这份离婚协议书,给了两人、给了这段婚姻, 一个完整的仪式感。
这么一眼就能读完的东西,靳修臣却看了很多遍。
仿佛不认识字一般,反复地读,反复地念,最后嘴里喃喃:“感情破裂……再无关系……”
他忍不住笑起来, 咬着自己大拇指的关节, 咬到手上都出现很深的印子也不松口。
靳修臣双肩颤抖:“周煜林,你以为你是谁啊……咱俩从始至终都没领过证,这个狗屁的离婚协议书……它不做数!都不做数!!”
三两下, 他把那薄薄的一张纸撕得粉碎, 地上到处都是那份离婚协议书的尸体。
撕完后, 靳修臣又陷入了一种空虚的茫然,他把头靠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半空。
飘忽的目光,突然落到了阳台晾着的一件衬衫上。
那件衬衫,是很多年前,他们一周年纪念日,周煜林用自己的工资给他买的。
然后当天,他们身心交融,把自己彻底给了对方。
周煜林走之前的那个晚上,特意让靳修臣穿上的,就是这件旧衬衫
靳修臣顿了下,恍然明白了什么,胸膛逐渐震颤起来:“你他妈……到底在透过我看谁……”
他这才醒悟,原来那天晚上,周煜林是在告别。
那时,周煜林温柔依恋的目光,无论如何都不是在看他。
说的爱和喜欢,也不喜欢给他的。
靳修臣把自己的手指掰得咔嚓作响。
周煜林,你真他妈的狠。
可笑,他竟然做了自己的替代品。
原来上次吵架,周煜林说的,宁愿他死了,是真的在心里当他已经死了。
靳修臣气极了,一拳头砸在地上,痛得他的手都在下意识反应地颤抖。
他拿出手机,翻出周煜林的聊天对话框,死死地盯着那个名字。
片刻后,又点进周煜林信息主页,干脆利落地把人删了。
最后用没被拉黑的工作手机号,给周煜林发了一条消息。
靳修臣:你挺没劲儿的,我不吃回头草,希望你永远不会回头求我,那样会很廉价,我看不起你
—
此时的周煜林,正在锦城租下的房子里疗养情伤。
同在的还有靳修竹。
那天周煜林从家里离开后,他打了个车去机场,想直接飞锦城。
却在半路上,收到了靳修竹的消息。
靳修竹也离婚了。
于是两个同样满心疮痍的人,结伴而行,一起来了锦城,住在这间不大的小别墅里。
看到靳修臣的消息时,周煜林正在阳台的小板凳上坐着,同旁边的绿植一起,安详地晒着太阳。
周煜林盯着屏幕上那行字,看了很久,久到眼睛都酸涩也没挪开目光。
直到一只手从身后拍了他一下。
靳修竹挨着他坐下,瞥了眼他的手机:“他给你发消息了?”
周煜林很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嗯。”
靳修竹:“求你回去?”
周煜林摇摇头,笑意凄然:“他说他不吃回头草,说我要是再回头找他复合,就很廉价,他会看不起我。”
靳修竹:“……”
周煜林望着天上的白云:“你呢,凌数没给你发过消息吗?”
靳修竹眼里尽数是疲惫,自嘲道:“他巴不得我死在外边儿,怎么会找我。”
“估计正在因为终于摆脱我了,高兴得放鞭炮呢。”
靳修竹呼了一口气,笑笑:“不说我了。你这边呢,他都那么说你了,你不怼回去?咽的下这口气?”
周煜林却很平静,看向自己的脚尖:“你知道吗,分手的时候,越是说狠话的人,其实越是放不下。”
那些狠话,并不是真的想跟对方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而是企图,用一种‘威胁’的方式,让对方留下别走。
就是因为对对方还有期待,所以情绪才会那么激烈,说出的话才那么伤人绝情。
周煜林:“我不还嘴,不是因为我不伤心,不难过,看了他的那些话不生气,而是因为没有意义。”
靳修竹张了张嘴,略微诧异地看向他。
良久后,才轻声道:“林林,你比我清醒多了。”
如果换做是凌数给他发这种消息,他一定会骂回去,而且会说更狠更绝的话,一定要让对方跟他一样难受。
但其实这样,只是他仍然放不下的一种表现。
周煜林选择无视,选择沉默,本质是他打心底里,已经跟对方断了,所以不会再做任何没有意义的纠缠。
断了就是断了。
丝都不要连着。
这就是周煜林。
靳修竹突然有些羡慕他,如果他也能做到这样果断决绝,就不会跟凌数两个人捆绑在一起,互相折磨多年,最终把自己伤透,还落得一身病,只能狼狈地离开。
再回头,他发现周煜林正在拆手机。
靳修竹:“……这是干什么。”
周煜林手下动作没停,把电话卡拔了出来:“我基本没有朋友,也没有需要联系的人,最近不想看到任何消息。”
靳修竹顿了下:“你还是在意他。”
周煜林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嗓音温柔:“嗯。十年的感情,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放下了。但我必须要放下才能往前走。”
他冷静地分析:“所以要先戒断,然后适应戒断。”
他很庆幸之前自己看到了【致盲效应】那条心理学,第一步先把自己抽离,他做得还可以。
现在就是适应戒断。
只要……只要熬过去了……
周煜林突然有些迷茫,熬过去了然后呢,未来他一个人,真的可以吗。
人生这么长,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无趣,就像在一片大雾里,怎么往前走,怎么努力拨开云雾,眼前都只有空白的一片。
靳修竹:“林林,你很勇敢。”
周煜林没说话,动作却慢了下来,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一点都不勇敢。
他的心,空了。
胸膛的位置,好像被挖走了一块肉,而且他总感觉,那里,再也不会长出新的肉。
——
靳修臣好像变了一个人。
陆序发觉,自从周煜林离开后,靳修臣变得开朗爱笑了许多。
以前总是冷着脸,目空一切的男人,如今见谁都笑。
公司里那些员工,之前怕他怕得要死,现在却能很自然地跟他打招呼,而靳修臣,也每次都微笑点头回应,还会好心情地给他们加油,让他们好好工作。
靳修臣本来就长得妖孽,那张脸美得雌雄莫辨的,微微一笑,简直能蛊死人,大家对他的评价都好了起来。
陆序每天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这样,心里很不舒服。
周煜林那么绝望伤心地走了,这个人却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这不公平。
原以为周煜林的离开,对靳修臣完全没造成打击,直到有天,陆序在跟靳修臣谈事情时,一个员工进来汇报工作,不经意间提到了周煜林的名字……
办公室突然安静了,安静到诡异。
靳修臣死死地盯着那个员工,一句话也没有,眼神却让人毛骨悚然,脊背发凉。
员工茫茫然地立在那儿,手足无措,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
陆序感觉不太对,打圆场地给她使了个眼色:“你先出去。”
员工如蒙大赦,转身溜得飞快。
她出了办公室,刚把门关上,就听见里面传来暴躁又刺耳的声响,让人心跳都砰砰的。
陆序看着被砸得满地都是的花瓶和杯子碎片,心里翻白眼。
狗东西,每次发火都砸东西,还没个预兆。
靳修臣胸膛起伏:“你去,去把那个人给我叫回来。”
陆序没动:“是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靳修臣撩了撩袖子:“问问她为什么要提周煜林,为什么。故意的?不安好心?!”
“开除,你现在就去,给我把她开了。”
陆序:“……”
癫公。
陆序费劲口舌,很勉强地才把人安抚好。
从办公室出来后,几个员工悄摸地来打听,眼神都胆战心惊地:“陆先生,老板咋回事儿啊?”
他们在外面,都听见了屋里惊天动地的声响,吓人得很。
陆序:“失恋了。”
他指了指自己脑子:“这儿不太好。你们以后在他面前,别提周煜林的名字,神经都崩着点。”
大家点头如捣蒜:“原来如此。”
又叹息:“小林走了,以后这日子就不好过了,再也没有人能在老板发火的时候,帮我们顶上。”
陆序微微垂下眼,情绪莫名。
从此后,周煜林三个字,成了公司里的禁忌,谁都不能提。
靳修臣变得越来越消瘦,短短一周,整个人就瘦成了骨架,那张脸上也满是疲态。
他晚上总是睡不着,望着天花板,睁着眼睛就这么一直到天亮。
一夜没睡,按理说会很困,但他白天却异常地精神,甚至是兴奋,不停地开会拉这个季度公司的项目进度,员工被他折磨得苦不堪言。
每天下班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
有时陆序都把车停到家门口了,靳修臣也只是坐在车里,望着那个熟悉的房子,不说话,也不动弹。
等天黑了,陆序提醒了好几遍,他才慢悠悠地下车。
进屋后,靳修臣总是下意识看向沙发的位置,他总有一种错觉——周煜林正抱着伴伴,窝在沙发上看书。
但当他目光扫到那里,发现沙发空荡荡的没有人时,他就会变得暴躁,像觅不到食物而在半空焦急盘旋的海鸥。
这天靳修臣终于忍不住了,费劲儿把沙发拖到了仓库里去,眼不见心不烦。
一抬头,却看见仓库的架子上,放着一个盒子。
他下意识拿过那个盒子,一眼便瞧见了里面的一张卡片。
卡片四周是黑红色的,还镶着绒玫瑰,正中间用红色的笔,画着两个简笔小人。
小人手拉着手,嘴角弯弯的。
旁边写着一行笔锋工整的小楷:周煜林永远愿意跟靳修臣在一起
字后面,还跟着一个红心。
这张卡,是周煜林画的。
那时他们还在上大学,班里有个男生,给一个女生写了情书高调表白,全班的人都看到了。
靳修臣就很羡慕,拉着周煜林的胳膊撒娇摇晃:“林林~我也要嘛。你都没给我写过情书,给我写嘛,我想看。”
当时他们才刚在一起,周煜林还是个青涩懵懂的少年,脸皮薄,对情啊爱啊这些,总有种说不明的羞耻感。
甚至,他从来没对靳修臣说过‘我喜欢你’这几个字。
被要求写情书,周煜林有些为难,但最后架不住靳修臣每天念叨,他最终还是写了。
精心去买了漂亮的卡片,然后在书桌前坐了一整夜,最后只画了这么一张简笔画,写了几个字。
但靳修臣拿到这张卡时,仍然很高兴很高兴,高兴得飞扑进了他的怀里,捧着他的脸亲了好几下。
事情已经过去七八年了,现在再看到这张卡片,靳修臣只觉得讽刺。
他打翻了盒子,把卡片撕得粉碎:“骗子,都是骗我的。”
又想起周煜林离开前的那个晚上,跟他说的话,说什么如果有天他要走,肯定会把这个家砸得稀烂,会骂他,还会揍他,报复他……
都是骗人的。
“周煜林,你他妈嘴里一句真话都没有!”
