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 51 章
◎愿意放他走◎
靳修臣瘫坐在那里, 看着门被缓缓关上,心脏像是被撕碎了,脑子里不断回放着周煜林那一句‘再也不见’。
他不住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要追上去吗
但是林林说不想再见他
但是不追上去, 他就永远失去了
要追上去吗
想追上去
但是林林说不想再见他
……
半晌后, 靳修臣抖着手掏出手机,指尖都是发颤的。
他拨通了凌数的电话, 第一句话就是:“林林说再也不想见我,我要追上去吗……”
电话那头是无声的沉默。
靳修臣死咬着嘴唇,咬到出血:“求求你告诉我, 我要不要追, 求求你给我答案。”
他泪流满面, 嗓音是痛苦的嘶哑:“我不知道、不知道要怎么办了……求求你帮帮我……”
很久后,凌数才叹了声, 开口却是一句无厘头的:“对不起。”
靳修臣怔了下:“你什么意思。”
心脏突然狂跳,仿若有预料般屏住了呼吸。
某个答案在心底,呼之欲出。
凌数:“是我告诉他日记本的事的。你怪我吧。我也想自私一回。”
只有让靳修臣和周煜林彻底决裂, 靳修臣才不能再帮着周煜林,从他身边把靳修竹抢走。
靳修臣愣愣地揉了把脸:“什么意思?”
大脑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或者说,此刻他并不想去深入思考。
至少,凌数在某种程度上, 已经是他很信任的人了。
他不敢想, 自己会继陆序之后,遭遇第二次背刺。
凌数:“……对不起。你要报复我,我都接受。”
靳修臣沉默了, 沉默了很久, 然后猛然爆发出一阵嘶吼:
“我他妈、我他妈那么信任你!什么都跟你说!”
凌数声音小了些:“对不起。”
靳修臣一只手揪着自己的心脏, 一只手狠命地捶着地,一下又一下,厚重又用力,直到把手捶破皮,捶出血。
身体上的疼痛,终于缓解了一点心里的疼痛。
靳修臣流着泪,又拿起手机,木然地对电话那头说:“你、你去帮我跟林林解释。你去……”
靳修臣哭得嗓音都是抽噎的,说了两句后,因为痛苦,生理性地开始干呕。
弯下腰吐了一阵,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我求你去跟他解释,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一定、一定要跟他解释清楚。”
凌数:“就算我跟他解释了,他也不会回头。你应该看清这一点的。”
靳修臣狠狠咬着自己的手臂,脸部抽搐:“我不是要他回头跟我和好!”
他眼泪又涌了出来,只能胡乱抹了把脸,颤抖到说话都断断续续:“他、他还那么年轻,要是过去半辈子的幸福都是假的,这让他要怎么活啊……”
“背负着仇恨,他该怎么活啊……他要怎么释怀……我求求你,你去跟他解释……”
靳修臣痛苦都凝噎到了话里:“你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他得到过幸福,他是我的宝贝,我愿意拿命去对他好……这些都是真的……他不跟我好也没关系,都没关系,只要他以后过得好……”
凌数顿了顿,很久才说:“我会想办法。”
电话挂断前,凌数说了最后一句话:“你,终于出师了,你合格了。”
终于学会了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全心为对方考虑,再也不是曾经那个自私又恶劣的人。
但在他终于学会爱人时,却永远失去了爱人。
靳修臣脱力地倒在墙边,不断的用头,一下一下撞着墙,撞到额头出血。
这时手机突然又响了,迷迷糊糊中,他按了接通。
电话那头的人,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先生,我们医院的报告诊断应该是没错的,您确实是怀孕了,希望您有空再来一趟医院,这是一个伟大的发现……”
靳修臣:“滚!都他妈滚!”
骗人也不找个合理的借口。
自从他回国后,每天都能接到这个骚扰电话,他拉黑了很多次,但对方不断地换新号打过来,劝说他去医院。
怀孕……怎么可能。
他倒是希望自己能他妈怀,这样说不定还能留住周煜林。
靳修臣索性把手机砸了。
结果因为用力过猛,再加上,他情绪起伏太过剧烈,一时竟承受不住地昏了过去。
等再睁开眼,靳修臣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他就那样睁着眼睛,脑子反应了好一会儿。
等他回过神,想起之前跟周煜林的事儿后,再也不能淡定,挣扎着从床上下来。
这时刚从医生那边回来的刀疤脸,看到他这个样子都惊了,忙小跑过去:“我的老天鹅,你现在可是……算了,赶紧躺着,好好躺着。”
靳修臣猛地推开他,一副魔怔的样子:“我要找林林,要找林林……”
刀疤脸嗐了声:“你昏迷了一天一夜,他早就买好了机票,现在估计快上飞机了呢。”
靳修臣像是坏掉的机器,缓缓歪过头来看他:“他,他要去哪儿?”
刀疤脸:“我带着人查了,他大概是要去米国。”
靳修臣喃喃:“不可能。他去美国干什么,不可能的。”
又一把抓住刀疤脸的手臂:“去查,快让人去查!”
刀疤脸就知道他会这样,但一个合格的下属,是能够揣摩到上司的心思的,他早就让黑高个去查了。
刀疤脸:“好像是去留学。”
靳修臣脱力地放下了手,往后退了两步:“留学……留学,不,不能,不能让他走!”
“他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股惊恐感,重重坠落,像是要把他的心脏凿穿。
靳修臣连鞋都顾不得穿,就那样赤着脚,一瘸一拐地发着疯地跑了出去。
刀疤男被他吓到了,呆了一瞬后,提着老板的鞋子在后面追:“你慢点跑,你怀孕……”
后面的话被他猛然咽了下去,还贼眉鼠眼地看了看周围,见没有人在听,才松了口气。
乖乖,要是被别人知道,男人能怀孕,他老板应该会被抓去做研究吧。
而且医生说了,现在只是初步诊断,他们也不能太确定,具体的,还要做进一步的检查。
毕竟男人怀孕这种事,史无前例,简直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他们也不敢妄下定论。
等上了车,靳修臣已经冷静多了。
他头脑清晰地指挥:“你去调人,让他们直接去机场。”
刀疤男:“调多少啊老板,咱在锦城这边,没有根基,我去哪儿调人。”
靳修臣咬着自己的大拇指,他缓解焦虑时,就爱这样做:“跟本地的地头蛇借人,能借多少就借多少,我拿钱买,对方要多少钱都行。”
刀疤男唉了声,忙拿出手机打电话。
片刻后
刀疤男:“妥了老板。”
靳修臣的神经刚要松下来,一扫到手机上的时间,又立刻绷紧了:“快点!再快点!”
他的腿都在抖,不住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刀疤男几次想提醒他,肚子里揣着崽,太激动对崽不好,但想了想还是没说。
怕到时候万一是医生误诊呢。
那不得让老板白高兴一场?到时候老板就要拿他算账了。
—
机场
周煜林拖着行李箱,站在检票口。
他面前是来送行的靳修竹和凌数。
靳修竹拉住他的手:“去了那边,一个人好好的,多跟哥联系,让我知道你的近况,我才放心,照顾好自己。”
周煜林点头:“我知道。你要是……”
他看了眼凌数:“你要是过得不好,跟我说,我想尽办法也会回来带你走。”
靳修竹只是朝他笑:“安心。好好做你的事业,我相信林林是最棒的。”
周煜林蹲下身,同轮椅上的靳修竹浅抱了一下,他嗓音沙哑:“我走了,哥。”
对这片土地,他有很多不舍,但他终究要学会,一个人去面对未来。
分开后,周煜林拖着箱子正要走,却被凌数拉住了。
凌数:“方便给我几分钟吗,有点事要跟你说。”
周煜林回头看靳修竹。
靳修竹朝他一扬下巴:“去吧。”
两人人走到一旁。
凌数:“你跟他的事儿,我都知道了。”
周煜林微低着头,没说话。
凌数:“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周煜林看了眼表,还有十几分钟,来得及:“你得快点了。”
凌数缓缓开口:“从前有个书生,有天他外出,路过一个景色很美的桃花林。桃花林里,有一座豪宅,里面吃穿一应俱全,还有个貌美的小娘子。”
“小娘子对他说,你住下来吧,反正你在哪儿都是看书,这里也不耽误你,什么都有,还有佣人伺候,不用你自己劳作,你在这儿可以度过一段很幸福的人生。”
“于是书生住了下来,这一住,就是十年。这十年里,跟小娘子相伴,他过得很好,很幸福。”
话到这里,周煜林就差不多猜到他想表达什么了。
但他没打断,而是继续安静地听着。
凌数:“但十年后的某一天,他突然发现,哪儿有什么桃花林,这不过是一个妖怪的魔窟。妖怪把他骗进来,让他在桃花林里做了个人生圆满的美梦。”
凌数不动声色地看向周煜林:“你觉得这个书生,这十年亏吗?”
周煜林睫毛微颤:“不亏。”
凌数点头:“嗯,我也觉得不亏。虽然妖怪的本意是骗人,但桃花林是真的,书生衣食无忧是真的,小娘子红袖添香是真的,书生的所有幸福,都是真的。”
“他就算是不进入桃花林,凭他自己在外生存,他家徒四壁,亲人死绝,穷困潦倒,他也并不会过得很好,他甚至这辈子都不会再知道,幸福是什么感觉。”
周煜林垂着眼,轻吸了口气:“我知道,我懂。”
如果过去十年,靳修臣没出现在他的人生里,他只会过得更惨。
那时他父母惨死,亲缘孤寡,一大堆债务,他自己还没成年……
这些,想想都让人喘不过来气。
如果没有靳修臣,他可能找个楼当时就跳了。
父母去世的那段时间,他扛不住重压和难过,会跳楼。
债务缠身,那些催债的人,一遍遍骚扰他,他每晚都焦虑到睡不着,甚至有了中度抑郁的倾向,他迟早也会跳楼。
如果没有靳修臣……他早就烂在泥潭里了,活不到如今。
后来那十年,如梦一般美好,是他的救赎。
他知道,如果不论感情,他其实算起来是赚的……
周煜林咬着牙:“我理智上很清楚。但我感情上接受不了。”
“我没办法原谅那个人。”
凌数沉默片刻:“那就不原谅。只是,不要因为恨他,就去否定他带给你的幸福。那些东西,是你该得的。”
周煜林握着行李箱的手,微微发紧:“你是来帮他当说客的吗。”
凌数很轻地叹了声:“不。我是想告诉你,人生就是一场体验,如果你觉得你曾经幸福过,就承认那些幸福,哪怕它们是建立在欺骗上的。”
“以前那些瞬间,不管它们是如何发生的,如果它们让你感知到过幸福,那它们就是真切地存在过的。不要因为任何原因去否定它们。”
周煜林心里好像亮堂了一点,他轻声:“好。”
是啊,真真假假,其实没那么重要。
事实也没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他曾经真切地感受过幸福,享受过那样的快乐。
他何必因为一个烂人,抹杀自己感受到的幸福,去摧毁自己人生的根基。
机场里的电子音在提示登机时间了。
凌数看了眼靳修竹:“我会照顾好他的。你放心。”
他最终还是没有帮靳修臣解释。
因为他怕这两人转头和好,然后又联合起来,从他手里抢走靳修竹。
他真的怕。
他绝不能失去靳修竹,所以甘愿做一个卑劣无耻的小人。
凌数多年引以为傲的道德和自尊,终于还是在面对靳修竹时破裂了。
凌数:“伴伴呢,你要是出国没地方安置它,就交给我吧,修竹很喜欢它。”
周煜林敛眸:“去世了。”
凌数微讶:“什么时候,我上次去还看见它好好的。”
周煜林嗓音沙哑疲惫:“昨天走的。”
就在他跟靳修臣决裂的那天。
他一回到家,看到的就是伴伴的尸体。
这条小生命,来的时候,拉开了他跟靳修臣的开始。
走的时候,他跟靳修臣也正好结束……
一切都好像冥冥中有所注定。
凌数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拍拍他的肩。
周煜林拖着箱子,朝靳修竹告了别,随后一步步走向了检票口。
—
靳修臣赶到时,周煜林刚跟凌数谈完话,正挤在检票口处排着队。
看着人群中的爱人,靳修臣一颗心剧痛。
他有预感,这一别,哪怕再见,周煜林也不会再是,那个曾经爱过他的周煜林。
那种恐慌,好像是站在悬崖边上,一阵风来都能让他万劫不复。
靳修臣抖着手:“拦住他……我不要他走……一定要拦住他!”
下属听了命令,立刻行动起来。
机场内隐秘的角落里,突然钻出一些高大的男人,他们悄无声息地朝周煜林靠近着。
靳修臣只怔怔地看着那个身影,他一瘸一拐地,那样迷恋地朝着周煜林过去。
五十米
二十米
十米……
眼看就要近了,周煜林却突然回头,朝着某个地方,很浅淡地笑了下,最后挥挥手。
那一瞬,看着周煜林那个笑,靳修臣突然就愣住了。
猝不及防地,一簇晶莹剔透的眼泪无声滑落。
“老板,咱们的人准备好了。”
却看见靳修臣泪流满脸。
下属犹豫着:“还拦人吗?”
靳修臣就那样流着泪,望着周煜林逐渐远去的背影,静默地立在原地。
“老板?他要进去了,再不拦就没机会了。”
靳修臣嘴唇颤抖着,喉咙像是破了的风箱,极度痛苦地哽咽出几个字:“……不要拦……放他走……”
“真的?您确定?”
靳修臣抹去眼角的泪,却很快又有新的眼泪滴落,他捂着痛到窒息的心口:“放他走,放他走……”
如果周煜林离开他,眼里能再有那样略带期待的光芒,那样虽然勉强,但仍然温柔的笑……
那他,尊重他的选择,愿意放他走。
【作者有话说】
来啦QVQ
52 第 52 章
◎我一定要生下他◎
靳修臣就那样, 站在人流匆涌的机场,望着那个让他爱到心口发疼的人,拖着行李箱, 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围的一切, 都变成了斑驳的光影,所有的声音, 都仿若在消散。
周煜林的背影,凝固在了这一寸时光里,成了靳修臣后来多年的噩梦。
他总是会在午夜惊醒, 想起周煜林走的那天的样子, 想起周煜林说‘你怎么不去死’的那些话, 然后被无数次刺痛到窒息,得不到救赎。
靳修臣在机场站了很久, 久到大厅广播里,播报周煜林的班机已经起航,他才无力地瘫倒在地。
他好像还活着, 但又好像已经死了。
刀疤男被靳修臣的样子吓到了,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分个手,会这么要死要活。
他长到这么大,都还没谈过恋爱呢, 不也活得好好的?
还有他兄弟, 经常分手了就换下一个,有什么大不了的。
靳修臣却一副,没了那个人爱他, 他就会死, 就立马要去跳楼轻生的样子。
不理解, 不懂。
刀疤男蹲在他旁边,想了想,挠挠头。
或许,现在告诉靳修臣孩子的事儿,会让他不那么难受。
如果事后是误诊……啧,那他就当回出气筒吧。
眼前这个人太造孽了,好像碎了再也拼不起来了一般,他都怕下一瞬靳修臣会自杀。
刀疤男还是把那件事说了:“老板,振作点,你虽然没了周煜林,但你还有孩子。”
靳修臣麻木地看向他,眸子宛如死掉的星星,了无生气地灰败。
他机械地念着:“孩子?”
刀疤男:“对,医生给你做了初步检查,说你怀孕了。”
靳修臣又喃喃了一句:“怀孕……”
随后他眼睛缓缓放大,整个人像是复燃的死灰:“……我怀孕了?”
