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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站在沈平泽面前的, 是穿着格外土里土气的五人组，花大衣有、布鞋也有，灰白调带着些许脏污的小背心也有。
全靠脸和周遭的气质撑起一切，与整个城市格格不入, 甚至还有路过的人在偷偷看着他们五个, 聚起来小声嘀咕, 他们五人却毫不在意，甚至乐得自在。
王晓明打扮最为典型，洗的发黄的白色大背心，黑色宽松裤子, 头上草帽，身上沾了些泥土，身后还背着一把大锄头。
他看见沈平泽的那一刻，立马笑出了一口被烟延熏过的黄牙, 格外质朴道：“沈兄弟, 这边！”
刹那间，沈平泽感觉路人的视线都凝聚在他身上了。
那明晃晃的嫌弃与质疑，似乎在疑问着, 一个衣冠楚楚的人怎么跟一群农民工搅和在一起, 是不是这个人坑他们钱了？
沈平泽：“……”
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原地开溜在想法在脑子里再度浮现出来。
云佩清出声道：“泽泽，我们进去说吧。”
沈平泽看了云佩清一眼, 他的装扮跟王晓明很像, 但手臂上紧实的肌肉和极高的身形，以及那一张格外出挑的脸, 让他显得并不那么土里土气。
但衣服还是很难看。
沈平泽撇了撇嘴。
系统也跟着沉默。
不过，沈平泽的心情还是好上那么一点, 等五人先进去后，他才紧随其后。
等进入了屋内，旁人的目光才终于消失，沈平泽若有若无松了口气，忍不住抬眼看向五人，一言难尽说：“……你们说的伪装，就是这样？”
因为阮思吉的特征最过明显，所以她的眼睛做了特殊化处理，看起来就像能看见一般，轻轻眨眨眼。
她扎着两个大麻花辫，举手投足间满是灵动：“对呀，我们要伪装成路寒凡在城市的亲戚，跟着他一起回农村看望奶奶。”
云佩清点头，稍微侧身，让出了身后一个看起来有些胆怯的人。
甚至，刚刚沈平泽第一眼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气质太过于无害了些。
他眉眼端正，气质淳朴，确实是一眼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人，也确确实实是沈平泽昨天在天眼屏幕上看到的人。
沈平泽朝他看过去，问好道：“你好，我是沈平泽，是……嗯，编外人员，目前还处于实习期。”
他主动伸出手。
路寒凡立马笑了笑，眼底是显而易见的紧张，用裤子抹了把手后，才迟疑着将手递了过去，直直弯下腰：“您好您好，我是路寒凡，是第三小队的成员。”
“我、我是觉醒了超能力才被队长招揽来的，不然这会我还在农村锄地嘞，我很感谢队长，非常非常感谢队长。”
说着说着，他的腰又慢慢弯下去了。
沈平泽立马回过神，跟着腰也立刻弯了下去，有点尴尬，但还是笑道：“是这样吗………哈哈，队长人真好。”
不是……云佩清好，他跟云佩清说啊，跟自己说干嘛！
沈平泽眼神有些慌乱，他最不擅长就是面对诚恳老实的人，那会让他觉得他自己在欺负人。
眼下，面对路寒凡，他就有这种感觉。
两人腰越弯越下，看上去有些啼笑皆非。
路寒凡语气更紧张了：“我知道您就是我们嫂子，队长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如果队长有什么不对，您打他骂他都可以的，千万不要闹什么别扭啊。”
沈平泽：“……”
系统语气更加激动：“他瞎说什么呢！”
王晓明也义愤填膺、语气激动的说：“就是，瞎说什么大实话呢！队长的感情生活难道还不能自己解决嘛！”
系统…系统直接自闭了。
沈平泽也自闭了。
他已经看到自己未来暗无天日的生活了，被喊嫂子，在异端局，他沈平泽的名字就别想跟云佩清摆脱干系了。
云佩清淡声道：“好了，不要开这种玩笑。”
沈平泽眼含希望抬头。
路寒凡老实得很，眼巴巴点头：“好、好的，我确实不应该握太久嫂子的手，得避嫌，嘿嘿。”
王晓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要么说老实人有老实人的好处呢。
沈平泽：“……”
他若无其事转移了话题：“行了，你们分别都扮演的什么角色？我又需要扮演什么？”
他该不会，也要穿那身衣服吧……
王晓明再一次抢在云佩清前面回答：“我们是寒凡的表哥表姐，今天是回去跟他一起看望奶奶的。你就只管喊我们哥哥姐姐就成。”
沈平泽心中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哥哥姐姐？”
“是啊。”王晓明脸色无辜，说出来的话好像也很无辜：“设定的身份中，你比我们所有人都小，所以要喊包括队长在内的所有人——哥哥姐姐，来喊一声试试？”
沈平泽抽了抽嘴角，倒也不必特意强调云佩清，他又不是不能喊。
沈平泽咬牙切齿：“云哥，王哥，苓哥，路哥，阮姐，寒凡哥。”
他将所有人都喊了一遍，看他们还能说出个什么花样来！
“哎。”王晓明笑眯眯应了，然后贼兮兮看向云佩清：“队长，泽泽第一个喊得你。”
这句话说的，云佩清眉头舒展，沈平泽自己都愣了半晌，没回过神来。
好像还真是的，他怎么下意识第一个喊得就是云佩清呢？
他不对劲！
沈平泽把自己吓到了，暗自思索，却还是不死心问道：“那个，我需要换衣服吗？”
说实话，他们目前身上穿的衣服，他还是不太能接受。
当然，如果不得不的话，其实也行的。
沈平泽闭了闭眼，暗自下定了决心，殊不知自己半只脚都快踏出门外了。
王晓明刚想说话，就被云佩清拦下来了：“没有，你不用换，真真假假，其实这才是最好掩饰的。”
王晓明顺势咽口水，手轻微往后藏了藏，无比顺从道：“队长说得对，泽泽，你不用换。”
沈平泽自己也思索了会，邪恶组织不打无准备之仗，肯定多少了解了路寒凡的背景。
在大城市待这么多年，亲戚不可能一个发达都没有吧？他只是刚刚好成为了那个人而已。
沈平泽把自己想顺了，眉头舒缓开来。
云佩清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眼神格外柔和，出声道：“那现在我们对对身份，就出发吧。”
沈平泽想也不想出声道：“好的云哥。”
云佩清缓慢又嗯了一声，语调微微上扬。
其他人：“……”
王晓明立马转移话题：“咳咳，那我们就先上车吧，了解一下大致的背景。”
“寒凡，这次就由你来说。”
“我、我吗？”
路寒凡用手指了指自己，语气格外不确定，但又有一丝显而易见的惊喜：“好的！”
他们包了一辆大巴车，除了他们之外，包括司机在内，还有异端局选出来的其他人，以备不时之需。
在车上，路寒凡作为第一次出外勤的，介绍事情来一板一正，却也没有遗漏细节。
“事情是这样的，我昨天提了些东西回去看望我的奶奶，顺带想帮家里干点农活。”
“怎料我一到了地方，奶奶迎接出来的那一刻，农舍内其他的声音突然全部消失，等我抬头的那一刹，眼前的动物全部被割了头，倒地，满是鲜血。”
