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赔礼
这句话是有歧义的, 虞书皱了皱眉,并且想后退半步,与眼前的人保持距离, 远一点。
但却忽略了,对方还紧紧扣着他的手腕。
发现这个问题后,虞书目光落在两人接触的地方, 然后手动了动,想挣开。
戚矢臣自然发现了,顺着对方的力道就松了手。
“虞书,你是不是常常这样。”
戚矢臣忽然语气变得严肃又正经起来。
虞书听到他叫自己名字,就下意识的抬头去看他。
“我只想带你去,是因为我认可你,对于你的师兄,我不喜欢他, 所以我不想带他去。”
“你难道从来没有交过朋友吗?”
“交朋友也分三六九等的,你其实不用这么防备我,难道朋友之间所有的事,都要因为一句话一件事一个动作而细细去深究吗?”
“如果你继续以这样的态度下去,我想没有人会坚持和你做朋友的,朋友相处要随心一点,不要顾虑那么多。”
“不然, 连我这个朋友,也有可能受不了你这样, 选择放弃你这个新朋友也说不准。”
戚矢臣的话说的直白,又有些难听。
直戳虞书的痛处。
虞书心脏轻微刺痛一下, 及其不舒服,从来没有人像眼前人这样和他说话。
给他讲了一番大道理后, 又说自己如果还不改,对方就会放弃他这个新朋友。
放弃。
这个词虞书听过太多遍了,常在母亲口中听过,他也不是从小就是这样的性子,幼童都是活泼的,他每次做得不好,或者性子过于跳脱时,父亲就会皱眉的看着他,神情不悦。
这时候母亲就会悄悄把他拉到一边,温声细语的叮嘱他,要以父亲为榜样,听父亲的话,按照父亲说的那样去做。
否则要是哪一天惹恼了父亲,父亲就会放弃我们母子俩的。
母亲是父亲恩师的女儿,她在学识方面不行,她一眼就相中了父亲,并且十分崇拜他。
恩师知道了女儿的心思,隐晦的跟父亲提起了一句,其实也不是以师恩压人,只是透露个信儿,两人有意就在一起,无意便算了。
是母亲私下跟父亲说了多余的话。
因为她太想和父亲在一起了。
所以婚后她按照父亲的喜好去做自己,同时也会要求虞书这样做,她甚至怕虞书的智商和脾性像自己。
她希望虞书成为父亲的翻版。
虞书神色淡漠,点了点,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转身离开。
戚矢臣只是想把话挑明一点,让虞书不那么排斥他,却没想到眼前的人,听完话后立即转变了神情,似又回到了初见时冰冷的样子。
戚矢臣快速的跟了上去,虞书却看也不看他,径直离开。
戚矢臣扣住他的手腕,强行把人拉住。
虞书也同样使力想让对方松开自己,发现对方抓得太紧后,便用另一只手去掰对方的手。
但试了两次后,对方的力气大的吓人,他根本掰不动。
虞书放弃了,他觉得两个成年人拉拉扯扯的,很不好看。
“虞书,我哪里说错了,你告诉我。”
“你直接指出我的问题,我说错了,我给你道歉。”
戚矢臣低着头,软了语气同他说话。
虞书冷冷的偏过头,不看他。
“你说的没错,我没有朋友,也不需要你这个朋友。”
戚矢臣听到他的话愣了一下。
“那你只有你师兄一个朋友?”
虞书没有回答。
但这是一种无声的默认。
戚矢臣知道自己说错话,戳到人家的痛处了,他松开虞书的手,沉默两三秒后,诚恳的道了歉。
“对不起,我刚刚说那翻话的意思,只是想让你不要那么防备我,是我想和你交朋友。”
虞书还是没说话,他不知道说什么。
从来没有人像眼前人这样,说错话后,会给他道歉的,又或者说,他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
见虞书不说话,戚矢臣就这样站着,耐心的等,等了五六分钟后,虞书还是没说话。
戚矢臣忽然笑了。
他觉得他们俩人在这干站着挺傻的。
他也看出来了,若是虞书真的不接受他的道歉,肯定转身就走了,不会在这里站着的。
虞书不知道他笑什么,莫名其妙的。
“还跟我一起去看吗?”
“去吧,我想带你去看看。”
戚矢臣自说自答。
虞书没出声,但身子微微侧了方向。
戚矢臣忍住了笑意,前方带路。
虞书默默跟在他身后,走在最前面的人,走路慢条斯理的,还颇有闲情的在路边扯了一把野草在手里摆弄。
虞书在他身后,看不清他把草拿来做什么了,只是几分钟后,对方回过头来。
戚矢臣嘴里叼着一根野草,手上拿着的是一只草编的蚂蚱,他把东西递到虞书面前。
“给你当赔礼。”
“不要生气了。”
眼前的人如是说道。
风轻轻吹来,吹散了虞书耳后的发丝。
初见时,这人是那样的玩世不恭,还带着一条蛇,虞书还被他的蛇给吓到了。
现在对方说想和他做朋友,说错话了还会同他道歉,还送给他一只草编蚂蚱做赔礼。
他和师兄完完全全的不一样。
像是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
虞书抬手捋了发丝至耳后,他把那只赔礼接了过来。
从今天开始,他交了一个新朋友。
戚矢臣见他接受了,心里的大石落地。
顺着公路走了一小段路,走到一条小路入口,戚矢臣顺着走了下去,虞书跟在他身后。
小路很窄,只能容单人走,戚矢臣在前面走的时候,一路走一路把路边的荆棘给折下来丢了,免得划伤后面的人。
在看见有红彤彤的果实时,虞书见他直接折了一大枝,伸手摘了一颗他先尝过后,才递给自己。
“尝尝。”
虞书在枝上揪了一颗果实,学着他的样子放进嘴里,只是刚刚咬开,就被酸得牙齿直发软,连眉头都皱紧了。
戚矢臣在前面站着,一脸坏笑的看着他。
虞书被酸得受不了,尤其是舌面上一股涩味。
“你真无聊。”
虞书总算是开口说话了,他对对方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发出了评价。
“哪里无聊了,好东西要和朋友分享,不好的东西,自然也是了。”
戚矢臣煞有其事的胡说八道。
虞书嘴皮子没他那么利索,说不赢他,只得催促他往前继续走。
戚矢臣似有遗憾,叹了口气,于是继续往前走。
高高大大的身影在前方,替他扫平了路上所有的障碍。
戚矢臣走走停停,在走到一处时,忽然停下。
他停下来后,问虞书。
“有野生板栗树,你吃板栗吗?”
虞书往四周看了一圈,都没有看到他说的那棵板栗树,他怀疑这人在忽悠他。
“哪里有?”
戚矢臣给他指了指下方的那一棵大树,虞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树上结着果子,果子像毛绒绒的球体,怎么看都跟他平日见的板栗不一样。
虞书眼神半信半疑,怕又上对方的当。
“真的是板栗,不信我去给你摘回来。”
说完,戚矢臣就从小路边顺着下去,那棵板栗树在山边缘的,虞书见他什么工具都不拿,就这样徒手下去,担心万一失手掉下山去怎么办。
戚矢臣抓着周围的草根借力,很快的就来到了板栗树边,板栗树长在悬崖边,所以来摘的人基本上没有,光是树下都掉落了不少果实。
戚矢臣在树下捡了十几个完好的板栗球,也不怕脏的就直接揣进外套口袋里。
捡好后,他又顺着原路爬了上来,爬上来后,他把兜里的果子拿了几个出来。
树上的果子有些没熟,所以没有开口,远远看去毛绒绒的,树下捡的果子大多数都开了口,所以能直接看见毛绒绒里面挤在一起的板栗。
戚矢臣把壳扒掉,把板栗取了出来。
没一会儿,戚矢臣手中就有二十来个板栗,他又把板栗放在大拇指和食指之间,使了点劲儿把板栗开了一个口子,露出里面的果仁。
戚矢臣把板栗都开了口,外壳剥了,只剩下手里一堆果仁。
他手里的一把果仁都递给虞书。
“自己把板栗皮撕开在吃,我手脏,就不给你撕了。”
戚矢臣单手就能拢住的一把果仁,虞书要用两只手才能握住,而且他的另一只手还拿着草编蚂蚱。
戚矢臣见他拿不下,于是先替他拿着,只给了他几颗,又帮他把草蚂蚱给拿着,方便虞书腾出手给板栗去皮。
生板栗的皮并不好剥,皮贴得果仁很紧。
虞书撕得坑坑洼洼的,撕好后尝了一个。
生板栗很脆,水分也很多。
虞书又剥了一个,剥好后,走上前碰了碰对方的手臂。
戚矢臣感受到手臂的触碰,回过头来,看见虞书伸过来的手心上,躺着一颗凹凸不平还带着点皮没剥干净的板栗果实。
戚矢臣把果实拿起来吃了。
戚矢臣小时锦衣玉食,大了长年在世界和山野来回,吃过最差的东西是草根和生蛇肉。
以前办俱乐部只是因为赌气,后来则是因为世界太大,他想去看看,想在每一处都留下自己的脚印。
就像他告诉虞书的那样。
旅行,是一场心灵上的洗涤。
戚矢臣嚼着板栗,绕过前面那道弯,他们来到了山的背面。
戚矢臣停下脚步,让开身子,把眼前的美景展现在虞书面前,并告诉他去看。
“虞书,你看。”
虞书听见他的话后,前行了一步,与他齐平,见了他所见的。
远处山连山,高耸的山峰直入云霄。
山脚下有几处房屋,其中有一户房子的烟囱冒着炊烟,山脚下河水潺潺流过。
空中有白鹤飞过。
虞书脑海中浮现出书中的一句诗。
悠然见南山。
第23章 外套
虞书只觉身体内的血液, 加速了流动。
别人口中叙述的世界,和他亲眼用眼睛去看是不一样的。
“跟上。”
戚矢臣往下走了好几步,见虞书还没跟上, 于是出声提醒他。
虞书跟着他一起下山。
山背面和他们所在的俱乐部不同,下山的路看得出来是人为修建的,有的地方坡度较陡, 还修了三四阶台阶。
一座山,分两面。
一面是烟火,一面是山野。
如人一样。
“你的蛇呢?”
虞书忽然想起来,那条吓过他的蛇。
“叫人送回家了。”
戚矢臣说道。
养蛇的人少见,尤其是像他这样,把蛇当宠物带在身上的。
戚矢臣手里拿着那只蚂蚱,眺望了一下远方,随后说出令虞书震惊不已的话。
“那时候我刚满二十岁, 就一个人兴致勃勃的进了深山,总觉得自己经验丰富,不会出事,后来才知道,人永远不要太过自信。”
“尤其是在大自然面前。”
“那时我的通讯设备掉了,食物吃完了,饿了两天两夜, 碰见了蛇窝,我侵入它的领地, 打扰了它孵蛋,那条蛇朝我攻击, 我弄死了它,靠着蛇肉和蛇蛋撑了几天。”
“等到救援的时候, 那窝里就剩一个蛇蛋了,我把它带了回去。”
那一次,戚矢臣长了深刻的教训。
他太过狂妄,对大自然没有敬畏之心。
对方说得轻描淡写,但虞书却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对方那样的毅力和冷静。
光面对蛇,他就能吓得呆住,何况生吃下蛇肉。
自己的二十岁在干什么呢?