靳修臣情绪彻底失控,把仓库也砸了。
最后从仓库出来时,他整个人颓丧又狼狈,手上和脸上都带着血痕,是被溅到的玻璃碎片刺伤的。
这一晚,又失眠了。
在天快亮起的时候,靳修臣终于在极端的疲惫下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正依恋地抱着周煜林的衬衫,睡在周煜林最喜欢窝着的那个沙发上。
靳修臣怔了几秒,随后把衬衫一扔,面无表情地拿来剪刀,平静又干脆利落地,把衬衫剪了个稀碎,布条都散落了一地。
这时,敲门声突然响了。
靳修臣反应过来,眼里亮起火星子,他几乎是赤着脚跑过去开了门。
但看见站在门口的人是凌数时,靳修臣的眸子又光速地暗沉了下去。
凌数也是满脸的疲惫,甚至比靳修臣还要憔悴:“看见我就这么失落?”
靳修臣没说话,错开身让他进屋,随后关上了门。
凌数瞧见满屋子的狼藉,跟被歹徒入室抢劫了似的,他都找不到地方下脚:“怎么这么乱。”
靳修臣不耐烦:“有事说事,没事就滚。”
凌数已经知道靳修臣被分手的事儿了,客观地点评了一句:“看来你比你自己想象中,要更在意周煜林。”
“既然这么伤心,为什么不去把他追回来。”
靳修臣却像是突然被踩到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伤心?!这是愤怒!我他妈快气疯了!”
“他没钱,也没亲人,被我保护了十年,家务活儿都做不好,他离了我能干什么,能去哪里?!他到底哪儿来的胆子,敢跟我说离婚?!”
凌数表情一言难尽:“原来你是这么看他的。”
这么高高在上。
还仗着对方的爱和离不开,毫无顾忌地伤害对方。
难怪周煜林会走。
凌数好像从眼前的这个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一时间也变得有些烦躁。
靳修臣胸膛起伏着,脸上却是冰冷的平静:“我要让他后悔做出这个决定。”
后悔离开他,后悔写下那封离婚协议书,后悔把他一个人扔下。
凌数自己的事儿都一团乱麻,懒得管他,揉了把脸进入正题:
“我来是想问问,你知道周煜林去哪儿了吗,我的人查到,他跟靳修竹一起上了火车,离开了这个城市,具体去了哪里却不清楚。”
所以他要找靳修竹的话,就得先知道周煜林的去向,但给靳修臣打了好多个电话,发了好多条短信,都石沉大海,他不得已才找上门来。
靳修臣快疯了:“他们?!他们俩为什么又搞到一起去了?!”
凌数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也什么都不清楚,索性直接站起身:“打扰了,我还有事要忙。”
在离开前,凌数想了下,回头对他说:“奉劝你一句,看清自己的心,不要等彻底失去了,才知道后悔,到那时……后悔也没用了。”
门再次被关上,这空荡荡的屋子里,又只剩下靳修臣一人了。
他缓缓坐在地上,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又喃喃自语:“后悔……不会的……我根本就不在意他……”
目光扫到地上那团被他剪碎的衬衫,他顿了下,突然又去捡起来,贪恋地抱在怀里。
“周煜林……你这个骗子……”
后来几天,靳修臣的心情就像六月的天气,变化多端。
有时莫名其妙就炸一下。
陆序跟在他身边做事,都必须非常小心翼翼地。
靳修臣不许任何人提起周煜林,也不准任何人把跟周煜林有关的东西,拿到他眼前去晃。
但每到夜晚,他却又控制不住地,把周煜林的衣服拿出来,抱在怀里,然后才能安睡。
一开始靳修臣对自己这种举动很愤怒。
愤怒到,他把周煜林的所有东西都打包扔进了仓库。
但没过多久,又会巴巴地去仓库里捞出来。
就这么过了几天,靳修臣终于放弃抵抗了,他终于不得不承认:
——他有那么一点点想周煜林。
但周煜林都能那么狠心地抛弃他,他绝不会低头去求和。
就算要复合,也是周煜林来求他。
他承认,跟凌数的事儿,确实是他做错了,他不该那天跟凌数假装偷情,不该在被周煜林撞见后,故意不解释,让他吃醋。
但他们的确什么都没有啊。
周煜林却那么绝情又果断地要跟他离婚,太狠心了。
靳修臣不能原谅周煜林的狠心,但如果周煜林自己回来,他可以不计较青年那么刺痛他的心,让他那么难过,可以跟他和好如初,自己还会像以前那样爱他宠他。
靳修臣打定主意要跟周煜林耗着,只是偶尔会装作不经意地问一问陆序:“查到他在哪儿了吗。”
陆序永远只有一个答案:“没有。”
于是靳修臣就会像一只鼓气的河豚,瞪着眼又问:“你跟他还有联系吗,他到底闹够了没有。”
陆序:“……没有。不知道。”
他都不能理解,靳修臣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转的。
前阵子还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绝情样,这几天又是唱的哪一出?
靳修臣突然想起什么,撇眼看向他:“你微信没被拉黑吧。”
陆序:“……嗯,但他也不会回我消息。”
言外之意就是让靳修臣死了那条心。
但靳修臣却不依不饶,居高临下地发号施令:“手机给我用一下。”
陆序见实在避不开了,只能把手机给出去。
又庆幸自己早想到了这一层,早早地把跟周煜林的聊天记录删完了。
靳修臣接过,直接点开了周煜林的聊天框。
他就那样握着手机,盯着键盘,抿起唇看了半晌。
手指落下,又抬起,很缓慢,半天才敲下一个键。
陆序也不敢催,就在旁边等着。
等了很久,他腿都站麻了,好像有虫子在啃咬骨髓,靳修臣才把手机还给他。
界面上发出的,却只有一条消息:
——你现在回来,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陆序:“……”
【作者有话说】
林林:我一看就知道这是某个狗逼男人发的消息
【通知】:
——由于夹子的原因,所以下一更在21号,也就是【周二的晚上11点】哈,到时候会有超大长章掉落,宝子们不要错过么么么QVQ
以及,本文很多伏笔还在铺垫中,宝子们慢慢跟着我来,没有宝子们想的那么离谱哈,火葬场只救能救得回来的人,不救畜生QAQ
感谢在2024-05-18 21:18:01~2024-05-19 23:58: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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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第 29 章
◎而是真的不要他了◎
陆序:“……”
给他看笑了。
能回来就有鬼了。
这个人, 怎么到了这种时候,还是那么高高在上。
周煜林看到这条消息时,刚跟靳修竹带着伴伴去做完宠物体检回来, 坐在沙发上歇气。
他一瞧这个语气, 就知道不是陆序本人发的消息。
于是特意等过了半个钟头,才回复。
周煜林:他拿了你的手机?
陆序:嗯呐, 跟个癫公一样
陆序找话说:他最近过得可惨了,你想听听嘛,我可以给你讲讲, 让你高兴下
周煜林垂下眼:算了
陆序:??你都不想知道, 他离开了你, 有多么痛苦,多么难过, 多么悔恨?
周煜林:[摇头]
周煜林:真心相爱过的人,哪怕分开,也不想看到对方太狼狈
心里会刺痛。
只希望, 彼此放过,互相安好吧。
周煜林的温柔是沁入骨子里的,所以他即便是分手,也并不会反扑和报复对方。
陆序突然有点索然无味:好吧
他这边刚发完消息,一抬头就看见靳修臣正站在自己身旁, 直勾勾地盯着他手机。
陆序心脏都漏了一拍, 被吓得手一个哆嗦。
聊得太入神,都没注意到。
还好他手机贴了防偷窥的膜,而且很有先见之明地, 跟周煜林聊一句, 他就删一句。
靳修臣:“他回消息了?”
陆序面不改色地撒谎:“没有。是我的朋友找我。”
靳修臣蹙眉:“等他回了, 你第一时间告诉我。”
陆序:“……好的。”
那估计是等不到了。
本以为,靳修臣还会这样神经一阵子,等他反应过来,或许周煜林早就出国了也不一定。
结果没过多久,一件事情彻底打破了平衡。
那天靳修臣正在收拾屋子,他把陆序叫过来当苦力,一起把拖进仓库的沙发放回去,又将弄得一团糟的家里复原。
还有砸烂的杯子,撕碎的画,能买到同款的,都买了同款回来重新放好。
能拼起来的,也都重新拼好归了原位。
忙完了正休息,一个电话打过来。
是晋婉别墅那边的电话。
靳修臣刚接通,就听见保姆阿姨大惊失色地说:“先生!先生不好了,夫人犯病了,要自杀!你快过来!”
靳修臣啧了声,坐在原地眉头拧得死紧。
陆序没说话,却已经快速穿好鞋等着了。
他知道,靳修臣一定会去。
晋婉自杀已经是件家常便饭的事儿了,一个月怎么都得有个十次八次的,但靳修臣每回接到阿姨打来的电话,还是会往别墅跑一趟。
哪怕明知是空跑。
陆序也不太明白,晋婉虽然是靳修臣的亲生母亲,却恨不得弄死靳修臣,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换做别人,早就把这种疯子妈扔了,但靳修臣却把晋婉好吃好喝地供起来,还雇了人悉心照料她,定期去看她。
陆序好奇的是,靳修臣到底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态,去面对晋婉的。
他到底想在晋婉身上,抓住些什么。
果然,半晌后,靳修臣站起身换衣服,指挥陆序:“把车开过来,去城东的别墅。”
十几分钟后
靳修臣刚踏进屋子,就看见一个女人头发披散,穿着睡裙,手里握着一把水果刀,正要往自己心口捅。
旁边的阿姨正在死命拉着她,不让她伤害自己。
靳修臣没什么表情,几步过去,抓住晋婉的胳膊,将她往墙上一推。
总算把人压制住了。
晋婉气喘吁吁地,挣扎着用脚乱踢:“放开我!你这个恶魔!贱种!你不得好死!”