“而那个时候，身为超能力者的我，居然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
“然后就是今天，被队长召集回来，安插好了身份，因为担忧奶奶的安慰，报警并且联系了家里仅剩的亲戚，去陪伴奶奶。”
路寒凡说着说着，语气又低落了下去，但还是坚持着把事情讲完了。
“所以今天，大家需要跟我一起回家住，顺便干点农活，调查出邪恶组织的存在。”
沈平泽点头。
在常其他所有人应该都知道这些事情，这是特意解释出来给他听的，他能领会这一份的善意。
就在刚刚，他们一人领了一张身份证，沈平泽改名为沈阳广，云佩清改名为云龙，其他每个人也按照叫法改了最合适的名字，以免到时候出现什么不必要的意外。
在这一路上，他们甚至在专业超能力者的帮助下易容了，完全看不出自己的半分痕迹，细看来跟老实淳朴的路寒凡还有几分微妙的相似。
真是易容得好啊。
沈平泽忍不住感慨，也强压下了自己的那一分微妙的洁癖，努力迎合着大家的进度。
只是这想着想着，他的思绪就不免跑偏。
如果邪恶组织惯用的方法是给予伤痛，使其死亡，那就现在来看，归根结底只有一个目的——找出超能力者。
而这也是他们的目的。
那那个谁有可能就是持有水平的人吗？
等等，是哪个谁来着？
沈平泽大脑出现了片刻的空白，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切看向云佩清，问道：“他的超能力是什么？”
云佩清眼睛里带了些笑意，很自然接过了话：“寒凡是什么超能力，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寒凡……路寒凡。
沈平泽心中恍然大悟。
难怪一路上都觉得他的存在感低到令人发指，原来他本人的超能力便是将存在感降低，不让敌方发现。
在某些时候，这个超能力可以说是有强大的作用。
难怪云佩清将他从乡下挖了过来呢，这个超能力真的是不一般。
云佩清又说：“路寒凡，坚韧又诚恳，拥有超能力这件事对之前的他，甚至现在的他来说，无疑是一件相当坏的事情，被亲戚、被朋友，甚至被世界遗忘。”
“但我相信，凡是存在必有合理性，他一定有属于自己发光发彩的时刻。”
沈平泽看了眼此刻正低着头，紧张到抠手指的路寒凡，点了点头。
是的，他一定会有。
2
前往乡下的路很远，即使是大巴车，这一路也格外颠，沈平泽头一点又一点，几乎抑制不住陷入了梦乡当中，恍惚间好像落入某个怀抱。
这次，他做了一个格外不同寻常的梦境。
他梦见了一个小孩子，唇红齿白，一笑起来有两个小小的酒窝，会满心欢喜地喊他泽泽哥哥，一喊就没完没了了。
这个小孩平常很安静，也很惨。
在沈平泽仅存的记忆中，他不是被实验员骂，就是在被骂的路上，手臂上也总有青青紫紫的痕迹，就像是被谁虐待了一般。
虐待小孩，沈平泽简直不能忍。
记忆里，他好像将小孩子带出去了，又好像没有，最后只剩了滴呜滴呜长长的警报声，与那极其有标志的不断闪烁着的危险红色三角，与小孩泪流满面，却还是强撑着说再见的场景。
沈平泽在一个大的颠动中醒来了。
但他好像还没完全清醒，因为他还没睁开眼睛，就感知到了紧紧萦绕在自己身边那熟悉无比的栀子花香，清浅但好闻，很上头，也很熟悉，熟悉到沈平泽大脑第一时间便能回想起来是谁……
沈平泽身体僵住了。
他还不如不醒。
但下一瞬，与栀子花一样美好的声音传来，甚至还有点小内疚：“泽泽，你被吵醒了吗？”
沈平泽：“……”
他很快若无其事在某人怀抱中脱离出来，坐直了身体，打着马虎眼：“哈哈，没有，只是我睡醒了而已……哈哈。”
沈平泽闭眼。
这什么尴尬无比的台词啊。
但下一瞬，他很快感知到了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的各色眼神。
修真者对情绪感知很明显，就刚刚那一瞬间，八卦也有，震惊也有，羡慕也有。
如果转化成内心活动，大概是这样的：
“我靠，传闻不如一见，嫂子不愧是嫂子！”
“甜甜甜！我好急，下一步是干什么！”
“嘿嘿，小情侣。小情侣，嘿嘿。”
沈平泽：“……”
他转移目标，咬牙切齿地问系统：“都这样了，你怎么不喊醒我？”
系统委委屈屈：“泽泽，你好不容易睡一觉，我怎么可能吵醒你嘛。”
而且，它看他躺得怪舒服的。
沈平泽更无语了，脸色燥得很红，迟疑着看向座位旁边，坐姿端正挺拔的云佩清，同时也是被自己靠了一路的云佩清，不好意思道：“真抱歉，挨着你睡了一路。”
云佩清声音很轻快：“没关系的。”
霎时间，四周投过来的眼神更加火辣了。
……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来工作的啊！？
沈平泽一下就清醒了，坐得相当端正，目不斜视，权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尽可能忽略身旁视线，也忽略了旁边一道一直默默注视，温柔看向他的目光。
大家：该死，更好嗑了。这是什么嫂子害羞队长默默宠溺纵容的小说情节啊！
终于到了目的地，山清水秀，没有被城市污染的痕迹，农舍鳞次栉比，井然有序，农田上开满了油菜花，深深吸一口气，满是泥土与花朵的芳香，这是这片土地的味道。
下了车，沈平泽心情终于轻快许多，但也没忘自己的人设，紧紧跟在易容过后的云佩清旁，谨慎着说道：“云大哥。”
云佩清放慢脚步：“嗯。”
一下车，现前满大巴的人瞬间散开，就仿佛不认识一般，各自唠着各自的家常，前往各自的目的地，很快，原地只剩下了他们一行人。
王晓明操着一口熟练的口音：“走吧走吧，奶奶估计在家等急了都，你看这事闹的，把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弟弟都从城市弄了过来哟。”
他很深很深叹口气，满脸都是担忧与焦虑，仿佛变了个人，真正为奶奶而担忧。
被主动提及的沈平泽僵了僵脸，讨好笑了笑了，语气中依稀可以听出那么一些咬牙切齿：“王哥，我们快走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回村了，手上提满了给奶奶的东西，沈平泽手上提着两箱奶，可谓在农村相当常见，周遭气质与农村浑然一体，融入得格外好。
但即使如此，七个人还是引起了村口大妈的注意力，搬着木板凳坐着，一口吐出点瓜子，看到路寒凡露出一张笑脸：“哎小路啊，今天又回来看奶奶？”
路寒凡手上提着两只土地，本来哼哧哼哧往前走着，听见门口俩大妈的话，又停了下来，扬声喊道：“王姨，张大妈，今天好啊。”
王姨再度磕了一颗瓜子，吐出来后，才说：“哎你好。”
她的目光带了点审视，又带了点好奇，手指了指另外几个人，询问道：“小路啊，这些都谁啊？怎么感觉没见过似的，怪陌生的嘞。”
所有人转定脚步。
谁也不知道，此刻暗处是否藏有邪恶组织的人，又是否引起了他们的怀疑。
王晓明放下东西，先一步出声道：“嗨呀王姨，我小时候，你还抱过我呢，离家这么多年，你不能忘了我们吧？”
王姨眼神还是迟疑。
王晓明笑出一口白牙：“我是狗蛋啊。”
“狗蛋啊！”王姨立马反应过来，也跟着笑了：“哎呀真是长大了，个头也高了，人也漂亮了嘞。”