刀疤男缓缓点头:“只是初步检查。”
靳修臣呆怔了十来秒,脸上才绽开一抹僵硬的笑:“真的怀孕了……”
所以那个每天从新西兰打来,说他怀孕了的电话,并不是骗子。
一家医院可能是误诊,但两家医院,都是这样的结果的话……
靳修臣毫无征兆地,猛然从地上爬起来,拔腿就跑。
刀疤男被吓到了,匆忙跟上去。
跑了几步后,靳修臣又想起什么,放慢了脚步,一只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温柔。
对,有孩子了。
不能再伤害自己的身体。
靳修臣走路都开始变得小心翼翼,仿若怀里揣了件易碎的绝世珍宝。
上了车后,靳修臣整个人平静了很多:“医院那边的检查报告出来了吗,给我看看。”
刀疤男开着车:“还没有的。医生不敢下诊断,毕竟您这……也太特殊了。”
“但你刚醒那会儿,他们正在开会,现在回去再等一会儿,估计就能有结果了。”
靳修臣没说话了,只是拿出手机,开始在网络上疯狂搜索,有关男人怀孕生子的话题。
如果他真的怀孕了,那一切都要重新做打算。
如果他能生下孩子,或许就能换到一丝,让周煜林回头的机会。
想到周煜林,靳修臣的眼泪,又瞬时滑落,快得他自己都没反应。
周煜林好像变成了他的一个疼痛开关。
只要他一想到那个人,身体都会先他大脑一步感受到心痛,然后下意识流泪。
网上的各种新闻很多,奇奇怪怪的,靳修臣看了会儿后,觉得没有参考价值,就收起了手机,催着说:“快点,再快一点。”
他必须要立马确认怀孕这件事,才能够心安。
刀疤男:“已经最快了老板。”
靳修臣咬着自己的指关节,以此缓解焦虑。
等他们终于回到医院,靳修臣立刻去找了给他做检查的主治医生。
那是个戴眼镜的斯文男人:“坐吧。”
靳修臣顾不得坐,身子前倾,眼里燃烧着急切:“有结果了吗,我是不是怀孕了?”
林敬拢着眉头,手里拿着几张检查报告,尽量严谨:“理论上来说,是的,已经有三个多月了。”
靳修臣脑子飞速计算,三个多月…… 那就刚好是他跟周煜林分手前,那几个荒唐的晚上。
靳修臣笑了,眼神温柔,但嘴角扯动的弧度有些诡异。
他笑着笑着,捂住自己的脸,双肩颤动着,似哭似笑地喃喃:“真的怀了……”
林敬看看他,皱眉:“没事儿吧?”
不会是疯了吧这个人。
但也能理解,一个男人突然被告知怀孕,换谁都会遭受打击。
林敬试图安抚:“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我们针对你这种情况,已经讨论出了结果。”
“如果你要打胎的话,我帮你安排手术。”
靳修臣顿住,脑袋像一个坏掉的机器零件,一点点转过来,疑惑又茫然地看着他:“打胎?”
林敬:“对,打胎。你别怕——”
下一瞬,屋里爆发出嘭的一声巨响,直挺挺地打断了林敬的话。
是靳修臣狠狠砸了下桌子。
靳修臣居高临下地睨着男人,眼里是封冻不化的寒意:“谁动我的孩子,我弄死他。”
林敬张了张嘴,一时竟没说出话来。
他意识到,自己是被这个男人的气场震慑住后,有点尴尬,快速调整了姿态,很专业地说:
“不是我们不人道,不帮你保住这个孩子,而是因为,没有男人生子这个先例,院里的老前辈也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还有就是,你的身体,根本承受不起产子,你很大可能会死。”
“所以我们作为医生,给出的最佳的建议,就是打掉这个孩子。”
这样对没出世的小生命,固然是狠心,但总不能为了一个还没成人的‘人’,让活得好好的人去死吧。
靳修臣只说:“我要生下他,死都要生下他。”
又温柔地看向自己的小腹,掌心贴在上面轻轻揉动。
林敬头疼:“这不是小事,你真的会死,我没有一点夸大的成分。”
靳修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也没有在开玩笑。死就死了,我要生下他。”
“多少钱我都出得起,给我保住这个孩子。”
林敬捏了捏眉心,没办法了。
这是病人自己不接受打胎的方案,作为医生,他们总不能逼着人强行打胎。
林敬:“那,那你等我下,我需要跟前辈们再商量下,看看怎么处理你这种情况。”
他说完,就起身出去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靳修臣一个人,他就那样坐在那儿,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脸上扯出一个笑。
但又突然想到什么,眼里落下泪。
他右手还打着石膏没好,就用左手拍了拍肚子,安抚一般轻声说:“宝宝,我一定会让你来到这个世界上……”
等了不知道多久,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打开。
这次进来的不是林敬,而是一个陌生的女人,穿着白大褂,看起来也是医生。
“我来给你做个检查。”
靳修臣警惕地审视她:“什么检查。”
女医生咳了声:“心理检查。”
看靳修臣没什么排斥的反应,她才翻开本子,一边问一边记:“你是不是经常情绪波动过大,要么突然很兴奋,要么突然很低落?”
靳修臣诚实道:“是。”
医生:“多久了。”
靳修臣:“很多年。”
他这些年不一直这么过来的吗,别人都说他脾气暴躁,跟个煞神一样,只有在周煜林面前,他才会露出温柔的一面。
医生望着天,叹了口气,似乎在琢磨什么:“生气的时候,砸东西吗。”
靳修臣:“砸。”
医生飞快地记录:“失眠吗。”
靳修臣有些不耐烦了:“嗯。”
医生:“有过自残行为吗。”
靳修臣冷冷地:“问这些,跟我的孩子有关系吗。”
医生不敢跟他对视,只看向他身后说:“有关系,你需要如实回答。”
靳修臣微微攥紧双手:“行。”
医生:“情绪起伏过大时,有过自残行为吗。”
靳修臣语气没有任何情绪:“跳楼算吗,咬自己算吗,撞墙算吗。”
医生轻吸一口气:“……算。这些行为是最近才出现的吗。”
靳修臣:“以前也有,现在比较严重,更难控制住自己。”
医生:“是现实里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吗?”
靳修臣怔了下,突然缓缓弓起身子,蜷缩成了一团,像个痛苦的刺猬:“离婚了。”
看他这样,医生大概心里有数了:“本来你的病还能控制,但离婚这件事,对你打击太大。”
“你现在人已经……有些崩坏。”
她刚才进来时,看到男人那个样子,就觉得大事不妙。
这一看就是刚经历过重大打击,已经有了轻生的倾向。
估计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才能勉强撑着。
女医生把笔放下,拿着病历本看了又看,神情复杂:“算了,等会儿林敬来跟你说吧。”
跟这个人多相处一秒,她都觉得压抑,还是把活儿甩给林敬。
女医生出去没两分钟,林敬再次进来。
林敬手里拿着一份资料,对靳修臣说:“你有躁郁症。而且很多年了。”
靳修臣:“那是什么。”
林敬抿唇:“是一种,比抑郁症还要麻烦的病。”
听到这种话,靳修臣仍然一副没有灵魂的样子,人是木然的,仿佛这个世界都跟他没有关系。
直到林敬说:“这个病,会让你很容易流产。而且怀孕会加重的躁郁症,导致你可能会出现,自残,自杀,等极端行为,所以就算你不打胎,也很难留下这个孩子。”
靳修臣缓缓回神,眸子慌乱地闪动,看向林敬:“不行!”
他拼命摇头:“不行!我不能流产,你帮帮我!求你帮帮我,我要生下他……”
这是林林的孩子!
是林林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他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而且只有生下这个孩子,林林才有回头看他的可能。
林敬叹了声:“院里没有人敢接你这个棘手的病例,但我愿意接。”
靳修臣眼里逐渐亮起一丝光:“谢谢!我会给你很多钱!”
林敬摇头:“我不是为了钱,我只是对男人产子这件事,很好奇。”
“我也没有过给男人接生的经验,需要一点点尝试和摸索,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儿,相当于你把命交到我手上……”
靳修臣很坚定:“我愿意。只要你帮我生下这个孩子,我都愿意。”
林敬:“好吧。但我需要,在你怀孕到生产这一年的时间内,全都听我安排,否则我帮不了你。”
靳修臣给了他很肯定的答案:“好。”
于是不久后,靳修臣被关了起来。
他被关在曾经周煜林住过的那间屋子里。
房间被重新装修过,里面除了床,没有任何家具,没有任何东西。
连墙壁和地板,都用泡沫铺了厚厚的一层,确保不会用来被当做自残的工具。
每日三餐,都是由林敬送过去,并且看着他吃完后,把碗端走。
靳修臣的活动范围,就只有那么大,房间里唯一的一抹生机,是窗外爬进来的一簇爬山虎。
他每天就是睡觉,吃饭,然后看着那一抹爬山虎发呆。
有时会凝视着某个地方,突然泪流不止。
有时又会暴躁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像一头得不到解脱的困兽。
还有时,人会不太清醒,甚至出现幻觉,整个人又哭又笑。
还好屋里也没什么伤人的东西,他最多能做的,就是咬自己的手指,咬到满手的血。
后来林敬把他的手也用厚厚的纱布包起来了。
因为靳修臣的躁郁症,已经到了后期,很麻烦,想短时期内治好,根本不可能。
为了不影响产子,只能先把人关起来,好好养着。
一切等生了孩子再说。
这是林敬唯一想出的办法。
当靳修臣痛苦地活在地狱时,周煜林已经在遥远的美国,开始了美好的新生活。
当靳修臣一个人面对孤独和绝望时,周煜林有了新的朋友,新的追求者,新的爱护他的长辈。
当靳修臣为了生下孩子,痛到死去活来,半条命都没有了时
周煜林正在老师的别墅里,跟师兄师姐一起吃火锅,庆祝期末考试顺利结束,并相邀出去旅游。
53 第 53 章
◎他叫周木木,我生的◎
灯火通明的别墅
窗外下着绵密的雪, 风也不大,就是听着刮人脸疼。
暖气蒸腾的屋子里,周煜林正坐在一桌火锅旁, 他筷子往锅里一伸, 精准地捞起一片牛肉。
明黎看了他一眼,拿着勺子, 捞了很多牛肉,都放进了他碗里:“林林多吃点,你最近学习太刻苦了, 都瘦了呢。”
周煜林只是端着碗笑。
他笑不是因为明黎说的话, 只是因为此刻的气氛, 让他感觉到了温馨、幸福。
屋里急促的脚步声,一溜串地从两人身旁经过。
韩美美甩着苍蝇拍, 在金锐成身后狂追:“老东西,放下!你是不是偷了瓶可乐!”
金锐成近七十岁的人了,被自己的学生撵得满屋子乱窜:“什么老东西!你尊重点, 我是你老师!”
“我警告你啊,期末了,别落我手里,小心我挂你!”
韩美美阴阳怪气学他说话:“小心我挂你~我怕你啊!趁我好好跟你说话,放下那瓶可乐!”
金锐成跟她相隔一个桌子, 气喘吁吁地站住脚:“不就一瓶可乐吗, 你要欺师灭祖啊,你个小混蛋!”
韩美美美目圆睁:“不就一瓶可乐?!你自己糖尿病心里没点逼数啊!”
金锐成还要说什么,手里突然一空, 可乐猝不及防地被人拿走了。
他难以置信地望向周煜林:“小宝, 你这样是不对的, 还给老师,快,现在你还有弃暗投明的机会。”
周煜林把可乐抱在怀里,眼睛弯弯地看着他乐呵。
金锐成啧了声:“笑什么笑,赶紧给我。”
韩美美直接一个滑步,朝周煜林过来。
周煜林怕她摔着,张开手臂,结结实实地抱住了她:“师姐慢点。”
韩美美从他怀里拱出个脑袋,笑眯眯地摸摸他头:“小宝真乖,可乐给我。”
周煜林听话地把可乐交给了她。
金锐成在旁边直摇头叹气。
明黎招呼说:“都坐下吃吧,吃完了等会儿猜拳,决定谁洗碗哦,总不能每次都让林林洗。”
于是四人围了一桌,开始乱七八糟地动筷。
韩美美看了眼窗外的雪,又看了眼墙上的日历,砸巴几下嘴:“小宝来这边有一年多了吧。”
周煜林纠正:“一年半。前年秋天来的。这是我在这里,过的第二个冬天。”
韩美美囫囵点头:“时间过得好快啊。我到现在还记得,你刚入学那会儿,被霸凌的事儿呢,感觉就像在昨天一样。”
周煜林:“不算是被霸凌。”
他当年高中时,经历过真正的霸凌,包括语言侮辱,暴力相加。
能感觉到,那些人完全是出于纯粹的恶意,来欺负他的。
但韩美美说的这个事儿不同。
不过是小组作业,他这组刚好都是些大少爷大小姐,不喜欢做作业,就把所有活儿,都推给周煜林这个组长,让他一个人做。
周煜林刚来,也没搞清楚规矩,就被他们坑了一把。
他把小组作业带回家,熬了几个通宵,都没做完。
只能说那些人不太厚道,但霸凌却是算不上。
最后还是韩美美发现他状态不对,一问,才知道是给人欺负了。
于是韩美美非拉着他去班里,给他讨个公道。
明黎凉凉道:“你那哪里是讨公道,你是在林林被人霸凌前,抢先一步,带着林林把他们都霸凌了。”
当时那群人,在韩美美的恶名震慑下,在学校的大礼堂里,挨个排着队,用喇叭广播,给周煜林道歉,并保证再也不欺负他,还被逼着,包下了周煜林一个学期的小组作业。
韩美美筷子一挑:“嘿,你就说有没有用?从那后,谁敢欺负我们小宝,小宝就是看着老实,这幸好有我在,不然他得在那群纨绔手里,吃多少亏啊。”
明黎客观道:“有用有用。一年半了,那群人到现在看见林林,都跟躲瘟神一样。”
他边说,边侧身端起桌上的牛肉,用筷子往锅里赶了一半。
周煜林眉目浅浅:“多亏了师姐。”
韩美美仰头冲他眯眼:“乖乖小宝。”
又夹了块牛肉给他:“吃肉肉,小宝多吃点。”
“今年过年小宝是不是要回国啊,之前不听你说,你老家的房子要拆迁,手续什么的得回去办吗。”
周煜林:“嗯。过两天就走。”
韩美美:“成,咱一起,我好几年没回国了。刚好今年也一起过年呗,反正小宝家里人也不在了。”
周煜林不知想到什么,筷子顿了下。
明黎给了韩美美一个笑里藏刀的眼神,示意她住嘴,又给周煜林夹菜:“对。老师家里宽敞,我们一起在老师家过年。”
周煜林笑笑:“好。”
金锐成拿着筷子,对他们仨指指点点:“你们问过我意见了吗,就要住我家房子?强盗啊。”
三人相视一笑,屋里温馨又热闹
—
凌数再次见到靳修臣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面前这人,孱弱消瘦得,仿佛一阵风都能把他放倒,才三十岁不到的年纪,鬓角竟然都有了白发。
更让他吃惊的是,靳修臣怀里抱了个孩子。
凌数:“……谁家的小孩儿,你偷的?”