那些难听的词汇,从任何一个人的嘴里蹦出来都不奇怪。
但它们,却是从一个母亲的嘴里蹦出来的,是世界上最锋利的刀。
而这个母亲拿着刀柄,毫不犹豫把刀子捅进了自己孩子的心脏。
陆序在旁边听着,都觉得心惊。
多狠心的母亲,才会说自己的孩子是贱种,才会诅咒自己的孩子不得好死。
靳修臣轻描淡写:“别闹了。”
又回头看向阿姨:“给她吃药了吗。”
阿姨忙说:“吃了吃了,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
靳修臣点点头:“下次一定要盯着她吃,还有,检查下屋里的花盆,她喜欢把东西藏在花盆的土里面。”
阿姨连上去扒开花盆的泥土看,果然里面裹着好多的药丸。
看这数,起码有一周的药量了。
靳修臣又说:“镇定剂,去拿。”
阿姨应了声跑了出去。
这时晋婉突然一口咬在靳修臣的胳膊上,咬得满口都是血,她也不松嘴。
陆序上前几步:“我来吧。”
靳修臣却没让开,反而看向晋婉:“清醒点了吗。”
晋婉抬头朝他笑,满嘴的血:“我从来没疯过,我一直都很清醒。”
“你以为我自杀是犯疯病?不,我是在惩罚你。你和你的死人父亲,毁了我一生,我弄死你都是便宜你了。”
靳修臣终于动容,嘴唇蠕动:“你自杀,丢的是你自己的命。”
晋婉冷笑:“那你有本事就让我去死啊,我死了才是解脱,死了干干净净的。”
“你为什么不让我死?我知道啊,你是害怕,怕这世上只有你孤单一个人,没有人站在你身边,没有人在意你,没有人爱你……”
靳修臣的瞳孔在微微颤动,愤然中掺杂着说不明的破碎,那是被戳中死穴的羞恼。
晋婉歪了歪头,恶劣地勾起唇:“你不会以为,我爱过你吧?太可笑了,以前我对你好,只是在演戏。”
“我得演好,才能让你爱我,让你同情我,对我的人生痛苦感同身受,才能让你为了我,跟靳家的烂人们,斗得你死我活。”
靳修臣像是受到了什么打击,腿都发软地后退了两小步。
手上的力道,也不自觉松些。
就在他愣神这片刻,晋婉猛地挣脱了,抄起手里的刀子,照着靳修臣就捅了过去。
还好陆序反应极快,他心惊肉跳地拉了靳修臣一把,但还是慢了半拍。
靳修臣的肚子被划破了,衬衫上出现了一道血痕。
这时阿姨刚好回来,逮住晋婉就把镇定剂往她身上扎。
晋婉也不挣扎了,只是看着靳修臣笑,边笑边说:“你真可怜,你生下来就算个贱种,没人爱你,没人要你……”
“连周煜林都不要你了,你就是个短命的孤独鬼……”
“我诅咒你,这辈子永远都只有一个人,没有人愿意站在你身边,没有人愿意爱你……你要怪,就怪你是那个人的贱种……”
她说完就逐渐闭上眼,昏睡了过去。
靳修臣愣在那里,愣了一会儿后,他突然发疯似的往外面跑去。
陆序怕他出事儿,紧跟上去看。
两人一前一后,直跑出了房子,到了后院的园子里,靳修臣才在一个水池边停下。
他一只手撑着石桌,一只手捂住脸,身体像是筛子一样抖个不停。
陆序跟了他十年,还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这样脆弱的模样:“还好吗。”
靳修臣抬眼看向他,眸底一片茫茫然,嗓音也沙哑:“她是因为发病了,脑子不清醒,所以乱说的对不对?”
陆序神情复杂,他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晋婉以前对靳修臣很好。
在靳修臣大学毕业前,在他们回到靳家前,晋婉除了对靳修臣要求严格了些外,都还算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但自从前几年回了靳家后,晋婉人就越来越疯,一开始她的疯,并不针对靳修臣,而是针对死去的靳老爷子。
也就是那个祸害了她一生的男人。
后来靳老爷子死了,晋婉就开始针对靳修臣,对他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恶毒。
有次陆序没忍住,问了回靳修臣,问他,为什么晋婉会这样?他们明明是亲母子。
靳修臣沉默了很久,对他说:“她总要恨着一个人,只有恨着别人,她心里才好过,才能活下去……老头子死了,所以她只能恨我了。”
陆序实在是理解不了,后来也就不多问了。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晋婉作为母亲,不管是发病时,还是清醒时,都并不爱自己的孩子,不爱靳修臣。
他这个旁观者看得清楚透彻。
靳修臣在他的沉默中,眼里的光一点点湮灭。
他嘴唇颤抖,无措地说:“我以为……我以为至少,至少我曾经是有过的……”
有过爱。
得到过爱。
他以为……
他以为至少,至少在回到靳家前,至少在小时候,晋婉爱过他……
天和地都好像颠倒了,靳修臣只觉得一阵眩晕,耳边嗡嗡的。
陆序想起全心爱着他,却最终怀着满心失望离开的周煜林,突然恶劣地说:“你有过。”
靳修臣猛然看向他,眼睛一眨不眨地,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陆序:“你得到过很多爱,一份毫无保留的爱,对方哪怕遍体鳞伤,离开后,都不舍得让你难过,不舍得期盼你过得不好。”
靳修臣先是愣了下,随后神色逐渐变了。
变得苍白,痛苦,掺杂着悔恨。
他一把抓住陆序的肩膀:“林林是真心爱我的对不对?他爱我对不对?!”
陆序心里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愤怒:“对。”
靳修臣像个被抛弃的小孩,那么委屈:“林林在哪儿,我只有他了……他怎么还不回来……”
这一刻,他拼了命地想要见到周煜林,宛如溺水的人,想要抓住一块浮木。
靳修臣喃喃自语了一会儿,突然说:“对了,他手里有公司股份,我可以用公司的事儿,把他骗回来。”
公司有些比较重大的决策,需要所有股东在场。
周煜林一向是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的人,为了不让大家为难,他肯定会回来的。
陆序却平静地告诉他:“不用了。他手里已经没有股份了。”
这件事,迟早瞒不住,今晚说出来也好。
自从他决定帮周煜林的那一刻,就做好了跟靳修臣撕破脸的准备。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靳修臣骤然一愣:“你什么意思。”
陆序:“字面意思。他的股份,之前就托我卖掉了。”
靳修臣:“不可能!没有我的签字,谁敢买他手里的东西!”
说完这句话,他猛然意识到什么,眼里缓缓燃烧起愤怒:
“是你?是你诓我签的字,是你买走了他的股份?你他妈背叛我?!”
脑子里突然想起周煜林离开的前一天,陆序到家里来,说公司有文件需要他签字,那时靳修臣正给周煜林切果盘,懒得细看,随手就在合同上签了字。
就是那时……
这么多年了,陆序一直是他的左膀右臂,他那么信任陆序,那种信任是下意识的,陆序多年的忠诚逐渐浇灌出来的。
靳修臣怎么都没想到,有天这个人会在背后给他一刀!
陆序垂下眼,放低姿态:“抱歉。”
当时他给周煜林承诺,三天把股份卖出去,将事情办妥。
实际上他是把自己名下所有房产都卖了,所有资产都兑现,东拼西凑,拿出所有积蓄,最后买下了周煜林的股份。
怕周煜林会有心理负担,他故意没说股份到底卖给了谁。
还有需要靳修臣签字的文件,也是他利用了靳修臣对自己的不防备,趁着靳修臣顾不上时,哄着他签下的。
这件事上,确实是陆序对不住靳修臣,是他狼心狗肺,做了不道德的事。
所以他甘愿承受男人的怒火。
靳修臣难以理解:“为什么?这些年我对你不好?你他妈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陆序看着他,头一回坦然地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因为不想再看到他难过。”
“不想,再看见他乞求你的爱,想让他自由,想成全他……”
想起周煜林受过的委屈,和那些独自咽下去的心痛,陆序嗓音大了些,带着些怨:
“你知道他之前急性阑尾炎爆发,一个人在屋里疼得昏厥吗,给你打电话你却叫他别来烦你?”
“那天他都快疼死了,还得自己撑着理智签手术协议,因为你不在他身边,他甚至低下头向我乞求,让我别走,他那么害怕,你当时在哪儿呢?”
“还有那天你跟他吵架,他大半夜跑出来,差点被车撞死,要不是我反应快,你第二天就得去警察局认领他的尸体!”
“你当时又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着,这次该怎么冷暴力惩罚他,让他低头认错?!”
靳修臣的脸已经惨白,脑子都轰隆隆的,陆序的每个字,都像是针锥子一样,刺进了他的大脑,凿进了他的心脏。
他恍惚地喃喃自语:“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
这些所有,周煜林没跟他说过,他全都不知道。
原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周煜林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
这一瞬,他再也顾不得谁对谁错。
他只想要周煜林,只想立马见到周煜林,然后抱抱他,跟他说对不起。
只要周煜林愿意跟他回来,他以后一定再也不计较所有,好好地爱他。
靳修臣痛苦地呜咽,暴力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为什么不跟我说……我的林林……”
陆序冷笑一声,有种报复的快感:“跟你说?他在公司被污蔑成内鬼的事儿,倒是跟你说了,你又怎么做的?”
“你怎么不逼死他?你是不是要把他摧毁得干干净净才肯罢休?!他走得好啊,离开你他一样能幸福,你就跟阿姨说的一样,不配被爱,不配得到他的爱。”
听到这句话,靳修臣面目一瞬狰狞,死死地盯穿他,像要把他活剐了:“你再说一遍。”
陆序毫不畏惧:“你不配被他爱,他值得更好的。他就该像一个月亮一样,挂在天上,永远温柔地发着光。”
靳修臣看着陆序提到那个人时,眼里闪动的柔软,那样明晃晃的。
那是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
靳修臣顿了下,猛然醒过神来,瞳孔缓缓放大。
一时间他如遭雷劈,险些没站稳。
摇摇欲坠地上前,一把揪起陆序的衣领,愤怒到发疯,仿若要将他撕碎:
“你爱他?!你竟然爱上了他?!!”
陆序也是一怔,恍神了一瞬:“我……爱他?”
——
凌数已经很久没睡好了。
这些日子,只要他待在这个家里,眼前就处处晃悠着靳修竹的影子。
看着他因为自己恶作剧露出窘样时,低头偷笑的靳修竹。
故意把被子裹到自己那边,等着他开口要,然后得逞地挑眉的靳修竹。
以及彻夜照顾醉酒的他,满脸疲惫和温柔的靳修竹。
还有在床上热烈大胆地表达自己的爱意,以及掌控欲的靳修竹。
到处都是靳修竹。
凌数都快疯了。
屋里没开灯,他就那样坐在客厅的地上,睁着眼望着黑暗,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门铃突然响了。
凌数眸子亮了一瞬,他以为是那个人回来了。
但下一刻就听到,靳修臣在门外鬼哭狼嚎:“开门!凌数开门!”
凌数眼里的光消散了,他捏了捏太阳穴,撑着疲惫的身体去开门。
靳修臣几乎是在看到他的瞬间,就冲上来抓住了他的肩膀:“你查到靳修竹去哪儿了没?!啊?!查到了吗?!”