他还在学校里,每日除了学习就是绘画。
他的一方天地太小了,跟眼前人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你那时害怕吗?”
虞书问他。
戚矢臣笑了。
“怕啊,怎么不怕,谁会不怕死。”
“但那时候我在想,就这样死了,太窝囊了,怎么也得撑住,不能让别人看笑话。”
虞书被他这样想法逗笑了。
“真勇敢。”
虞书认真的对他说出这句话。
戚矢臣轻声哼笑一声,表示很受用这句话。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天。
走到山脚时,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
穿过田埂,走到一处农户的院墙外面。
院墙内一位老人正在劈柴,哪怕他房屋背后的柴已经垒成一面墙了,但他还是在捡树枝回来,劈成小块。
戚矢臣用方言和老人沟通,虞书听不懂他们说的话,沟通了十来句后,老人过来打开了栅栏,示意他们进来。
院子地面是石块铺的,缝隙很大,缝隙里填的是泥土,除了正中间的那一块地方外,周围的地面已经长了绿色的青苔。
老人带着他们往屋子大门走。
虞书打量着这座老旧的房屋,屋子顶上是盖的瓦片,屋子的墙体则是用竹条编织撑起来做骨架,然后在外面敷上厚厚的黄泥。
因为时间久远,墙体的黄泥脱落,露出内里的竹条,房屋大门是木头做的,门上两个铁环,其中一个铁环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锁。
老人迈过正屋门槛,把木门推开。
屋子里光线十分昏暗,就算老人去拉了灯线,把屋内的打开了,也并没有好多少。
屋子里里里外外都泛着湿气和阴冷。
老人进了正-厅,嘴里嘀咕了一句话后,往侧面走了。
“他让我们等一下,他去拿凿石工具给我们看。”
虞书打量着屋子内景,正-厅内放着一张八仙桌,墙上贴着一张很大的海报,是那个时代独有的。
海报泛黄褪色,边缘结上了蛛网。
没多久老人拿出两样东西。
老人眼神一直看着他手中的旧物,长钉早已锈迹斑斑,锤子上的木头也被腐蚀了,只剩下锤头。
老人每说一句,戚矢臣就在他身边低声给他翻译,从他的话里,虞书放佛看见岁月长河中的零星碎片。
最后临走时,戚矢臣在老人那里买了一袋鸡蛋,老人从墙上的饼干盒里拿出钱,数着零碎散票找补。
虞书甚至看见里面还有一角钱的纸币。
买了鸡蛋后,戚矢臣带着他沿着河边走。
河边两岸开了很多花,很漂亮。
随后戚矢臣蹲下身子,在河边扯了一把草根,他剃掉外面的只留下中间的芯,他嚼了一根尝过后,递给虞书一根。
虞书尝了尝,不好吃。
“时节过了,口感不好了,但是可以吃一点,是清热的。”
戚矢臣解释。
话音刚落,天空忽然下起了雨。
雨滴落在了虞书的脸侧,他抬头望向天空,天上明明刚刚都还在的太阳,此时被乌云遮住了。
“下雨了。”
虞书抬手接了一点雨水。
“得赶快回去了,不然淋感冒了。”
戚矢臣带着他加快脚步往山上走。
下雨时,最好不要在河边停留,戚矢臣当即决定换一条路,立马离开河边,原路返回的话,河道太长,危险性也大。
下过雨的山路湿润打滑,虞书走得有些艰难,戚矢臣见状直接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带着人上山。
戚矢臣的步伐很稳,虞书整个人完全是被他拉上去的,后面雨越下越大,眼前的路也越不好走。
雨水打湿了两人,手上的雨水顺着直流,戚矢臣抓住虞书时,劲儿使得很大,不然手滑松手后,虞书没有借力的地方,多半会摔倒。
戚矢臣不知道自己手劲儿大,本来平日里,虞书连扎头发都怕疼的人,现下被他生拉硬拽拉上山,疼得脸色都白了。
虞书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具体是哪几个字,于是他只能按照之前对方介绍的,去试着按姓去叫他。
“戚先生,停一停,我手疼。”
雨声太大,虞书叫了好几声,面前的人才听见。
“怎么了,虞书?”
戚矢臣停下脚步,却见身后的人脸色惨白,被他抓住的那只手有些轻微发抖。
“手疼。”
虞书疼得说话都只有气音了。
戚矢臣凑近了才听清他说的话。
“怎么会…………?”
戚矢臣想说好端端的怎么会手疼起来?
但他把抓着人的手松开一看,只见虞书的手腕上被他抓出了红色的指印,尤其是手掌触碰到的地方,都磨出星星点点的血迹。
戚矢臣瞳孔地震,赶紧捧着人的手检查。
“对不起,我不知道。”
戚矢臣眼里皆是心疼,这简直比他自己受伤还难受。
虞书见眼前的人,捧着他的手,低着头,语气低落了不少,为他无意间给自己带来的伤害而歉疚。
心里涌上了一种奇怪又陌生的感觉。
很新奇的体验。
“没事的,我们先回去吧。”
虞书原谅了他,他知道对方不是故意的。
戚矢臣听完他的话后,更加自责,思索两秒后,他把外套脱了下来,披在虞书的头上,然后他转身背过虞书,在他面前蹲下。
“上来,我背你回去。”
“不行。”
虞书摇头,下这么大的雨,而且又是走山路,这危险性太大了,万一一个没踩稳,两人都摔下山去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戚矢臣转过身,右手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目光紧紧的看着虞书。
“相信我。”
戚矢臣的眼神明亮且坚定,他清楚的知道虞书在担忧什么。
最后虞书选择了相信他。
虞书弯下腰,趴在他的背上,两只手勾住对方的脖子,他不敢勾太紧,只虚虚的勾着。
戚矢臣背起人开始往山上走,脚下的钉鞋因为多了一份重量,扎进更深的山土里。
戚矢臣背着人,脚步又慢又稳。
他以前听母亲感叹过一句,十八岁时遇见你父亲,死缠烂打追了半年,你父亲才默认她的接近。
那时候她总想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
因为喜欢太多,得来不易。
内心忐忐忑忑,期待时间能慢一点,把美好再定格久一点。
眼下,戚矢臣总算是能体会到,母亲说这话时的心境了。
世界万物,雨声,风声,脚步声,所有的都不见了,他只能听得见自己心脏加速跳动的声音,好像下一秒就会自作主张的跳出身体外。
虞书不知道背他的人在想什么,因为他全程都在看路,大脑神经一直紧绷着,生怕戚矢臣没有踩稳,两人一起摔下去。
虽然戚矢臣说让自己相信他,可是人的思想怎么能控制得住呢。
虞书没有注意到,自己紧张的时候,手指无意识的抓住了戚矢臣靠近领口处的衣服布料。
戚矢臣察觉到了,但没有提醒他。
雨幕中,不知道走了多久,虞书才看见半山腰上的环山公路,直到戚矢臣的脚步踏上公路,虞书紧绷的这根神经才松下来。
戚矢臣把人放了下来,其实他大可以一路背回俱乐部的,但今天他和虞书的关系刚刚有了进一步的发展,所以他不想做得太显眼,惹得虞书警惕,反而会得不偿失。
两人在雨中顺着公路往回走,走着走着,虞书突然发现一件事。
“怎么了?”
戚矢臣见他停下,脑海里马上过了一遍刚刚背人上山的行为,是不是手劲儿哪里没控制好,把人又给弄疼了。
“鸡蛋。”
虞书指了指对方空空如也的两只手,他们在农户那里买的鸡蛋,一开始是戚矢臣提着的,后来戚矢臣一只手提着鸡蛋,一只手抓着他。
现在鸡蛋不见了。
戚矢臣哭笑不得,其实鸡蛋于他而言都无所谓的,他本来就是为了照顾老人买点东西而已。
应该是他发现虞书手受伤时,他直接松了手,把鸡蛋掉路上了。
“就当孝敬山灵了,它们会帮我们吃掉的。”
戚矢臣换了一个美好的说法。
虞书点点头,好吧,这样想也可以。
两人继续往前走,在快走到俱乐部时,虞书看见师兄带着工作人员撑伞出来,戚矢臣他们那一队,也有人撑伞出来。
看样子是来找他们的。
燕则安看见他们回来,那一刻焦躁不安的心终于落地,随之而来的就是怒火。
那个男人竟然把虞书拐走了。
远远的还能看见,虞书身上披着并不合身的宽大外套。
可想而知,那件外套是谁的。
第24章 交往
燕则安撑着伞匆匆赶来, 他抓着虞书的手臂带着人往回走,虞书被师兄拉走,他回头看了一眼停在雨幕中的戚矢臣。
他就那样定定的站着, 直到他对队伍里的人上前去给他撑了伞。
“戚哥,你是不是在盘算着什么。”
肖仲给他哥撑伞,他也看见了, 对方师兄气得快炸了,还看见他哥的衣服披在人家身上。
早上他们从对面山上回来,洗漱完后戚哥就不见了,问戚哥身边的女伴儿周盈盈,知不知道人去哪儿了,她也说不知道。
山里信号不好,时有时无,电话也打不出去。
后面还是对方的师兄, 从工作人员那里了解到,虞书本来是跟着工作人员一起看对方摘菜的,是戚矢臣突然出现把人带走了的。
对方师兄让工作人员带着他,按他们走过的路走了一遍,却无功而返。
看见那件外套,肖仲心里便隐隐猜到了戚哥的心思。
以前他们几个一起进山,山里天气变化快, 很有可能前脚是艳阳天,后脚就下雨, 但也没见他戚哥把外套脱了给他们谁披着。
主要是大雨一下,就算你披着外套又怎样, 还不是一样的打湿,何必多此一举。
那个披着戚矢臣外套的人, 是戚矢臣明知下雨披外套也没多大用,也愿意做这样多此一举事情的人。
肖仲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们这些人虽然玩的花,但好歹是一对一的,眼下周盈盈还是戚矢臣名义上的女伴儿。
前段时间,戚矢臣还特意为周盈盈在鼓楼附近停留,他还以为戚哥对周盈盈上心了呢。
对方那个人是怎么想的?他知道这些吗?
“戚哥,那周盈盈?”