靳修臣手指拨弄了两下婴儿的脸,那样极致柔软的触感,将他眼底的死气都化开了,神情温柔得如三月春水:“我生的。”
凌数:“……??!!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靳修臣只是低头亲亲怀里的宝贝:“我生的,他叫周木木。”
木木成林。
凌数深吸一口气,还是无法相信。
靳修臣看着正酣睡的婴儿,看着看着,突然就落了泪:
“他是我跟林林的孩子……我很努力地,拼命生下来的。”
凌数一时心情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
片刻后,靳修臣擦去眼泪:“林林要回国了。”
外面风有点冷,凌数吸了吸鼻子:“我知道。”
周煜林虽然出国了,但时常会跟靳修竹通电话,所以周煜林的近况,他基本都知道。
比如周煜林最近期末考试,成绩很好。
比如周煜林的师兄师姐,还有老师,都对他好得不得了。
比如,周煜林即将回国。
靳修臣不知想到什么,眼泪瞬时又流了出来,跟断线的珠子一样止不住。
凌数看他这样,总觉得不太对劲儿:“你还好吗。”
靳修臣抱着孩子哭,也不回答,只说:“你去跟林林解释一下那件事,行不行,当我求你……”
凌数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都过去一年多了,说不定周煜林早就不在意了。”
而且周煜林如今,真的过得很好。
他跑到人面前去,提从前的伤疤,说不定反而会勾起不好的回忆,让周煜林难受。
靳修臣额头贴着婴儿的额头:“我可以永远失去林林,这是对我的惩罚,但木木不能永远失去爸爸。”
“我不想林林因为恨着我,接受不了自己的孩子。”
而且,这孩子不能跟着他,否则不知道会被养成什么样。
他的状态,也不适合养孩子。
所以这次,趁着周煜林回国处理老家拆迁的事儿,他得让周煜林接受这个孩子,然后带他走。
那第一件事,就必须要化解,周煜林心里对他的恨意。
凌数沉默片刻:“当年是我对不住你,我愿意去解释,但他会不会听,我就不知道了。”
靳修臣喉结蠕动,抱着孩子朝他鞠躬:“谢谢,真的谢谢。”
这样的客气礼貌,让凌数都快不认识他了,微微皱眉:“不用,本来就是我对不住你。”
这还是以前那个高高在上,又目中无人的靳修臣吗。
靳修臣却说:“要谢的。”
如果是林林,就会说谢谢。
他不想做回那个,曾经让自己都厌恶的烂人了。
他在改了。
再多给他一点时间。
凌数说不清地,心里堵得慌,眼神扫过孩子,又把话题转了回来:“真是你生的?”
这人没疯吧?虽然他看靳修臣的样子,跟疯也没两样。
靳修臣双臂轻轻摇着婴儿:“是我生的。”
“林医生说男人生产很稀奇,值得列入医学的教学案例,还给我录了生产录像,你要看吗。”
凌数:“……不用。”
他此刻内心正经历着山崩地裂。
一阵风过来,怀里的婴儿突然惊醒,张着嘴哇哇地嚎啕起来。
靳修臣慌了一瞬,忙拍着他的小身子:“宝宝不哭不哭……爸爸马上回来了,带你去看爸爸好不好。”
他哄着孩子,忽然自己也掉了眼泪。
于是一大一小的父子俩,在风里抱在一起哭。
凌数:“……”
为什么曾经那样高冷自傲的男人,如今变成了这样。
这一年多,靳修臣到底经历了什么。
凌数:“你真的没事吗。”
靳修臣摇摇头,边哭边抱着孩子转身走了。
凌数看着他骨瘦如柴的背影,叹了口气。
造孽。
算了,这一年多因为当初那件事儿,他自己过得也不是很安心。
果然做小人的滋味不好受,他内心的道德审判,就让他受不了了。
等周煜林回来,找个机会见一面吧。
——
周煜林收到凌数的消息时,正在回国的飞机上。
看着凌数发来的‘回国见一面,有事说’,他飞快打字
周煜林:好啊,我上飞机了,下了飞机联系你
飞机上,韩美美早就提前下好了动漫,然后非要拉着周煜林陪她看。
周煜林看了一会儿,就直打瞌睡,前阵子为了考试,他几乎通宵复习,都没睡好过。
等到了下飞机时,韩美美的动漫已经看完了。
冷风一吹,周煜林瞌睡醒了不少,这才想起什么,拿出手机给凌数发消息。
周煜林:我到了,哪天见面,你说个时间地点
在他打字时,一阵雪卷过来,冻得他哆嗦了下。
下一秒,他脖颈上就被韩美美围了一条暖和的围巾。
韩美美一边帮他理好围巾,一边说:“小宝走路就走路,不许看手机,你要是近视了,戴个眼镜多难看啊,咱师门就没门面了。”
周煜林乖巧:“好的师姐。”
明黎把准备好的暖宝宝贴,撕开递给周煜林:“我不是门面?”
韩美美扫了他一眼,然后笑了。
明黎:“……你什么意思。”
韩美美:“哈哈哈。”
明黎:“……”
两人日常就是斗嘴,眼看又要在冷嗖嗖的机场斗起来,金锐成上来直接一人一脚:
“你们是不是想冻死我这个老东西?赶紧叫车啊!”
他拍了一下周煜林的背:“还有你,一下飞机就玩儿手机,不嫌冻手,给我收起来。”
周煜林浅笑,把手机放进了兜里,望着身边的几个人,心里涌出一股暖意。
他走的时候,孤孤单单,只身一人。
回来时,却是一行人,有疼爱他的长辈,还有会无条件护着他的师兄师姐。
老天对他还是不薄,他满足了。
一行四人,就这么一边乐呵又温馨地打闹着,一边出了机场。
此时,机场的角落里
靳修臣抱着一个用棉袄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借着人流的掩盖,躲在柱子后面,偷窥着爱人的幸福。
他试图抬起胳膊,让孩子能更清晰地看到周煜林,但右手始终使不上劲儿,他只能换左手托着孩子。
机场里人流涌动,很快就看不见周煜林他们了。
靳修臣着急地小跑几步,拨开人群,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重新跃入视线。
他欣喜又温柔地指着周煜林,眼眶通红:“宝宝快看,那是爸爸……是爸爸呀……”
【作者有话说】
有点事,刚到家,来晚了,滑跪ORZ
54 第 54 章
◎还抱了个孩子◎
周煜林回国没几天, 就收到了一些同学聚会的邀请。
有高中的,有大学的,有寝室聚会, 有班级聚会。
他性子冷清, 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就按照往年的习惯, 全都推了。
这次回来,他只想见一见凌数和靳修竹。
之前跟凌数说好的,等他回国就见一面, 但后来凌数却发消息来说, 他要带着靳修竹立马出一趟国。
国外有个顶尖的医疗团队, 说有很大可能治好靳修竹的腿。
所以见面的事儿,自然就往后推了。
治病要紧, 耽误不得,周煜林能理解。
但看凌数支支吾吾的样子,似乎有比较重要的事儿想跟他讲, 周煜林索性在微信上问。
周煜林:有什么事不能在网上说吗
凌数:……这事,跟你有关,跟靳修臣也有关
周煜林立马不带感情地打断了他:那就不用说了
想了下又补充了句:等你回来见面再说
马上要过年了,他不想在过年前,经历什么糟心的事儿, 连个年都过不踏实。
不要让晦气的人, 破坏了他的心情。
凌数:好吧,保持联系
周煜林刚收起手机,韩美美就喂了一个砂糖橘到他嘴边:“小宝跟谁聊天呢, 好入神。”
周煜林嘴里甘甜, 心情也明朗了几分:“一个朋友。”
韩美美:“别玩儿手机了, 马上到了,今天看能不能把你老房子里的东西一次性搬完。”
“拆迁手续什么的,都办好了吗?”
周煜林:“嗯。已经提交了。”
韩美美点头,这时车子正好在老旧的小区门口停下。
明黎在驾驶座上回头:“下车。”
周煜林第一个下了车,从后备箱里拿出行李箱,拖着往小区里走。
但眼神在瞥到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影后,他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明黎看他不动,轻声问:“怎么了?”
周煜林下意识背过身,像是在不舒服地躲着什么:“要不,我们改天再来。”
他脸色不是很好,韩美美替他拨开额前的碎发:“别啊,来都来了,有啥事儿你跟师姐说。”
周煜林眼神闪烁,手指抠着行李箱把手上的纹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改天再来好不好师姐。我想改天再来。”
韩美美挠挠头,还要说什么,被明黎使了个眼色制止。
明黎上前一步,拍着他的背,温柔诱导:“好。林林这么做肯定有理由的对不对?”
周煜林眨眼:“嗯。”
明黎:“林林现在是不方便跟我们说?没关系,我们先回去,等你想说了,我随时都在。”
韩美美翻了个白眼,一把将他撞开,自己抱着周煜林胳膊:“师姐也随时都在,到时候你要第一个说给师姐听。”
明黎轻飘飘地看她一眼:“幼稚。”
这种事也要争。
韩美美呵呵两声。
周煜林本来心情不好,此刻感觉心里的乌云也散了几分,露出浅笑。
三人又往回走,正要上车时,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在喊。
喊的正是周煜林的名字。
周煜林浑身僵硬,不敢回头,只飞快地想往车里钻。
但下一刻,他的胳膊被人粗暴地扯住了。
干枯的手,力道却大得出奇,抓着他的手腕,捏得他好疼。
周煜林心头一跳,脸色煞白地回头。
那是个五六十岁的女人,穿着深棕色土气的棉袄,短发是攻击性很强的利落。
女人来势汹汹,一出口就是恶言恶语:“你个狗崽子,我寻思这房子马上要拆迁了,你肯定得回来一趟,搁这儿蹲你这么多天,总算是把你蹲到了!”
周煜林低着头,没说话。
明黎和韩美美看来者不善,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把女人跟周煜林分开了。
明黎强势地挡在周煜林面前,防止这个女人再做出过激的动作。
韩美美则是双手叉腰:“你谁啊老太婆。”
女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喊谁老太婆!没教养的!”
韩美美本来就长得高,在外人面前是那种高冷的御姐范儿,她往那儿一站,懒洋洋地,自带一种不屑感,气场直接碾压女人:
“谁搭话就是喊谁呗。”
女人咬牙切齿:“我懒得跟你掰扯,姓周的你出来!这笔烂账你躲了十多年了,也该给我们家一个交代了!我还不信了,你能躲一辈子不成?!”
明黎轻声问:“她是谁?林林你别怕,我和你师姐都在,今天没有人能欺负你。”
周煜林掐着手指:“她,是我二妈。”
当年他父亲去世后,他父亲的亲兄弟,也就是他的二爸一家,就上门来讨债。
理由是,周煜林一家住的房子,当年买房花的是家里老人的钱,老人去世后,他们的钱自然该是两兄弟的共同财产,所以他们要讨回自己的那一份。
其实这房子,老人没帮衬,这只是二爸一家找的借口,就是欺负周煜林一个孤儿,想做主卖掉房子,然后把钱吞了。
二妈:“拆迁款得有不少吧,你休想独吞,把钱拿出来,今儿我分不到钱,你别想走。”
周煜林终于抬眼,只是冷淡地盯着她:“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二妈顿时跳脚:“你个狼心狗肺的!行啊,那咱就耗着,我天天来这儿赖着,我去门口睡着躺着,我让它拆不成,看你咋整。”
韩美美冷笑:“你算什么东西,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二妈脸抽抽:“你他妈到底谁啊,我处理家务事,干你屁事!能不能滚!”
韩美美双手抱臂:“我是他姐,这是他哥,你是哪儿冒出来的没脸皮的老太婆,我们小宝没你这种贱皮子亲戚。”
二妈气得嘴皮都翻着抖:“好好好,你嘴巴厉害,我不跟你说,我跟他说。”
她直接一把推开韩美美,上前几步,想越过明黎,却被男人一个凌厉的眼神,震得顿住了。
二妈卡了下:“姓周的,你躲着算怎么回事儿,十年前你就只会躲在别人身后,这十年你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周煜林咬牙,想推开明黎。
明黎却不动,反而朝他摇摇头:“这种脏人脏事儿,你没必要把自己送出去受委屈。”
周煜林睫毛微颤,心头暖暖的酸涩感。
韩美美一把将女人推走,又挡在周煜林面前:“他看见一坨屎不躲开,难道上去踩一脚吗。他又不是你这种智障。”
二妈心肌梗塞:“你!”
她胸膛剧烈起伏,死瞪着韩美美和明黎,却又拿他们没办法。
索性开始倚老卖老那一套,扯着嗓子大喊:“来人啊!大家都来看啊!没天理啊!欺负老人家了啊!”
“大家都来看啊!没天理啊!没道德啊!都来评评理啊!”
这是老小区,而且马上就要拆迁,基本都没什么住户的。
二妈嚎了半天,也只有个保安在远处磕着瓜子看笑话。
韩美美掏了掏耳朵,不耐烦了,回头朝明黎说:“她是不是有病啊,别说,我第一次碰见这种人。”
“还好今天我们跟小宝一起来了,要小宝一个人,指不定被这老太婆欺负成啥样。”
这完全就是个泼皮嘛。
明黎是上流社会的公子,哪儿见过这种场面,也有些招架不住,他能做的,只有安抚周煜林的情绪。
倒是韩美美,听了一会儿后,一边吐槽这老太婆都没啥新词儿,来回就那么几句,一边朝她走过去。
二妈立刻警惕地后退两步:“你想干啥?别动我昂,我要喊人了!”
韩美美无语:“喊呗,我怕你?”
她索性也学着这老太婆的样子,仰头鼓足了气,扯着嗓子嚎:
“来人啊!这里有个精神病老太婆,欺负孩子啊!为老不尊还要抢夺侄子的财产啊!都来评评理啊!”
二妈:“……”
明黎头疼地捏捏太阳穴。
也太胡来了。
他一回头,却发现周煜林嘴角正忍俊不禁地弯起一个弧度,在阳光和白雪的映衬下,美好得让人心都软了。
明黎的眼神一下就温柔了,轻缓咬字:“很好笑?心情好点了吗。”
周煜林点头:“嗯。谢谢师兄师姐。”
明黎伸出手轻弹他额头:“谢谢两个字,封印。”
又说:“别担心,都交给你师姐,相信她。”
这边韩美美嚎了几嗓子后,就不行了。
嗓子疼。
二妈要吃人一样瞪着她,然后突然往地上一坐:“来人啊!有人打老人啊!都来评评理啊!”
有种连这个也学啊。
她就不信这种大小姐,能忍受这么脏的地。
韩美美眼角抽抽:“你绝。”
“林林就让她坐这儿,咱们走了。冻不死她。”
她拉着周煜林的手要走,二妈又一把从地上爬起来,豪横地一拦:“不许走!”
韩美美耐心完全丧失:“滚开啊,别逼我动手。”
二妈:“嘿你个小姑娘你还敢动手?!”
她把脸伸过去:“来啊,打我啊,我看你——”
啪!
她话都没说完,脸上一声啪的巨响炸开,顿时她半边脸都麻了。
二妈不可置信:“你、你竟然敢打我!”
韩美美打着哈欠:“不是你让我打的吗。我都没听过这么贱的要求,那当然要满足你。”
二妈捂着脸鬼叫起来:“打人啦!不尊老的东西,欺负老人家了!”
韩美美都懒得再理她:“嚎来嚎去都是那两句,没创意。”
她把周煜林塞上车,自己也上了车。
二妈拦在车前:“不许走!”
明黎坐在副驾驶坐上,看着车前那个粗壮的身影,眯了眯眼,勾起一个笑,直接猛踩油门。
眼看车子就要撞上来了,二妈脸都吓白了,忙往旁边一扑,躲了过去。
韩美美吐槽:“你把她撞到了咋整,到时候这女人又要赖上小宝。”
明黎只是淡淡道:“她那种人,最惜命,撞不到。”
韩美美不管他了,抱着周煜林的胳膊:“小宝吓坏了吧,这都是啥人啊,小宝十年前都咋过的,被这种疯女人缠上,吃了很多苦吧。”
她语气里是实实在在的心疼。
明黎开着车,也从后视镜望向周煜林。
周煜林垂着眼,终于肯打开自己的心,向他们说起自己的事儿:“十年前,有人护着我。”
韩美美和明黎一听,就都不问了,他们都知道,周煜林有个相恋了十年的爱人。
韩美美只说:“那个女人,她怎么那么疯,好歹你是她侄子,骂得那么脏。”
周煜林:“因为十年前,二爸非要卖掉我爸妈留下的房子,我跟他发生争执,失手推了他一把,把他的一只眼睛弄坏了。”
从此后二爸成了个单眼瞎,他跟二爸一家,彻底撕破脸皮,可以说是结仇了。
二爸甚至找来一些社会上的人,想报复周煜林,搞得他每天都惶惶不安。
韩美美卡壳几秒:“后来呢?他家那样蛮横,怎么肯放过你。”
周煜林捏着手指:“后来,我就搬走了,藏起来……”
搬到了靳修臣家里,跟他一起吃住。
韩美美:“学校呢?他们家找来过吗?”