凌数摇头,奇怪地看他:“没有。你问这个干什么。”
靳修臣失望地松开:“我在找林林……我的林林……”
上回他听凌数说,周煜林是跟靳修竹一起走的,所以来凌数这边碰碰运气。
凌数叹了声,他们这是什么缘分,追妻火葬场都能凑一块儿。
难兄难弟。
凌数并不想应付他:“回去吧。你不是那么神通广大吗,自己去查。”
他又不做慈善。
而且靳修竹跟周煜林在一起,就算他查到两人在哪儿,也不想带上个靳修臣,去把水搅浑。
靳修臣却站在原地没动,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凌数正要关门,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靳修臣一眼,背过身接了起来。
助理:“老板!找到了!靳先生去了锦城!”
凌数立刻认真地问:“确认吗?”
他飞快往屋里走,一边穿外套,一边抓起车钥匙。
助理:“确认,侦探所的人提供了照片。”
挂断电话,凌数呼了口气,急匆匆地正要出门,结果一转身,就同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靳修臣撞了个正着。
这一下的冲击力可不轻。
凌数登时就晃悠着踉跄了几步,感觉天昏地暗地,世界都颠倒旋转了,眼前全是密密麻麻蠕动的蝇黑小虫。
他抬手一摸,额头上起了好大一个包。
凌数:“……你有病啊。”
靳修臣的眼角都被撞红了,但他却顾不得,眼神亮晶晶地盯着凌数:“查到了对不对?!我听你电话那边说查到了!在哪儿?”
凌数看着他,不说话。
靳修竹本来就误会他跟靳修臣有什么,他要把人一起带过去,只会给自己增加难度。
何必。
靳修臣抓住他胳膊:“说话啊!你别想赖,我都听到了。你带我一起,带我一起好不好,我求你!”
只要能找到周煜林,他什么都愿意做,让他给凌数跪下他都会毫不犹豫。
凌数皱眉:“松开。自己去查。”
靳修臣死死拽着他,倔得疯癫:“不。你不告诉我,今天你别想走。我就守着你,日夜守着你,上厕所也守着你,你总会忍不住想去找他。”
凌数闭了闭眼,他教养一贯很好,但此刻
他想打人。
片刻后,凌数妥协了:“成。那你跟着来。”
与其两个人在这里耗着,谁也不讨好,不如先行动,再往后拖,他的心里会更加不安定。
靳修臣立马笑起来,抢先迈出步子:“那走吧。”
凌数额角一抽一抽的跳动。
两人开车去了机场,等上了飞机,坐下后,凌数才发现,靳修臣里面的衬衫上沾着血,好大一片血迹。
凌数:“……你这,没事吧,要不要处理下。”
靳修臣却说:“不碍事。死不了。”
他现在很兴奋。
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周煜林了,就好开心,像个小学生一样,乖巧地坐着。
凌数复杂地收回目光,安静了会儿,突然说:“等到了那边,你帮我跟靳修竹解释下。”
靳修臣:“?”
凌数:“解释之前,我俩的事。”
靳修臣想到那件事,就来气。
明明是他帮凌数的忙,想刺激一下靳修竹,恶心靳修竹一把,结果谁想到,那天宴会周煜林也在。
直接玩儿脱,把自己也玩儿进去了。
靳修臣凉凉地讽刺:“怎么解释?说我们其实什么都没有?你自己觉得说得通吗?”
什么都没有的两个人,会在宴会的角落,暧昧地抱在一起调情吗。
靳修臣:“你自己出的馊主意,还连累了我,别再来挨我了。”
凌数沉默了,头疼地靠在座椅上。
当时他就是恨极了,想离婚,但靳修竹死缠着他,不放他走。
他气昏了头,也认不清自己的心。
刚巧看到网上的一些花边新闻,说他跟靳修臣之间有什么。
他脑子一抽,就想借这个报复一下靳修竹,把他气走。
又查到靳修竹要去一个宴会,于是他跟靳修臣做了交易,两人配合着策划了那暧昧不清的一幕。
谁知道好死不死的,那天周煜林也在。
凌数:“你当时,也没去哄周煜林,不见得你多宝贝他,这时候后悔了?”
靳修臣面无表情:“我他妈还不是因为,你管不好你的人,让他一直往林林跟前去蹿,我气昏头了。”
知道周煜林跟靳修竹在锦城开房时,他杀人的心都有了。
哪怕清楚,周煜林不是那种人,不会做那种没有道德底线的事儿,他们肯定什么都不会发生,但他还是醋得要发疯。
所以在被周煜林撞见他跟凌数在一起时,靳修臣干脆心一横,将错就错。
就是想让周煜林,也体会一下醋到发疯的感觉。
但那天晚上,周煜林跑开后,他却不断地想起,周煜林看到他跟凌数亲密那一幕时,眼里的绝望、心痛。
心里好慌。
于是第二天,靳修臣就车轱辘似的自己乖乖滚回家了。
现在想来,他就是个傻逼。
按照周煜林刚直的性格,可以容忍他不回家,容忍他冷暴力,容忍他不那么爱,容忍他各种。
但绝对容忍不了,他出轨、变心。
靳修臣手捂住脸:“我就不该答应你那种馊主意。”
凌数瞥了他一眼:“大哥别说二哥。”
而且,他尚且有理由那么做。
毕竟当年他是被靳修竹强迫的,这些年,他跟靳修竹是互相伤害,对方施加给他的痛苦也不少。
他反扑报复一下,也还算公平。
但周煜林可从来没对不起靳修臣过,他们是相爱的,一路陪伴着走过来的,最终两人却也落得,同他跟靳修竹一样的下场。
好讽刺。
有的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一路再无话。
等飞机落地时,已经是半夜。
两人都有些迫不及待,直接打车去了助理给的地址。
那是个市中心的别墅集中区,环境很好,住户不太多,所以很安静。
凌数想的是,太晚了,打扰别人休息不好。
他也不想半夜把靳修竹叫起来。
就决定在外面等一夜,天亮了再说。
结果靳修臣却不管不顾的,直接按响了门铃。
按了几下后,他索性扒着门朝里面喊:“林林!周煜林——”
凌数:“……”
要不把这玩意儿掐死吧。
凌数试图将他拉开:“别喊,深更半夜的,大家都在休息。”
靳修臣却一把打开他的手,冷冷地:“你走开,别妨碍我。”
凌数现在就是,后悔。
非常后悔。
他怎么就想不开,把这个癫公一起带来了。
此时,周煜林刚要准备睡下。
他最近的睡眠不好,总是睡得晚,就习惯在晚上看会儿书,催眠一下。
听到外面传来的嗓音,那么熟悉,他整个人一僵。
随后敲门声就响了。
靳修竹穿着睡衣探了个脑袋进来:“林林,你听见了吗。”
周煜林嗯了声,脑子像是卡壳的机器一样转不动,人都有些木。
他以为,靳修臣发了那么绝情的短信,也是想一刀两断,绝对不会再来找他。
靳修竹在他床边坐下,神色复杂道:“我刚从窗口看了眼,靳修臣来了,还有……凌数,也来了。”
靳修竹:“怎么办。”
周煜林睫毛微颤,垂下了眼:“随便他们吧。喊累了就不会喊了。”
他不想看见那个人。
也没有做好去面对靳修臣的准备。
靳修竹望着窗外漆黑的天:“我睡不着。”
周煜林:“戴上耳机,看会儿书吧。”
屋里谁都没再说话,却并不清净。
那一声声的‘周煜林’,从外面穿过厚重的水泥墙,钉子一样凿进他们的耳中。
靳修竹本来这段日子就没睡好,神经衰弱,此刻有些暴躁了:“好烦。”
这时手机振动了下,周煜林看见小区的物业群里,有好些户主在抱怨了。
【谁啊,神经,大半夜的吵什么】
【到底哪家的,自己领回去,别打扰大家休息】
【再吵报警了!】
周煜林重重地呼了口气,只能快步出了屋子,去把人领进来。
靳修臣隔着铁门看到他,就开始开心地喊:“林林,林林!我在这儿!”
周煜林站到那个人面前时,才恍然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动摇,和不淡定。
他的心,很平静,好像结冰的湖面一样平静,所有情绪都被冰面封冻了起来:“别在这里吵,别人要休息。”
靳修臣立马很乖地闭了嘴,小声说:“好。”
周煜林给他们开了门,随后转身往里走。
凌数没进去,反而是回了他叫的出租车里,打算这么将就一晚。
靳修臣则一步一步地跟在周煜林身后,见周煜林连个头都不回,全程无视他,就扯住青年的袖子晃悠:
“林林……你怎么不理我,我都来找你了,你也不跟我说说话……”
周煜林还是不搭理他。
靳修臣直接一个迈步,走到他前面把人拦住:“林林,理一下我……你是不是还在生气啊。”
周煜林终于肯给他一个眼神:“安静。不然就出去。”
靳修臣强硬地一把抱住他:“我不。”
时隔半个月,再次被熟悉的怀抱包裹,周煜林原本坚固的心脏,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壳一样,出现裂缝,轻颤了下。
那股熟悉的气息,还有体温,唤起了他心底最深处的爱意和贪恋。
周煜林闭了闭眼,用力掰他的手:“不要这样……”
靳修臣却迷恋地嗅着他身上的气味:“要嘛……林林,我想你。”
眼看着周煜林似乎有所动摇,靳修臣嗓音柔情,加大攻势:
“林林,这段日子我看不见你,可难受了,让我好好看看你,抱抱你。”
周煜林想起以前他孤独地等着靳修臣的无数个日夜,那时他那么期盼,甚至乞求着对方,能够回家看一看他,缓解一下自己的思念。
但靳修臣总是漠视他的感情需求,每回都只有一句在忙应付,哪怕回家了,态度也不冷不热,一个拥抱都很少施舍。
周煜林鼻尖泛酸:“可我已经不想你了。”
已经不想的时候,这个人却来了。
晚来的有什么意思呢。
靳修臣耐心地哄着:“我想你,我很想很想你。”
他只有周煜林了。
在听到晋婉那些话的时候,靳修臣对周煜林的想念,终于被催生爆发了,如同火山一样,猛烈又灼热,让他想要立刻见到周煜林,确认周煜林对自己的爱意。
如今怀里抱着周煜林,靳修臣的心脏,才总算是落了地,觉得踏实得不行。
宛若倦鸟归巢。
周煜林又想起,靳修臣那封绝情的短信,说绝不吃回头草……
狠话是这个人说的,现在在这里缠着他,想让他回头的,也是这个人。
为什么靳修臣总能这么随心所欲,想吵架就吵架,狠话想说就说,事后想和好,就能转瞬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同他亲热,考虑过对方的感受吗?