肖仲的话没有说完,但他相信戚矢臣能听懂。
这里不像市区,可以立马给钱把人打发走,这里是深山,他们总不可能把一个女人打发走吧。
来的时候是跟他们一起来的,就算是有什么天大的事,也得把人给带回去。
戚矢臣没有说话,其实从头至尾,每一次出去游玩,他们带来的女人,他一个都没有碰,都是放在身边当摆设的。
一开始他是拒绝的,但后来他们有时候失望的表情多了,他也就顺水推舟接受了。
旅行途中,那些女人都想过勾搭他,但他都把人吓回去了,旅行结束后再付一笔可观的封口费。
你不能要求所有朋友都按照自己的喜好做事,也不能总是扫他们的兴,否则他们心里难免会有怨言。
世界是个大染缸,要想独善其身很难,你要是特立独行的话,多的是人想拉下你。
他现在留着周盈盈这个人,只是为了消除虞书的戒心,尤其是对方的师兄,但现在看来对方师兄应该察觉到了。
不过没关系,只要虞书没有察觉,并且相信他就好。
“先回去。”
戚矢臣没有回答肖仲的话。
回到俱乐部,周盈盈拿着毛巾想上前给戚矢臣擦拭雨水的时候,戚矢臣偏头躲开了。
周盈盈举着的手僵了一下。
不过也没有人在意她的尴尬,因为他们都跟着戚矢臣进俱乐部的石屋里去了。
戚矢臣站在待客的正厅,他接过陈天华拿给他的毛巾,擦拭了一下身上的雨水。
他脚下的雨水顺着他走路的步伐,落成一条线,戚矢臣看了一眼厅内,没有看见他想看见的人。
此时外面在下雨,他们应该不会去帐篷区域,俱乐部是修成匚字型的屋子,中间是正厅,可以容纳不少人,一侧是厨房,另一侧是工作人员的住所。
住所是私人的地方,他们应该不会去。
那应该就是在厨房了。
虞书此时就坐在厨房灶台烧火的地方,他坐在矮凳上,师兄在看着工作人员给他熬姜汤。
师兄拉着他进来后,脸色很不好,和他一句话都没有说,看来师兄是真的非常生气了。
姜汤很快煮好,燕则安把汤端到虞书面前的灶台上,示意他快喝。
虞书手刚抬起来,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捏着那个草编蚂蚱,他把蚂蚱放在台面上,端起姜汤吹散热气,慢慢的喝。
燕则安目光落在台面上那个野草编制的蚂蚱上,虞书自然是不会编这些小玩意儿的。
这么大的雨,山路又急又险。
虞书都没有扔掉。
人在过于生气的时候,反而平静下来了,燕则安没有发作,他只是拿起草编蚂蚱看了一眼。
编得很精细,活灵活现的。
他没想到虞书会喜欢这种廉价的东西,甚至是不花一分钱。
灶孔里的火堆烤得虞书暖和了一点,他喝姜汤的时候,目光看见了自己右手腕上露出的痕迹,他默不作声的松了右手,把袖子放了下来,手往回缩了一点,用袖子挡住。
虞书做完小动作后,感觉还是有可能会被看见,于是他干脆不用右手,只左手端着碗沿喝汤。
他知道,要是让师兄看见他手腕上的伤,无异于火上浇油,更别提到时候师兄看见他的伤后,追问细节,知道是对方背他回来的话。
恐怕师兄当场就会拉着他开车回去了吧。
师兄现在看所有接近他的人,都是不怀好意的,师兄心里有了私心,所以他排斥所有接近自己的人。
燕则安正拿着草蚂蚱在看,没有发现虞书的小动作。
燕则安把草蚂蚱放下,然后看见虞书身上披着的那件外套,才和他说了回来的第一句话。
“外套脱下来,我去把外套还给人家。”
虞书听到师兄的话,才想起来,他身上还披着对方的外套,虞书赶紧把外套脱了下来,左手递给了师兄。
“你在这里待着,雨小了我陪你去拿换洗衣物,到时候洗个热水澡,以免感冒。”
燕则安说完这句嘱咐后,就带着外套离开了。
燕则安没有先去还外套,而是打开一扇门,来到石屋背后的屋檐下,门打开后就是晚上洗澡排队的地方。
白天这里基本上没有人,雨水打在瓦上发出霹雳吧啦的声音,而后顺着凹槽往檐下落,最终落在排水沟里。
排水沟此时已经汇成了小小的溪流。
燕则安在檐下发呆站了一会儿。
随后他掏出手机,预备给虞父打电话。
其实他也不想这样做的,只是虞书的变化太大,让他控制不住了,必须得快点断了他们的联系。
虽说雨停后,第二天他们会重新启程去其他地方,但燕则安没有心思游玩了,他敢肯定,在下一个景点还会遇见对方的。
他要带虞书回去了。
可是他说的话,虞书恐怕是听不进去了,那么只能给虞父打电话了,对方会帮他的。
因为帮他燕则安就是帮虞父自己。
燕则安是无意间发现虞父秘密的,他苦苦讨好了虞父三年,可是对方还是嫌弃他是一个铜臭商人。
最后燕则安无法,于是花钱找人跟着虞父。
其实他一开始的想法,只是想从虞父的喜好入手,他想看看对方私下喜欢什么,便投其所好,又或者说有没有遇到什么难题,到时候他在出手给解决了。
那虞父岂不是会对他改观几分。
燕则安没想到,跟着虞父的人,会给他带来意外的秘密,于是他很好的抓住机会利用了。
所以虞父松了口,同意他和虞书的事情,只要虞父同意了,那么虞母自然不成问题。
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信号好转,燕则安没有耐心等待了,想着明天出了山,在路上找时间再给虞父打电话。
先把眼下的事处理了。
思及此,燕则安转身回去,他带着外套往正厅走。
正厅里戚矢臣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他自己撑伞走回帐篷区域,把衣服带回来换的。
燕则安臂弯里挂着对方的外套,他走到那一群人面前。
“你们好,打扰一下,我能坐下来吗?”
“我想和这位先生说几句话。”
燕则安询问了离他最近的陈天华。
他想说话的那人,就坐在这一群人的正中央,其他几人都隐隐以他为中心。
陈天华弄不清楚,对方搞哪出?
虽说语气听上去倒是十分和善客气。
陈天华没有让开位置,他向坐在对面的戚矢臣投去目光,询问戚哥的意思。
戚矢臣微点了头,表示同意。
陈天华让开自己的位置,并且眼神扫了一眼在场的其他几个女人,让她们懂事点。
男人谈事,自觉退下。
其他四个女人都收到陈天华传达的意思,只有周盈盈还犹犹豫豫的坐在戚矢臣身边。
陈天华眼神凌厉的看了一眼这个不知事的女人,一点眼色都看不懂。
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
女人们见陈天华生气了,于是离周盈盈最近的一个女人把她给拉走了。
女人走后,燕则安把外套放在桌上。
“这是先生你的外套,我代虞书交还给你。”
戚矢臣看了一眼桌上墨绿色的外套,外套半干半湿,已经皱得不成样子。
戚矢臣目光略过肖仲一眼,肖仲主动帮他把外套收了起来。
“燕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还有我姓戚,叫戚矢臣,我已经和你的同伴相互做过自我介绍了,但我不介意再向你做一次。”
燕则安在桌子下的手一紧。
没想到虞书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和对方都做过自我介绍了。
是他粗心大意,放松警惕了。
不过没关系,再忍一晚,明天他们就启程出发了。
“戚先生,我除了还外套,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告知戚先生。”
“我希望你能和虞书保持距离,毕竟我身为他的准男友,不是特别大度。”
“我们是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所以希望戚先生理解一下。”
第25章 偷偷
“臭biao子, 你他妈不想挣钱,别拦姐妹们的路啊,你看不懂眼色啊。”
石屋外, 刘沐雅想伸手打周盈盈的耳光,却被同行的女人拦住了。
其他三个女人脸色也不好看,她们是一起来的, 大少爷们找女人陪同,不就是想找解语花,花了钱找开心的,不是来找人碍眼,惹人生气的。
她们都知道这一趟旅行结束后,没可能跟对方有任何交集了,所以趁这段时间是千小心万小心的哄金主开心。
就是希望能多捞点。
周盈盈这死女人,惹陈少爷生气了, 以后她是碰不到好的局了,可姐妹几个还都要挣钱的,要是陈少爷回去跟人提上那么一句,以后谁还找她们姐妹。
虽说问题不出在她们身上,可是她们是一起来的,以后的人,为了避免麻烦都不会要她们。
毕竟女人有的是。
周盈盈自己也知道, 她刚刚的行为越界了,她也不知道当时脑子里在想什么, 是她贪心了。
可是面对戚矢臣这样的男人,她很难不贪心, 事情已经做下了,几个女人已经得罪了。
要么放弃, 要么豁出去了。
反正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几个女人见周盈盈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已经有旁观的游客在看她们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几个女人合起伙儿来欺负她一个。
陈然也觉得晦气,同行队伍里出了这么一个人,不说几个姐妹互帮互助多捞点,这女人反而异想天开,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山鸡妆点两根毛,真拿自己当凤凰了。
“找死别拉姐妹垫背。”
刘沐雅放下这句话后,往檐下相反的方向走了,其他几个女人也离开了,只有陈然留下还没走。
“周盈盈,你觉得你能成功吗?”
刚刚她一直在暗中观察,自然是发现了周盈盈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坚定。
“你看那几个大少爷,哪个不是人精,从一开始你出场的方式就不对,在他们眼中我们就是一场交易而已,你觉得你眼巴巴的缠上去告诉人家,你有多喜欢对方,想和他在一起。”
“你看对方会不会信。”
“如果你是一个普通女孩,没有做这一行,或许对方还会感动你的真心实意,但你自己都主动贴上了身份标签,然后又想撕下来找真爱,那你当初就别入这行啊。”
“所以你不要怪别人戴着有色眼睛看你,入了泥潭的人,要想洗干净,不是那么容易的。”
“最后一句,你的那些心思最好收起来,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陈然好心劝过也警告过了,至于周盈盈听进去没有,她尽力了,她们姐妹现在只能想尽办法把大少爷们哄开心一点了。
正厅里,刚刚那个来警告的人已经走了。
戚矢臣嘴角叼着烟,低头用火柴点燃烟支,从进这座森林,他就没有再抽过烟了,现在是头一次。
“戚哥,那人也太神经了吧,长得人模狗样的,说话这么冲,谁要接近他男朋友?”