周煜林:“嗯。找来了。被人打走了。”
韩美美问了句:“谁啊?对你这么好。”
又反应过来什么,自觉地闭上了嘴。
周煜林不太想谈那个人,只望向窗外。
那时他只是个胆小又乖巧的高中生,没有处理这种脏事儿的能力。
是靳修臣帮他扛了下来,为了他跟他那个二爸,还有他二爸带来的社会上的人,打群架。
周煜林到现在都记得,那时靳修臣打完架后,浑身的伤,鼻青眼肿的,还流着血,第一时间却是安抚他的情绪,告诉他别怕。
然后当天,靳修臣就因为在学校打架,影响太过恶劣,被通报批评,还被押到国旗下,念检讨。
那份检讨,是周煜林一边哭,一边帮他写的,纸上到处都是斑驳的泪水。
他写着检讨,靳修臣就坐在他旁边,咧着青紫破皮的嘴角笑。
后来那份检讨,被靳修臣珍藏了很多年。
二爸的事能解决,也是因为靳修臣赔了他很多钱,当是赔偿的医药费,给他治眼睛。
周煜林闭了闭眼,把所有记忆都甩开。
假的,都是假的。
都是装出来的。
现在日子过得这么好,周煜林绝对不允许自己往回看。
韩美美和明黎瞧他的样子,也不想打扰他,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
这时,周煜林的手机振动了下。
他点开看,是高中班长发来的消息。
班长:过两天班级聚会,来嘛,差你一个
周煜林顿了下,班长是他高中时的学习小组长,那时知道他爸妈去世,经济困难,帮了他很多,对他很不错。
算是他的一个好朋友。
周煜林抿唇,还是拒绝:不好意思我有点忙,就不去了,你们玩儿得开心
班长:我还不了解你?都是借口
班长:来嘛来嘛,你好不容易从国外回来,我们好久都没见了
班长:别逼我求你哦
周煜林不好让他没面子:好吧,时间地点,发我
班长甩过来一个公式化的邀请函,又说:一定来哦
周煜林收起手机,很轻地叹了声。
他不想看见高中时的同学,也不想回忆高中的记忆,因为他的高中里,都是那个人。
他潜意识在排斥。
不过,靳修臣高中时,跟他不是一个班的,参加班级聚会,应该也没什么,遇不上。
去坐坐就走,帮班长充一下面子。
周煜林这么想着,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长款棉袄,如期赴约了。
却没想到,那天靳修臣来了。
还抱了个孩子。
55 第 55 章
◎你过得还好吗◎
班级聚会那天, 下着厚重的大雪
明黎见状,坚持要接送他,理由是打车不方便, 聚会上周煜林肯定得喝酒, 也开不了车。
周煜林被说服了,只能麻烦他。
两人到了目的地, 下了车后,明黎帮他理了理棉衣,妥帖嘱咐:
“你胃不好, 少喝点知道吗, 如果别人不依不饶, 你就说家里有人,管你管得严, 喝多了回去要挨骂的。”
周煜林浅笑:“知道了。”
明黎也笑:“如果他们还是不放过你,你就打视频电话给我,我帮你救场。或者直接叫我进去带你走。”
周煜林无奈:“知道了。”
他虽然不擅长社交, 但这点社交能力还是有的。
也太小看他了。
明黎却不认为这是小看,他总想把周煜林的方方面面都照顾到。
这个人,值得被这样珍重对待。
这一点上,韩美美跟他倒是不谋而合。
两个人一年多,把周煜林都快宠上天了, 可以说周煜林能这么快走出情伤, 跟明黎和韩美美的用心浇灌有很大关系。
周煜林:“我进去了,你也进去开个包间等吧,外面太冷了。”
明黎只是笑眯眯地朝他扬手:“去吧。”
周煜林走出两步, 又回头看他。
看见男人穿着黑色的风衣, 长身玉立地站在雪地里, 那样俊美的样子,引得路人都频频侧目。
周煜林朝他笑,明黎就又挥了挥手。
周煜林这才大步向前。
等到了班长订的包间,他轻轻拉开门。
屋里已经密密麻麻坐了好多人,看见门开了,哗啦啦的目光一片片投过来。
周煜林不卑不亢,迎着目光走进去,有对他问好的,他就点头微笑,礼貌回应。
班长是唯一一个站起身来接他的人,直接胳膊一抬,勾住他脖子,热络道:“你小子,今年总算来了,往年怎么叫你都不来。”
周煜林被他勾得身子一歪,柔和地笑:“好久不见。”
班长张凯拉着他在一个角落坐下:“咱俩坐这儿,人少,安静。”
给他倒了酒:“来,先干一杯,敬友谊。”
周煜林看了眼酒杯,对方知道他胃不好,照顾着他,只倒了一小口,所以他也就不矫情了,端了杯子一口闷了。
张凯给他竖大拇指:“真给面儿。”
“聊聊呗,最近你都干嘛呢,看你朋友圈,好像是在国外?”
周煜林如实说:“嗯。出国留学去了。”
张凯半张着嘴,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哇塞,牛逼啊,学的啥?还是计算机吗。”
周煜林摇头:“不是,学的珠宝设计。”
张凯琢磨:“那也行,我记得你高中那会儿,就爱在本子上画些东西,你这是追求梦想去了?”
周煜林笑笑。
张凯:“不错啊,到了咱这个年纪,上有老下有小的,想干点啥,都放不开手脚。就算不用挣钱养家,那点精气神,也早就被社会磨平了,梦想什么的,只能趁着年轻时的一头热血,现在啊——”
他遗憾地摇摇头:“现在想想梦想,都觉得累挺。还不如在家躺平多打打游戏,多睡会儿觉。”
周煜林拍拍他肩:“我没你想的那么伟大,只是暂时不知道人生的方向,找不到事儿做,想想还有这件事可以做,于是就去做了。就这么简单。”
张凯嗐了声:“那也比我好吧。”
周煜林:“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张凯:“给人当助理呗,就那种,除了公司里的事儿,还得照顾老板生活,全方面的助理,成天累死累活,没有自己的私人时间。”
又说:“不过老板大方,从来不亏待我,工资开得挺高的。”
他本想说,我老板也是你熟人,但话在舌尖上滚了一圈儿,想起老板交代过他不许跟别人提,最终又咽了回去。
周煜林想了想:“那你结婚生子了吗。”
他其实很不擅长也不喜欢聊这种家长里短,因为觉得没意思,也没意义,平时不喜欢迎合和迁就别人,这是他朋友少的一个重要原因。
但如果是张凯这种真心朋友的话,他也会放下自己的清高,为了能跟对方聊到一块儿去,而迎合地聊些通俗话题。
张凯闷了口酒,摆摆手:“没。讨厌小孩儿。老板家就有个一岁的小孩儿,真烦人,我有时会帮着带那么一会儿,那孩子老哭,给我烦透了。”
周煜林笑了:“或许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会觉得烦了。”
张凯:“到时候再说吧。”
两人聊得正好时,一道身影突然压了下来。
随后一只粗壮的手臂,端着酒杯伸了过来。
屋里一瞬间,厚重的安静铺陈开,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们这个角落。
周煜林抬头,对上一张面相凌厉的脸。
对方笑了笑,却不怎么友善:“哟,大学霸,难得看到你,来,我敬你一杯。”
周煜林不是很舒服,挪开眼没理他。
因为这个人,当年高中时,霸凌过他。
霸凌的原因也很简单,就只是某次期末考试的场上,两人座位一前一后。
这人就想让周煜林帮着作弊,歪歪身子,给他看看选择题的答案。
那时的周煜林也清高孤傲,瞧不起这种行为,不想理会他。
本以为自己不答应,这件事也就算了,谁想,考试的时候,这个逼在后面踢他凳子。
还趁着监考老师去门口伸腰时,站起来伸手去扯周煜林的卷子。
周煜林以为,他是要抢自己的试卷,就举手打了报告,也没说作弊的事儿,就说这人妨碍他考试。
但监考老师多精,看出这人的意图,直接向学校反应了,那段时间学校抓作弊抓得严,老师又在这人身上搜出了作弊的小纸条,直接就给了他通报批评的处分。
从此后,这人记恨上了周煜林,联合一些学校的刺儿头,三天两头把周煜林堵在厕所或学校的角落里欺负。
他越是反抗,被欺负得越狠,那是真正的校园霸凌。
那时周煜林父母还在,但很忙,忙到家都很少回,不怎么管他,他作为一个标准的三好学生,唯一会做的只能告诉老师,但老师只是把王康喊过去,口头教育一番,根本起不到作用。
说来也奇怪,王康只欺负了他十来天,后来突然就变乖了,再也没找过他的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周煜林现在想起来,都心头厌恶,所以对面前这人,他没什么好脸色。
这人被他当众下了面子,也不恼怒,只是不依不饶地要把酒杯递到他手上:“喝一个呗大学霸。今天不喝不让走啊,咱们一杯泯恩仇。”
周煜林冷冷地瞥他一眼,还没开口,张凯先怒了:“王康,给我坐回去,别找事儿。”
王康笑呵呵的:“我哪儿找事儿了,都是同学,敬个酒而已,班长也太敏感了。”
张凯冷嗤:“你自己当年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我今天压根儿没请你。你既然来了,就安分点。”
班里被王康欺负过的同学,不在少数,此刻看他的眼神,也都不太友善,大有拧成一股绳的气势。
王康只能双手举起,做投降状:“OK,消消气。”
等王康走了,张凯怕周煜林心里不舒服,安抚他说:“这人就一傻逼,别为了他坏了自己心情。”
周煜林点点头,拿起桌上的砂糖橘,轻缓地剥着皮。
张凯:“当年班里,谁没被他欺负过,这傻逼,要不是他遇到了个厉害的主儿,怕是要欺压我们到毕业。”
周煜林顿了下,但很快又接着吃自己的橘子,没多问。
他不是喜欢八卦的性格。
张凯却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当年你眼里只有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事,都不知道吧,这孙子,后来被人收拾了,才变乖的。”
“收拾他那人,你也熟,就是那个隔壁班的刺头,靳修臣。”
周煜林心脏被揪了下,手里吃了一半的砂糖橘掉了,但他没捡,只是无意识地又拿了个继续剥皮。
张凯没看出他的不适,还在说:“当时我也被王康欺负过,有天靳修臣路过,恰好看到我被王康带人围了。”
“他问我是不是周煜林的朋友,我说是,他就一扬下巴,说今天这个事儿他管了。”
“然后王康那傻逼,被揍得五颜六色的。而且班里好多跟你关系不错的人,当年都被靳修臣罩着……”
周煜林只觉得呼吸不顺畅。
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他不想听这些。
他现在更愿意听到,靳修臣高中时多么有心机,多么坏,听到别人也愤怒地批判靳修臣。
然后他就能轻松地附和两句——是的,那就是个烂人。
好把心底恶毒的怨恨发泄。
张凯还在说,但周煜林脑子仿佛开启了自动屏蔽功能,能听见声音,却拒绝了接收含义。
只在张凯说完后,本能地回了句:“挺好的。”
张凯终于看出他脸色不太好,试探说:“咋啦?你俩,掰啦?”
当年周煜林跟靳修臣关系好,张凯是知道的,靳修臣经常托着他给周煜林带一些吃的用的,托他照顾周煜林。
但周煜林跟靳修臣后来变成了情侣这件事儿,张凯不知道,所以也不知道他们在一起十年,还结过婚,如今已经离婚。
毕竟周煜林一直是个很低调的人,包括谈恋爱。
他跟靳修臣在一起后,唯一不低调的事儿,就是他们的婚礼。
但结婚那时,他们的社会阶层,早就跟以前的同学脱层了,也没邀请谁,所以同学都不知道。
周煜林表情很淡,直接承认:“嗯。掰了。所以不要再聊他。”
张凯愣了下,尴尬得笑笑:“你不早说,早说我就不提他扫你兴了。”
两人间沉默了片刻
周煜林捏着水杯,觉得自己刚才态度不妥当,他不该这么下朋友的面子,让张凯下不来台。
正要开口重新找回话题,包间的门再次被推开。
一个熟悉的人抢进视线。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棉袄,曾经打理精致的头发,如今只是松散地垂落眼前,凌厉的气场被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没有攻击性的柔和。
暗黄的灯光像是一层薄薄的纱雾,让他的五官变得朦胧,那双以往让人看不透的深邃眼眸,如今沉淀着死寂跟平和。
他变了。
变了好多。
从满是棱角的石头,被打磨成了柔软的沙包。
屋里人都安静了下来。
周煜林也怔住了,目光呆滞两秒,在扫到靳修臣怀里抱着的孩子时,他不可遏制地,瞳孔剧烈收缩了下。
捏着杯子的手逐渐收紧,几乎是用尽全力,才勉强把目光从那个孩子身上挪了回来。
屋里有几个人开始喧闹,招呼靳修臣进包间坐。
张凯想起刚才周煜林的话,尴尬地看向周煜林:“我、我没请他……”
这时靳修臣也开口了:“不好意思,我本来是在这里谈事情,刚好看到熟悉的同学进了这个包间,又听服务员说,你们在同学聚会,就想着来跟熟人打个招呼。”
也是抱着那么一丝,周煜林会在的可能,来碰碰运气。
很客气的礼貌,简直让人认不出。曾经那个靳修臣,永远高高在上,何曾这样温和过。
也很让人挑不出错的理由。
说话间,靳修臣的眼睛,也只是一错不错地钉在周煜林身上,不舍得放过一眼。
班里有好多同学,当年被王康欺负时,都接受过靳修臣的帮助,所以对他其实印象不错。
再加上他老往周煜林班级跑,给周煜林送东西,很多人都认识他。
有人就说:“嗐,来都来了,赶巧了不是,来坐,你也算半个我们班的人。”
大家都乐呵呵地笑。
靳修臣小心翼翼地:“可以吗。”
眼神却是望向周煜林。
周煜林没说话,低着头坐在角落里,让人辨不出神情。
但有人替他答应了:“当然啦,你以前跟小林儿关系那么好,你俩坐一块儿呗。”
周煜林眉头厌恶地蹙了一瞬。
靳修臣立马说:“不了,就不坐了,大家吃好玩儿好,我还有点事儿,以后有空再聚。”
他说完,在一片遗憾的哗然中,退了场。
但很快,门又被推开,一个服务员拿着几瓶高档的酒进来:“有个先生说他请客,让我送来。”
大家立马就能猜到是靳修臣:“这么贵的酒,靳修臣现在不知道是做啥的,发达了吧。”
毕业后,靳修臣就跟高中同学完全断了联系,没人知道他的近况。
众人七嘴八舌地猜测起来。
又有人说:“刚看他抱了个孩子,那是他的孩子?看不出来啊,咱们这么多人都还单着,他竟然结婚生子了,事业家庭双丰收啊。”
周煜林手里的橘子,被他捏爆汁了,等他反应过来,看着满手的黏腻腻的橙汁皱起了眉。
捏爆橘子的那一瞬,他满心都是,凭什么?
那个烂人,凭什么配结婚生子,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张凯看出他心情不好,想宽慰他一下,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就递给他一张纸巾擦手。
周煜林站起身:“我去一趟厕所。”
张凯:“要我陪你吗?”