“回来看奶奶的吧？快回去快回去。”
王晓明重重点头，满面笑容的背后是看不见的悲伤，很快提起东西转身离去。
大家顺利通过了。
但沈平泽却还是能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
“这么多人一起回来？”
“怕不是在城里混得不好，想借口直接回农村嘞。”
“看他们穿得那样，啧啧啧，还有那个穿衬衫的，紧紧黏着一个男人后面，不知廉耻。”
“嘿，我跟你讲，现在城市里可会玩了，两个男的也能那啥！那男的长成那样，肯定是一对！”
“啧啧啧，伤风败俗啊伤风败俗！”
沈平泽：“……”
他们说的穿衬衫那一男的，应该不是自己吧？肯定不是自己吧？
沈平泽脚下步伐快了些，脸也紧绷着。
村落不大，人却蛮多，一路时不时有人跟路寒凡打着招呼，询问他们的来历。
一路有惊无险的过去，终于来到了一家刚刷新过的大院，推开门，笑得一脸和睦的路奶奶在门口迎接着他们。
路寒凡很快放下手中物品，小心翼翼扶住奶奶，责怪道：“出来干什么？今天风大。”
路奶奶只笑：“知道你们回来，我这个孤寡老人可开心啦。”
路奶奶有老年痴呆，早在昨天，路寒凡就跟路奶奶交代清楚了情况，路奶奶全信了，目前认为他们就是她的孩子们。
也正是这一刻，系统发出了声音：“泽泽！任务解锁啦，是……守护这个家？”
守护这个家？
沈平泽视线凝聚在蹒跚的路奶奶身上，会是她的执念吗？
一行人进了屋子。
乡下没什么东西，路奶奶生活也质朴，即使路寒凡在城市买了大房子，她也不愿意去住，反而执拗待在农村，跟一屋子的动物长作伴。
从清晨到日暮，从春天到夏天，她始终望着门口，盼望着孩子们的到来。
眼下，大家就是她所期盼的人。
路奶奶身边粘着一只狸花猫和一只土狗，土狗尾巴摇得很欢，一脸警惕嗅着无比陌生的气味，不安与担忧的气息几乎要溢出来。
沈平泽的视线逐渐凝聚在狗身上。
上次案件的想法在他脑海中浮现，有没有一种可能，猫猫狗狗也会是带有执念的人？
路奶奶的话打断了他的想法：“大家都进来吧，好不容易来看我这个老婆子，吃饭，都吃饭，我做了好大一桌呢。”
七人连忙应好，纷纷跟了上去，在屋门口放下了自己带的东西，和和美美进去，急忙拿碗拿筷，搬桌搬凳，满满当当围了一大桌子。
小猫小狗围在自己的碗边，静静等待。
屋内的白炽灯照亮了满屋子的人，也照亮了路奶奶浑浊双眼里的和睦与心满意足，以及大家眼底的尴尬。
两相对比，沈平泽心底居然有些不太好受。
但最不好受的是路寒凡，他看着路奶奶做的满汉全席，有虾有鱼有肉，还有炸的鸡排鸡柳，宛如过年了一般，都是他小时候爱吃，小时候那些亲戚小孩来爱吃的。
但随着岁月流逝，屋子从热闹变得清冷，小孩抽枝成长，大人背影变得佝偻，现在只剩下了他和奶奶，还有一群对奶奶来说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但这些陌生人却扮成了亲朋好友，绞尽脑汁地好好对待奶奶。
路寒凡心如针扎般疼痛。
他一边给奶奶夹着菜，一边下了保证：“奶奶，我再工作三个月……我就回乡下来陪您。”
三个月，他与异端局签下协议的时间。
他已经下定好决心辞职了。
路奶奶摸了摸他的手，就像小时候一样：“工作重要，工作重要。”
小时候，是学习重要，长大了，是工作重要，但好像只有自己不重要。
刹那间，路寒凡的眼眶红了，泪水几乎要在下一刻流下，流过脸颊，留到这片土地上。
他又闷不做声给路奶奶夹了一口饭菜。
云佩清对下属说的要跳槽，没有任何表示，而是默默给沈平泽夹了菜，才出声道：“我觉得，这次你就该放下工作了。”
顷刻间，路寒凡了解了云佩清话里的意思，他看着大家笑脸盈盈地看着他，眼底满是关心与理解，他汪的一下哭出声。
“呜呜……谢谢队……谢谢表哥，表哥说得对。”
“呜呜，祝你和嫂子百年好合，呜呜呜……”
沈平泽：“……”
正在这时，路奶奶好奇发问了：“小云结婚了吗？对象哪家的姑娘？”
于是，所有人都安静了。
42 同住一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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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尴尬的局面, 是路寒凡造成的，他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回到过去，但却无济于事。
面对自家奶奶的询问，他结结巴巴道：“啊……嗯, 奶奶, 我瞎说的, 表哥没有结婚，真的。”
路奶奶眼神看过他，又打量过云佩清，逐渐又看到了沈平泽身上, 她的眼底终于多了一分了然。
她慢悠悠出声道：“小云的老婆，是小沈吧？”
所有人：！！！
路寒凡狠狠打了个喷嚏，身体都开始打抖了，慌乱之际突然重心不稳, 朝着身后直直倒去, 摔了个狗吃屎。
但即使这样了，他也要挣扎着爬起来，对着奶奶无比认真道：“奶奶, 不是这样的。”
但路奶奶是什么人？
下过地, 割过草，喂过牛羊，也曾遭遇时代巨变, 却依然像一颗顽强生存的草, 坚韧活到了现在，子孙满堂, 享受新时代的美好。
所以，她的眼界是相当开阔的。
路奶奶慢悠悠开口道：“我就说, 我印象里没有小沈这个人，穿得这么好看，小脸也白生生的，怎么平而无故冒出来的，原来是小云的对象啊，你们还仗着老年痴呆，欺骗我这个老婆子来见家长。”
被称做白生生的沈平泽忙出口道：“不——”是的。
但路奶奶又接着说了下去：“就是啊，我说小云小时候最喜欢奶奶了，怎么到现在才来看奶奶，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沈平泽的话说不下去了，变得安静。
路奶奶这会已经沉浸在自己世界当中了，继续自顾自说道：“同性恋嘛，奶奶知道的，当年还是一种病呢，现在是正常的。”
“奶奶什么都懂，你们不要认为奶奶是老古董，同性恋算什么，哪怕你们喜欢上了一只狗、一只猫，奶奶都不会多说什么。”
狗配合汪了一声，似乎还在疑惑，今天自己的饭菜怎么还没来。
大家面面相觑，而路奶奶终于说了最后一句话：“你们做什么，奶奶都不会怪你们的，只要你们回来多看看奶奶就好。”
大家瞬间沉默，安静到近乎诡异的气氛在房间内萦绕着，大家对路奶奶……都有些说不出来的心疼。
但大家都知道，路奶奶是不需要这些的。
沈平泽轻轻拽了把云佩清。
云佩清虽然疑惑，但还是无比顺从地顺着沈平泽的力道站起身来。
沈平泽手上拿着杯子，杯子里装着的，是路奶奶特意给他们买的饮料。
云佩清有模有样学着。
然后，沈平泽朝着路奶奶鞠了一躬，语气里满是心甘情愿：“奶奶，您说得都对，我们确确实实是恋人。”
所有人：“……”
路奶奶笑了笑。
沈平泽主动牵起云佩清的手，还是十指相握的这种，亲密程度可见一斑。
他都能感受到从云佩清手上传来灼热的热度，很烫手，但沈平泽还是坚定无比地握住了，只为证明给路奶奶看。
“奶奶，因为同性恋是大逆不道的事情，所以，这些年我们并不敢回来，非常抱歉。”