李明还没见过比他们还拽的人,他戚哥做什么了?是拉人家手了,还是亲人家嘴了?搞得跟戚哥和他男朋友滚上了一样。
肖仲在旁边柺了一下李明,让他别说了。
“哎,王程,你从哪儿找的女人,怎么那么不懂眼力见。”
肖仲赶紧把话题转移开了。
“就让负责人找的呗,不喜欢换了不就是。”
王程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看戚矢臣抽烟,那天晚上在洗澡间外,他也看见了。
其实他就是无聊,看见戚矢臣步伐匆匆的往洗澡间去,他便也跟去了。
他们几个洗澡都是在河边洗的,要不然就是拎几桶冷水洗了,他们晚上根本就不会去洗澡间,所以见戚矢臣去了,他也好奇的跟去了。
然后他就看见,戚矢臣蹲着给人擦药,人家师兄来了都不收敛,第二天还让人找艾叶驱蚊,这明晃晃的心思,想猜不中也不行呀。
嘿嘿,这趟没白来,有好戏看了。
虞书见师兄离去后,他把姜汤放下,把自己另外一只袖子也放下来,把两边的袖扣扣上,扣好后,忍着疼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确保师兄看不见后,才放心下来。
上山的时候,一门心思都集中在怕掉下山去,回来时,又被师兄拉走了,虞书不敢表现出来异常,怕被发现。
现在一个人了,虞书才觉得手腕疼得厉害,衣袖的布料磨在手腕上,动一下就是细细密密的疼。
但他也不敢现在检查伤成什么样子,他怕师兄等下突然回来了。
灶孔里的木柴烧得很旺,火光印在虞书白皙的脸上,虞书把手往前伸了一点,感受到火的温热。
忽然,虞书感受到脚下有什么东西在蹭,他低下头去,发现脚边有一只深棕色的狸花猫。
狸花猫长得油光水滑,看来被人养的很好,虞书没有养过小动物,他只见过别人家里养的布偶猫,长得精致又漂亮。
脚下的狸花猫虽然丑丑的,却很亲人,贴着虞书的脚踝蹭了好几下,蹭完后还冲虞书喵了一声。
看那模样,似在说,怎么还不摸我?
虞书伸出左手,先试探性的在小猫背上轻轻摸了两下,见猫猫没有攻击意图,虞书才敢放心大胆的给它顺毛。
虞书摸的时候,猫猫一直用脑袋去蹭他的手,虞书便在它头上摸了几下,随后狸花猫闭上眼睛,摊开肚皮,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厨房的地面是铺的水泥地,所以带跟的鞋子走起来会有声音,而工作人员大多数是穿的布鞋,所以应该是师兄回来了。
虞书立马收回手,跟狸花猫保持距离。
虞书不想猫猫被师兄发现,师兄看见肯定会赶走它的,虞书起身把凳子重新移动了一下,坐在最外面一点,把猫猫挡住。
燕则安回来后,看见灶台上的碗空了,看来虞书听他的话把姜汤都喝尽了。
“雨小了,我陪你回去拿换洗衣服。”
燕则安手上拿着一把大伞。
虞书听后起身,跟上师兄,从厨房后门一起出去,出去时,虞书回头看了一眼狸花猫所在的方向。
狸花猫缩成一个团,离灶孔的火源不近不远,悠闲的闭着眼睛睡觉。
找工作人员借来的伞很大,可以遮挡两个人不被淋湿,虞书安安静静的走着,燕则安撑伞与他齐平。
燕则安陪着虞书,回忆起他们年少时,虞书总是很冷漠,神色淡淡的,很多次都是他在旁边说,虞书回应他一两句。
十年时间,虞书除了绘画,生活以外的东西,在家是听虞母的,在外则是听他的。
他觉得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好,他没有意见。
就像一只漂亮的玫瑰,它没有刺。
燕则安看着守着这只玫瑰太久了,他其实没有这么深的掌控欲的,是虞书纵容了他,他什么都听你的。
你说什么他都不会反对。
没有人能抵抗这种诱惑。
就在他以为一切顺其自然,水到渠成时。
玫瑰开始叛逆,开始长刺,拒绝他,甚至是有了想离开他的心思,这让燕则安怎么能接受。
走着走着,燕则安按住虞书的肩,让他停下。
“虞书,你喜欢那位戚先生吗?”
燕则安问他。
虞书听到师兄的问题,有些错愕。
“师兄,怎么会呢?戚先生有女朋友的,而且我也不喜欢他。”
他是我新交的朋友。
后半句,虞书没说出口,他知道师兄不喜欢听的。
燕则安听到虞书说不喜欢对方,心里总算是痛快了一点。
他对那位大少爷身边的女人,是不是女朋友表示存疑,有钱人正式交往的叫女朋友,不正式的那就不一样了。
不过看样子也不像女朋友,毕竟有正式的女朋友,还能干出这种朝三暮四的事儿,哪个女人受得了。
回到帐篷,取完衣服,虞书去了洗漱间。
燕则安就在门外不远处守着。
他身子抵在背后的石墙上,等候时,余光瞥见了尽头的人,那人带着工作人员,两人手里各提了一个铁桶。
他们把铁桶放置在墙角。
铁桶里熏出来的烟雾很熟悉。
就是昨天焚烧的艾叶。
那男人把铁桶放好后,目光丝毫没有往这边看就离开了,工作人员倒是好奇的往这看了几眼才走。
前不久他才警告过对方,看来对方并不把他放在眼里,甚至是明目张胆的挑衅他。
燕则安大步走了过去,直接把那两个铁桶踢翻,铁桶顺着滚进了雨里,雨水打湿了火星,里面燃烧的艾叶熄灭了。
虞书洗漱完出来,见师兄站着檐下。
燕则安见他出来,没有带着人往前面走,而是走了两步打开一扇门,他们从木门进去。
燕则安挡住了虞书的视线,虞书没有看见雨里倒掉的那两个铁桶。
晚上雨停了,大家吃过晚饭,回了帐篷。
虞书进帐篷后,他把帐篷拉链从里侧拉上,这样外面的人就打不开了,除非暴力拆解。
虞书坐在床铺上,解开袖口,认真检查自己手腕上的伤,他手腕上的伤开始发暗,变得有些吓人。
碰一下都疼。
虞书生活常识不多,也没有备药物,师兄那里倒是有,但是他不可能去找师兄的。
怕被师兄发现,他晚上吃饭都不敢使太久的右手,因为太疼了,所以东西也没吃多少。
忍忍吧,希望明天会好一点。
虞书躺下身子,忽然觉得自己的被褥有点硌人,他用左手掀开被子,发现下面放着一包东西。
东西用牛皮纸包着,麻绳系结。
虞书单手拆开了,拆开后里面是两支伤药,一瓶水,旁边还有一包米色纸封着的点心。
牛皮纸里侧写着字,黑色的字迹笔锋凌厉,干净利落,力透纸背。
上面写着药膏的用法和忌口。
末尾还有一句对不起。
纸上没有署名。
但虞书猜到是谁送的了。
第26章 出发
虞书小的时候, 见同学在上课时传过纸条,但他却没有接到过,因为别人都不把他当作同学, 把他当作异类。
这还是他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纸条。
虞书把药膏拿起来,按照上面写的说明使用,药膏涂上去没有味道, 让火辣辣的伤口,冰冰凉凉的。
虞书涂完药后,找纸巾擦了手,打开了点心的包装纸,点心不大不小,有十二块,垒成四四方方的。
虞书拿起一块尝了一下。
是梅花味道的,吃了一块后又拿下一块, 又是不同的味道,就像拆盲盒一样。
虞书已经接连吃了四块,他拿起放在点心上面的纸托,准备吃下一层时,他看见纸托上面写着四个大字。
不可多食。
虞书惊讶了,这人是会读心术吗?
怎么这都能猜到?
戚矢臣没有读心术,虞书若是继续吃下去的话, 他还能在下面一层纸托上看见另外一句话。
但虞书看见劝解后,便真的不再吃了。
他拿过水瓶, 准备打开,然后发现瓶盖意外的好拧, 轻轻使劲儿就打开了,虞书细细的看了一下, 才发现水瓶盖已经有人帮他提前拧开了。
虞书喝完水,把东西收好。
他把电热毯打开,调了时间后,自己躺了上去。
一夜无梦,等第二天早上醒来后,虞书把药拿出来又擦了一遍,药膏很好用,经过一夜的药效,他手腕上的伤没那么疼,痕迹也退了一些。
右手可以做一些简单的事了。
吃过早餐,导游让他们收拾行李,准备启程去下一个地方了,虞书收拾东西的时候,燕则安就在帐篷外面等他。
虞书收拾东西时在想,下一个景点还能不能碰见对方?如果碰不见的话,那他交的这个朋友,可能就会因此断了联系。
他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到底是哪几个字。
现在做什么,师兄都跟着他,看来是不会允许他单独跟对方说话了。
至少朋友离别,要告别,要说一句再见。
虞书是这样认为的。
虞书收拾好东西后,燕则安跟他一起往外走,两人穿过石屋的院坝,院子里站着几个人,但都不是那一队的人。
虞书不知道他们今天要去哪里游玩,或许是爬山去了,他想对方肯定不知道他们今天离开。
燕则安早就看见虞书在回头看了,他忍着火,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走吧,导游在等我们。”
听到提醒,虞书只好跟上继续往前走。
走出俱乐部,他们到了环山公路边,走到车子边,燕则安把两人的行李放进车子后备箱。
燕则安让虞书先到车子后排座位坐着,他自己则站在车前面一点的位置等其他人。
同行的有几个人,还没收拾好行李,要等人齐了才一起出发。
同时他在防某个人会过来找虞书。
虞书坐在靠另一面的车窗边,他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脑袋里空空的,不知道想什么。
忽然,靠近他车窗那一处,有人轻轻用食指点了点窗户,动作特别轻。
虞书把窗户按下来,才发现车子边站了一个人影。
虞书看见人的时候都惊呆了,他不知道对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虞书赶紧往师兄站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师兄没有回头才放心一点。
戚矢臣倒是站得笔直,一点都不怕被发现的样子。
虞书见他耳后别着烟支,从出现到现在他都没有说话。
两个人,一个在车窗里,一个在车窗外。
虞书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
是抽过烟在过来的吗?
虞书开始的时候,想找到人和他告别,甚至想询问对方的联系方式。
但是现在看到人,看到对方不说话,神色平静的样子。
虞书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不知道对方不说话,是不是在等自己开口。
“等我。”
虞书还在胡思乱想时,对方留下这一句话就走了。
虞书目光看着他顺着环山公路下去,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不见。
胆小鬼。
虞书在心里这样骂自己。
但对方说的等他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下个景点他们还会相见吗?
身后传来车门被拉开的声音,燕则安坐进副驾驶,见虞书把车窗打开,在往外看。
“在看什么?”
燕则安问他。
虞书把窗户关上,没说话。
一行人齐后,导游开始带路出发,车子向山下驶去。
车子从森林到县城,又从县城上了高速,下一个景点要花费半天时间。
中途他们在加油站休息,虞书下去透了会儿风,接了一点热水,他回到车上的时候,迟迟没有看见师兄回来。
应该是有事吧。
等了约莫半个小时,燕则安才回来。
这一次燕则安坐在了驾驶室,导游倒是没见,只见师兄发动了车子。
“师兄,导游还没上车。”
虞书提醒他。
“导游去另外一辆车了,他开这么久的车,也该让人家休息一下。”
虞书对于师兄的话没有怀疑。
车子一路行驶,只是渐渐的,虞书发现后面的车子,好像很久都没有跟上来了。
既然是旅游,不应该导游那一辆车走在前面带队吗?