周煜林摇头:“你跟他们玩儿吧,我上完厕所回来,就走了,以后有空,我们单独聚。”
他还是不太喜欢这种人多的场合,让人胸闷。
出了包间,周煜林给明黎发消息:师哥,我完事儿了,上个厕所就走
明黎:好,那我去门口等你
明黎:出来时记得把衣服拉好,围巾围上,外面冷
周煜林心情缓和几分:嗯
他搓了把脸,进了厕所。
打开水龙头洗手,又想起靳修臣怀里抱的那个孩子,木然了几秒。
片刻后,周煜林关掉水龙头,转身正要走,突然听见厕所的某个隔间,传来婴儿的哭声。
他脚步顿住,很快,隔间的门开了,熟悉的男人抱着一个婴儿出来。
靳修臣不知道在隔间里做什么,整个人虚弱脱力,脸色跟窗外的雪一样惨白,那双眼睛里,密密麻麻满是疲惫,仿佛刚经历过一轮痛苦的折磨。
看见周煜林时,他瞳孔震颤,身子都抖了下,显然比周煜林还意外。
靳修臣幻想过很多再次跟周煜林相见的场景,有悲伤的,感人的,还有无动于衷的。
却没想到,重逢后第一次单独相处,是在这样的境地下。
靳修臣僵立在那儿,有些手足无措,眼神也闪烁着,想看周煜林,又不敢看。
过了几秒,才从嗓子里沙哑地挤出几个字:“你,过得还好吗。”
语调那么温柔,那么不舍,克制又夹杂着难忍的刻骨思念。
【作者有话说】
臣子不是那种好心人,当年帮助被霸凌的同学,只是因为林林,爱屋及乌罢了QAQ因为爱林林,所以保护林林在意的一切
为啥臣子到哪儿都抱着孩子呢,因为从林林离开后,他有了重度的分离焦虑,看不见孩子他会发病,所以孩子不是为了作者刷存在感,硬塞他怀里的哈(飞吻)(抛手绢)
56 第 56 章
◎看见他跟别人接吻◎
周煜林松开咬紧的牙关, 他不能输。
“没你过得好。孩子满一岁了吧?”
语气里,是夹着刀的阴阳怪气。
靳修臣似乎没听出来,以为周煜林是在关心他, 睫毛受宠若惊地颤动。
很想抬头看看那个让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但脑袋却很沉重,怎么都抬不起来。
于是靳修臣望向襁褓里的婴儿, 神色不自觉变得温柔:“是啊,快一岁了。”
周煜林:“牛逼。”
可不是牛逼吗。
他那么用力,才从这段感情里, 勉强走出来。
靳修臣起码也该死掉半条命, 才配重新开始新生活。
但这人, 竟然无缝衔接,在他离开后没多久, 就跟别的女人生下了孩子。
除了牛逼两个字,周煜林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他简直都要发笑了。
靳修臣见他直勾勾地盯着孩子,心脏突然狂跳, 鼓起勇气上前几步,把孩子抱给周煜林看。
神色和言语间,都是揣着珍宝般的小心翼翼:“你要,看看他吗?他叫木木。”
周煜林就那样站着,居高临下地睨视着孩子。
小宝贝也不怕生, 睁着一双漆黑圆溜的大眼睛, 望着周煜林嘿嘿地笑,一边笑一边粉嫩的小手,在空中胡乱挥舞, 像是要去抓周煜林, 嘴里还咿咿呀呀地叫着。
可爱到让人心都化了。
周煜林顿住了, 有种说不明的感觉,仿若整颗心都泡在温泉水里,一圈圈的水波荡漾开来,让人舒服至极。
眼底和心里的戾气,慢慢消散,神情也逐渐温柔。
靳修臣见他这样,眼神眷恋地亮了几分:“木木很喜欢你。你要抱抱他吗。”
他试图把周木木抱得离周煜林更近一点,想让孩子跟爸爸亲近。
父子俩距离越靠越近,
周木木朝周煜林伸出了软嫩的小手
在即将被抓到袖子时,周煜林猛然回神,像被脏东西碰到了一样,猛地后退一步。
神情是难掩的厌恶和冰冷。
靳修臣被他这样的动作伤到了,眼睫失落地垂下。
因为厌恶他,连带也厌恶了木木吗。
两人面对面,周煜林能清楚地捕捉到,这个人难过的情绪,就像夏季一场猛烈的暴风雨,剧烈而潮湿。
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要走。
再不走,他就要忍不住爆发了。
但因为地板上有水,太滑,周煜林着急下脚也没踩稳,身子摇摇欲坠地晃悠。
眼看就要摔倒,一只手飞快地扶住了他的胳膊。
周煜林却像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反应剧烈地甩开了男人的手:“别碰我!”
那种厌恶和反感毫不掩饰,锋利得宛如开锋的刀口。
靳修臣怔了下,扶过周煜林的那只手,掌心好像在被火灼烧,熊熊烈火一路烧到他心口,把他的心脏都烫穿了好几个洞。
刺痛的感觉,让他呼吸困难。
喉结滚动,半晌才艰难出声:“对不起。”
随后靳修臣听见,面前的人笑了,讽刺又极端恶劣地说:“对不起?你的对不起一毛不值,我嫌恶心。”
瞳孔震颤,靳修臣整个人都仿若受到了巨大打击,身子摇晃几下后,破碎地靠在了墙边。
他脑子里浮现出了一年多前,日记本事发那天的场景,那时周煜林也是这样的语气,说他是个烂人,说他恶心,说两人此生不见。
然后……然后,他就永远失去了周煜林。
心脏疼得快要不能不呼吸,被绞碎一般的剧痛。
靳修臣的头越来越低,快要低到怀里的婴孩襁褓中了,嗓音嘶哑难听:“林林别生气。我不值得。”
“嗯。你不值得。你就是个烂人。我看一眼都嫌恶心。”
一枚炸弹落下
“你怎么还活着,你怎么不去死。”
两枚炸弹落下
“烂人,你根本不配被爱。”
最后宣判死刑。
每个字都是炸弹,把靳修臣炸成了无数个碎片,他那样僵硬又无力地站在原地,接受这场针对自己的处罚,避不开也不想逃。
好像有很多冰锥,一寸寸从骨头里长出来,刺入心脏,血淋淋的带着响的痛,在身体里炸开。
只觉得,天旋地转的,世界颠倒了,他恍恍惚惚站着,明明是平地,脚踩下去却仿佛踏在泥潭里,不断地往下陷,那种失重感让他五脏六腑都被挤压得快要爆裂。
眼前密密麻麻蝇黑色的小虫在蠕动,视线也变得朦胧模糊,所有的人和物,在他眼里变成了一团晕染混乱的水彩画。
靳修臣只是双手死死揪着包裹周木木的棉袄毯,指尖颤抖,不断地喃喃:“对不起……”
屋里却再没了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等视线再次变清晰,面前已经是一片空地,周煜林早就不见了。
—
回包间拿好外套和围巾后,周煜林出了餐厅。
外面的雪很大,凛冽的寒风一吹,才让他因为靳修臣上头的情绪平复几分。
周煜林深吸一口气,一抬头望见站在不远处等他的明黎,对方还朝他挥了挥手。
周煜林勉强扯了扯嘴角,快步过去。
明黎见他手里拿着围巾,轻声斥责:“不是说了,出来要把围巾围上吗,回头感冒了怎么办。”
他一边说,一边从周煜林手里拿过围巾,温柔又妥帖地给他围上。
看见周煜林碎发上沾染了细雪,抬手帮他轻轻拂去。
周煜林:“走得急,就忘了。”
明黎就笑眯眯地,伸手轻弹他额头:“脑子怎么没忘。”
周煜林心情缓和:“这个忘不了。”
两人相视一笑。
而这温馨和谐的一幕,正好落在从餐厅出来的靳修臣眼里。
夜幕,光线昏暗的世界里,靳修臣抱着孩子,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
相隔几十米远,他的视线穿过细密的飞雪,能看清周煜林脸上的每一寸笑,以及周煜林眼底的每一点温柔。
这些,是他如今做梦,都渴望得到的东西。
也是他做梦,都得不到的东西。
现在他的梦里,只有爱人一遍遍说着他恶心,让他去死。
他一遍遍道歉,不断地乞求,却怎么都得不到原谅。
周煜林笑得好温柔,眸子里都是明媚。
这样的笑,这样的眼神,以前都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
如今,周煜林给了别人。
他却只能站在远处,安静又悲伤地看着。
靳修臣的双眼模糊了,眼睛里好像有钻石在拼命往外钻,硌得生疼。
为什么。
不要那样看别人
不要那样对别人笑
他的心都碎了。
靳修臣眼角落下泪,还来不及抬手擦掉,那股眩晕感又来了。
他低着头,喘息着往墙边移动过去,每一步都艰难得像踩在钉子上,几乎是用尽全力,才终于摸到墙面。
随后靳修臣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扶住墙,大口抽着气缓解症状,视线却不曾从周煜林身上挪开分毫。
看着周煜林会让他难受,但不看着周煜林,他又舍不得。
他得看着。
突然,靳修臣看见,不远处的两个人,脑袋缓缓凑在了一起。
他们那样旁若无人地甜蜜接吻,像一对璧人。
靳修臣一瞬间,恐惧到脸色惨白,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他颤抖着:“不……不要、不要!”
强撑着残破的身体,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脚上却像是被拴了沉重的锁链,哪怕他拼尽全力,也始终迈不出步子
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喃喃:“不……不要……”
他要死了。
很快,靳修臣就连扑带摔地滚到了地上,在落地的一瞬间,他下意识护住怀里的婴儿。
周木木被保护得很好,没受半点伤,但受了惊,张着嘴开始哇哇地大哭起来。
靳修臣怔了下,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止不住的泉眼,喷涌而出:“对不起……对不起宝贝……”
他坐在地上,抱着孩子,把脸贴在婴儿的脸上,一大一小抱在一起哭。
靳修臣想起刚才那一幕,心脏疼到抽搐,让他身体都蜷缩了起来:“木木,爸爸不要我们了……他有别人了,怎么办……”
他嗓音沙哑:“是我先做错事,他再也不会原谅我了……我活该。”
“但是木木要怎么办,木木不能没有爸爸……”
靳修臣泪流满面。
要怎么办。
他快活不下去了。
靳修臣感觉自己坠入了地狱,四周的黑漆漆的,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只能无措地抱紧怀里的孩子,试图保护他。
这时,一只手忽然搭上了他的肩。
熟悉的声音在唤他。
视线一点点清明,靳修臣慢慢从那种绝望痛苦的状态里抽离出来。
一抬头,两行眼泪从眼角滑落,他自己却像是没察觉一般,神情木木的。
张凯叹了声:“老板,我送你回家吧。”
靳修臣木然地被他扶起,机械地迈动双腿。
走出几步后,回过神,一把抓住张凯的胳膊,着急问:“他们呢?林林跟那个男人呢?”
张凯刚才从餐厅出来时,恰好看到周煜林离开前的那一幕,就说:“已经走了。”
靳修臣喉结滚动,艰难道:“你看见,他们,接吻了吗。”
每个字,都像是扎在他心上的一把刀,疼得他甚至做不到一次说完,只能说几个字,就停顿两秒。
张凯一听,就知道老板是又犯病,出现幻觉了。
就拍拍他的手:“没有,能看出来他们就是普通朋友。”
那个男人,只是给周煜林理了下围巾,整理了下头发,动作都规规矩矩的,仅此而已,再过界的行为也没有了。
听到这话,靳修臣顿了两秒,随后呆呆地望着半空,劫后余生般,露出了一个笑。
很怪异的一个笑。
痴痴的,像是在庆幸,却又夹杂着深沉厚重的痛苦。
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下来。
靳修臣咬着自己的手指关节,咬到印上深刻的牙印。
又像个得到玩具的小孩儿,仰着脸不确定般,欣喜地又问了张凯一遍:“真的吗?你看清楚了吗?”
张凯点头:“真的。看得很清楚。”
靳修臣抱紧了孩子,把脸贴在周木木的脸上,温柔地蹭了蹭:“真好,爸爸没有别人……”
“宝贝,我们再努力一下好不好。”
周木木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似乎在赞同。
张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总觉得,靳修臣跟周煜林之间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儿怪。
普通朋友,会在意对方谈恋爱,跟别人接吻吗?
但他没多问,靳修臣虽然待他不错,但他作为一个打工人,还是要有点职业素养,老板没说的,就别多嘴。
而且眼下最要紧的,是把发病的靳修臣送回去。
张凯把靳修臣刚扶上车坐好,正要发动车子,男人突然喃喃出声:“想见他……”
张凯啊了声:“谁?”
靳修臣把头抱在双臂间:“想见林林,好想……”
再抬头,他眼底是一片死气的茫茫然,像是个在迷雾里失去方向的旅人:“有没有办法让我见见他。”
他嗓音低沉又难过:“见不到他,我快死了。”
突然想到什么,靳修臣眸子缓缓亮起,猛地抓住张凯的胳膊:“我对你好吗?”
张凯看不懂他,只说:“当然好。”
在他创业失败,陷入失业又欠债的绝境时,是靳修臣帮他还债,又高薪雇佣他,给了他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
更别提以前高中时,靳修臣也帮过他。
靳修臣语气急促:“那你帮帮我好不好,帮帮我,把林林约出来!你跟他关系好,你约他,他肯定出来。”
张凯不清楚这两人间的纠葛,有些为难地挠挠头:“但他说,他已经跟你闹掰了,我之前不知道这事儿,跟他提你来着,他的脸色都不太好……”
如果他帮靳修臣把周煜林约出来见面,那不是给周煜林找膈应吗。
靳修臣眼里的光暗淡了下去,他缓缓松手,轻声说:“你就把他约出来,不要说是我想见他……我也不会让他看见我。”
“我只是,只是想,远远地躲着,偷偷看他几眼……”
靳修臣原以为,再次跟周煜林再见时,他能克制住心底汹涌的爱意和思念,但现在却发现,他根本做不到。
就好像望梅止渴,他却越来越渴。
那些厚重的想念,在见过周煜林后,完全决堤,再也不能收敛。
他发了疯地想再看看周煜林:“看不见他我会死……”
张凯叹气:“那,那好吧,我帮你约他。”
别人说什么会活会死的,可能是矫情,但张凯清楚靳修臣的病有多严重,他是真的能做出极端行为,杀死自己。
要不是还有个孩子需要照顾,靳修臣恐怕,精神早就崩溃了。
张凯又想着,反正他也是要跟周煜林单独聚聚的。
只要靳修臣保证,到时候不出现在周煜林面前,那其实也没什么,顺手帮一个小忙的事儿。
靳修臣笑着抹掉脸上的泪:“谢谢,真的谢谢你。”
张凯除了叹气,也只能叹气,叹得肺都要瘪了。
这份工资,不好拿啊。
—
雪大了,天色也暗了。
明黎开着车,周煜林一只手撑着脑袋,望着窗外的飞雪发呆。
明黎看了他一眼:“怎么了,心情不好?”
周煜林嗯了声,承认了。
曾经的周煜林,对别人总是很疏离,跟任何人都不熟,不喜欢暴露自己的脆弱,和暴露自己的难过。
这一年半多,明黎和韩美美无微不至的贴心关照,还有把他当亲人一样的疼爱,让他对明黎他们,养成了一种信任感。
这种信任感,让他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两人的好意,也让他能卸下防备,露出自己的脆弱和疲惫。
所以周煜林不再掩饰自己。
这也算是一种成长和改变吧,他终于学会了,去依赖除了靳修臣以外的人。
明黎:“因为什么?”