这种忽冷忽热的感情,让周煜林像是在冰天雪地的寒冬里,裹着一层用厚厚的火炭做成的被子,他已经感受不到冷热,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
周煜林不想再配合演出了,用力地把人往外一推,语气也冷了几分:“我说了别这样。”
靳修臣好声好气地哄了这么久,却换来热脸贴冷屁股,连个好态度都没有。
此刻他的脸色也逐渐不好了。
靳修臣鼓着眼睛:“我都来了,这么远的距离,大半夜的,天那么黑,还是不管不顾的来见你,也耐着性子哄你了,你还想怎样?”
周煜林眼神惊愕一瞬,又缓缓变得平静,死水一般的平静。
他还以为……这个人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所以才找过来。
在见到靳修臣之前,他想过,或许男人会道歉,会求他,会像以前很多次吵架那样,放低身段说很多软话。
但怎么都没想到,靳修臣是这么理直气壮,高高在上。
好像一切都只是他的错,是他在无理取闹。
而靳修臣,总觉得自己低头了,周煜林就活该像以前一样接受,觉得自己表达了爱意,周煜林就必须也立马回应同等的爱意,否则就是错。
这个人,一点没变。
周煜林失望地看向一旁:“要么你安静地进屋睡觉,要么我报警你扰民,让警察把你领走,自己选。”
靳修臣不可置信:“你要报警?”
他后退两步,抬眼可怜巴巴又凶狠地瞪他:“你好狠的心啊周煜林。”
周煜林不看他:“如果你不闹,就让你住一晚。我累了,要睡了,客房就在你左手边,自便。”
他说完抬脚就上楼了。
虽然没回头,但他能察觉到,靳修臣哀怨的眼神,一直在注视着他。
回到房间,靳修竹还没走,两人四目相对,都是满眼的疲惫。
周煜林坐下,好久后才有力气说:“凌数没进来,但我估计他也没走,应该在大门口守着的。”
靳修竹嗯了声,他怀里揣着个枕头,把自己的脑袋搁在枕头上,突然说:“林林,要是有天我不见了,你别找我。”
“凌数那边……帮我转告一下,说我不恨他。”
这些年都是他咎由自取,是他太偏执,一直缠着凌数。
他一直想对凌数说一句——让你那么痛苦,对不起了。
周煜林敏锐地察觉到靳修竹的状态不对:“什么叫不见了,哥你有事跟我说,我们商量着一起面对。”
靳修竹只是歪头看着他笑,又抬手揉揉他脑袋:“我能有什么事。就是,万一哪天我累了,想躲到一个谁也找不到我地方……这只是一种可能。”
周煜林说不出话,这段时间,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都没时间关注靳修臣。
现在在灯光的映照下,他才突然发现,靳修竹似乎消瘦了好多。
是那种病态的,倦怠的瘦,尤其眼底的灰暗和无望,让人心疼。
周煜林只能轻轻握住他的手:“哥,你还有我,别让我找不到你。”
他已经一无所有了,靳修竹,是他在世界上最后的亲人。
如果这段日子,不是靳修竹在身边陪伴他,周煜林难以想象自己会因为悲伤,坠落到什么黑暗的地步。
靳修竹眸子柔软了一瞬:“你小时候就黏我,多大了,还黏我。”
他轻叹一声:“林林,我希望你能明白,永远没有谁离不开谁。不要把自己的精神寄托在别人身上,你要强大,学会从自身内部,去源源不断地产生安全感,自给自足。”
“而不是……求着别人施舍爱和安全感,这是不对的。”
周煜林神色逐渐暗了:“我知道。”
但是他的精神支柱,他的安全感,早在父母去世时被摧毁了,这些年,是依靠着靳修臣再建立起来的。
所以他对靳修臣的情感依赖度很高,如今能狠下心离开,已经是他拼尽全力,挣扎到血肉模糊,才最终得到的结果。
他正在努力地自我痊愈,希望有天能达到靳修竹说的那个境界吧。
靳修竹拍拍他的手:“好了,睡觉吧。我该回房间了。”
房门打开又关上,屋里彻底安静了,只剩下周煜林一个人。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却怎么都睡不着。
为什么呢。
永远不吃回头草,是那个人自己说的。
为什么现在还要来找他,再次搅乱他平静的生活。
这一晚,几个人都失眠了。
——
第二天,周煜林早晨出去扔垃圾,刚巧撞见了住在隔壁的邻居。
那是个很美丽的女人,她头发懒散地垂在胸前,一副没睡醒的懒洋洋的样子。
看见周煜林,女人抬了抬下巴:“帅哥,对,就是你,昨晚那个在外面发疯的人,是你家的吧,是你的谁啊?”
周煜林歉意地浅笑:“他……是我的前男友。”
说出前男友三个字时,周煜林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既失落,又空唠唠的,还有点可笑。
他们明明是夫夫,结了婚的,但因为国内不能领证,十年的相伴,如海的深情,也只能用‘前男友’三个字,来对别人介绍他们的关系。
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就好像,用一个巴掌大的杯子,去装连盆都装不下的西瓜。
这一刻,周煜林心里想的竟然是——啊,原来他们,也不过如此。
不过是前男友的关系。
周煜林:“是昨晚吵到您了吗?真的不好意思。”
女人摆摆手:“嗐,这人都分手了还来纠缠,你也是不容易,处理好就行,我反正是经常熬夜,没吵到我。”
“但有些人不太满意了,你回头在群里给大家道个歉吧,态度诚恳点,大家也不是啥坏人,能理解的。”
周煜林很抱歉:“好的,谢谢。”
他话音刚落,厚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男人敞亮的嗓音,从门里飘了出来:“林林!林林你去哪儿了!”
周煜林:“……”
他真不想吱声。
女人一耸肩:“我先进屋去了,你加油。”
周煜林:“好,实在抱歉。”
靳修臣在门口,只看见了女人的背影,他不满意地问:“林林,那谁啊?”
周煜林不太想理他,抬脚进屋:“邻居。”
靳修臣跟在他身后:“哦。”
周煜林在沙发上坐下,开始看书,直接无视了他。
靳修臣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他身旁:“林林,林林理一理我嘛~”
周煜林充耳不闻,只当有只苍蝇在嗡嗡萦绕。
靳修臣索性一把扯住他拿书的手。
周煜林皱眉:“松开。还有,你该走了。”
靳修臣笑眯眯的:“走!马上就走,现在就走。林林你的行李在哪儿,我去帮你收拾。”
周煜林目光不起波澜地看着他:“是你走。你自己走。”
靳修臣冲他眨眼:“林林要跟我一起走嘛,一家人就应该板板正正地,一起回去。”
周煜林有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这个人到底是真的听不懂,还是在装作不懂?
周煜林:“如果今天你不走,晚上也不会再让你住进屋,你要是再在外面吵,我就报警。”
靳修臣脸上的笑变得僵硬,像是卡顿的机器人一样。
他手指勾住周煜林衣角,讨好又小心翼翼地拽了拽:“别这样嘛林林。你对我真的好冷漠,好狠心。我会难过的……”
周煜林安静片刻,垂眼看着地面:“你这样,挺没意思的。”
“如果你认为,磨一磨我就会心软,那你错了。”
“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的态度,我绝对不会跟你回去,我,绝对不会再犯贱。”
靳修臣眼里勉强撑起的笑意,逐渐被蔓延开来的冷意覆盖。
他扯住周煜林袖子的手,也从半空滑落了。
靳修臣咬紧牙,咬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一团,一双眼睛睁得要吃人一样,死盯着周煜林。
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反而抽动着脸部肌肉,重新扯开一抹笑:
“怎么会,林林怎么会犯贱,是我犯贱。都是我的错,我求你回去好不好。”
“你看我都求你了,林林就别生气了,别闹了,有什么我们回去再商量,好不好嘛。”
周煜林轻吸一口气,失去耐心:“你还是这样。永远听不进别人的话,只顾着自己的意愿。”
他近乎挖走自己的心脏,逼着自己狠下的心,才能那么决绝果断地分手离开。
但在这个人眼里,不过是轻飘飘的‘生气’和‘闹’两个词。
显得他的决心,和心痛难过,都那么可笑。
周煜林丧失了交流的欲望,转身就走。
刚出门,却碰上外出回来的靳修竹。
靳修竹:“林林,我在别墅后面的园区,发现了一片野玫瑰,开得漫山都是,特别漂亮,要不要跟哥去看看?”
他怕周煜林因为靳修臣心情不好,特意来带他出去散心。
周煜林想都没想:“好。”
去哪儿都好,只要不再跟靳修臣待在一处。
靳修竹突然瞥见,他的侧脸上,有一块红色的斑点,就下意识伸手去摸:“这是什么?伤口吗?”
他用指腹摩挲几下,红色的斑点掉了:“好像是什么酱,你都沾脸上了。”
两人凑的不近,只是寻常的一臂距离,动作也并不暧昧。
但刚从屋里出来的靳修臣,看见这一幕却直接炸了。
他两步上前,朝着靳修竹的肚子就一脚踹过去:“谁他妈准你碰他的!”
靳修竹毫无防备,被他这猝不及防的一脚,踹出了半米远,天旋地转一阵,身子踉跄摇晃着站不稳。
还好一个身影及时闪出来,一把托稳了他的后腰。
靳修臣怒气冲天,撩起袖子就还要冲锋,周煜林忙拦腰抱住他,也生气了:“别在这儿发疯!”
这时,护着靳修竹的凌数却突然上前,直接抬脚就踹了回去,同样是踹的靳修臣腹部:“还你。”
被周煜林钳制住的靳修臣,跟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小鸡崽似的,只能站在那儿挨打,小腹结结实实地落了一脚。
他的肚子上本来就有伤,厚实的力道砸上去,直接给他疼得眉头都拧成了麻绳。
几人都没预料到,平时脾性温和的凌数,会突然来这么一下,都卡壳了几秒。
靳修臣最先反应过来,气得脖颈子通红,天灵盖儿都要炸了:“你他妈敢踹我?!”
他一只腿挣扎着,朝凌数那个方向使劲儿踢腾,像条在煎板上扑腾的鱼,滑稽又狼狈。
凌数山一样横在靳修竹身前,神情冷然又无所畏惧地看着他。
来啊。
这更加激怒了靳修臣,他嘴里一通乱骂,边骂边试图甩开周煜林:“放开我!老子今天弄死他!”