“师兄,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虞书问他。
“没走错,我们直接回家,我已经跟导游沟通好了。”
燕则安耐心的解释。
“为什么?”
虞书被师兄的话震惊住了。
燕则安没有回答虞书这个问题,他只是专心开车,等下会有人给虞书解释的。
没等虞书消化完这个消息,虞书的电话响了,是父亲打来的。
父亲很少给他打电话。
虞书把电话接听了起来,电话里父亲很严肃的告诫他,不要在外跟别人学坏了,赶紧跟你师兄一起回来。
虞书听后只说了一个字,好。
这是他长年面对父亲提出要求时的回答。
这一刹那,虞书突然发觉,在前面开车的师兄十分陌生,好像他们认识了十年的事是假的。
父亲怎么会无缘无故说这样的话,他远在千里之外旅游,父亲怎么会知道他跟人学坏了。
其实原因很明了了。
是师兄告知父亲的。
看来师兄和父亲母亲他们都一样。
他们都想剪掉他不听话的枝桠,让他长成他们心中喜欢的样子。
虞书心中无助甚至是迷茫。
燕则安从后视镜里看见虞书接完电话后,神色难过,透露着悲伤。
虞书这样,他心里也不好受。
“虞书,你要是真的喜欢旅游,要不然我们先不回家了,我们去你喜欢的地方,玩够了在回去,行吗?”
燕则安做出退步,讨他开心。
虞书没说话,手指紧紧捏着手机。
去哪里都是一样的,之后的路线肯定会有所不同了,师兄会一路防止所有人接近他。
想到这里,虞书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离开前,对方说了让虞书等他。
可是师兄已经带他换了路线,启程回家了。
对方到下一个俱乐部时,没有看见他,会不会认为是自己不想见他呢。
好不容易交到一个新朋友。
只短短的认识了几天。
就被师兄迫不及待的阻挠了。
车子行驶到加油站,燕则安把油加上。
加上后,他把车开到停车位,从驾驶室下来,坐到了后排座位。
虞书从接了虞父的电话后,就一直没有说话了。
不管他说什么,虞书都不回答他。
“虞书,这件事是师兄做的不好。”
燕则安坐在虞书身边,看见虞书睫毛轻轻颤抖,就知道他没有睡着,只是不想搭理自己而已。
“虞书,你察觉到了吧。”
“师兄喜欢你。”
燕则安小心翼翼的去握住虞书的手。
虞书感受到触碰,睁开双眼。
眼神冷漠如雪,他躲开了。
燕则安受不了虞书这样对他,他按住虞书的肩,强行把人揽在怀里。
虞书挣扎得厉害,两只手把人往外推。
“虞书,虞书,你听话,你不要怕我。”
燕则安把人制住。
“我知道,你肯定是一时没有转变过来,你给我一个机会好吗?我们试一试。”
“我们相处了十年,十年,三千六百五十天,我们是最合适的,从年少到成人,我们相处了这么多时日,我们彼此了解,没有人比我们更合适的了。”
燕则安抱着人耐心分析。
他感受到虞书没有反抗后,他松开了人,想去看虞书的神情,但虞书却偏过头去,躲开了。
燕则安知道自己逼得太紧了,得给人时间缓缓,于是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虞书,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
虞书内心起了惊涛骇浪,他没想到师兄会这样,他突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件事,为什么父亲会听师兄的话帮他。
父亲平生最要面子,不容虞书比别人差一星半点,他怎么可能会接受儿子和男人在一起。
但刚刚父亲那通电话,很明显就是帮着师兄的,而这一趟旅行最开始提起的人是母亲,母亲说让师兄带他出去散散心。
虞书当时没有同意,他不怎么爱出门。
后面是师兄邀请了他好几次,最后连父亲都说了一句,出去看看吧。
虞书指尖紧紧抓住座椅安全带,他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来气了,像是要在水中溺亡的飞鸟。
可他连飞鸟也称不上,因为他没有翅膀。
车子一路行驶到下一处服务区,燕则安下车去买吃食去了,临走前他问虞书想吃些什么,虞书没有回答他。
虞书在他走后,下车透气。
他看着人来人往的服务区,那些陌生人都有他们想要去的目的地和远方。
虞书环顾一周,才发现他好像置身事外的人,他与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活至二十二载,今日方知我是我。
虞书有了强烈想逃离这里的心思。
他走到后备箱,翻到了自己的证件和钱包。
他把东西都拿好,看了一眼四周的形势,正在思考怎么逃离的时候。
忽的,听到远处传来不容忽视的轰隆声。
一辆重型摩托车像一阵风一样,飙到了他跟前,由于车速过快,急刹车时,留下了难听的刹车声。
摩托车主人,身高腿长,大长腿撑住地面,他取下头盔后,随意的用手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随后,他把前面绑着的另一个头盔取下来,抛给了傻站着的人。
“上车,带你去看世界。”
第27章 添花
其实戚矢臣不来, 虞书也是要逃离的。
他待在那座笼子里太久了,其实他一直都有所察觉,并且清楚的知道问题在哪儿。
如今大梦一场, 也该清醒了。
他不是任何人的附属,他不能永远帮母亲讨好父亲,也不能做到成为第二个父亲, 他也并不喜欢师兄。
他要从新开始去找寻真正的自我。
此刻虞书心中的芽苗破土长了出来,虞书开始期待它长大后真正的模样。
不管它是好的,还是坏的。
戚矢臣此刻的出现,对虞书而言。
并不是走入低谷时的雪中送碳,虞书觉得这是一场锦上添花。
虞书接过头盔带上,他回头看了一眼服务区的超市,师兄还没有出来。
其实虞书心里并不恨燕则安。
因为那十年里,是师兄一直陪着他的。
一个人如果真的没有朋友, 那将会是一段特别乏味的岁月。
只能说他太年轻,看不透是非人心。
师兄或许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只是他掩藏得好,把好的一面都留给了他,待遇到情爱时,便不能控制自我。
虞书把头盔带上,抬脚跨上了摩托车。
等人坐上来后, 戚矢臣也把头盔带上。
“抱紧我,以免掉下去, 马上出发了。”
戚矢臣提醒他。
虞书没有犹豫和扭捏,他伸手搂住戚矢臣的腰, 搂上后他听到摩托车启动的声音,随后像一阵风一样出发了。
坐在车里和摩托车上的感觉不一样。
风特别大, 而且对速度有了清晰的感知。
此刻的时节,气温很冷,虞书被风吹得从头到脚都是冰凉的,但他的心脏却一直在加速跳动,他的心在澎湃,是对新生活新世界的向往。
大衣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虞书感觉到了,但是他没有去管。
应该是师兄发现他不见了,打来的。
那里那么多游客,会有人把目击的前后经过告诉他的。
两人一直在高速上行驶了约两个小时,随后戚矢臣在就近的高速出口下道了,给了高速费后出来,又开了一小段距离,他们停下了。
停下的地方,停着七辆车和一辆货车,虞书从摩托车上下来,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整理好后,他看见停着的那几辆车上下来一行人。
正是戚矢臣队伍里的那一行人。
男男女女都有,还多了不少人。
其中有一个男人他走到货车后面,打开箱门,随后他攀进货箱内,拿出一块结实得像是铁制的板子,斜搭在地面上,形成一座桥。
戚矢臣开着摩托车从板子上去了,随后没多久他帮着人一起把板子收了起来,跳下来关上货箱。
戚矢臣做完这一切后,向虞书走了过来。
“欢迎加入。”
戚矢臣对他说。
戚矢臣带他走到那一队人身边,向他一一介绍了所有的人,虞书认真的和他们每一个人打招呼,听他们的自我介绍。
做完自我介绍后,大家一一上车,准备出发,出发时,虞书坐在戚矢臣车子的后排座位上。
这一次倒没有看见戚矢臣身边的女伴了。
虞书坐上车后,戚矢臣说了一句出发了。
等车子缓缓行驶上高速,虞书才有空把手机拿出来看,手机里被打了无数个电话,还收到了不少短信。
正当虞书想点开看看时,戚矢臣出声了。
“人总是在冲动的时候做出决定,但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所有的一切外物都不应该再去看了,那会动摇你的决心。”
虞书听到戚矢臣的话,他手指停顿了一下后,却并没有听从他的话。
“那是对犹豫不决的人才适用。”
戚矢臣听到他的话愣了一下,从后视镜中与他认真的目光对上,他才发觉自己错的很离谱。
他一直以为对方心思简单又心软,被他的师兄像老鹰护小鸡一样护在身后,不让任何人靠近,戚矢臣想带他看看世界上的风景,而不是像一枝玫瑰一样,栽种在一方天地。
看来他错的离谱。
虞书不是玫瑰,他不是任何人。
他是他自己。
戚矢臣内心默默的检讨自己,同时又被虞书的人格魅力所吸引一分。
虞书知道,对方以为是他的到来,让自己一时兴起跟着他离开了,他担心虞书会犹豫不决,有所动摇,徒增烦恼。
虞书没有向对方解释自己的心理历程。
他说完这句话后就点开了手机,他把未接电话都看了,里面除师兄外,还有父亲母亲打来的电话。
短信也有不少。
虞书在短信里给师兄报了平安,又在短信里说了自己不喜欢他的事,并解释自己要出去看世界了,归期不定。
虞书又给父亲和母亲报了平安,而且在他们的短信后面都留了这样一句话。
今日方知我是我。
虞书相信父亲能看懂的,母亲这么多年来,一直追随着父亲的脚步,学习父亲喜欢的,她也能看懂的。
虽然他们是不好,但虞书却不能那样对待他们,不能一声不吭的消失不见,不让他们知道任何缘由。
不能因为他们的错,而否定了他们所有的付出,他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管好与不好,他至少平平安安的长至二十二岁。
从未经历过生活的苦难。
发完信息,虞书把父母和师兄他们都拉黑了,他不希望接下来的旅行被打扰到。
这一路下来虞书经历的情绪太多了,他感觉到困倦,于是脑袋抵着车窗睡着了。
等他这一路睡醒时,眼前的景色变了。
一路上山连山,他们在向山上攀登。
“醒了?”