周煜林垂眸:“我见到了那个人。”
明黎微讶,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
随后一改往日笑眯眯的样子,神情认真地抿起唇,似乎在沉思。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一下一下轻轻敲击着,节奏越来越急促。
一年多了。
这一年多,明黎都是小心翼翼地隐藏起自己的喜欢,只以师哥的身份和名义,给予周煜林不过界的照顾。
他在等,等周煜林从上一段感情里出来,等周煜林的心完全干净。
只有周煜林放下了,他才能明目张胆地追这个人。
否则那是趁着人家情伤,正心理脆弱时,趁火打劫。
明黎自认君子,这种事他做不来。
如今看到周煜林见了靳修臣后,还这么平静,明黎隐隐觉得,他等的那个时机似乎到了。
明黎目视前方,略带私心地,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你,还好吗……放下了吗。”
周煜林的回答,决定了他要不要正式开始自己的追求。
【作者有话说】
臣子目前大概是重度抑郁症+精神分裂哈,重度抑郁会出现幻觉
精神分裂,表现为敏感多疑,行为幼稚,脾气暴躁,毁物,不分场合砸东西,情绪不稳定,容易大喊大叫
抑郁和精神分裂臣子其实一直都有,而且很多年了,毕竟心里揣着那么多沉重的东西,每天看见林林,都会自我怀疑,患得患失,哪怕是很幸福,也不敢相信。十多年长期下来,被逼疯了,心理早就不健康了。臣子病了,但他自己并不知道,周围人也没发现,只觉得他像个癫公,脾气越来越暴躁,成天因为一点小事就发疯
现在再看,是不是前面圆上了QVQ,现在还早,追夫路漫漫,长着呢,宝子们跟着我慢慢来
以及,本文所有病症,全是为剧情服务,作者也不是专业人士,只能靠网上了解点皮毛,不要深究哈么么么QVQ,祝追文的宝子们每天开心,万事顺遂么么么
57 第 57 章
◎他是你的孩子◎
车内安静了一阵, 静到仿若能听见窗外飘雪的声音。
周煜林自己也在想这个问题,思绪辗转几番,才说:“一定要放下吗。谁规定的?”
明黎顿了瞬。
周煜林其实不是很明白, 人一辈子要经历那么多, 要迈过的坎也数不清,必须样样都放下吗?
那人这一辈子, 大多数时间,不都浪费在原地踏步,浪费在等待放下的过程中?
周煜林想起, 在跟靳修臣彻底决裂前的那段时间, 在爱尔兰的那场旅行后, 当时他以为自己放下了,但其实内心并没有。
真的放下, 后来得知日记本的真相后,怎么会有那么严重的恨意反扑?
当时,不过是因为他太想放下, 太想往前走了。
于是借着某个内心松动的时机,用力说服了自己,假象欺骗自己放下了。
后来知道了日记本的事,他对那个人的所有复杂感情,全都变成了实质的恨意。
周煜林平静道:“放不下。这很丢人吗?”
明黎想了想:“不丢人。”
周煜林嗯了声:“师哥, 我想明白了, 既然放不下,就别放下。我恨他,但每个人都有讨厌、憎恨的人, 对伤害过自己的人, 选择不原谅, 有错吗?这其实很正常吧,所以为什么要刻意去在意自己有没有放下。”
“每个人,总要背负着一些沉重的东西前进的。面对不了那些沉重,和选择逃避,才是一个人懦弱的表现。”
“放不下,就背着一起走。人的生命力是很顽强的,我不信我会输给那些曾经。”
青年的嗓音很轻,却掷地有声,每个字都仿若新春抽条的柳枝,充满了生机和力量,让人心脏微颤,难忍震撼。
明黎怔了几秒,嘴角逐渐绽开一个欣赏的笑:“说得不错。”
这个人,总能带给他惊喜。
明黎最欣赏的,就是周煜林身上的这股,说不明的勇敢,和茂盛的生机。
大概是因为,自己缺乏吧。
明黎是在一个大家族里,被规规矩矩养大的,年轻时为了逃脱家族长辈的控制,也曾试图反抗,叛逆过,但最后都失败了。
后来,父亲去世后,弟弟还年幼,整个家族的重担,都落到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明黎得代表家族的脸面和形象,得事事都为家族考虑。
他再也没有了叛逆和反抗的资本,也不敢去挣脱家族束缚的铁链。
勇敢这个品质,已经被从他的灵魂抹掉了。
他变成了一只笼中鸟,金贵的笼子,但永远失去自由。
所以很自然地,他会被周煜林的勇敢和随性吸引。
在复杂的家族环境长大,也让他注定会被周煜林的纯粹和生机吸引。
明黎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周煜林,他愿意放纵这份喜欢,助其滋长。
因为这是他为数不多,能够自己做决定的勇敢。
明黎又恢复了平时那副笑眯眯的样子:“那请问,这位顽强先生,你现在能够接受新的恋情了吗。”
周煜林手指抽动了下,静默片刻才说:“不知道。”
周煜林并不是个很容易爱上别人的人,况且,十年恋爱,热情也被消耗殆尽。
他已经不年轻了,岁月多少会磨平一个人对人生的激情,他很难再有开始新的恋爱、接纳新人的冲劲儿。
但周煜林并不会,因为前一段恋情失败,就对丧失对爱情的信心,丧失迈入下一段感情的勇气。
永远相信爱情,永远保持勇敢。
周煜林知道,这有些过于童话,甚至对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还很幼稚,但他个人认为,这样很好。
人活着,总要去信仰一些童话的,不管怎样,都是为了能让自己过得好罢了。
没得到理想的答案,明黎也没追问和逼迫周煜林,只是温柔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剩下的就交给他吧。
明黎自信,他有本事让周煜林接纳自己,开始新的恋情。
回到别墅,还没进门,就听见韩美美把金锐成撵得嗷嗷直叫。
见周煜林回来,韩美美拿着苍蝇拍甩了两下:
“小宝!快拦住这个老东西!一天天的就想着怎么偷几瓶可乐,自己有糖尿病心里没点逼数!”
金锐成破口大骂:“怎么说话的!我是你老师!”
又恢复了鸡飞狗跳的热闹生活。
周煜林的眉头很自然地舒展开了。
门一关,屋里开始了一场可乐争夺战。
半晌后,几个人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
金锐成一脸怨气:“既然你们不客气,就被怪我心狠手辣了。”
韩美美不屑,当着他的面儿,把他偷的那瓶可乐拧开喝了。
金锐成:“好好好。听着,现在临时布置寒假作业,每人在开学前,设计并亲手做好两件珠宝首饰。”
他得意地哼哼两声:“都给我忙起来。”
韩美美:“……歹毒,你真的歹毒。”
金锐成下巴快翘上天了:“你们逼我的。”
年轻人,放假期间不好好出去享受生活,就跟他这个老东西窝在一块儿,成天打架,像什么话。
金锐成说完就走了,留下周煜林他们,在客厅里开始商量,要做什么样的珠宝首饰。
周煜林还是个新人,这种环节,他一般都闭上嘴,当个乖巧的听众。
听听师兄师姐们的想法,吸取经验,挺好的。
讨论到一半时,周煜林手机振动了。
他点开看,是张凯发来的消息。
张凯:小林儿,过年前有空吗
张凯:咱单独聚聚呗,上回你急匆匆就走了,都没聊尽兴
周煜林:我都有空,时间地点,你来定吧
张凯:好嘞,我请客哈,你想吃啥
周煜林:随便吧,我都行
张凯:那我安排咯?
周煜林:嗯
张凯:对了,我这次,有点事要跟你坦白
张凯:em等见面再说吧,见面好好说
周煜林顿了顿:好
—
跟张凯见面的地方,约定在一个比较高档的餐厅
周煜林去的时候,餐厅人不少,坐得很密,他找了一会儿,才看见跟自己挥手的张凯。
张凯站起身招呼他:“来啦,外面雪大不?堵车了吧?早知道我应该看看天气再约你的。”
周煜林浅笑:“还好。今天这样就好,堵在路上还能多看看风景。”
他还挺喜欢下雪天的景色的,百看不厌。
张凯冲他眨眼:“你这人,从不扫别人兴这点,我最喜欢了。跟你在一起忒舒服,做什么都有劲儿。”
而且周煜林情绪超级稳定,好像不管他做出什么离谱的事儿来,周煜林都能平和地帮他收尾。
张凯:“菜我点好了,马上就上,你看看还想加点啥。”
周煜林只是简单翻了翻菜单,就放下了,然后问张凯:“你说有点事跟我说,什么事?”
张凯心虚地挠挠头:“那个,就是吧……”
周煜林给他倒了杯水:“没事,你直说。”
张凯咳了咳:“我上回不是跟你说,我在给人当助理吗。其实我老板……”
他瞄了周煜林一眼,才说出那个名字:“我老板是靳修臣。他之前让我别告诉你,我就没说。”
周煜林摩挲着杯壁的指腹顿了下,神色却是平静的,就好像只是听见有人说等会儿要下大雪。
张凯小心翼翼地:“你没生气吧?”
周煜林:“为什么要生气。这点事而已。”
他管天管地,还能管到朋友给谁打工吗。
别人也要挣钱生活的。
更何况,这件事也没对他造成过伤害。
张凯嘿嘿笑:“你真好。”
菜上来了,张凯从服务员手里接过盘子,在桌上放好。
又说:“你能不能跟我讲讲,你俩到底是啥关系,发生了什么,又咋地闹掰了?”
主要是他现在,夹在周煜林跟靳修臣中间,一个是老板,一个是朋友,挺难受的。
比如老板这次让他帮忙,他要是不清楚周煜林的度,万一无意识做了让人不舒服的事儿怎么办。
张凯:“方便吗?你给个话,不方便我就再也不问。”
周煜林喝了口水:“没什么不方便的。我跟他,结过婚,现在离了,就这样。”
他甚至,无法坦然地说出,两人相爱过。
因为他无法确定,过去那幸福的十年,是不是真的,那个对他温柔的男人,到底对他是不是爱。
张凯张着个嘴巴,好半晌都没发出声,手里的筷子啪嗒一下掉桌上了。
亲娘嘞。
这绝对是他今年听到过最震惊的消息。
难怪靳修臣一遇到周煜林相关的事儿,就那么奇怪。
昨天还跟他说,周木木是周煜林的孩子??他还以为老板又犯病了,说的胡话,就没当真。
也难怪周煜林一听他提到靳修臣,就脸色不好。
合着从同学聚会开始,他就一直在周煜林的雷点上蹦迪啊。
回过神,张凯立刻竖起三指表忠心:“我张某氏身在曹营心在汉,绝对是站你这边的。”
周煜林笑了:“没事,我跟他都过去了,你好好工作,不用站队。”
张凯松了口气,又一琢磨:“诶,那靳修臣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是你的还是他的?你俩咋整出来一个孩子的?”
周煜林没懂:“什么?”
呼吸都屏住了,心脏也忽然奇怪地揪紧一瞬。
张凯试图跟他比划:“就那天同学聚会,你瞧见了吧,靳修臣抱了个孩子。”
“那个孩子,叫周木木。”
“你那个周的姓氏,木木成林的木木。”
“靳修臣说,周木木是你的孩子”
每句话都很简单,一点都不难理解,但组合起来,周煜林却怎么都听不懂,僵在那里。
好半天才问了句:“什么?”
58 第 58 章
◎关他什么事◎
周煜林很少这样茫然:“那个孩子, 不是他跟别人结婚生的吗?”
张凯也一愣,啊了声:“他没结婚啊。身边也没别的人,男的女的都没有, 我成天跟着他, 这个我可以保证。”
周煜林说不清此刻是什么心情,垂下眼, 端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结果因为走神,喝得太急呛了水, 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
张凯站起身, 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他:“哎呀, 急啥,慢点嘛。”
等周煜林缓和点了, 张凯才接着说:“但他说孩子是你的。”
“我大概是一年多前,开始跟着他的,说起来也怪, 我跟了他后,有半年的时间,我都没见着他人。”
“问了经常去看他的医生林敬,林医生只说,他病了, 不能见人。半年后, 我再看到他时,他就抱了个孩子,不知道从哪儿来的。”
靳修臣刚生完孩子那会儿, 病得很重, 整个人精神都是恍恍惚惚的, 你跟他说话,他也像没听见一样不搭理,像是进入了深层的发呆,只有林敬,偶尔能跟他聊两句。
这段时间,靳修臣才勉强好起来点,起码能出门了,能跟人交流了,也能处理一点公司的日常事物了。
听了这些话,周煜林盯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只说了句:“是吗。”
原来那个人病了。
难怪瘦得那么厉害,浑身的精气神也全无。
张凯:“是啊。所以他那个孩子,是你的吗?”
周煜林:“……不是。”
男人要有孩子,就两种办法,一是跟女人结合,二是花钱代.孕。
第一种肯定是不可能,第二种也缺德,他绝对不会干那种事儿。
所以他哪儿来的孩子?
周煜林觉得,这件事变得荒诞了,像是母鸡突然胎生出了小鸡一样荒诞,让人理解不了。
张凯也陷入了沉思,挠挠头。
怪事,真是怪事,难不成真是靳修臣发病,说的胡话而已?
那问题又回来了,孩子哪儿来的?总不能是靳修臣偷的别人家的吧。
张凯:“唉算了,别琢磨了。你都不知道,靳修臣现在,有时候脑子都不清醒,他说的话不能信。”
周煜林下意识问:“脑子不清醒?为什么?”
不是关心,就是一种纯粹的好奇。
好像你听见伤害过你的前任,现在日子过得不好,于是你问一问,他怎么过得不好了,更多的可能只是想获得一种心理平衡。
张凯吃了口菜,吧唧着嘴:“好像是抑郁症啥的,心理疾病,一直得吃药。”
说完又看向周煜林:“咋样,听见他这么造孽,你有没有好受点?”
周煜林沉默了,他此刻的心情很复杂。
之前他以为靳修臣在他走后无缝衔接,跟别人生了孩子,重新开始了新生活,所以徒然恨意增生,恨不得那个人用最惨烈的方式去死。
突然又知道,原来只是自己误会了,于是那股恨意不可遏制地消散了,心里还怪怪的。
这是在误解别人后,产生的一种情绪的反扑,由于太过突然,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然后再又知道,那个人不仅没过上好日子,反而身在地狱,煎熬挣扎……
半晌后,周煜林轻声说:“没感觉。”
周煜林并没有从靳修臣的苦难中,获得一点心理平衡,反而是思绪乱成了一团麻。
又觉得,关他什么事?不管靳修臣怎样,都无法改变这个人伤害了他的事实。
一想到那些用力纠缠的过往,就心累。
对周煜林来说,目前的靳修臣,不值得他回顾,不值得他探究,更不值得他去在意。
所以这团乱麻,他理都没去理,直接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就好像在打游戏时,碰到一个理解不了机制的关卡,于是选择直接跳过。
—
一个小时后,张凯送走了周煜林,却又转身回了餐厅。
他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坐下。
对面的男人正抱着熟睡的孩子轻哄:“问出来了吗。”
自从周煜林出国后,靳修臣有了比较严重的分离焦虑,一开始是对周煜林,生下孩子后,他的焦虑对象转移到了周木木身上。
林敬给靳修臣的建议是,尽量去哪儿都把孩子带着,他这种情况,不适合去戒断焦虑,容易适得其反。
张凯:“嗯。他这次回来,就是处理家里老房子拆迁的事儿,顺便过个年,大概只待一个月就要走。”
靳修臣拍着婴儿的动作顿住,无意识地轻声喃喃:“这么急吗……”
张凯:“是啊。”
靳修臣低头亲了亲周木木粉嫩的脸蛋儿:“要快点了。”
他原以为,自己有充足的时间去行动,所以才一直按捺不动,想等凌数那边忙完回来,同周煜林解释了当年的事儿,他才好做下一步打算。
但现在看来……只能靠他自己了。
靳修臣如今这样子,很不适合养孩子。
他也很怕自己给不了周木木健康的爱,只有让孩子跟着他爸爸,才能好好地长大。
靳修臣相信,周煜林一定能把他们的宝贝养好。
目前为止,靳修臣没有告诉周煜林,周木木是他的骨血这件事,就是清楚地知道,周煜林根本不会相信他。
而且他现在在周煜林的心里,是负分数,他很怕会连带周木木也会被嫌恶。
所以先不能告诉周煜林孩子的事儿,但又要让周煜林接受这个孩子……
靳修臣无意识地望着半空。
好难,但必须采取行动了。
—
过年那天,师徒四人在温暖的房子里,围在桌子旁吃火锅。
吃到一半,周煜林突然起身进屋,抱了一堆盒子出来。
他坐在人群中,先把一个大盒子递给了金锐成:“老师,给你的新年礼物。”
金锐成一脸惊喜,指了指自己:“我啊?你说给我这个老东西的啊?”