修罗场已经触发,场面一团乱糟。
周煜林和靳修竹都头疼得厉害。
两人对视了一眼,达成了某种共识。
随后他们索性什么都不管了,转身就走。
那么果断干脆。
见周煜林和靳修竹离开,要打起来的两个人,反而杵在原地犹豫了。
空气凝固几秒。
面面相觑一番,权衡利弊后,还是决定先分头去追老婆。
靳修臣亦步亦趋地跟在周煜林身后,小小声叫他:“林林?林林生气了?别生气嘛。我就是看他碰你,我太气了,他怎么敢的!”
“而且你竟然就那么站着让他摸……我不许,我醋得要发疯了。”
周煜林停住脚,却没转身:“你走吧。你赶紧走。”
靳修臣盯着他的背影,额角青筋暴起。
紧了紧拳头,嗓音的温度也冷却了:“周煜林……别这么对我。”
周煜林满是疲惫:“我们结束了。真的结束了,彻底结束了,永远不可能了。你听懂了吗。”
“你现在缠着我,也不是因为你还爱我,只是因为你自己不甘心,不能接受自己被甩了。”
周煜林闭了闭眼:“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不想再让平静的生活,被这个人搅得一团乱。
靳修臣眼都气红了,一把抓住他胳膊:“我不懂!凭什么啊,谁让你结束的,谁准许的?!”
“我都这么低声下气地哄着你,求你了,你还想我怎样!有意思吗?!”
“你怎么那么能啊周煜林,你说,你到底还想怎样,我都依你!你就是让我去死我都毫不犹豫!说话!”
周煜林垂下眼,掩盖眸底细碎的悲伤:“我不想你怎样,从来都没想过要你怎样。”
“因为……我对你再也没有期待了,心如死灰,是真的不想跟你在一起了。”
“所以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回心转意,懂了吗。”
靳修臣难以置信地后退两步,像是受到了巨大打击:
“不可能……不可能的……你这么说,你不怕我心碎吗周煜林……”
他眼眶通红,委屈得无措:“你以前都舍不得对我说重话的……你已经不爱我了,不在乎我了吗?”
周煜林眼眶一酸。
在靳修臣看不到的视角,他飞快地眨着眼睛,想把某些液体,连同某种涌上来的凶骇情感压回去
靳修臣看着青年决然又平静的背影,忽然心慌。
心好慌。
他感觉,有很重要的东西正在失去,像是一缕青烟从他眼前明目张胆地飘走,但他怎么也抓不住。
靳修臣想要上前抱住周煜林,以此来获得一点心安,但对方比他动作快一步,已经朝前走去。
周煜林丢下一句:“走。别再找我。”
靳修臣看着自己落空的胳膊,嘴里酸涩得发苦,眼眶里也有温热的液体在盈动。
他看向周煜林的背影,像只被主人抛弃的大狗,突然哑着嗓子说:
“林林,我受伤了,肚子、肚子流血了……”
周煜林喉咙一酸,顿在原地,但没转身。
靳修臣红着眼哽咽:“林林我疼,你过来抱抱我好不好……哄一哄我……”
他那么独孤地立在那里,颤抖的嗓音掺杂着无尽的难过。
靳修臣想起过去十年里,他们也不是没吵架吵到分手过。
大学毕业后的某次,靳修臣为了尽快让公司走上正轨,拼了命地拉生意,每天陪客户陪到半夜,喝酒喝到吐。
周煜林很生气他这种不爱惜自己的行为,就跟他吵了起来,靳修臣当时却觉得爱人不能理解自己,于是两人吵得面红耳赤。
吵到最后,周煜林气得说了分手,但说完后,他自己先愣住了,可怜巴巴地红了眼,背过身去不肯理人。
靳修臣就端着小板凳去他面前坐着,周煜林侧向另一边,他又坐到另一边。
那天他哄了周煜林很久,可怎么都哄不好。
就觉得,这人怎么这么可爱,分手是自己说的,到头来被那句分手伤到了,生闷气的也是自己。
最后是靳修臣在切菜时,不小心切到了手,他故作惊讶地喊了声疼,周煜林便急匆匆地跑进来看,急得眼泪花都出来了。
最后抱着他那个马上就快要愈合的伤口,难过地说对不起,还可爱地说:“我哄一哄你,抱抱你,是不是就不疼了。”
周煜林总说,受伤和生病的人,在这个家里有特权,可以要求被哄。
靳修臣每次都这样跟他撒娇,好使得不行。
但如今,他肚子上的伤口有那么长,那么深,血都止不住,周煜林却那样无动于衷。
靳修臣眨巴眼,泪水从眼角滑落。
为什么他的林林不心疼他了。
他都受伤了,都流血了,伤口都那么大了,林林却看都不看他一眼。
林林不疼他了。
周煜林心脏猛然揪疼了一瞬,好像有把螺旋刀,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绞碎了一般。
但最终,他只是咬咬牙,狠心抬脚离开了。
靳修臣望着他决绝的脚步,视线模糊,心痛到窒息,身子都站不直。
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原来周煜林,不是在闹脾气,也不是在欲擒故纵。
不是想要他认错低头,更不是想要他哄一哄。
而是……
真的就不要他了。
【作者有话说】
QAQ抱歉宝子们,太困眯了会儿,来晚了QAQ
通知——
从明天起,更新时间仍然在晚上8点哈么么么QVQ
聊点题外话:
今天上夹,看到宝子们的担忧了,不要担心,不要提前去担忧,你们担忧的问题,基本是没有的QVQ不要怕我圆不上,我都不怕,大胆些QVQ
更不用担心林林的性格撑不起火葬场,撑得起的,他的性格就是柔中带刚,一旦情感抽身,就会极度理智,前面优柔寡断,是因为那是十年的感情,不是我夸张,寻常人恋爱三年,都难以走出来,给林林一点时间哈QVQ么么么,还有这个癫公,不要怕他癫,癫得越狠,后面毒打越痛,信我QVQ
好了,最后,再次提醒,如果宝子们有看得不舒服的,一定及时撤退!不要勉强自己,为了一本小破文搞坏心情哈,不值得QV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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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0 第 30 章
◎你受不了可以走◎
一整天, 周煜林再没看见过靳修臣。
也许是听了他的话,知道没希望了,死心了, 就走了吧。
本来那个人, 也不是真心悔过,来跟他求和的。
晚上时, 周煜林独自坐在天台上吹风。
已经是五六月份的天气了,入了夜也不凉,反而风很轻柔, 吹的人浑身舒服。
今晚是圆月, 皎洁的月光, 水银似的铺了满世界,星星到处散落着, 夜色不错。
周煜林望着半空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只手在他肩上轻拍了下。
周煜林转头,就看见靳修臣递给他一瓶罐装可乐。
靳修竹:“喝点。”
周煜林接过, 拉开盖子仰头灌了一气,随口问:“凌数走了?”
靳修竹学着他,也用胳膊肘撑着趴在栏杆上:“没。”
周煜林嗓音飘忽:“那你打算怎么办,跟他回去吗。”
靳修臣指尖抠着易拉罐瓶子,眼神虚焦:“不。我不吃回头草。”
又问:“你呢。”
周煜林只淡淡地说了四个字:“绝不回头。”
他的语气很平静坚毅, 但在风里, 不可避免地透着破碎和难过。
靳修竹偏头看他:“有件事,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你。”
“上回我们在宴会上, 撞见靳修臣跟凌数两个人亲密, 你还记得吧。”
周煜林嗯了声, 何止是记得。
哪怕都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如今那个场面,在他脑子里仍然清晰无比,恍若昨日发生。
他甚至能清楚地记得,当时靳修臣的一只手,是撑在凌数腰后的墙上的。
靳修臣的另一手,跟凌数的手紧紧交缠在一起,是十指相扣的姿态。
两人的靠得那么近,胸膛都贴在一起,是爱侣才会有的距离。
周煜林闭了闭眼,把那个场景从脑袋里撵出去。
但心脏仍然不可遏制地,被刺痛到骤然收缩了下,手里的易拉罐,已经被捏出了凹陷。
靳修竹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假的。他俩什么事都没有。”
周煜林睫毛抖动两下。
靳修竹苍白地笑:“都是因为凌数,他想报复我,逼我主动离开他,所以跟靳修臣搭手演的一出戏。”
“本来他们是想让我瞧见的,但没料到那天你也去了,更没想到会被你撞见了。”
周煜林垂下眼:“所以呢。”
靳修竹:“所以这件事,是你误会靳修臣了。我也是刚从凌数那儿知道真相,看你这么难过,怕你以后会后悔,想着还是跟你说一下。”
周煜林轻声:“我看起来,很难过吗。”
靳修臣揉了把他的软发:“好了,在哥面前就别强撑了。难过又不丢人。”
周煜林一直紧绷的双肩,放松了下来,他仰头看着天空:“哥,其实我在离开后,就隐约猜到了。”
但因为思绪太混乱,当时他并没有太过在意,反正横竖他是铁了心分手,不会再回去。
靳修竹眉眼担忧:“那你……”
周煜林回头朝他笑了下:“我了解他不是三心二意那种人。”
“现在想来,如果他真的移情别恋了,他也不会出轨,他根本不屑出轨。”
“他只会,干脆利落地跟我分手,毫不念旧情地让我滚蛋,给他的新欢腾位置。”
这就是靳修臣,一个本质绝情,又非常冷血的男人。
这就是书里的靳修臣,那个心狠手辣的大反派。
靳修竹哑然,别说,他那个弟弟真就这样儿。
在这一点上,他们还真像亲生的两兄弟。
靳修竹:“那你为什么,还因为这个跟他分手?”
周煜林喝完最后一口可乐,把易拉罐扔出去:“你也认为我是因为这件事,才离开他的吗。”
周煜林:“他当时,明知道我误会了,却晾了我一整晚,也不来解释,他难道不清楚我会难过吗?”