戚矢臣从后视镜看见人醒了,他提醒对方后排座位脚下的购物袋里有吃的。
虞书弯下腰看了,是有很大一包吃的。
但虞书没有先动,反而是与戚矢臣主动谈话。
“戚先生,我很感谢你的突然出现。”
“这一趟旅行,很高兴你邀我同行,虽然我们是朋友,但我会付你,我自己旅行途中产生的所有费用的。”
虞书坐起身子,坐在座位的正中间,与前排的人说话。
戚矢臣手握着方向盘,看了一眼车内后视镜,对方没有先动吃的,反而是与他先讲好。
镜子里的人眼神很是坚定。
戚矢臣没忍住笑了一声,回答他。
“好。”
笑是因为笑自己眼拙,同时也是因为内心乃至灵魂都轻微触动了一下,这与之前的一见钟情不一样。
感情天平上的法码又增加了一点。
他开始越发期待。
虞书得到他的回答后,才松懈下来,他知道对方条件很好,不会计较这些小钱,也担心他又说出什么长篇大论来教育自己。
毕竟这人有时候惯会胡说八道。
之前对方送的东西,是道歉礼,虞书收下无事,但一路旅行,是他自己的旅行,他不该由别人承担费用。
这是他人生中很重要的启程。
他不想任何人插手,也不想任何人替他去付所有的费用,不管之后的旅程是苦是甜,他都要自己去尝试。
虞书弯下腰,把袋子提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怀抱着一大口袋吃的。
戚矢臣在后视镜里悄悄观察他的举动。
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把吃的都抱在怀里,这一举动有点像小孩子突然得了很多零食,然后惊喜满满的样子。
挺可爱的。
戚矢臣开始担心,自己等下要不要提醒他,零食不要吃太多,不仅伤胃不说,还会吃不下晚饭。
虞书把袋子打开,一一把袋子里面的零食拿出来,认真又仔细的看了一遍,看完后又把零食放在座位旁边。
他这样重复多次,身边堆满了零食。
看得戚矢臣心惊肉跳。
戚矢臣以为他挑选出来的零食,都是要准备吃的,欲言又止,怕虞书觉得他管得太多,又怕虞书真的把这些零食都吃了。
这要是都吃了,肯定得胃疼吧。
早知道就备几盒消食片了。
虞书把所有零食都仔细看过一遍后,又把零食一一放进袋子里收好,放回原处,最后只留下了他挑中的蓝莓夹心饼干和一瓶外国包装的汽水。
虞书不知道,前面的人开着车,还提心吊胆的,看他是真的心里有数后,才松口气。
虞书把饼干打开,尝了一块。
脆脆的,里面夹心也好吃。
第一次选择零食,体验感不错。
尝完饼干,虞书拧开汽水,喝了一点。
汽水味道怪怪的,又甜腻,不好喝,像有什么东西在舌-尖刺挠。
虽然怪怪的,但虞书又接着喝了一口。
咦,好像还行?
虞书安安静静的坐在后排座吃东西,他的被家里教导得很好,吃东西时声音很小,也不会打扰到别人。
吃完后,虞书还特意看了一眼,是否有饼干碎屑掉下,而后他还用纸巾处理干净了。
车子行驶到山坡的观景台时,大家停下来休息,虞书也下来了,他站在观景台的栏杆边,看着脚下的盘山公路,一辆车接着一辆车行驶在山路上。
自由的味道。
戚矢臣没有打扰他,自己在吸烟处抽烟。
“戚哥,你这又是找人又是打电话的,动静搞这么大,就是为了去接他?”
队伍里新加入的人,询问他。
因为戚矢臣动用了人脉,还给高速上凡是建有戚家的产业,都让员工留意,有没有这样一个人经过。
其实这算得上是大动作了。
他们不理解,找这样一个人,把人接来只是为了让他加入旅行队伍吗?
肖仲和王程倒是清楚原委。
看来戚矢臣是认真的,周盈盈也被他打发走了,走得时候哭的梨花带雨,他都没有一点心软。
“值得吗?”
对方又说了这样一句。
戚矢臣掐灭烟支,把烟丢进垃圾桶。
“都是我心甘情愿做的事,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事情,就算我不去,他也是要去旅行的,是我邀请他一起来的,你们尊重他一点,不然别怪我翻脸。”
戚矢臣话说得清楚明白,甚至是带了警告。
这一行人瞬间对那个人起了敬意,好奇对方是怎样的人,有着怎样的人格魅力。
但因为戚矢臣的警告,大家不敢随意去打扰他。
其实戚矢臣在看见他只拿着钱夹和手机,还有车内他认真又坚定的眼神时,就该清楚了。
他的出现,只是来给虞书这一程。
锦上添花而已。
第28章 画像
“开心吗?”
戚矢臣抽完烟, 散了一会儿烟味,才过来找他。
虞书转过身,对他点点头。
“就这么相信我一个陌生人?不怕我把你卖了?”
戚矢臣突然严肃的问他。
虞书微偏了偏头, 也回问他。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那个服务区的?”
戚矢臣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虞书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大概是在虞书看来,若他真是坏人的话, 也不用这么大费周章的来接他了吧。
“那条江叫什么名字?”
虞书指着山脚下绿蓝绿蓝的江水,它像绸带一样流淌过每座山脚,江水的颜色很是漂亮。
“金沙江。”
戚矢臣说完江的名字后,又问他。
“休息好了吗?我们要继续出发了,这一次目的地很远,要下半夜才能到。”
“出发吧。”
虞书欣然接受。
车子继续行驶了很久,慢慢的路变得烂了起来,中途他们在一处三叉路口停下来, 提前吃晚餐。
路边搭了一个简易棚,老板是一对夫妻。
他告诉客人们,想吃什么菜可以自己挑选,虞书跟着他们一起选菜。
其实说是可以选择,但能选择的东西并不多,蔬菜是常见的,还有一种没见过的菜, 长得像花一样,虞书点了那长得像花的菜。
肉类也很少, 没有猪肉,都是鸡肉和鸭肉。
这时候没有其他客人, 只有他们一行人,所以菜不到半小时就炒完了, 地方小只有两张桌子,坐不下,于是男性们就站着吃,让女士们坐下了。
虞书拿着一次性碗筷,吃着刚点的菜。
那个像花的菜,吃起来一股青菜的香气,不像大城市里的菜,总是淡淡的没什么味道,好像所有菜都是一个味道一样。
饭很硬,米粒还有一点点发黄。
虞书吃的时候,听见同行其他人吐槽。
说好歹开门做生意,怎么用陈米。
不仅如此,路边摊用餐条件也不是很好。
因为开在三叉路口边的,所以时不时的就有车子驶过带起一片尘土,尤其是载着石子的大货车开过的时候。
虞书背对着公路,用自己的身子把尘土挡住,护着自己的饭碗,尽量减少尘土混进饭碗里。
最后虞书吃了两碗,又喝了一点汤。
吃过饭后,他们休息了一会儿。
这期间,戚矢臣拿着一张纸片过来,递给他,纸片上写着‘戚矢臣’三个字,这是正经在告诉虞书,他的姓名是哪几个字。
虞书接过后认真看了,并且记下。
随后没多久他们继续上路,他们围绕着山上去,然后又下山继续翻另外一座山。
虞书靠着车窗,看太阳一点点的下落,欣赏了一番美景。
就好像他们在与太阳比赛争取时间一样。
是他们要去的目的地太远,太阳时间不够了,所以没能一直照亮到他们到达目的地。
车子到了夜间,车速变慢。
山野里没有红绿灯,也没有路灯,都是前面领头的车辆凭着经验小心开车,虞书他坐的这辆车就是领头的。
虞书开了一点车窗,他看向车窗外。
窗户外,虞书看见夜色中,有像人的东西站在那儿,因为车子行驶着,虞书把窗户放下,把头偏出一点去看。
没隔多久的路,虞书又看见了。
“那是别人扎的草人,还给草人穿上人的衣服,用来驱赶鸟类和动物的,让它们以为是人守在田里,这样就会害怕,不会来田里糟蹋东西。”
戚矢臣见他望了好多次,便给他解释。
虞书心想,这晚上也挺害怕的。
若是不知道的人,走到这里来了,怕是得吓得立马逃窜吧?
“那不怕吓着别人吗?”
虞书把车窗关上,坐到座位正中间,方便和对方交谈。
“你吓着了吗?”
戚矢臣笑着反问他,随后又说。
“这里晚上基本上没有人走,除了我们这些开车路过的,谁会去关注,所以被吓住的概率还是很小的,因为胆小的人他也不会规划这条路线,而且这一条路线都是山路,路况也不好。”
虞书听他娓娓道来,也觉对方说得有道理。
一直开车到晚上一点,他们才到达目的地。
目的地是一处村庄,村里的人都睡下了,村里的狗倒是远远的听见动静,叫了几声。
戚矢臣他们一行人,在村外寻了一处地方搭建帐篷,虞书也分到了自己的帐篷和装备。
虞书学着他们的样子搭建,但是没有经验,搭了个四不像,零件竟然还有剩下的。
最后还是戚矢臣给他搭了一把手。
虞书没有拒绝他的帮忙,因为有时候人是要学会低头的,不然他可不想晚上睡着睡着,只剩下地面的帐篷布,然后顶上的全不见了。
搭好帐篷后,虞书躺进去睡下。
野营的帐篷和俱乐部的不一样,俱乐部终究是考虑客人们的感受的,有条件的就放气垫床,没条件的就会多铺两层被褥。
眼下虽然垫了一床被子,但地面终究不是平坦的,睡着很硌人,虞书干脆把盖的那一床被子也垫在下面,然后用自己的大衣当被子盖。
但是这完全属于顾头不顾脚的做法。
睡了没多久,就被冷醒了。
虞书被冷得受不了,最后也顾不上地面睡着硌人了,他把铺在下面的被子,盖在了身上。
盖好被子后,冷倒是不冷了,就是咯得腰背不舒服,虞书翻来翻去,翻了很久,最后实在熬不住困意,睡着了。
大家都睡得晚,所以一行人除了几个有生物闹钟的,大家都还在睡。
虞书昨晚翻了大半夜,眼下睡得正香。
等所有人都起床时,已经是快中午了。
大家起床简单洗漱后,往村子里走了。
这一次他们没有住俱乐部,所以没有人会提前准备他们的饭菜,而且他们的行程也早就改了,一路上都没有俱乐部了。
村口的狗冲陌生人叫着,但碍于人多,他们有的人手里还拿着棍子,所以七八条狗围着他们走,边走边叫。
戚矢臣找到他们看见的第一个村民询问,询问他们这里有没有吃饭的地方,若是没有,那能不能买一些蔬菜和食物。
他们货车后面有不少吃食和生火做饭的东西,但蔬菜米饭肉类这些并没有,因为不经放,而且他们这一行人后面又加进来七八人,人数太多,做饭也是一个大工程。
村民见他们穿着光鲜,也看出来他们是游客,于是热情的招呼他们往自家去。
村民回到家,喊自己老婆去叫附近的人也来一起做饭,并且把家里的桌子搬了出来。
这里的人吃饭都是用的矮桌,村民还去别人家里借了几张桌子和凳子。
个子矮的人还好,坐矮凳还能坐下,个子高的人,他们坐下后,大长腿无处安放,于是干脆站着,不急于坐下。
这凳子确实有一点矮了,虞书坐着都有点不自在,主人家的小孩子见这么多陌生人来到自己家里,便躲在门背后悄悄的看他们。
其他村民家的小孩子胆子大,直接在泥墙外面围观他们,虞书坐的位置刚好离泥墙有一点近,他与一个趴在墙上的小女孩对上了目光。
因为地貌气候原因,这里的人普遍偏黑,皮肤干燥粗糙,小女孩扎着辫子,额前没有扎起来的发丝卷得厉害,看样子是天生的。
小女孩眼神清澈,眼睛又明又亮。
“哥哥,你是洋人吗?咋跟我们不一样?”