周煜林浅笑:“嗯。也不贵。感谢过去一年多,老师对我的照顾。”
金锐成嘿嘿两声,脸笑得皱成了树皮:“那我拆了啊,我瞅瞅是个啥。”
韩美美噌地就坐了起来,眼睛亮闪闪的:“我也有吧小宝,你看你抱这么大一堆,没有师姐的,说不过去哦。”
周煜林抽出一个精美的礼盒递给她:“师姐。”
明黎坐在一旁,端着一杯热茶,不动声色地瞥着这边,还轻咳了一声。
这时金锐成已经拆完了礼物,他啧声感叹:“要不怎么说,一个家里,小的那个最贴心呢,瞅瞅~”
他把礼物放到韩美美和明黎眼皮底下,轮番秀了一圈儿:“按摩器~人多惦记我。”
韩美美冷哼一声:“您这说得,好像我俩忒不是个东西,明明我每年都有送你珠宝,明黎还给包了大红包呢,您自己不要。”
金锐成眼睛一瞪:“那一样吗,我这个身份地位,我缺你们那仨瓜俩枣?你们就是图个省心,一点不舍得为我花心思。”
他美滋滋地打开按摩器:“还是林林好,多用心啊,送到人心坎上的,才是礼。”
韩美美没搭话,她自己的礼盒也拆出来了,惊喜得她当场就蹦了起来,抱住了周煜林。
明黎眼疾手快,在她要一口啵在周煜林脸上前,把她摁了回去:“男女有别。”
韩美美:“我们是姐妹!你瞅瞅,小宝多懂我啊!”
她把那盒子东西举起来给大家看,里面全是限量版二次元周边,以及乙游男主的立牌。
周煜林不好意思地笑笑,从盒子里翻找出一个U盘,跟韩美美说:“师姐,这里面是我模仿你喜欢的乙游男主的性格,写的程序代码。”
“你把这个陪伴程序,安装在电脑或者手机上,它可以实时陪伴,可以唱歌,可以陪你聊天——”
周煜林还没说完,韩美美就啊的尖叫起来,屋里都回荡着她的魔音
明黎和金锐成见怪不怪地捂住耳朵。
韩美美直接扑上去,紧紧抱着周煜林胳膊:“我草我草!小宝你好牛逼!我爱死你了!”
“我草!这个程序,你还能写吗?!”
周煜林看她高兴,自己心里也说不出的高兴:“能的,就是要花时间。”
他得先去观察人设,揣摩纸片人的性格、三观等,还要知道对方的人设背景,生平经历,才能写出人格模拟程序。
就这一个程序,他花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韩美美嘴都笑烂了:“是这样的,你知道咱玩儿乙游的,但凡单推,都戒过毒。”
“所以,那个,师姐的老公,有点点多……”
周煜林歪头:“有好多?”
韩美美掰着手指:“嗯……一个,两个,三个,嗯……八个……”
“嗯……师姐是三坑,每个乙游都推那么两三个男主,你能理解的吧。”
周煜林不太理解,但还是笑着说:“没事。我回头帮师姐,每个男主都做一个陪伴系统。”
韩美美:“啊啊啊啊!我爱死你了!”
明黎揉揉耳朵:“吵死了。再吵把你丢出去。”
韩美美抖着腿,嘚瑟:“有的人没收到礼物,心里不平衡了。”
明黎眼神盯着周煜林怀里的最后一个盒子,面上却风轻云淡:“林林怎么可能会漏了我。”
周煜林有些不好意思,把最后一个盒子递了出去:“我……我不知道师兄喜欢什么,所以就自作主张挑了个礼物。”
因为摸不准明黎会不会喜欢这个礼物,所以才犹犹豫豫,不太敢送出去,留到了最后。
明黎笑眯眯:“只要是你挑的,师兄都喜欢。”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精美的衬衫夹,还有配套的袖扣。
周煜林:“我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它们很适合师兄。”
明黎看着那个衬衫夹和袖扣,看了很久,才抬头意味不明地朝周煜林笑:“嗯。确实很适合。”
韩美美瞧了眼,乐呵了:“叫你平时老端着,小宝不知道你的喜好也正常,只能送你个平平常常的咯。”
周煜林反应过来,忙说:“师哥不喜欢这个?师哥喜欢什么,我回头补一份。”
明黎指尖把玩着衬衫夹:“没事。我挺喜欢的。”
韩美美插话:“别看你师兄人模狗样的,其实他年轻的时候,特别叛逆,喝酒抽烟打架,啥野来啥。”
韩美美跟明黎是青梅竹马,两人对彼此的那点破事儿,心里都清楚得不行。
周煜林有些惊讶地看向明黎。
明黎随手捂住了韩美美的嘴,不顾韩美美呜呜地叫唤,扭头朝他文雅地笑,一双桃花眼弯弯的:
“我年少时,确实有点不守规矩。如果林林想听我的过去,回头我自己说给你听。”
他说完,对着周煜林wink了一下,像是约定了什么小秘密一般。
周煜林:“好。”
金锐成吃着火锅,突然说:“唉,没酒,没意思,你们仨,去给你们敬爱的老师,买点酒回来。”
周煜林站起身:“我去吧。”
明黎:“那我陪林林一起。”
韩美美侧身躺在地上,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扬了扬:“行呗,你俩都去呗。我就不去了。”
等出了门,一阵寒风凛冽,周煜林脖子受了凉,才想起自己忘了拿围巾。
但超市也不远,他想着忍忍就算了,只往上扯了扯衣领。
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随后他脖颈一暖。
明黎正垂着眼,动作温柔地把自己的围巾给他围上。
周煜林僵了下,闻到围巾上,男人身上独有的清冽香气,他有几分不太自在。
也不敢动,就那样站着任由明黎摆弄。
不知道为什么,韩美美师姐给他这样打围巾,甚至搂搂抱抱更亲密的动作都做过,他都不觉得有什么,大大方方的。
但换了明黎,始终心里怪怪的。
明黎看他这样乖巧,忍不住伸手弹了下他额头,轻笑:“好了。”
周煜林只说:“谢谢师哥。”
两人往前走了一段,沉默了一段
明黎望望漆黑的天,呵出一口白气,突然说:“衬衫夹和袖扣,挺好的。”
又扭头看向周煜林,笑容明亮:“其实我年少时,喜欢玩儿机车,现在也喜欢。”
“只不过家里人说太危险,不让玩儿,我就几乎不玩儿了。”
周煜林微怔:“那我是不是应该送师兄头盔什么的?”
明黎笑意更盛了,真上道。
其实有衬衫夹和袖扣,他是满足的,但他看到韩美美收到合意的礼物时,那么激动……
他也想体会一下那种心情。
私心想让周煜林,也送他喜欢的东西。
明黎转了个身,跟周煜林面对面,自己倒退着走,语调温润含笑:“如果你送我头盔,我肯定每天都擦好几遍。”
周煜林不明白:“为什么要擦好几遍?”
明黎漂亮的双眼,弯成了一汪月牙泉:“因为……想擦。”
爱车的人都知道,喜欢的头盔,才会爱不释手地每天都擦。喜欢的人送的东西,当然怎样他都喜欢。
明黎:“对了,老师布置的寒假作业,你有头绪了吗。”
周煜林:“是每个人,都要交出两件设计作品那个作业吗。”
明黎重新退回去,跟他并排走在一起:“嗯。你今天送的礼物,倒是给了我灵感,我打算设计一款男士搭配西装的胸针。你呢。”
周煜林摇头:“还没想好。”
明黎看着大街上,满眼红色喜庆的灯笼:“不然,你就以中国元素为主题吧,咱们东方美学绝对不输的。”
周煜林眸子动了下:“那我,想想。”
明黎:“不着急。”
两人进了超市,买了无糖的酒
又收到韩美美发来的消息,让他们采购一批零食回去,还列了个清单。
等从超市出来时,明黎和周煜林手里,都提溜着两大袋东西。
两人相视一笑,都有些无奈。
真是拿韩美美没办法。能怎么办,整个师门,就这么一个女孩子,宠着呗。
回去的路上,有些沉默,明黎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煜林见明黎不说话,他就也不说话。
明黎总是给他一种,虽然很亲近,却看不透的感觉,这导致了,那份亲近也像是雾里看花似的,隔着一层纱雾。
快到家门口时,明黎忽然说:“头盔,会送吗?”
周煜林愣愣地啊了声,才反应过来,立马说:“会。师兄喜欢什么样的?我挑个师兄喜欢的。”
明黎却意味深长地笑,轻缓咬字:“要你自己挑,才够心意。像你给韩美美挑男人周边,给她写陪伴系统程序那样……用心。”
周煜林:“好。”
明黎又说:“记得当着你美美师姐的面送我。”
今天被韩美美下掉的面子,他总得找回来不是。
周煜林:“……好。”
虽然不懂,但师哥做事,总有他的道理。
到了大门口,明黎腾出一只手,去推厚重的铁门。
周煜林就站在旁边等,却隐约听见了一阵哭声,那种咿咿呀呀的,像是婴儿的哭声。
扭头四下搜寻,片刻后,余光瞥见,不远的雪堆里,好像倒了个人。
周煜林微蹙眉头,身子往那边歪了几分,眯起眼细看——还真是个人。
他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快几步跑过去。
这才发现,雪堆里除了倒着个男人外,还有一个用厚实温暖的毛毯,包裹着的婴儿。
他试探性地喊了两声:“请问?您还好吗?没事儿吧……需要帮忙吗?”
那人没应声。
这时明黎也过来了,他直接将人扶起,又把男人怀里抱着的孩子,递给了周煜林。
周煜林第一时间把手伸进毛毯里,试了下温度,还是热乎乎的,又摸了摸孩子的脸,也是热乎的。
估计这个人,是刚倒在这里的,不然这么大的雪,这么冷的天,不可能维持得住温度。
又觉得,这孩子,似乎有点眼熟,但想不出来在哪里见过。
这时,明黎已经把那个男人脸上沾的雪,都清理干净了。
等这人露出整张脸时,看着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眉眼,周煜林原地僵住了。
明黎也认出了靳修臣,看向周煜林:“要把他带回去吗?你决定。”
59 第 59 章
◎哪怕一天也好◎
暖气充足的室内
三个大人围着一个棉袄毯里的孩子, 左看右看,东看西看,但都保持着沉默, 没人敢上手。
只有周煜林, 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周木木也睁着一双大眼睛, 这个瞅瞅那个瞅瞅,然后伸着又短又小的四肢踢腾几下,咧着嘴乐吱吱的笑。
因为他是早产儿, 靳修臣生他的时候, 身体也不好, 所以他比一般一岁的小孩,要更瘦小些。
就那么一小点, 穿着可爱的小棉袄,戴着兔耳朵棉帽子,窝在棉袄毯里。
一笑起来, 脸颊上两个浅浅的酒窝,跟盛了蜜似的,甜得人心都要化了。
韩美美被可爱得倒抽一口气,终于忍不住了,一把将周木木抱起来:
“哎呀不管了!管他是谁的孩子, 到了我手里就是我的孩子!”
她做出一副凶样, 看着周木木,故意吓唬他:“小宝贝,姨姨是人贩子哟, 把你卖了!”
周木木眨巴眼, 更乐了, 乐得小乳牙都露了出来,被棉袄袖笼住的小手,费力地伸出来,去抓韩美美的头发。
韩美美哽咽两声,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宝贝你太可爱了,你这样是要被姨姨亲死的。”
金锐成也忍不住伸出手,戳戳孩子的脸:“别说,这小模样,长得真俊,而且有点眼熟……”
韩美美愣了下,恍然:“嗐,别说,长得跟小宝有点像,瞧这半开半合的内双,简直一模一样,唇形也像,鼻子的驼峰也像……”
她望向周煜林:“小宝,不会是你私生子吧。”
周煜林:“……不是。”
这么小的孩子,五官都没张开,能看出什么,他就不觉得跟自己长得像。
韩美美嘿嘿笑了两声,转头又去逗周木木了。
只有明黎,对那个孩子兴趣不浓,反而是一直关注着周煜林的情绪。
他转身去接了杯热水,递给周煜林后,挨着他在沙发上坐下:“那个人,应该是来找你的吧,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周煜林很平静:“等他醒了,就让他抱着孩子走。”
半个小时前,他们买东西回来,在门口发现了晕倒的靳修臣。
犹豫几番后,周煜林还是选择把人带回了家。
寒冬腊月的,外面雪那么大,天气这么冷,就算是打电话叫救护车,等救护车来也得十几分钟后,那时人早就被冻成人干了。
他总不能放任不管,看着一条人命被冻死吧。
更何况还有个孩子。
就算不想管靳修臣,也总得管管这个孩子,孩子是无辜的。
周煜林情感上,确实很挣扎,但在这种人命关天的事上,他告诉自己,不能抱有恩怨和偏见,只求无愧于心,做个好人。
于是周煜林的理智,让他做出了选择。
明黎笑了下,拍拍周煜林的肩:“好。你要不愿意见到他,我去让他走。”
周煜林没说话,只是喝水。
这时韩美美抱着孩子过来:“小宝,你看看他,真的好可爱的宝贝,而且他跟你好像,你小时候肯定就这样!”
周煜林一想到这是靳修臣的孩子,下意识有些厌恶地挪开眼,不想看。
周木木却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然后喊了声:“pa、pa。”
发音不标准的‘爸爸’,但还是能听出来。
周煜林心头一颤,缓缓把目光挪回去,同周木木对视。
本想凶他一下,但对上那双琉璃宝石一般漂亮的眼睛,看着那张可爱的小脸,他最终只是无奈地叹了声:“别乱叫。”
韩美美:“他会说话,他在喊爸爸!”
金锐成插话:“瞧你们那样,一个孩子都能玩儿半天。”
“一岁正是开智,牙牙学语的时候,一岁小孩懂挺多的,只要有人教,他会说点简单的词,有啥奇怪的。你们一岁时不也这样过来的。”
韩美美眼珠子一转,捏着周木木的小手:“喊姨姨?姨~姨~”
周木木仍然看着周煜林,执着地喊:“帕、帕……帕帕!”
越喊越起劲儿,越激动,还朝着周煜林伸出了两只小短手,在半空扑腾着,想去抱住他。
韩美美:“小宝他想跟你亲近,要不你抱抱?”