云佩清怔神，心不在焉：“……是。”
系统在脑海中气炸了：“泽泽他占你便宜！！！”
沈平泽默默叹口气：“系统，这算是我占他便宜了。”
系统沉默。
说完这些后，路奶奶嘴角咧出一个笑容，直拍大腿：“害呀，这不就好了，坐下坐下，大家吃菜、吃菜，不要因为我这个糟老婆子坏了兴致。”
路寒凡哑声道：“没有的。”
沈平泽和云佩清顺势坐了下来，又恢复成了刚刚和和美美的样子，热闹吃起饭菜。
在吃完后，大家抢着干活，又是收拾碗筷，扫地拖地的，又是帮奶奶遛猫遛狗的，房价内一时充满了人气，路奶奶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下来过。
等到所有事情忙完，一行人被抓到门口晒太阳，所有人才终于有了个短暂的放松。
温暖的阳光从天上投射下来，照亮了这片土地，给予了这片土地最重要的一切东西，粮食、生命、舒适的一切。
路奶奶眼睛半眯着，躺在躺椅上摇摇欲睡，有一搭没一搭跟自己的小辈唠着磕，说着话。
“我这不需要你们帮忙。”
“你们要有时间，常回来看看我就好。”
“人老了嘛，干什么都力不从心的，不中用咯。”
“……”
终于，在暖洋洋的太阳下，在摇摇椅一晃又一晃如小船般的晃悠下，路奶奶陷入梦乡，而沈平泽他们，也终于行动了起来。
云佩清随手一甩，动作很轻微。
路奶奶身上立即闪过一道白光，不过在瞬息间了无踪迹，只有眼前的几个人见证了一切。
路寒凡带路，将他们带往了一间房，推开门后，厚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所有人却跟没有闻到一般，脸色如常地走进去，看见了这死去的农畜。
路寒凡声音很紧张：“昨天我一发现，立马就用了道具，让这里的时间流速减缓，现在这群鸡的状态，应该是距离死亡刚过去半小时。”
云佩清颔首：“辛苦了。”
路寒凡连忙招手：“没有没有，队长辛苦了。”
等他回过神来时，其他人已经早早前往查看情况。
王晓明一早便带上了手套，拎起一只被割了脖子的鸡，仔细观察片刻后，很快得出结论：“豁口很整齐统一，所有鸡都是在同一时间被割下的，速度很快，这次应该有强攻击类型的超能力者，我们要小心为上。”
苓立人却很快有了新发现：“不，应该有两个人，这只鸡的死法不太一样，而且……有点残忍。”
大家很快望过去，看见了一只死壮很凄惨的鸡。翅膀、鸡冠、两只腿被撕裂，硬生生扯出了血淋淋的肉，随意丢在地上，看起来相当恐怖。
云佩清看了一眼，确定道：“这只鸡身上有使用超能力的痕迹，但效果未明，而且，第二个人应该有虐待癖，我们要多加小心。”
他很快吩咐道：“晓明，去查查住在路奶奶家附近的几家人。”
之前他们也查过，并没有外乡人来的痕迹，那要么是他们躲起来了，要么就是这个村庄里面的人就有问题。
这算是一个突破口。
王晓明很快点头离开，探查线索去了。
之后，大家又就这些鸡看了很长时间，却再也没得到什么线索了，只能悻悻作罢。
等王晓明回来后，众人眼底燃起希望，但王晓明却只摇了摇头，众人瞬间明白一切。
——没有线索。
气氛一时有些消沉，敌人在暗处，得到的线索却微乎其微，基本没什么用处。
沈平泽在此提出了一个观点：“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找到碎片在谁身上？然后再顺藤摸瓜。”
这一下，便给大家拓宽了思路。
所有人视线凝聚在路寒凡上，眼神若有所思。
路寒凡被盯着头皮发麻，忐忑问道：“怎么了吗？”
碎片是极高极高的机密，除了核心成员，没有人知道这个东西。
王晓明答非所问道：“咳，小路啊，你现在有没有什么愿望想完成？”
路寒凡更加害怕了，这样子看起来怎么像是干完一票就让他死的既视感……
他颤颤巍巍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我想跟奶奶一起，回来陪奶奶。”
众人还在思考，沈平泽却已经下意识脱口而出道：“不是他。”
……气氛一时有些压抑，大家沉默。
王晓明最先朝他望来，却什么也没说，等待着云佩清的下一步动作。
他听队长的。
沈平泽读懂了暗示，挑挑眉：“刚刚这个愿望不就完成了吗？你们忘了？”
王晓明笑笑：“害呀，还是沈兄弟聪明！那沈兄弟觉得，碎片有可能在谁身上呢？会是路奶奶吗？”
沈平泽思考：“有很大可能……但是，你们有考虑过碎片有可能不在人身上吗？”
所有人：？
这下大家是真的感到惊讶了。
路寒凡听不懂碎片是什么东西，但并不碍着他了解现在的情况，脱口而出道：“动物？”
上道。沈平泽赞赏看了他一眼，眼神却很无辜：“我可什么都没有说哦，不过我觉得你的方向很正确，或许可以尝试一下。”
路寒凡挠挠头，有点害羞，也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思考当中：“动物……鸡死完了，肯定不是，那有可能是那一猫一狗吗？我老早就觉得，那狗不对劲，仿佛能听懂人说话一样，太聪明了！”
路寒凡惊喜抬头：“肯定是狗！”
王晓明皱眉，觉得这个答案太过离谱了些，但毕竟眼下没有任何线索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云佩清说：“那我们就去看看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出了房间，还不忘装模作样，晦气满满。
“真的是，哪个人杀家里的鸡！等明天警察来了好好瞧瞧！”
“还好老人没出什么事！”
“出了事可怎么办呦。”
大家热火朝天的聊着，暗自寻找着狗的位置。
但很快，当他们走到院子的那一刻，蜿蜒的血迹沿着水泥路留到他们跟前，很淡很淡的血腥味袭来，他们朝着尽头望去。
是他们寻找的那只狗。
却已经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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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狗死在水泥路上，死在他们刚刚待过的院子里，他们却毫无察觉暗处的超能力者，居然在刚刚来了一趟。
这似乎是一个极坏极坏的消息。
没人知道是超能力者发现了他们的身份而拿一只狗泄愤，还是单纯只是虐杀一只狗。
但无论是怎样，这都似乎代表了一个极其不详的信号。
那只狗此刻的状态，就跟刚刚被苓立人发现的鸡一样惨不忍睹，甚至更惨更惨。
整个狗的身体被大卸八块，宛如被什么精密的仪器切割般，又用细细的针将它的尸体缝了起来，外表上能看到布满身体的黑色线条，怪异…丑陋…恶心，身上居然已经散发出来了腐臭味。
但它刚刚分明是一只活生生的、会朝着他们汪汪叫的狗，眼下却成了了无生机的尸体，而且是被虐杀的。
云佩清脸色很难看，但眼下偏偏不能暴露，他也并不能轻而易举动用超能力，只能强忍着不适，陷入了被动局面。
问题所在，就在于这只狗死的太悄无声息了，也太过迅速了，来无影去无踪，他们唯一的线索也就此中断。