小女孩的方言很好懂,就是口音太重了。
“我的祖奶奶是俄国人。”
“哦国人?”
小女孩复述了一遍他的话,不太懂,毕竟她才四岁,还没上学呢。
“吃饭了吗?”
虞书问小女孩。
“没呢,俺奶奶正烧水做饭,杨大叔来我家,说要人帮忙做饭,现在我奶奶在给你们做饭呢。”
小女孩回答后,给他指了指在后厨房忙碌,围着花围裙的老太太,老太太干活利落,拿起一颗白菜快速的切好。
“你饿不饿,我请你吃糖。”
虞书从大衣口袋里掏出几颗糖,这是昨天在车上吃的,剩下的放在口袋里,现在想起来了,就拿出来了。
虞书把糖递给小女孩。
小女孩伸出手,去抓虞书手心里的糖。
因为孩子胳膊短够不着,虞书特意站起身把糖递给她,小女孩拿着糖后,其他小孩子见状也想要,于是都纷纷爬上泥墙,眼睛亮亮的盯着虞书。
“哥哥,我也想要糖。”
有个小朋友怯生生的开口。
他一开口,其他的小孩子也都纷纷开口。
虞书摸了摸大衣口袋,里面除了那本巴掌大的册子和笔,什么也没有了。
戚矢臣站得不远,也没有上前去解围的意思,同时还观察着这个他喜欢的人。
他想看看对方会怎样做。
是置之不理,还是向他求助?
还是说花钱从他这里买糖给孩子。
货车后面带了很多东西,里面零食糖果自然不少。
虞书不会白拿他东西的。
“这个可以吗?”
虞书拿出手中的册子,他用两分钟时间,快速在上面画出小男孩的速写画像。
小男孩看到小小的一张纸上,画着他自己,眼睛都睁大了,手举得高高的。
“哥哥,我要。”
糖果他们在节日时能吃到,但哥哥手里的东西,他们却是从来没见过的。
几个小孩子见这位漂亮哥哥好神奇,很快就能画出一副很像自己的画,他们都想要。
于是几个孩子叽叽喳喳的表达自己的想法。
虞书一一给他们画了一张画像。
撕下最后一张画像,虞书递给小孩子。
小孩子们拿到喜欢的东西后,成团的跑开了,嘴里嚷着要拿去给谁谁谁看,他们都有着自己想要分享的同伴。
虞书不知道自己面对这些小孩子时,唇角挂上了笑意,他把本子和笔放回口袋里。
有人走到了他的身后。
“虞老师,我也想要一幅自画像,不知老师给不给画。”
虞书听见熟识的声音回头。
只见是戚矢臣,靠在泥墙边。
挑眉带笑的看着他。
第29章 危机
虞书没有一口答应给他画自画像, 反而是先和他说了一句话。
“戚先生,你要是真心想要,我自然是很乐意的, 但如果你要是起哄,可有可无的话,其实画了给你, 也只不过是占你口袋里的地方罢了。”
虞书说道。
戚矢臣没料到,虞书会一脸正经的同他说这样的话。
明明刚刚那些小孩子们,虞书可是给他们一人画了一张,难不成他这个大人,还比不上那些不懂事的小孩子?
戚矢臣神色未变,情绪没有显露出来。
他本来以为是一件很小又顺手的事,却在虞书这里受了挫。
戚矢臣有那么一丁点的吃醋。
不多,淡得令人无法察觉。
虞书看不出戚矢臣的情绪变化, 他只会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戚先生,你生气了吗?”
虞书直白的说了出来,然后又说了一句。
“可是我这样说,是希望你能好好保存我给你的画,因为每个画家都希望自己的画,到新主人手里被珍惜爱护, 若是你不那么喜欢,对它可有可无的话, 如果某一天它出现在废弃物里,那么我会很伤心的。”
“刚刚那些小孩子们, 若是他们不珍惜你的画,你会伤心吗?”
戚矢臣声音沉沉的问他。
“不会, 因为他们是小孩子,不知道那些画对于我的价值,就算我说了,他们也不会明白的,而且他们付与我天真可爱的微笑,我也很乐意给他们。”
“那旁人呢?”
戚矢臣在他话落后,又紧紧追问了一句。
“不会,因为他们不是我的朋友,我没有资格要求他们善待我的画,但是你不一样,你是我的朋友。”
虞书给了他回答。
戚矢臣听到他这样的回答,心里那点酸瞬间散去了,散去后,他又觉得自己失了风范。
他跟刚刚那些讨要糖和画的小孩子没什么两样。
紧紧的讨要与人不同。
虞书见他没有说话,然后走了两步,走到他身边。
“戚先生,你要是觉得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也可以指出来,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我都会慢慢改正的。”
虞书眼神清澈认真,像是很珍重的告诉对方。
我很在意你这个朋友。
我希望你也能同样在意我。
戚矢臣只是想逗他一下,却没想到,到头来,被对方轻轻拿捏了一下心,然后对方还一无所知的样子,不知道他刚刚做了什么。
母亲说的对。
有些人,遇见了。
就是一物降一物,任你在外是多么厉害,却总是会被一个人的一言一行,所吸引。
就算对方是无意的。
而你却因此深深迷恋。
“我是真心想让你给我画一幅。”
戚矢臣这次收敛了轻佻,认真的求画。
“那我也要认真的给你画。”
虞书说道。
“戚哥,你们俩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喊了几遍吃饭了。”
肖仲走到离他们还有几步的距离停下,喊他们吃饭,他也不走近了,他觉得站远一点,安全。
主人家菜早就上齐了,他们这些人都在等戚矢臣和这个小画家落座就开吃。
谁知道他们俩天聊得起劲儿,半天都不落座,这个天气菜放不了多久,也没人敢去叫他们,就这样等下去的话,等下热菜都变凉菜了。
所以几人推推搡搡的,让肖仲去点一下他俩,大家饿得受不了,有话谈吃完饭再说不行吗?
“你们不知道先吃?怎么这时候倒讲究起来礼数了?”
戚矢臣带着虞书往饭桌边走,找到留给他们的空位落座。
肖仲听到他哥的话,没敢回话。
谁让你在大家伙面前把话说那么重,让我们大家都尊重这小画家一点。
我们这都要是先吃了,等你俩谈完,上桌一看,都是些剩菜剩饭,万一你恼了,扒我们皮咋办?
男人在心上人面前最好面儿了。
不止肖仲懂,其他人也懂。
都怕挨削。
“让大家久等了,抱歉。”
虞书表达自己的歉意。
“没事,没事,也没等多久,你太客气了。”
其他人七嘴八舌的说着。
“以后你们先吃,不用等。”
戚矢臣也跟着说了一句。
客气完后,大家开始吃饭。
吃饭的筷子都是各家各户借来的,筷子都长短不一,他们这些人在野外还拿树枝当过筷子吃饭,所以并没什么不满,拿起长短不一的筷子照样吃。
因为桌子小,凳子矮,人和人之间坐得很近,尤其是戚矢臣身高腿长,对方的膝盖抵到了虞书的大-腿。
虞书想避让一下,但条件实在有限。
因为大家都是这样坐的,连避让的空间都没有。
虞书也只能入乡随俗,不去想这个。
不过桌子小也有小的好处,桌子上的菜,只要大家手伸长一点,都能夹到。
桌子上的菜很丰富,虞书先尝了面前的菜,味道很好吃,吃完后他又把桌上其他的菜都夹了一点尝一下。
与他的斯文不同,戚矢臣在他旁边坐着,直接端着碗吃,虞书碗里的饭才吃三分之一的时候,对方的一碗饭就已经见底了,他又转身在背后的木桶里盛了一碗。
这里的碗跟他们那边的碗不一样,很大一个,虞书家里拿这种碗做盛菜用的。
为了不浪费粮食,虞书没有盛多少饭,等他吃完放筷子的时候,身边的戚矢臣已经吃了第三碗饭了。
虞书目光悄悄看了一眼其他人。
其他人也是这样,吃得少的是两碗,吃得多一点的盛了四碗。
看来地方文化饮食有所不同,难怪他们个子长这么高,女孩子们也丝毫不逊色,也是身高腿长的。
吃完饭,大家各自散开,去村里散步游玩了,戚矢臣则去车上拿现金了,他要付钱给这家的主人,付他们这一顿饭钱。
虞书左右闲着也无事,他帮那些大娘们一起收碗筷,在家时他也常这样做,吃完饭会帮母亲收拾碗筷,虽然母亲时常不让他干。
母亲觉得他应该和父亲一样,他们的手都不是用来收碗的,而是用来拿纸笔和书本的。
其实这一切都是母亲心中的期望罢了。
她欣慰儿子心疼她的同时,又害怕儿子像她,像她那样只能围在厨房和俗事之间。
父亲的书房,她踏入过。
她也翻看过里面的书籍。
所有的文字她都认识,并不难懂。
她时常背着父亲,拿着一本书籍,指着其中某一段话,或者某一句词,询问虞书的意思。
很多时候母亲并没有理解错那些意思。
但她却一直认为,她从未进入过父亲心中的书房,所以她维持外在,尽量做到迎合。
戚矢臣把钱付了后,又额外多付了些钱,让主人家烧了热水,等下他们逛完回来,大家轮流洗个热水澡。
这里没有河流,除了这里的村子,没有其它可以供洗澡的地方,所以有条件洗的时候,还是要洗的。
戚矢臣付完钱,从屋里出来时。
就看见虞书规规矩矩的站在那儿,一个大娘正在给他系围裙,而虞书的手上抱着一摞脏碗。
没洗过的碗都是不干净的,甚至还有油污,他站这么远,都能看见虞书白皙的手背上沾上了油污。
戚矢臣在野外吃过很多苦,生食也吃过,血淋淋的,也没有水清洗,腥味很重。
但是他在家却是从来不做家务的,更别提收拾碗筷了,他在家真的就是大少爷。
一应衣食住行,不用他开口,就有人替他安排好,甚至那些人还会小心揣摩他的喜好。
在他们的观念里,根本就不存在收碗这件事,不管是戚矢臣自己,还是出去游逛的那几个少爷,你要是问他们收拾碗筷的事,他们怕是会认为你有毛病。
为什么要收碗?钱没给够?