周煜林把脸转向一边,抗拒道:“不了。”
但又被一股奇怪的吸引力勾着,忍不住想看一眼孩子,余光往韩美美怀里瞥。
韩美美看他就是口是心非,再加上周木木闹得厉害,执着地要去周煜林那里,她索性直接把孩子往周煜林怀里一塞:
“好好好,你就倔吧。他就是个孩子,你不能把对前夫的怨气,撒在他身上啊。”
这猝不及防的动作,让周煜林浑身僵硬了瞬,再低头看,自己怀里多了个孩子。
周煜林:“……抱走。”
但下一刻,周木木就费劲儿地挣扎着,攀着周煜林的胸膛,稍稍立起来了些,然后双手环住了他脖颈,抱着就不撒手。
韩美美乐了,这小孩儿,这么小就忒机灵了:“你也看见了,他就要你抱,万一我抱他,他哭了怎么办,你哄啊。”
周煜林双手握紧,闭了闭眼,试图跟周木木商量:“下去。”
周木木却啵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拿自己的小脸,去蹭着周煜林的脸:“帕帕。”
一瞬间,周煜林故作强硬的心脏,像是被云朵包裹,温热热的柔软。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周木木。
周木木动来动去,脚踩着他的大腿,结果因为是才学走路,有一下没踩稳,吧唧一下滑到,摔到了旁边的沙发上。
周煜林一颗心都提了起来,跟坐过山车似的。
他下意识反应要去抱周木木,但回过神来,半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感情上他还是抗拒这个孩子。
韩美美在旁边看着,啧啧叹声。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师弟是这么个口是心非,又倔强别扭的人。
但周木木仿佛就是来治周煜林的。
摔了一下后,也不哭,这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很快又挣扎着爬起来,扒拉着周煜林,重新抱住他:“帕帕……”
周煜林沉默很久,最终深吸一口气,还是双手握着他的腰,把他抱到了自己怀里:“别再摔了,摔了我也不会去捞你。”
周木木似乎听懂了,两眼弯弯地笑:“帕帕……森日……沃森日,见帕帕!”
韩美美摸着下巴:“他说啥?”
搁这儿做阅读理解一样。
周煜林却是神奇地领会了,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说生日。今天是他的生日……”
这孩子,今天满一岁。
韩美美竖起大拇指:“牛逼。”
这都能听懂。
又啊了声,说:“既然他生日,来都来了,赶巧了不是,家里也刚好有我买的小蛋糕,咱简单给他弄个仪式呗。”
韩美美的性格风风火火,向来是想到什么做什么,话音落下就一溜烟跑没影了。
她本来就喜欢小孩儿,对周木木完全是十二分的热情。
明黎和金锐成也忙去了,刚吃完火锅,得收拾下屋子然后洗碗。
客厅里就剩下周煜林跟周木木,一大一小两个人,互相望着。
周煜林轻声说:“你爸也太不负责了,这么冷的天,带你出来做什么。”
周木木歪着脑袋想了下,啵地一口又亲在他脸上:“见帕帕!”
见跟照片上和视频里,一模一样的爸爸。
周煜林叹息:“我不是你爸爸,别乱叫。”
周木木摇摇头,也不再说什么,只靠在他怀里,很高兴的样子。
周煜林就那样抱着他,看着他,然后心脏一点点被软化,像是被泡在温泉水里。
而这幅温柔如画的场景,被醒来后,悄悄从门缝里偷看的靳修臣捕捉到了。
靳修臣注视着父子俩温馨和谐相处的样子,眼泪不自觉流了下来。
今天是周木木一周岁的生日,他本来买了蛋糕,打算在家里给周木木过生日。
谁知周木木突然闹了起来,指着桌面上的照片,用他刚学会的,还不标准的几个词表达着,他要去见爸爸,见真的爸爸。
靳修臣觉得很对不起他,只能抱着孩子哄,却怎么都哄不好。
最后想了想,让林敬开车,带他们来了这个别墅,想让孩子偷偷看一眼周煜林。
靳修臣今天运气不错,车子刚停稳,他就看见周煜林出来了。
于是就坐在车上等,等了半小时,远远地看见周煜林提着东西回来,靳修臣慌张地抱着孩子下车,想躲在门口,让周木木看得更清晰点。
但瞧见周煜林跟明黎亲密谈笑的样子,靳修臣控制不住地发病了,一头栽倒在了雪地里。
车上的林敬吓坏了,急匆匆地要下车,却看见周煜林朝靳修臣昏倒的位置走了过去。
他思考了下,最终没行动。
他作为靳修臣的医生,知道这两个人所有的纠葛。
靳修臣也很惨啊,孩子更很惨啊,孩子只是想在生日这天,能见一见爸爸……
于是林敬坐在车上没动,看着周煜林和明黎,把父子俩带回了别墅。
靳修臣醒来后,没搞清状况,但扭头却看见了,床头柜上有一份写着周煜林的名字的报告书,他不可置信地回过了神来。
一个人坐在周煜林的床上,又惊又喜。
周煜林看见他倒在雪地里,也没有不管他……
哪怕知道,周煜林只是出于善良,靳修臣还是高兴得哭了。
他悄咪咪地下了床,透过门缝,就看见了周煜林抱着周木木那一幕。
周煜林看周木木的眼神里,有抗拒,但也有难以掩盖的温柔。
或许,他并不那么排斥周木木。
这个发现,让靳修臣有一种绝处逢生的欢喜。
他想到办法了,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哪怕一天,一天就好。
今天是木木的生日,就当满足孩子的愿望。
又过了一会儿,周木木突然咿呀呀地闹起来。
韩美美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就抱着孩子来找靳修臣,结果推开门却发现——
屋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呼呼刮着冷风的窗户,正半开着。
60 第 60 章
◎明天就送他走◎
见韩美美着急忙慌地从屋里出来, 周煜林怕她摔着孩子,赶紧起身把周木木从她怀里接了过来。
这才问:“怎么了。”
韩美美指了指屋里,难以置信:“我草, 那个男的, 他翻窗跑了。”
这他么是二楼,那么高的距离, 怎么跳下去的。
真牛逼。
周煜林一愣,被这个突发事件,打得脑子都混沌了。
他缓缓看向怀里的孩子, 周木木此刻也正睁着一双漆黑圆溜的眼珠子望着他, 一只手还放在嘴里, 砸巴地吃着。
周煜林“……”
韩美美:“怎么办?不是,这人脑子有病吧。”
她指着周木木:“这到底是不是他亲生儿子啊, 哪有把孩子都丢了不要的。”
周煜林没说话,只是抱着周木木坐到沙发上,然后打开微信里, 张凯的聊天窗口。
靳修臣的微信,他早就删了,所有联系方式都没保留。
而且周煜林也并不想跟那个人直接对上。
周煜林:在吗,方便不,有点事
张凯秒回:啊, 都是兄弟, 你直说
周煜林:你老板,把孩子丢我这里了,你空的话, 麻烦来帮他领回去
张凯:???!!!什么玩意儿?
周煜林不厌其烦地又说了一遍, 还拍了照周木木的照片给他发过去。
可能是对靳修臣的癫公行为, 有了免疫,他此刻甚至很平静,在韩美美眼里,这是一种带有疯感的平静。
拍照时,周木木因为饿了,一直在乱动,还揪周煜林的头发,不怎么配合。
周煜林微微皱眉,呵斥说:“别动。”
语气稍微几分严厉,和不耐烦。
周木木愣了下,立刻就不动了,乖巧地坐在沙发上,委委屈屈地睁着一双大眼睛,巴巴地望着他,还讨好地去扯他袖子。
周煜林的心又软了下来,几分无奈。
一岁的孩子,比较敏感,能懂一点事了,但这孩子,却过于懂事了,都知道看人脸色。让人心疼。
又觉得他也真是,对靳修臣有气,撒孩子身上干什么。
周煜林犹豫着,伸出手摸摸周木木的头:“没凶你。”
周木木又朝他咿咿呀呀的笑,不知道在说什么。
照片发过去后,张凯回了个明亮的我操。
过了会儿,张凯又说:小林儿,不是兄弟不帮忙
张凯:今天是大年夜,我不在市里,我回乡了,大过年的,总得回去陪父母不是?
周煜林指尖顿住,他竟然把这个给忘了。
只能说:好吧
周煜林:新年快乐
张凯:你也是,新年快乐!
收起手机,周煜林跟沙发上的小人,大眼瞪小眼,最后复杂地叹了声。
他倒是知道靳修臣住哪儿,但现在,已经快深夜十二点了。
大人不睡觉,孩子总得睡吧。
外面还那么冷,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忍心折腾他。
韩美美对这件事,却接受得非常利落,端出一块小蛋糕,也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一根蜡烛,兴冲冲的:
“既来之则安之!这孩子已经在这儿了,总不能不管他吧!唉反正我挺喜欢他的,今晚留下他吧。明天再送走也不迟。”
“而且今天是他生日,趁着还没过十二点,给他过个生日吧。”
俗话说得好,来都来了不是??
她说着就自顾自地对周木木拍拍手:“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看周煜林还板着一张脸,就伸手去扯他的脸皮:“笑一笑嘛。”
周煜林:“……笑不出来。”
韩美美:“啧,小宝你不要把事情想得那么严重。你就说,现在你有没有因为这个孩子,感受到心软软?有就老实接受,跟他玩儿一下。”
“你老是想着,啊,这是前夫的孩子,那你没想过这一片的房子都是你前夫公司建的??你还住着他的房子,用着他研发的科技产品,在意这么多,那你还活不活了???”
“人要学会松弛一点哈。来,笑一个。”
周煜林很勉强地扯起嘴角。
韩美美是那种,哪怕在异国他乡丢了钱包,身无分文,她都能悠哉悠哉地找个大街原地睡觉的人。
不是胆大,是心大,再加上武力值极高,散打跆拳道都会,她真的什么都敢做。
这种潇洒,周煜林承认他还是学不来。
韩美美抱起周木木,要往孩子嘴里喂蛋糕,周木木也开心地张开嘴,要接受投喂了。
周煜林突然想起什么,制止了他们:“等一下。”
韩美美:“??咋。”
周木木眼神巴巴地望着蛋糕,咿咿呀呀的叫。
他大概是在说‘要’,目前周木木会的,比较熟练的,只有“见爸爸”三个字,因为靳修臣每天都在他耳边念叨这件事,听多了就自然学习了。
连‘生日’这个词,都是他今天刚学的。其他的词语周木木还没学会。
周煜林抓起手机,点开百度,飞快搜索——一岁婴儿能不能吃蛋糕
韩美美笑:“还是小宝细心哈。”
她也凑过去看,下巴一抬:“喏,百度说可以吃。”
周煜林摇头:“再等一下。”
韩美美:“??还有啥事儿?”
周煜林打开抖音,又搜索了下婴儿能不能吃蛋糕,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还是觉得不妥。
又私信了一个粉丝少的宝妈博主,详细地询问。
韩美美:“……”
这,不知道该说她这个小师弟是警惕,还是疑心病过重。
韩美美抱着孩子,无聊地等了几分钟:“好了没。”
周煜林总算是完事儿了:“好了,可以吃。”
韩美美立刻就拿起了勺子,周木木眼睛也亮了,拖长尾音啊地张开嘴。
周煜林看见蛋糕上沾着蓝莓果酱:“再等一下!”
韩美美:“……小宝你真的有点烦了。”
周木木快饿哭了,泪眼汪汪地望着。
周煜林又打开百度,搜索——一岁婴儿是否能吃蓝莓果酱
然后是熟悉的流程,打开抖音去问那个宝妈博主。
韩美美半死不活地啊了声:“你直接问那个博主不就完了,为啥还要百度。”
周煜林一本正经:“有的博主只是人设营销,不一定是真的宝妈。以防万一,要准备两份答案对一对,不然不放心。”
韩美美无语:“行,你最有道理了。”
她觉得周煜林入错了行,周煜林就应该去搞理化科研,就凭这严谨的态度,肯定能成为祖国的栋梁之材,做出一番成就。
又过了好久,韩美美都快打瞌睡了,周木木也歪着脑袋,像一颗枯萎的小草,没精神的样子。
周煜林终于好了:“可以吃。吃吧。”
韩美美解放一般:“天呐终于能吃了。”
她挖了一勺蓝莓酱多的,第一口喂给周煜林:“小宝先吃。”
周煜林看了眼:“谢谢师姐,但我蓝莓过敏。你们吃吧。”
韩美美眼睛都瞪大了,还是头一回知道这件事儿:“啊,你不早说,我以前都买蓝莓蛋糕,我说你怎么从来不吃。”
“那以后,咱家都不吃蓝莓蛋糕,我买其他果酱味的。”
周煜林浅笑:“不用这么照顾我,师姐喜欢就买。”
韩美美边喂小孩儿边说:“那不行。小宝不吃,光我们吃着也不香。”
给周木木喂完食后,又有了一个问题:
——谁带这孩子睡觉
韩美美本来想说,她带吧,她挺喜欢小孩儿的,刚好今晚准备打游戏通宵,那不正好能照看周木木吗。
但周木木吃饱后,就钻进了周煜林的怀里,攥着他胸前的衣领不撒手,就那样睡着了。
韩美美想把他抱过来,刚一动,小人就更紧地扒拉着周煜林,一副死活不松手的样子。
韩美美:“……要不,你照顾他一晚?”
周煜林没办法,只能抱着人回了房间。
床上,周煜林一只胳膊垫吧着,让周木木躺在上面,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周木木。
看着这张跟他有七分像的小脸,周煜林不可遏制地,心脏变得柔软。
明天吧,明天就把孩子还回去。
明天不管怎样,不管靳修臣耍什么花招,都一定要把孩子送走。
但周煜林没能得到明天。
到了凌晨三点时,周木木突然哇哇大哭起来。
周煜林睡眠浅,直接惊醒了,猛地翻身打开灯看。
却瞧见,周木木发红的小脸上,生出了密密麻麻的疹子,恐怖到惨烈。
又撩开他的衣服看,浑身都是红疹子,已经到了瘆人的地步。
周煜林吓坏了,忙把他抱起来,用毛毯把孩子一裹,下床连鞋都没穿,光着脚就出了屋。
韩美美今晚通宵打游戏,刚好肚子在客厅里找吃的,看见他俩,茫茫然问:“怎么了?看你急的。”
周煜林心疼地望向怀里的小人:“他好像病了,师姐,怎么办。”
韩美美一瞅,也被周木木满身的红疹子吓到了:“我操。”
“不行,得看医生。”
这时,周木木突然发出反胃的声音,周煜林意识到什么,忙把垃圾桶扯过来,又用纸巾垫着他下巴。
周木木吐了,难受到眼泪都流个不止,一边吐一边哇哇地哭。
周煜林很久没有这种揪心的感受了,心疼到不知所措。
韩美美:“去医院吧,赶紧的。别有个好歹,小孩儿最脆弱了。”
她急匆匆想进屋穿衣,又突然懊恼的停住脚:“唉烦,我不会开车。你要照顾孩子,也分不出手……”
韩美美索性去了明黎的房间门口,不客气地把门敲得嘭嘭作响。
很快门开了,明黎眼神不善:“你最好有事。”
韩美美朝着因为周木木,着急到脸色发白的周煜林,一努嘴:“他要送那孩子去医院,你当回司机呗。”
又用手掩住嘴,特意压低声:“深更半夜,孤男寡男,好机会哦。别说姐不帮你……”
明黎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片刻后略微挑眉:“算我欠你一次。”
明黎转身进了屋,没两分钟再出来,浑身上下已经裹得厚实。
他手里拿着围巾,轻轻拍拍周煜林的肩:“林林,给他穿个外套,再拿个毛毯,我们去医院。”
周煜林心口堵得慌,说话也有气无力:“好。”
上了车后,周木木止住了呕吐,但整只小人都没有生气,病恹恹地趴在周煜林怀里。
周煜林叹气,伸手摸他额头,看发不发烧。
明黎安抚他:“别着急,我看这症状,有点像什么东西过敏,吃了药就会好。”
周煜林一怔,脑子飞速转动。
周木木今天就吃了块蓝莓果酱的蛋糕,韩美美本来还想喂他点其他的,但周木木吃饱了,拒绝再进食。
如果在靳修臣带周木木来之前,没给他吃其他东西的话,过敏的问题,就只能是出在那块蛋糕上。
很快到了医院,医生检查完后,给出了个跟明黎一样的答案:“是过敏。”
周煜林皱起眉:“医生,请问是什么过敏?”
医生:“蓝莓过敏。”
周煜林猛然顿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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