狗死了，还谈什么执念不执念的呢？
又不会像现前小小太阳那样，有久久未散的毅力与执念。
沈平泽沉默下来。
路寒凡双眼通红：“这、这只狗陪了我们家十几年……”
他的声音满是哽咽：“就这么死了……它甚至只留下了一只小狗…对了，小狗呢？”
他忙慌跑到角落的狗窝里，看到一只肥嘟嘟摇头晃脑的黄色小土狗时才终于放松了片刻，但很快眼泪再度滑落，未知的恐惧依然在心底久久未散去。
之前是鸡，现在是狗。
下一个呢，会是他自己吗？又会是他奶奶吗？
他指尖微颤，悲伤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肩膀一直抖动着，却无法抒发内心的半分悲哀情绪。
云佩清上前，一只手拍了拍路寒凡的肩膀，低声安抚着：“要找出凶手，报仇。”
路寒凡转过身来，眼睛还是红的，眼底却很坚持，这么老实的人第一次露出了凶劲：“我们会…一定会找到凶手的。”
云佩清点头。
眼下的情况并不允许他们多做些什么，只能挖了个坑，将狗的尸体埋了进去。
路寒凡合上狗瞪得大大的眼，仿佛死前看到了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一般，表情有些说不出来的狰狞与孤单。
可在路寒凡一抚而过后，眼睛和上，神情也终于变得祥和。
期间，小狗一直摇着尾巴在他们四周打转着，时不时发出细小的呜咽，似乎知道自己母亲去世，在做最后的告别一般。
沈平泽见不得这种场景，站在最后端，却还是不免感到些许涩意涌上心头。
明显的故意报复。
藏在暗处的某个超能力者，仗着自己的超能力肆意妄为，早已经不将生命当成生命了。
……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一定。
沈平泽闭了眼。
等到路奶奶一觉睡醒后，太阳已经落下了闪，昏黄的日光如同镀了一层铜，整个山头都显得黄黄的，视线也黄黄的，路奶奶一如既往地睁开眼，这次却看见了自己的孩子们，在门口坐着等待着自己。
是她理想中的画面。
她笑了笑。
路寒凡上前跟她说了说下午发生的事情，并保证会联系警察上门，彻底解决这件事。
其实大家都知道，大狗的死去，最悲伤的，应该就是朝夕相处这么久、这么多年，亲自抚养大狗的路奶奶。
气氛一直沉默，没有人在此时选择说话。
路奶奶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半个字，沉默寡言拄着拐杖走向了大狗刚刚立好的碑，颤颤巍巍的手伸了出去，只碰上了冰冷潮湿的泥土，将她的手弄脏。
也任由其将她的手弄脏。
路奶奶待了很久，小狗也陪了她很久。
到了晚上，所有人坐在大堂内暗自斟酌着，思考着，路奶奶终于从门外走了进来，又恢复为了笑脸。
她说：“我没想到你们一次性回来这么多人呀，屋子不够。”
沈平泽回过神，心一紧。
“这样好不好，让小阮一个人住一屋，剩下两个人两个人的住，好不好？”
“这样，小云和小沈也能住一起。”
沈平泽脸僵了，手脚冰凉：“……好的。”
他跟，云佩清，住一间屋子？
大家随即都应了下来，路奶奶分别给他们指了房间，就颤颤巍巍拄着拐杖回自己屋了。
进屋没过多久，灯光熄灭。
众人面面相觑，但还是两两分配，各回各屋去了。
沈平泽头轻脚重，要跟云佩清住一间房，甚至躺一张床的这个消息死活刻进了他的大脑深处，此刻正在无限循环播放着。
他要跟云佩清一起住。
他要跟云佩清一起住。
他要跟云佩清一起住。
啊啊啊！！！
他狠狠摇了摇头，驱散掉脑子里的想法。
一起住又如何？又不是真的男同性恋，他有什么可害羞的？充其量不过躺一张床，难道他们还会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吗？
沈平泽把自己想舒服了，头也不重，脚也不轻了，抬头挺胸朝着房间走去，逐步跟上前方云佩清的脚步。
就一起睡了，怎么滴吧！
来到房间，完全不出所料地，只看了一张床，幸亏是双人大床，粉红色的蚊帐格外醒目，房间都很干净，他们白天刚刚打扫过。
但非常不巧的一点是，床头上赫然有一个鲜红鲜红的“囍”字，看起来就像是曾经谁在这里结过婚，入过洞房一般。
沈平泽瞬间同手同脚，等他反应过来后，云佩清只留下一句“我先去洗澡了”，便已经离开了房间。
只留下沈平泽一个人胡思乱想，天马行空想象着今晚会发生的事情。
拜系统所赐，他脑子里现在闪过了很多小说中常见的片段，什么睡相不好，一滚就滚入对方怀中，一觉睡醒再来个吻……
沈平泽身体都僵硬了，心里乱七八糟的，宛如一团麻线般理不清楚，却又忍不住多生出来了些许说不清的情绪。
直到云佩清洗完澡回来，身上那股栀子花的香味越发浓郁，他却依然还是没搞清楚一切般，呆呆愣愣坐在椅子上。
云佩清用毛巾擦了擦自己尚在滴水的头发，身上还散着热气，穿着睡衣，此刻在房间内的存在感高到吓人。
他眉眼低垂，说出来的话却相当简单：“你去洗吧。”
沈平泽忙不迭点头，离开前看到了云佩清全身上下蔓着的粉红色。
大概是洗澡蒸出来的吧，沈平泽没有在意。
洗澡是舒适的，洗澡是能忘却一切烦恼的，沈平泽在洗澡的过程中忘记了一切，等到他出来穿着睡衣再度面对云佩清的时候，眼底的舒适消失了，变成了尴尬与不自在。
云佩清穿着睡衣，坐在书桌前。
桌前的台灯被打开了，昏暗的灯光照射在他的眉眼间，打出了极深极深的阴影，高挺的鼻梁，微微蹙起的眉。
是挺好看的。
沈平泽呆呆坐在床上，短裤露出的膝盖泛着一点点的粉红色，反而显得小腿更加白皙修长了，一看便知手感极好，此刻却像是无比害羞般的蜷缩着。
沈平泽抱着腿，没凳子给他坐，他只能坐在床上，结结巴巴道：“队、队长，你现在要睡觉吗？”
虽然此刻并不是他的作息，但是，他真的想睡觉了！真的！！
云佩清看着他，沉默了很久后才说道：“……你先睡吧，我还有些研究要做。”
说完，他倒也不等沈平泽的回应，啪嗒一下关了台灯，房间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隐隐错错的月光透射进来，隐约能看见对方的身形。
失去了视觉，其他的感觉都变得极其敏锐起来。云佩清能听见沈平泽小声“哦”了一声，随即是衣服摩擦发出的细微声音，再然后是盖被子，调整位置……
没有动静了。
但对方好像无处不在。
云佩清空握了下拳，又很快松开，喉结轻轻滚了滚。
坐在唯一的椅子上，他轻轻合上眼，打算浅眠。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两方可能就真的这样无比寡淡地过了一夜了。
但偏偏就是出了意外。
屋外的小狗在深夜汪汪叫了两声，猫也叫了两声，风刮树叶的声音相当大。
总而言之，这一切的一切看来，都是沈平泽所认为的意外，是导致自己睡不着的根本因素。
也正是这样，他终于发现了坐在椅子上，看起来根本不打算上床的云佩清，心中的愧疚感瞬间升到了顶峰。
他轻轻翻了个身，面朝向了云佩清。
也正是这一点细微的动静，云佩清睁开眼，也朝着沈平泽的方向望去。
就是这么巧，两人对视了。
云佩清：“……”
