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婉在府衙大堂内来回踱步,眉心微锁。
曹铄病故之事并不在她意料之内。
当初曹铄与伏氏女大婚当日,阿婉还为他诊了脉,也曾将脉案告知曹操,按理说,曹操必定会让他停下手中一切事务,安心养病才对。
曹铄是先天的心疾,就连阿婉都束手无策。
小时候曹铄瞧着还健康,还能跟着他们后面去田间地头乱窜,只是不能骑马而已。
谁能想到,短短数年间,竟然已经病故了。
侍女匆匆从后衙跑出来,阿婉回头:“阿娘如何了?”
“回大人话,夫人泪流不止,口中声声唤‘铄儿’。”侍女跪地俯下身子回答道。
阿婉点点头:“铄弟乃是母亲养大,虽不是亲生,却也有一番母子情分,如今铄弟去了,母亲必定伤心不已。”说道这里,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曹铄之死,恐怕会让丁夫人对曹昂多几分恻隐之心。
毕竟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总归心疼几分。
不说丁夫人,就连阿婉自己,想起曾经曹铄拎着马鞭跟在她身后,看着曹昂骑马时眼中流露的渴望与羡慕,都感觉鼻端酸涩,眼底湿润。
因为曹铄的亡故,丁夫人确实思念起了曹昂。
当初曹昂兄妹三人来到她身边时,都是小小的一个人儿,刘氏乃是她娘家带来的侍女,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虽说心中恼恨她与曹操苟且,可孩子却是无辜的。
她并非妒妇,刘氏又听话,对她这个大妇更是恭敬无比,她自然愿意给一份体面,成全了刘氏临终前的托付。
自从得到曹铄亡故的消息,丁夫人便终日流泪。
阿婉见她情绪还好,便没有劝,而是让她发泄出来,有的时候哭出来反而更好,只是,原本即刻出发的阿婉,反倒因为这件事被拖住了脚步。
曹铄这会儿没了,显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之前阿婉准备偷偷摸摸的去见曹操一面,确认一下曹操的情况。
可现在……
“主公此时已然不便私下前去了,反倒要大张旗鼓的去。”
以冀州牧的身份去。
曹铄没了,作为嫡姐回家吊唁理所应当,便是曹操有心对阿婉下手,也不敢摆在明面上来,可若是暗中针对……还真没人打的过阿婉。
“来的匆忙,未有仪仗。”
“汝南有弟子二千,师父尽管吩咐便是。”
阿婉愣了一下:“弟子二千?”
“嗯。”
说到这里,诸葛亮不免有些羞赧,他抬手掩住唇轻咳一声:“也不知因为何故,微山书院上下来的学子们皆回前往汝南拜访我与师妹,且各个都是极其适合修习我长歌内功,我与师妹商议,决议观其人品,再查探其身后势力,再择选弟子。”
阿婉拧眉,微山书院里面出来的学子全部都适合学长歌内功?
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她给这座山取名为微山?还是说,因为她在山上建了书院?
可就算这样,山上所有弟子,加上老师也不足两千人啊。
许是看出阿婉心底的疑惑,诸葛亮连忙为师解惑:“这些微山学子下了山后,会分配到各个地方,如今这世道,众生皆苦,流离失所的孩童众多,他们见到好苗子便会送至汝南,我与师妹……咳……如今养了不少人。”
阿婉:“……”
捡孩子回去养?这是什么爱好?
虽然不解,阿婉倒是没有置喙什么,她的这些弟子秉性各不相同,说不定这对小夫妻就喜欢养孩子呢?
也不能剥夺人家的兴趣爱好不是么?
“既如此,仪仗之事便交给你了,要尽快。”
“是,师父。”
随着阿婉一声令下,诸葛亮那边迅速动了起来,信鹰腾飞,往遥远的汝南飞去,汝南那边,黄月英接到信号,立刻将早已准备好的二百弟子派遣出来,他们穿着整齐划一的门派校服,长歌门弟子背着琴,纯阳弟子背着剑,飞速的往阳翟府衙飞去。
汝南当地,被压得喘不过气的士族们陡然见到汝南府衙中这么大的动作,原本打算出门访友的士子,连忙驱赶随扈,调转马头,又忙不迭的回家了。
不回家不行啊,若是撞上那群人,哭都来不及了。
这些弟子来的速度很快,第二日下午就到了,一水儿的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女模样,一个个精神抖擞,腰背挺直,他们也没去府衙打扰阿婉,而是在诸葛亮的安排下,住进了几个大院子。
其中还有阳翟本地的,正好趁此机会回家一趟,看望父母兄弟。
这些出门求学拜师的孩子回了家,身上穿着门派校服,在家中父母与兄弟眼中,已然是个大人物了,有的地方,甚至连村长都要上门来拜访,可谓风光。
其它不是本地的弟子,也在安置下来后,便上街上去逛了逛。
以至于阳翟府城的百姓恍惚间又仿佛看到了之前阿婉还是豫州牧时,阳翟府城的景象。
丁夫人哭了一整天,哭的头疼脑涨,直接歪在床上起不来身,她年岁还比曹操大些,前些年还亏损了身子,还是阿婉调理,才让她得以高龄生下曹琅。
平日里看着倒还康健,可这会儿一哭,精气神儿都差了。
阿婉给开了药,又被丁夫人拉着哭了一气,才开口安抚她的情绪,丁夫人最伤心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这会儿大女儿轻声安抚,小女儿在旁边卖乖,情绪很快有了好转。
她摩挲着被子,叹息一声:“实在可惜这个孩子了,他本性善良,性子更是温顺诚实,却英年早逝。”
“铄弟虽胎里积弱,前些年我却是一直为他调养身子,临走前,也将他的脉案与阿父说了,按理说,不该这般早早就去了的,怎会走的这般突然。”
丁夫人一听这话,神情顿时严肃起来:“你是说,有人害了铄儿?”