靳修竹怔了下,恍然明白什么。
周煜林撑起一个很勉强的笑:“我被刺痛,在难过,我的爱人却在旁观,就好像看着溺水的人在河里挣扎……”
“就算我是被水淹死的,但跟被他杀死的,有什么区别。”
他忍受不了这种背刺。
更何况,把他推下水的刽子手,就是他的爱人靳修臣。
周煜林:“我之前就有分手的打算,只是在这件事后,失望达到了顶点,心死了,所以就走了。”
那么久以来,周煜林都好像陷在流沙里,他看着岸上的爱人,无数次乞求着朝他求助,但对方都无动于衷,不仅不帮忙,反而将他推得更深。
最终,流沙没过膝盖,没过胸膛,没过脖颈,一点点、一点点地将他吞噬,直到淹过头顶。
他终于死了。
而这个漫长的过程中,靳修臣有无数次将他拉出来的机会,男人却从始至终,冷眼旁观。
他死了,凶手是流沙,也是靳修臣。
但要说痛,被流沙淹没窒息而死的痛,远不及爱人无动于衷的冷漠带来的痛。
一边清醒地知道该离开了,一边又死都舍弃不掉,只能看着自己继续犯贱。
就好像自己拿着一把刀,亲手剐着自己的心脏。
心疼自己,但停不下来。
靳修竹安静地听着,眼眶像是有钻石在拼命往外面钻,硌得他眼睛生疼。
他懂的。
在他跟凌数的感情里,他也是那个,被逐渐淹死、声嘶力竭地求救,都得不到对方一个眼神的人。
所以他最懂得周煜林的感受。
靳修竹:“我总觉得,靳修臣还会再来,要不你躲一阵吧,等出国留学的事儿办妥了,他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周煜林想了想:“过段时间吧。”
而且,靳修臣既然能找到这里,那不管他跑到哪儿,靳修臣都能再找过来。
逃跑只是治标不治本,并不能解决问题。
更何况,凭什么他要躲躲藏藏地生活,明明……明明他什么都没做错。
他不想再那么憋屈地低头。
半空的圆月被乌云吞了一半,风也微凉了些,两人安静地待着,享受着片刻的寂静。
很久后,靳修竹突然说:“林林,我把我的财产都转移到了你的名下,虽然不多,但哥希望你能拿着。”
周煜林猛然皱眉,他总觉得,最近的靳修竹很不对劲儿:“哥,你到底怎么了。”
靳修竹朝他笑笑,这个笑,不再似他以前那般意气风发又透着桀骜,反而是无力、苍白,满是风霜雨打后的疲倦。
靳修竹:“我可能……过阵子,会消失很久。”
“我也没别的亲人了,现在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以后林林你自己好好的,不要再跟靳修臣纠缠在一起,天高海阔,你出去看看世界,活得自由自在的。”
“不要,再被一个人困住。”
靳修竹说完,仰头看天,吸了吸鼻子,把涌出来的情绪又倒了回去。
周煜林沉默片刻:“我会的。”
他知道,依靳修竹的性子,如果他不自己主动说,旁人问是问不出来的,他索性什么也不问了。
第二天,周煜林就发现靳修竹说得没错。
靳修臣确实再来了。
早晨周煜林刚打开门,一团黑影就咚地一声扑在了他的脚上。
靳修臣忙撑着地起身,扯扯坐得皱巴巴的衣摆,挂着两个青黑的大眼圈疲惫地朝他笑:“林林,早啊。”
他衬衫上,肚子那一块还有凝固的血迹。
衣服都没换,应该是根本就没离开过。
周煜林哑然半晌,才听见自己问:“你在这儿多久了?”
靳修臣小心翼翼地杵在他面前,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晚上。”
周煜林视线扫过他的伤口,心里烦躁:“……我昨天说得还不够明白吗,我们——”
靳修臣抢答:“我们结束了,彻底结束了,再也没可能了,我都知道了林林。”
他眼巴巴地用手指勾住周煜林袖子:“但我不走,我不能没有林林。”
昨天靳修臣真的很伤心。
伤心过后,他又开始生气,觉得周煜林怎么突然就不要他了,突然就放弃了他们十年的感情。
觉得,周煜林太寡情了,他们一起相依为命十年,这个人却说放下就放下,说不要他就不要他。
心也忒狠心了。
但靳修臣一想到,他可能会永远失去周煜林,心脏就好像在被硫酸腐蚀一样,滋啦啦地带着响的痛。
脑子里不断响起晋婉那些疯话——“没有人愿意爱你,你不配,没有人愿意要你,你永远都只能是孤单一个人。”
于是恐慌和愤怒在靳修臣的胸腔里膨胀开,他猛然明白了。
他什么都可以没有,但唯独不能失去周煜林。
否则他会发疯,会死。
只有周煜林在他身边,他才能获得安心,才会觉得,这个世界上,他不是孤单一人,灵魂是有归处的。
靳修臣上前一小步:“我反省了,知道错了。林林为什么不要我了,我总得清楚原因吧,于是我想了一晚上。”
周煜林顿住。
靳修臣神情认真:“是因为凌数的事儿吗?”
“我跟他什么都没有,那天只是因为,他想演一场戏,把靳修竹赶走,我觉得能气一下靳修竹挺有意思的,就答应他了。”
“我发誓,我俩清清白白,比小葱拌豆腐都还清白。”
周煜林心里原本燃起的那点期待,像是被吹灭的蜡烛,完全熄灭了。
他发现,原来他还是在意的,哪怕他完全没有跟靳修臣复合的打算,但仍然在意靳修臣能知道错了,然后后悔。
没办法,人的本性就是这样,本质是希望自己受过的痛苦,得到承认和弥补。
现在看来,是他愚蠢了。
周煜林嘴角扯起一个讽刺的笑,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不友善的表情了:“你思考了一晚,就只得出这个结论吗?”
靳修臣无措地看着他:“不是吗?”
周煜林:“你真的认为,我们完蛋了,是因为凌数?”
他轻吸一口气:“那我无话可说。”
周煜林转身离开,他得去喂伴伴了。
最近伴伴的身体越是不好了,医生说,大概就这一个月的活头,让他好好照顾。
靳修臣在原地愣了会儿,又很快跟上来,追在周煜林身后:“林林,我道歉好不好,不管怎样,都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
周煜林拿出狗粮,给伴伴配食,一个眼神都没再给他。
靳修臣一把抓住他胳膊:“……林林,你说句话。你想我怎么认错都行,跪下求你都行。只要你原谅我。”
他的态度很诚恳,比昨天诚恳多了,一副错了就立正挨打的范儿。
周煜林却只是不轻不重地说:“如果你连自己错在哪儿,我们为什么完了,都不知道的话,那你连道歉的资格都没有。”
这样的道歉,跟敷衍有什么两样?
不过是为了达成‘被原谅’的目的,以及迫于‘害怕失去’的恐慌,而暂时的委曲求全,放低姿态。
他都懒得听。
周煜林果断甩开男人的手:“请离开,不要再骚扰我。”
看着他的背影,靳修臣缓缓握紧了拳头。
他觉得周煜林心里肯定还是有他的,他不相信周煜林就这么不要他了。
只要他再努努力。
首要的第一件事,就是他得想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儿,做了什么让林林伤心了。
只要他诚恳地道歉弥补,林林肯定会回来的。
中午吃过饭后,该到了带伴伴去医院检查的时候了,周煜林收拾了下,抱着伴伴出门了。
靳修竹闲着也是无聊,就跟他一起。
附近不远就有一家宠物店,两人是走着去的。
走着走着,周煜林突然感觉,身后有一抹若隐若无的视线,一直在跟随着他。
一回头就瞧见,靳修臣正在距离他们十几米远处,看他们停下脚步,也立原地不动了。
他身旁还站着个人,应该是凌数。
周煜林跟靳修竹说:“他们跟来了。”
靳修竹反应很淡:“嗯。别管他们。”
周煜林也只能当做没看见。
这边,靳修臣正死盯着靳修竹,那眼神冷冰冰的,恨不得把人活剐了。
看着靳修竹跟周煜林有说有笑,气氛那么温柔和谐,靳修臣随手扯了把路边长到半腰的草发泄。
他面无表情:“林林笑得真好看,眼睛弯弯的,嘴角也弯弯的,他是仙子下凡吧,他好久没对我笑过了。”
凌数:“……”
神经。
不远处的两人似乎聊到了伴伴身上,靳修竹伸手去摸伴伴,很自然就靠周煜林近了些。
靳修臣顿时咔嚓一声,掰响了手指骨节,眼神要吃人一样:
“林林最爱干净了,他身上香香的,头发香香的,脸也香香的,到处都香香的……那个狗东西,怎么配靠林林那么近!”
凌数人麻了。
他有罪,请让他在追妻的路上,正当地接受折磨,而不是被迫跟这个癫公在一起,遭受精神上的荼毒。
这时,靳修竹的手突然搭上了周煜林的胳膊。
靳修臣忍无可忍,一脚踢在凌数小腿上:“去,去把你老婆领走。”
凌数疼得天灵盖都木了,但良好的教养让他忍了下来:“你怎么不去把你的人带走。”
癫公。
靳修竹要愿意跟他走,他还用得着在这边,做贼一样,惨兮兮地跟着吗。
好不容易到了宠物诊所,周煜林跟靳修竹进去了,在大厅等伴伴的检查结果。
外面看不着里面的情形,靳修臣急得团团转,最后索性一头跟了进去。
凌数也只能硬着头皮紧随其后。
看不见靳修竹,他心慌。
这个宠物诊所不大,等待的大厅就那么十几把椅子,还靠得很密。
靳修臣毫不避讳,直接在周煜林身后一屁股坐下,怨气满满地盯着靳修竹。
林林说他没认识到自己的错之前,连道歉都没资格,所以他在反省了。
在好好地反省了。
但在周煜林原谅他之前,他得把人看牢了,绝对不允许靳修竹趁虚而入。
前排,周煜林中午没吃多少,现在有点饿了,就顺口问了靳修竹一嘴,问他有没有吃的。
靳修臣忙低头去掏自己的包,他记得周煜林饿急了会胃疼,所以随身带着糖的。
等他掏出来,巴巴地把糖递过去,周煜林却看都没看,反而是越过他,接了靳修竹的饼干。
靳修臣恨恨地瞪着靳修竹,把糖剥了,一把塞进自己嘴里。
周煜林同靳修竹,两人吃着同一盒饼干,随意聊着点日常。
靳修臣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们。
看着周煜林对男人展露出温和的笑,听着周煜林轻声细语的嗓音,他心里越来越堵得慌。
每秒钟,都像是被架着在火上翻烤。
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但经过上次的教训,他学会了忍耐和克制。
靳修臣知道,如果他对靳修竹发飙,只会把周煜林越推越远,让周煜林更加厌恶他,坚定地不要他。
所以靳修臣在强忍着,不让自己发疯。
就这样过了十几分钟。
突然,靳修竹听见啪嗒的声响,像是水滴落下。
他低头,就看见自己的衣服上,艳红红的血迹极其刺目。
靳修竹愣了下,抬手去擦自己的鼻子,擦到了一手的血。
他眼前顿时一黑,直挺挺地朝前栽倒在了地上。
周煜林被吓得惊慌,忙去扶他:“哥!”