沈平泽：“……”
月光就是这点不好，你说它亮吧，屋内什么也看不清。你说它暗吧，两人眼底的尴尬与不知所措又清晰可见。
双方不知道静默看了对方多久，也不知道各自心中鼓雷般的心跳是否吓到对方，反而在某一时刻同时开了口——
“你……”
“还不睡吗？”
双方同时错愣，又同时沉默。
啪嗒一下，台灯打开了，那一点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两人的眉眼，均有些说不出来的羞赧，眼睛都像是含光。
又是沉默。
沈平泽看见对方动了动嘴，抢先一步，又急又快地开口道：“要出去走走吗？”
下一刻又马上后悔——不是，他说的什么玩意啊？
这跟青涩小伙想约心动对象出去约会，那种火急火燎的感觉要不要那么相似啊？啊？
43 讲个故事
1
沈平泽话刚说出来就后悔了, 犹豫着再说一句什么打打补丁。
可眼下情况太过紧急，也太过突然，搜刮遍大脑，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出来半句话。
也正是此刻, 云佩清动了。
沈平泽朝他望去。
云佩清站起身来, 影子投射在床上, 将床上的沈平泽完完全全笼罩了进去，沈平泽一时完全无法看清对方的神情。
云佩清拿起椅子上搭着的外套，淡定道：“走吧，不是说出去走走吗？”
“那当然！我们出去找找线索！”
沈平泽脱口而出, 又欲盖弥彰地捂住自己的嘴，后悔的情绪在脑海中蔓延着。
……他说的什么玩意啊？
一声轻笑传来，随后再没了动静，沈平泽简直有些怀疑自己, 云佩清嘲笑自己了吗？
但怎么可能啊。
毕竟答应了别人, 沈平泽虽然磨蹭，但还是穿好了衣服起身，从床上爬了起来, 与云佩清肩并着肩, 真的走出门外，走到院子，然后就不知道去哪了。
沈平泽鼓起勇气：“我们走出去吧？”
云佩清颔首：“好。”
万籁俱寂, 路上连一个人都没有, 水泥路上的路灯都少得可怜，往前延伸出两个影子, 一个略微高些，一个矮些, 均在缓慢向前移动着。
沈平泽身体有些说不上来的僵硬。
或许是独自两个人的原因，又或许是云佩清刚刚洗过澡的原因，他身上的气息在此刻无比明显，栀子花的清香丝丝缕缕地包围着他，有种说不出来的暧昧。
咚、咚、咚。
沈平泽对未知感到心慌。
他们走了有多久，就沉默了多久。
正当沈平泽尴尬到不能自已的时候，一向沉默寡言的云佩清主动挑起话题：“你觉得今天有什么意外的发现吗？”
呼，是正事。
虽然无趣，但确实是此刻最适合他们俩聊天的话题了。
沈平泽说：“我觉得狗死得不太寻常……”
“怎么说？”云佩清问。
他顿了片刻，又补充道：“你就说你的想法就可以，不用顾及对与错。”
沈平泽松了口气：“我们当时在屋子里面，其实也才呆了半小时，可一出去，狗身上的腐臭味却清晰可闻，时间上对不上。”
云佩清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这么说来，另外一位超能力者，或许超能力跟高歌有些相似，将时间快移？”
沈平泽点头又摇头：“我感觉不止，他可能是在某种范围内的空间快进，说不好，还有操纵那个空间的能力。”
当然，这是最坏的情况。
沈平泽自己又想了很多，比如此刻的邪恶组织到底藏在哪里？又到底有多少人手？他们这次又是想以什么方式来寻找碎片？
总之，太多太多的疑问了。
沈平泽揉了揉眉心。
云佩清在这时突然停下，沈平泽反应过来后紧跟其后。
云佩清看了一眼天空，然后说：“农村的星星很多，也很亮。”
沈平泽：“……”
这有点像没话找话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跟着看向了天空，确确实实翻到了繁星点点，一颗一颗闪耀着，在未来或者过去的某个光年永恒闪耀着，确实是他在城市中难得一见的景象。
于是他也忍不住说了句：“真漂亮。”
云佩清“嗯”了一声，始终保持着抬头看天的状态，神情却很庄肃：“思吉曾经预言，末日降临、生灵涂炭，那时候就再也没有这样漂亮的天空了。”
沈平泽不是很理解，愣神道：“……嗯。”
云佩清突然转头看向他，目光沉沉：“大家说我是救世主。”
沈平泽更慌了，眼睛不自觉眨了好几下，干巴巴道：“啊，所以呢？”
云佩清笑了，刚刚的情绪全部隐去，又抬头望向天，眼神中带着些莫名的情绪，像是在透过这片漂亮的夜空，在怀念谁一般。
沈平泽心情无端有些不太好受。
云佩清又说：“他们还说，我会死，但这是我早在小时候便已经知道的事情了。”
三个预言，早就跟着当时的PDF一起发给了沈平泽，对于这件事，他也是知道的，也知道自己是传闻中拯救沈平泽的人，心口处瞬间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男主，何为男主？
一路经历磨难，历尽同伴生死分隔，身上承载了数也数不清的希望，最终打倒大boss，成为所有人心中无所不能的大英雄。
但这真的是云佩清想要的吗？
他人赋予的东西，云佩清只能被迫接受吗？
沈平泽偏偏觉得不。
就像他自己一样。
沈平泽突然出声：“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云佩清回过头，眼睛弯了弯：“好。”
沈平泽语气突然有些结巴，格外欲盖弥彰道：“从前有一个小孩，没有父母，被好心人捡了回去养大。”
云佩清道：“嗯，那那个小孩一定特别漂亮。”
沈平泽耳尖红了，眼神很凶恶：“是好心人人好！人超级好！什么漂亮不漂亮的！你再插嘴我不讲了！”
云佩清眼神很无辜，但确实没再说话了。
沈平泽松了口气，也不管对方听不听了，很快将这个干巴巴的故事讲完了。
“小孩吧，说实话，还挺优秀的，在学校虽然说调皮捣蛋是个纨绔吧，但没想到天赋还不错，成绩名列前茅，活得很快活。”
“但有一天灾难来临，有些老不死的玩意问天，说那个小孩是灾难的源头，必须将他火祭了，灾难才能真正化解。”
云佩清冷不丁打断，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太明显的紧张：“后来呢？”
沈平泽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没有计较这点小事：“后来啊，好心人不给，护着小孩呗，被那些老不死的围攻，宗门……呸，办的学校差点开不下去。”
“但最后呢，灾难真正来临，小孩拯救了世界，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是完美结局。”
“好了，讲完了。”
沈平泽特意忽略了小孩的结局，没有给这个完美HE结局染上分毫灰暗色彩。
他沉默了片刻，随后目光无比坚定地看向云佩清，说：“或许灾星是上天定给小孩的命运，但他冲破了束缚，甚至还成为了救世主。”
“我想，你也可以成为这个小孩。”
也成为曾经，敢于跟命运抵抗的自己。
云佩清笑弯了眼，语气有些黏糊：“谢谢你跟我分享这些，我知道了。”
沈平泽高端莫测点了点：“知道就好，要爱惜自己的命。”
云佩清却很快速说了句：“命运说我注定孤独终老，我相信我未来也可以拥有我的爱人的。”