“不好说。”
阿婉摇摇头。
曹操的妾侍那么多,又生了那么多儿子,唯有曹昂和曹铄是嫡妻丁夫人亲手抚养长大的,若曹操有嫡子也就算了,可偏偏曹操没有嫡子,只有两个嫡女,这样曹昂和曹铄的身份就尊贵了,嫡夫人亲自教养长大的,必定人品贵重,可以算的上半个嫡子了。
那些妾侍对付不了曹昂,还能对付不了曹铄么?
丁夫人这么一想,顿时心中气愤难当:“这该死的曹阿瞒,连自己的亲儿子都护不住么?”
阿婉听丁夫人骂曹操,不由轻咳一声。
估摸着,现在也就丁夫人还敢这般斥责曹操了。
“百般防护架不住有心之人。”
丁夫人顿时不说话。
可不是么,当年她也曾想过独占曹操,可谁能想到,防得了外面女闾里的妓子,却没防得了身边的侍女,在自己的女儿失踪的时候,曹操跟刘氏生下了两子一女。
“阿娘,我预备明日出发前往许昌吊唁,您……”
阿婉为难的看了一眼丁夫人。
到底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若不让她回去,实在是过分,可丁夫人一旦回了许昌,必定是再也回不来了,届时曹操到底会派谁来接手,就不得而知了。
左不过是那些庶子中的一个。
丁夫人虽然伤心,脑子却是清醒的,当即表示:“铄儿病故,作为母亲实在伤心,如今已经病的起不来床了,只能拜托阿婉替母亲走这一趟。”
阿婉松了口气。
伸手替丁夫人拉了拉被子,又拍了拍曹琅的脑袋:“琅儿好生照顾阿娘,阿姐很快便回来。”
曹琅本就被丁夫人给吓坏了,从她出生起,还未见过阿娘这么伤心过呢。
如今好容易阿娘不哭了,还被阿姐委以重任,她立刻认真点头:“阿姐放心,琅儿一定好好照顾阿娘。”
丁夫人情绪稳定下来,让阿婉务必找到害死曹铄的人,阿婉自然是满口应承,第二天一早,便骑着马,带着二百长歌门弟子及纯阳弟子浩浩荡荡的往许昌去了。
他们脚程快,不过一天时间,便到达了许昌,在关城门前,出现在许昌城门外。
斥候远远看见后,马不停蹄的回来通报。
曹操因为曹铄的死,头痛难忍,虽吃了寒食散压制住了,可此时的他双目猩红,头发凌乱,衣襟大敞,明明天气寒冷,可他却仿佛热极了,不仅额头上汗滴滚滚落下,更是双脚赤足站在地上。
“你是说,你看到了冀州牧?”
曹操一把拎起斥候的领子。
斥候下意识的抬手握住曹操的手,不住的点头:“是,他们正在城门外三十里,大约半个时辰后到城门口。”
曹操眼珠子转了转。
大脑飞速旋转着,思考着阿婉为何来许昌,亦或者说,为何来的这么快。
要知道,前往冀州报丧的信使,昨天下午才出发,难道说,她是飞过来的?
曹操吃了寒食散,这会儿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要是平常他早已喊来侍妾泄火,可如今曹铄刚刚离世,便是很难受,他也没这心思,可不泄火带来的后果,便是身体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中。
还有……幻觉。
曹操脑中思考着阿婉的事,忘掉了手里还拎着信使的领子。
“父亲。”
还是曹丕这一呼唤,让曹操回过神来。
曹操猛地回头,看向曹丕,他哑着嗓子问:“你怎么来了?”
“大兄已经知道错了,如今给铄弟吊唁的人也来的不少了,是否让大兄出来接待。”
曹操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了曹丕一番。
突然,他嗤笑一声:“不用,让他在院子里待着,至于接待吊唁宾客之事,交给你嫡姐即可。”
曹丕心底一个咯噔,猛地抬头。
嫡姐?
曹婉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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