凌数和靳修臣也发现了,都飞快地围了过来。
凌数眉头紧皱着,伸手就要去抱靳修竹:“我来。”
他关切紧张的样子,不像是假的。
周煜林犹豫了下,正要松手,胳膊却被一把抓住。
靳修竹恹恹地掀开眼皮,有气无力:“林林……让他走……我不想看见他。”
凌数浑身一僵,眼里闪过一抹隐晦的痛色,他伸在半空的手,最终无力地缩了回来。
然后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了靳修竹看不见的视线死角。
周煜林抱着靳修竹,将他扶起靠在座位上。
靳修臣就在旁边看戏,心里不爽到极点。
终于,在看见周煜林的手,搂住靳修竹的腰时,他忍不了了。
靳修臣咬牙切齿:“装呗,谁能装得过你。”
又去扯周煜林的衣角:“林林你别管他,他根本就没事儿,别碰他,我不准你碰他,不准他靠你那么近。”
“你管管我好嘛,我的肚子好疼,我是真的受伤了。”
周煜林本来心情就一团乱麻,头都要炸了:“别闹了!你能不能安分点!”
靳修臣勾着他衣角的手,缓缓松开,满脸受伤:“你凶我?你为了他凶我?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周煜林一边用纸巾,帮靳修竹止血,一边冷眼刀过去。
靳修臣委屈地低下头,小小声:“好嘛…这样对我,也挺好的……”
好半晌,靳修竹的鼻血终于止住了,人也缓过来了,虚弱地靠在椅子上休息。
周煜林起身去厕所洗手。
见状,靳修臣忙拔腿就跟了上去。
厕所,周煜林挑了个最里面的隔间,刚拉开门,一个身影快他一步闪了进去。
男人有力的双臂直接横搂住他的腰,大力地把他往里一拉。
咔嚓。
隔间的门被锁上了。
狭小的隔间内,两人被迫紧贴着彼此,再多点的空间也没有。
周煜林还以为碰上变态了,皱着眉抬手就要反击,身后的人突然委屈巴巴地喊他:“林林……”
周煜林一顿:“松开。”
靳修臣不仅不松,反而更紧地搂住他,抱着他撒娇一样晃了晃:“不。”
他低头把脸埋在周煜林的脖颈,贪恋地深嗅起来,嘴里喃喃:“林林……林林……”
周煜林禁欲很久了,此刻被这样紧密地抱着,脖子上的痒意水波般,在他全身荡漾开。
他整个人都酥了,脸燥热得发红。
周煜林尽量平复着呼吸,不让自己的狼狈被发现:“听不懂话我揍人了。”
靳修臣猛地抬头,倔强地同他对视:“那你打死我好了。”
周煜林:“……”
头疼。
周煜林知道他吃软不吃硬,只能放柔了态度:“别这样。”
靳修臣:“要这样!”
靳修臣可可怜怜地看着他:“你只关心他,你都不关心我。我的伤口好疼。”
周煜林想强忍着不搭理他,目光忽然瞥了眼靳修臣的额头。
那里有一道狰狞的疤痕,是当年靳修臣为了给他挣学费,在工地上落下的。
后来周煜林试图劝过靳修臣,让他去做疤痕修复手术,把这条疤去掉,因为他每次看到这个疤,都会难过,心疼。
靳修臣却坚决不肯,他总是笑眯眯地说,这条疤是他守护周煜林的勋章,他要留一辈子,以后如果他犯了错,周煜林看到这条疤,就会心软原谅他。
周煜林别开脸,不想再看,不想回忆。
靳修臣却捕捉到了他这一瞬细微的反应,一把抓住他的手,按在了自己额头的疤痕:“摸摸。”
周煜林试图抽会手,但胳膊动了两下,没抽出来。
靳修臣小狗一样,巴巴地看着他:“林林,我伤口好疼,很疼很疼。”
又说:“还有肚子上也有伤,昨天林林真的好绝情,我都说了我受伤了,好疼,都那样流血了,林林也没回头,看都没看我一眼。”
周煜林只是沉默。
靳修臣以为他这样,是被自己打动了,于是趁机得寸进尺:“林林,你不要跟靳修竹走得那么近好不好??你是不是想这样来惩罚我……”
“我接受惩罚,我都接受。但能不能换一种方式,我真的受不了看见你跟他在一块儿。”
周煜林眉心微动:“我没有。”
他跟靳修竹,真就是正常社交,不明白为什么靳修臣每次都发疯,一定不允许他跟靳修竹来往。
靳修臣把脸贴上周煜林的脸,轻轻蹭着:“林林,我真的要疯了……你离他远点好不好,好不好嘛。”
周煜林偏头避开他的动作:“我们一点过界的行为都没有,只是朋友。”
靳修臣不依了,语气硬了点:“你想交朋友,可以跟别人啊,凌数都行,就是靳修竹他不行!”
周煜林被踩中雷区,冷眼看他:“你没有权利干涉我的社交。”
“更何况我跟他认识的时间,比跟你还要早,还要长,你是后来者,就算我们没分手,你也没资格让我跟他断交。”
靳修臣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不是!我都说了,是我先看到你的!是我先认识你的!他才是后来者!”
说着说着,靳修臣突然发疯,一口咬在周煜林脖颈上:“你欺负人!”
周煜林闷哼一声,把人推走:“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个人,永远都要让他猜。
他累了。
现在不想猜了。
靳修臣难过地趴在他身上呢喃,卑微乞求:“求求你了,别这么对我……我心都要碎了……你真的不心疼吗。”
周煜林心脏又软又酸,像一朵酸柠檬口味的棉花糖。
他想起了以前。
以前每次靳修臣伤害他时,都毫无顾忌,根本不在乎他是不是会难过受伤。
等想和好时,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地回来,也是像这样,会抱着他,会服软低头,会说些让他心软的话哄他。
但下次吵架,靳修臣仍然会握着伤害他的利剑,丝毫不犹豫地,狠狠刺进他的心脏。
反复无常,随心所欲。
分明结婚前,靳修臣不是这样的。
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区别。
周煜林的心又像凉掉的白开水一样,温度冷却:“你受不了可以走,没有人逼你留下来,没有人拦着你。”
他说完,就强硬地把男人的手掰开,将他从自己怀里扯了出去。
即便是掰得靳修臣的手指,都发疼地变红,周煜林也铁了心地没放轻力道。
靳修臣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心脏好像被撕裂成了碎片。
以前的周煜林,从来舍不得让他低头,让他卑微,让他这么不安和难受。
所以每次不管吵架吵得再凶狠,只要他稍微哄一哄,周煜林就会心软又无奈地跟他和好。
但现在,他都那么恳求了,那么卑微了,周煜林也分毫没有动摇。
林林变了……不疼他了。
两人上完厕所回去后,靳修竹和凌数,都发现了他们的异常。
靳修臣不闹了,沉默地坐在那里,只是偶尔会抬眼看看周煜林,像是一条被抛弃的狗狗,眼巴巴地望着曾经的主人。
而周煜林脸上也凝着乌云,不像刚出门那会儿那样轻松。
靳修竹还注意到,他的脖颈上,多了一口牙印,那么明晃晃地向所有人昭示着刚才的暧昧瞬间。
就好像,一条狗在自己的地盘上,撒尿做下的标记。
等伴伴做完检查,四个人一起回去时,天色已经黑了。
一路上,靳修臣安分了很多,连带气氛都很沉闷。
回了房间,关上门,靳修竹这才开口问周煜林:“发生什么了吗?我看你心情不太好。”
周煜林抱着伴伴,温柔地给它梳理身上的毛:“没有。”
靳修竹张了张嘴,最终把到嘴边转了圈儿的话都咽了下去。
他了解会周煜林,周煜林心里一贯很能藏事儿,他是个不喜欢把自己的情绪和苦难外露的人,追问反而会加重周煜林的心理负担。
靳修竹轻轻拍他的肩膀:“我在,有事儿别忘了还有哥。”
周煜林凝视着半空,视线失焦,像是在发呆:“哥,我有个事想求你帮忙。”
靳修竹:“嗯。哥帮你。”
周煜林愣了下:“我还没说,你就答应吗。”
靳修竹笑笑:“你的事儿,哥都无条件帮你。”
周煜林被戳中了心底的柔软,很久没有人,愿意这样让他依靠了。
靳修竹揉揉他的头:“说吧,什么事。”
周煜林突然有点难以启齿:“哥能不能,跟我装一下情侣。就装一下就好。”
靳修竹卡壳了一瞬:“能是能。但你确定吗?”
周煜林睫毛颤动:“……嗯。”
只要能赶走靳修臣。
今天这一天的相处,已经让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乱了。
十年的感情,在他心里根深蒂固,不是那么容易剥离的。
他还是会克制不住地对靳修臣心软,不受控制地被靳修臣牵着鼻子走。
就好像有一个漩涡,在把他往里面吸,更糟糕的是,他潜意识里,甚至有点主动地愿意被吸进去。
这让周煜林很害怕。
他好不容易从那个深渊里跳出来,绝不想再回去。
死都不要。
这种恐慌,让他觉得,必须立马让靳修臣离开,不管什么法子,一定要他走。
几乎是第一时间,周煜林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只有让靳修臣自己主动走……
靳修竹却看出他脸上的挣扎,安抚地拍拍他的背:“林林,不要怀疑自己,如果想这么做,就做吧。”
周煜林仰头看着他,像个想要得到肯定,为自己增加勇气的小孩:“我这样,会很卑劣吗?”
靳修竹温柔地笑了:“不会。林林,你对自己的道德标准太高了,这样会活得很累。”
“别人给了你一拳头,一般是要还他一拳头的,这才公平,但对你,我希望你能还他两拳头。”
周煜林不理解:“为什么。”
靳修竹:“林林是个很心软的人,会因为不忍心,给拳头的力道打折,所以我这边建议你还两个拳头。质量上让步,那就数量上扯平。”
周煜林低下头:“我没那么好。”
靳修竹摸着他的头:“有。林林天下第一好。”
于是周煜林就笑了。
‘林林天下第一好’这句话,他从小听到大,每次他因为什么事难过,靳修竹都会这样来鼓励他。
还要说什么,一抬眼,就瞧见开着的门口,有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在逐渐靠近。
周煜林心跳漏了一拍,随后果断伸手,把靳修竹抱进了怀里。
靳修竹只是迷茫了两秒,很快反应过来,配合地同他拥抱在一起。
脚步声近了
余光能瞥见,靠近门口的地板上,有人影投射下来。
周煜林耳边是嗡嗡的杂乱声,以及失控到发疯的心跳声,他不敢抬头看,只把脸埋在靳修竹的脖颈处。
这个姿势,从门外看过来更加暧昧,就好像两个人抱在一起,忘情地交颈缠绵。
周煜林喉结艰涩地滚动,从来没觉得,这几秒钟如此漫长,长到折磨人。
他的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艰难地熬了好久,屋里却始终没有动静,安静到诡异的可怕。
周煜林闭了闭眼,轻吸一口气。
正要抬头看,一只手突然扯住靳修竹的肩膀,大力地把他从周煜林怀里拖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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