沈平泽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眼睛都瞪圆了，里面写满不可置信。
似乎在疑惑，他好心安慰，结果这人居然拐到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方向？？！
是思春了吧？？！
沈平泽脸色燥得通红。
云佩清嘴角上扬：“我开玩笑的，对不起。”
沈平泽语重心长：“这种玩笑可不能开，当然我不是说你一定会孤独终老的意思哈，或许在未来有一天，你会找到自己真正的爱人呢。”
当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云佩清似乎笑着呢喃了一句什么，表情有些说不出来的温柔。
但当沈平泽询问的时候，他却又笑着摇摇头，说“没什么”。
沈平泽狐疑看向他，但到底不是计较这样小事的人，顿了片刻后又继续开始讲：“所以，命运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傻子才会信呢，做自己就好了。”
“你只要知道，这是你现在想做的，愿意去做的，那不就行了。”
云佩清低头看着沈平泽，眼神很专注眷恋，像是在怀念着什么事情，周遭气质有些说不出的孤寂，缓了很久后才点头。
“你说得都对。”
听到这敷衍无比的答案，沈平泽无语看向人高马大的云佩清，眉头一皱，毫不客气道：“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啊？”
云佩清“啊”了一声，恬不知耻：“对不起。”
沈平泽都无奈了。
他朝后调转了个方向，随手挥了挥，举手投足间慵懒肆意：“不早了，回去吧。”
云佩清定神看了看他的背影，很快又跟了上去，无条件服从：“好，都听你的。”
沈平泽没有回头，自顾自在前面走着。
云佩清则紧跟其后。
其实，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沈平泽已经尴尬到头皮发麻，脚趾扣地了。
他到底为什么要跟云佩清讲哪些东西啊？甚至还讲了那么多的大道理和鸡汤？难怪人家不爱听呢！哪有他这样的人啊？
沈平泽越走越快，风迎面扑来，带来无比清爽的感觉，但沈平泽脸颊上的红却还是消不下去，甚至越来越热，越来越燥。
他此刻都想瞬移回房间了。
终于，在他的赶路下，两人很快到了家门口，然而还没等他们进去，两人却在某一刻同时停住脚步，屏住呼吸，神情在一瞬内变得无比凝重。
不太对劲。
没有风声，没有虫叫，就连他们出门前老是会听见的猫叫狗叫也消失不见，世界变得安静，整个大院与其他地方格格不入，仿佛被什么东西完全隔离。
沈平泽几乎在顷刻间想到了什么。
空间、隔绝……
不好！
那两个超能力者可能来了！
2
太过安静了。
正常的环境不可能如此安静。
云佩清眉眼间染上凝重，伸手给沈平泽施加了个防御盾，低声道：“我们先进去。”
沈平泽点头。
两人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仿佛无知无觉走了进去。
但在暗地里，两人同时提高了警惕性，竭尽全力捕捉着房间内的每一丝每一毫的动静。
要知道，这其实算是一个很大的突破，他们总算是有了邪恶组织的痕迹了。
现在，是他们在暗，邪恶组织在明。
两人肩并肩，边聊天边走着路。
云佩清嗔怪道：“真是的，大半夜出去散什么步，在城里不是跟你一起散过了吗？”
沈平泽楞了两秒，很快接上戏：“……那不是乡下别有一番风味嘛，你难道不愿意陪我？”
两人说话语气都黏黏糊糊的，宛如一对在热恋中的情侣，半夜背着长辈偷溜出去散步。
很合理，也很令单身狗厌恶。
几乎是下一刻，云佩清和沈平泽同时用余光望向了一个方向，那个方向处传来细小的声音。
“该死的情侣，还他妈是男男，真恶心，回头找到碎片，把他俩皮都剥了，骨头内脏打碎搅合在一起，让他们这辈子都难舍难分。”
一个格外轻佻的男声，语气中充满了不怀好意，还有隐约的一丝原始渴望。
沈平泽能听出来，此人绝对不是在开什么玩笑，而是认真的。
虐杀大狗的人，绝对就是他！
两人脑海中同时闪过这缕想法，面上却丝毫不显，依然亲亲热热地朝着房间走去，关上门，简单收拾着。
这次，他们可能真的要被迫同眠共枕了。
又是一道贼兮兮的声音传来，还是刚刚那个人，话语间带了颜色：“0112，你说他们今晚不会做|爱吧，我还没见过男男做|爱呢，真是好奇得很。”
沈平泽：“……”
云佩清：“……”
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们头皮发麻，手上动作依然不停，但还是忍不住对视了一眼，又纷纷错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某人的荤|话却还是没停止，依然还在自顾自说着，被提及到的0112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真是操了，操|男人有那么爽？改天我也找一个试试，你说那洞X……&#”
沈平泽闭上眼，大脑嗡嗡的，想要忽略这污言秽语。
他们到底在聊些什么有的没的啊？
沈平泽排除杂念，用心做着接下来的事情，等做完后，他一骨碌爬上了床，盖上了自己的被子，只露出了一张小小的脸，漆黑的眼睛无比专注看向放慢速度、依然在忙碌着的云佩清，小声道：“快上来吧。”
再不上来，他们可能会怀疑了。
这是沈平泽的潜台词。
云佩清顿了片刻，从善如流道：“好的。”
那边声音瞬间大了些：“唉上床了！是不是要做|爱了？我还是第一次看现场直播版！”
终于，在沈平泽忍不住暴起的前一刻，刚刚一直沉默寡言的0112中途开头，语气相当冷：“033，闭嘴，你有点吵。”
033悻悻道：“哦，不过我编号比你前，你要听我的。”
0112冷酷无比：“闭嘴。”
033：“哦。”
终于，世界安静了。
沈平泽悄悄松了口气。
云佩清也上了床，两人各盖各的被子，床很大，中间留的空隙也很大。
虽然是躺一张床，但双方的身体也都格外僵硬，看起来仍然像是熟悉的陌生人，床头的囍字也没有冲淡半分不熟。
033又好气问了：“他们不做|爱就算了，隔这么远干吗？不会是装的吧。”
0112：“闭嘴，一群普通人罢了，别忘了我们今晚的任务。”
沈平泽闭了闭眼，主动翻了个身，靠在了云佩清的肩头。
肌肤相贴的触感，几乎让他在顷刻间感受到了对方身体的紧绷，始终还能听见细微的脉搏。
哦，原来大家都紧张，沈平泽瞬间放松，但没完全放松，他想知道，这两人今晚冒着风险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云佩清啧了一声：“热啊，这天气你也黏糊。”
沈平泽一言不发，只闭眼，将自己身体完全塞入云佩清怀中。
片刻后，一只温热的大手搭在了他的腰间，他眉心瞬间跳了跳，一种异样的感觉瞬间袭来，他感到有些口干舌燥。
……但无论怎么说，姿势确实自然很多了，他紧绷着的身体也可以微微放松片刻。