就算是出来旅行的客人,他们也很少会做这些,因为付了钱,那么这些善后之事,就应该由专门的人去做。
大娘怕把客人的大衣弄脏,于是给虞书系了个围裙,系好后,虞书来来回回好几趟,帮她们把碗筷收进厨房。
戚矢臣站在一旁等他。
收好碗筷后,那些大娘让他赶紧把手洗了,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多帮忙了。
虞书把手洗了后,擦干净手指,一只手绕直背后,拉开系绳,把围裙放回原处。
虞书向戚矢臣走近,在走到他身边时。
戚矢臣突然和他说了一句话。
“现在可以给我画肖像画吗?”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
虞书也不多问,既然他答应了,只要闲着,那什么时候都可以。
虞书在院子里找了一张凳子,他让戚矢臣随意就可以,他自己则坐在凳子上,拿出了那本巴掌大的画册。
跟小朋友画的速写不一样,他给戚矢臣画的自画像更加细致,虞书时不时的抬头看对方一眼。
戚矢臣则是在一直盯着虞书的手指看。
虞书的手很漂亮,莹白又修长。
这样的手现在在画画。
谁能想到这样漂亮的手,前不久手背上沾染了污渍。
十几分钟后,虞书画好了。
巴掌大的画册上出现了自画像。
虞书把画纸取下来,递给离得不远的戚矢臣。
戚矢臣把画纸接了过来,看到画像的那一刻他愣了一下。
虞书画的不是现在的他,而是在山里他编了草蚂蚱,转身拿给虞书的那一幕。
戚矢臣从未想过,他会在虞书的画里,看到自己眼神中的温柔。
或者说,在虞书眼里,他是这样的形象。
戚矢臣捏着画纸的一角,也不敢捏得太重,怕把画纸弄脏了。
虞书把画纸给他后,忽然想起来,自己之前还给过他一幅画,便询问了出来。
“对了,戚先生,之前给你的画,你还留着吗?”
第30章 认知
戚矢臣听到话后顿了一下。
沉默了。
那时候他和虞书还没认识, 只是见过两面,并非像现在这样,有了交情和心动。
“那时候, 我们还不认识。”
戚矢臣答非所问。
但也是变相的替自己解释。
虞书见他严肃又郑重的样子,没忍住笑了,他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没想到对方这样在意,害怕他生气。
“我知道的,不用太在意,我只是想起了,偶然问一句。”
虞书替他解围。
“要不要也去逛逛村子。”
戚矢臣岔开了这个话题,不希望虞书一直在这个话题上一直停留。
“好。”
虞书应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往村子里走,戚矢臣走在虞书身前一步,他一边走一边把钱夹拿了出来。
虞书见他把那巴掌大的画纸, 放进了钱夹放相片的地方保存。
“你常常带很多现金出门吗?”
虞书想起他之前也是,背包里都是钱,他们队伍里的人,还因此讨论过。
戚矢臣回过头,停了一下,等虞书跟他齐平后,才慢慢悠悠的继续走。
“是, 因为我们去的地方大多是深山,还有人迹罕至的村庄, 那些地方大多数人都没有人手机,就算你卡里有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呢?”
“或许有的人会想着把身上值钱的物品给对方抵钱, 但是大山里的人,那些奢侈品你给了他们也认不出来的, 不如现金是最实用的。”
“但同时,你也要有能护住那些现金的能力,毕竟钱财迷人眼,你不要低估了人性。”
戚矢臣像一个家长一样,循循善诱的教导着虞书一个人在外时,需要用到的生存之道。
说着,戚矢臣又从运动裤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是巴掌大的盒子,他把盒子递给虞书,并示意他打开看。
虞书接过盒子,盒子被主人贴身带着,带着主人身上的温热,虞书把盒子打开了。
只见盒盖内上粘着十来粒黄豆大小的金子,盒子里放着一枚细小的纽扣,钮扣上有细细的链子,应该是可以挂在脖子上的,除此之外就是一个小拇指大小透明瓶子,里面装着不少药丸。
“这个是所有行李都不见,一个人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保命用的。”
戚矢臣站立停下,他站在虞书身前,他高大的身影挡在虞书跟前,给虞书遮挡了一方阳光,让他的视线不被太阳所扰。
戚矢臣伸手碰了碰虞书手心中的盒子,并一一给他讲解用途。
“金子是留着在野外碰见人时,用来换取食物用的,这枚纽扣是信号发射器,定位精准,只要按下它,就会有人收到求救信号,但是缺点是只能使用一次,使用后尽量待在原地不要走太远,等候救援,盒子里的药是遇见危险时,吃下用来吊命的。”
至从那一次莽撞过后,父亲就命人去制作了这东西,每一次只要他出远门,就会让他戴上,以免出了意外救援不及时。
戚矢臣没说,父亲还特意配备了救援用的直升机,以及专业的搜救队伍。
所以就算是哪天他掉进人迹罕至的深山幽谷,救援人员也能快速的乘着直升机过来救他。
戚征鸣作为父亲,对戚矢臣是真的爱护。
不会因为野外危险,就阻拦他去,只是默默的把后援工作做到极致,尽最大的可能保障儿子的安全。
解说完后,戚矢臣把那枚纽扣拿了起来,纽扣上的链子也是特制的,看着很细,但是就算你用利刃去切割,它也不会断的。
“低头。”
戚矢臣把链子解开,他把链子往虞书的脖颈上戴,未经允许的就做了这些。
一切都理所应当的好像不需要任何理由。
虞书听到他说低头后,便听话的低了头,但是发觉对方是想把这枚信号发射器戴在自己身上时,虞书后退了一步。
“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而且我也不会去危险的地方的。”
虞书有自知之明,他的生存能力在野外基本为零,他若是一个人落在野外,估计多半是沦为野兽的加餐,连一丁点的反抗能力也没有。
“他们身上都带得有,这是你的,我忘记给你了。”
戚矢臣换了一个让虞书心安理得接受的说法。
“不管以后你的目的地在何方,在找到属于自己的心安之处时,我希望它戴在你身上,你永远也用不上它。”
戚矢臣祝福着他。
虞书听见每个人都有,他也就不推辞了,于是乖乖的低着头,让戚矢臣给他戴上了。
戚矢臣的指腹还是那样粗糙。
虞书在他给自己戴项链时,又感受到了。
戚矢臣在戴好项链后,用手轻轻给虞书把发丝整理了,手心的发丝顺滑的像是丝绸,看得出来虞书很爱护他的头发。
“喜欢长发吗?”
戚矢臣触碰着他的头发,问他。
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个问题,就算是师兄也没有,因为他们相见时,虞书便是长发了。
小孩子其实对于美和丑,一开始都是由大人灌输,又或者是受身边人的影响的。
只有在小孩子有自主意识的时候,才会有着属于自己的美丑定义。
这漂亮的一头长发,跟随了虞书十多年。
母亲在他留长发时,劝过很多次,让他去剪掉,但虞书都坚持了,而父亲也曾表达过不满。
人怎么可能会永远逆来顺受,永远的做一个听话的乖乖孩子,这一头长发就是虞书那么一丁点叛逆的证明。
他听从母亲的话,追随着父亲。
但他心里深处是不想成为父亲的。
他怕自己长大后,无论样貌或是脾性会越来越像父亲,最后成为父亲的翻版。
所以留下长发,提醒着自己。
“喜欢。”
虞书第一次同戚矢臣说了违心的话。
这满头长发,陪了虞书太久了,成为了虞书的生活习惯,但同时叛逆的因子也像种子在他心底深处种下。
所以这一趟旅行,就如同春风拂过。
让种子苏醒发芽了。
虞书在为人处事方面,到底是比不过戚矢臣,他的情绪根本掩藏不住,做不到不动声色。
“继续往前去看看。”
戚矢臣松开那一缕发丝。
虞书跟着他继续走,行走的时候,冰凉的链子戴在锁骨时,总会因为他的行走而变动。
有些不习惯。
异物感很强。
村子的规模并不大,约莫只有几十户人家,虞书走的时候,看见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肩上扛着锄头,脚下连鞋都没有穿。
“他不上学吗?”
虞书放低声音询问戚矢臣。
他如今就像一个好奇宝宝,看见了任何东西,他都要问一问,只要那东西是他疑惑又没有见过的。
戚矢臣常年在山野来回,对于这种情况也见过不少,不是所有人都生于优渥人家,有的人连温饱都是家里的巨大难题。
他不是圣人,这种情况看得多了,所以心也变得麻木,说难听点,他没有善心又无情。
对于在河边来给他磕头闹事要钱的老人,戚矢臣内心并无波动,他是商人,所以第一时间就以商人的角度看待事情。
老人家里的贫困又不是他造成的,他若是个个都心生怜悯,干脆把大佛请下来,他自己坐上去好了。
对于借给老人的钱,他从心知老人是还不上的,但他还是让对方写了借款条子,为的就是杜绝类似的事情发生。
戚矢臣思绪在内心转了又转,想好措辞后,把有可能是残酷的事实,跟虞书换了一种说法。
“可能是家里有事吧?”
戚矢臣说道。
虞书听了他的话后,信以为真,没有怀疑,因为他的认知里,男孩这个年纪是应该在课堂里学习的。
除非有天大的事情发生。
虞书调转了方向,打算跟得远一点,看看男孩他打算去哪里?怎么急得连鞋子都不穿呢?
可是看他行走,也不像有急事的样子。
戚矢臣见虞书打算跟上对方,嘴里劝说的话在口中滚了又滚,最终是没能说出口。
他的本意也只是想让虞书,多看看世界美好的一面,他希望虞书这一趟旅行是美好的,不留遗憾的。
虞书和戚矢臣远远的跟着那个男孩。
虞书见男孩光着脚走了很远,最后走到一片荒田停了下来。
男孩把锄头扔在一边,蹲下身子开始拔田里的野草。
虞书看到这一幕惊讶了,比看到那河边两个要钱的小孩子还惊讶。
有些小孩子因为家里没钱可能不会上幼稚园,但这么大的孩子不上学,在田里拔草?
幼稚园不属于义务范围内,那这么大的孩子呢?
为什么?
戚矢臣看着虞书被惊得哑口无言的样子,也不知该如何和他解释社会的残酷。
“你不惊讶吗?”
虞书偏头去看戚矢臣的神色,见他并不惊讶,反而很平静的样子。
虞书忽然想起来,那个老人对戚矢臣磕头要钱时,他也是这样的。
人是有很多面的,虞书印象最深的就是,戚矢臣拿着草蚂蚱跟他道歉的那一刻。
因为他那时候接受对方成为自己的朋友。
但此刻,虞书也想起来,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他们在河边做的事,以及面对老人磕头时的冷漠。
戚矢臣是温柔的,同时也是疯狂和冷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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