他们合上眼，好像睡了过去。
那边的033号，也终于失去了对他们的兴趣，注意力集中在任务上，说出来的话天真又残忍。
“真是，这任务怎么这么难做，还不能直接杀人，我手都痒了。”
“别废话，今晚我们是来找碎片持有者的，抓紧干活，不然回去……”
回去什么？后面声音猝然小了下去，沈平泽没有听清楚，但感觉应该跟当时的黑影差不多，不是死，就是生不如死。
不过，他们过了这么久，也还没找到吗？
难怪他们一直迟迟没有下手，是怕错杀了碎片的持有者啊。
沈平泽若有所思，那他们今晚来干什么？是为了找出持有碎片的人吗？用什么手法？
033嘲讽的声音在下一刻传来：“得了吧，当时用圣石测试的时候只有这死老太婆在，不是这死老太婆又能是谁？”
“我把她亲属全杀了，留着老太婆，让他好好看看，最后再一起送下地狱。”
“你就看吧，碎片保证出来。”
“闭嘴！”0112声音提高，语气带了些怒意：“大人就是教你这么做的吗？现前让你杀只鸡和狗已经算给你面子了，你再这样肆无忌惮下去，没有人能保得住你。”
033格外无所谓：“我能保住我自己。”
两人不欢而散。
沈平泽耳朵里能听清很多声音。033或许是跳下了楼，直接离开了原地。
而0112还在房间内不断穿梭探查着，似乎还在寻找碎片的痕迹。
0112在他们房间短暂滞留片刻，轻啧一声后离去。
今晚，对他们来说，又是毫无发现的。
但对沈平泽来说，却是收获爆棚的一晚。
沈平泽心里将几个名词翻来覆去，圣石…033…0112…还有大人。
他的思绪逐渐陷入混乱，意识进入深层次，睡了一个踏踏实实的觉。
但夜晚温度逐渐下降，山间的小风吹来，还是有那么点冷的，沈平泽在睡梦中无意识朝着热源靠近，紧紧贴在了一块火热的石头上，硬邦邦的，睡着的感觉不是很好，但谁让他热乎呢？
沈平泽皱眉，无比不耐烦拍了下作乱的手，又跟个八爪鱼一样黏了上去，睡得那叫一个舒服。
不知过去了很久，房间内才响起了一声格外浅淡的叹息声，随后云佩清翻了个身，彻彻底底将沈平泽笼罩在自己怀中，下巴抵着他的额头，心口处紧紧相连，近到甚至可以听见心跳声。
也或许是自己的心跳。
云佩清浑身也放松下来了，彻底合了眼，怀抱中是想念的人，结结实实睡了过去。
一夜好梦。
等沈平泽再度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了。
床空荡荡的，他好好待在自己的枕头上，被子盖的很好，睡姿也很好，一点没越界，也一点都没发生系统看的那些小说中发生的事。
沈平泽微微勾了勾唇角，对自己很满意：“怎么样？我们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吧。”
亲眼目睹昨晚一切，也目睹着早晨云佩清起床，小心翼翼将沈平泽放入他原先的位置，又替他盖好被子，摆正姿势，最后甚至还呆坐着看了他好久！
但这些能说吗？系统憋屈到不行，看着沈平泽此刻异常闪亮的眼眸，无比泄气道：“……没有，泽泽睡姿很好。”
沈平泽眼睛弯了弯：“那当然。”
说完这些，他很快收拾好自己夺门而出，先吃了早餐，等所有人帮路奶奶干活时聚集在一起，再缓慢说出自己昨晚的发现。
“总而言之，就是这样，他们能探查到碎片是因为什么圣石，但也无法确定最终位置。”
“眼下，他们起了争执，我觉得这是一个相当好的机会。”
有争吵，有矛盾，这个时候，就该乘其不备。
云佩清将主场完全交给沈平泽：“你说你的想法。”
沈平泽兴奋搓了搓手，将所有人安排得井然有序。
“我们先这样……再这样……”
“一定能成功，我们要来个瓮中捉鳖，吓一吓他们。”
“做多了亏心事，他们肯定害怕。”
“今晚就实行。”
沈平泽最后将视线放在了云佩清身上，眼睛亮闪闪的，恶趣味几乎掩盖不住，似乎在寻求他这个队长的同意。
云佩清闭了闭眼，心跳得剧烈，哑声道：“好，就按你说得来。”
“谢谢队长！”沈平泽更开心了，搞恶作剧套消息什么的，他最擅长啦。
所有人也紧跟着点了点头，一切按照沈平泽的想法来，努力对着自己的台本，一切直到夜幕降临，世界再度陷入漆黑一片，连一丝月光都不见，正好完美契合了沈平泽这次的主题。
而由他全权策划的大戏，即将开始。
44 装神弄鬼
1
沈平泽的想法十分异想天开, 但在诡异中又透露出那么一丝合理性，众人听完都觉得相当震撼。
装鬼吓邪恶组织的人，这真的有用吗？
但毕竟队长同意了，他们再不理解, 也会按照沈平泽说的来, 精心准备台本, 好好背着自己的台词，直至夜幕降临。
天色微微黑下来的时候，路寒凡协助路奶奶做好饭菜，满满当当宜一大桌子, 满是大家爱吃的家常菜。
沈平泽看着这些饭菜，心中却无端怀念起了那遥远的家里。
此时此刻的唐奇，也会在做着饭菜，他那塑料至极的一家人, 也会一如既往的抢着菜, 默默消食吗？
不知不觉间，沈平泽拿出了手机，点开微信群聊, 相亲相爱一家人有不少的消息传来。
【唐奇：图片.jpg】
【唐奇：图片.jpg】
【唐奇：泽泽, 早点回家吃饭。】
他上面那简单的几张图片，是他们这两天来吃的每一顿饭菜，而且每一顿都拍给他看了, 仿佛他就在身边, 从未离去一般。
刹那间，异样的情绪在心中流淌着, 沈平泽的手用力握了握手机，手指往下滑动着, 翻看消息。
【唐晓灵：哥，我们等你呦】
【沈曲文：早点回家。】
这次居然连沈曲文都回了消息。
沈平泽无比郑重给出回复。
【沈平泽：我会早点回家的。】
不得不说，有家人的感觉是真的好，即使这群家人是无比虚假塑料的、沈平泽也能从中汲取到不一样的暖意。
等回去……
沈平泽收回思绪。
他从手机上回过神来时，被众人包围着的路奶奶已经开始讲起她之前的事，大家都无比耐心地倾听，场上只能听见路奶奶低低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怀念。
“大黄啊，原名不叫大黄，大黄是她妈妈的名字，她妈妈只生了她一个，大黄去世后，小黄便变成了大黄，一代又一代陪伴着我。”
“狗是忠诚的，你们从大城市来的肯定知道，之前狗生一个，对大家来说吧，意味不好，会带来霉运，差点将他们溺死了，是我于心不忍，救了回来。”
“从此啊，大黄小黄，包括现在的小黄，都还挺粘我的，都会冲在最前面保护我。”
狗一向是忠诚的代表，一代又一代的延续下来，延续的不仅仅是生命，更是使命。
路奶奶笑了笑，新晋小黄用奶音汪了两声，尾巴甩得跟个螺旋桨一样，小短腿笨拙移动着，在她的腿边蹭来蹭去，尽显亲昵。
路奶奶往桌下丢了一坨烧好的猪肉，还滋滋往外冒着热气。
等猪肉落地的那一刻，小黄又汪了一声，才快狠准将其叼进了自己口中，嚼得很香，如黑曜石般的眼睛都亮了许多。
大家依然还在安静倾听着，毕竟路奶奶为什么无缘无故提起狗，大家心里都很清楚。
清楚的同时，都从胸膛处冒气一股强烈的怒火，他们想，今晚，势必要给他们一个好看！
饭毕，众人心情复杂地收拾了碗筷，又纷纷回到房间，待灯全部熄灭，大街小巷都没有人出现，月亮高挂的时刻，不同寻常的动静悄然出现。
在没人看到的角落，两个黑影窜过。
033和0112又来到了这个熟悉的院子。
现在的天黑得吓人，月亮透不过云层，伸手看不见五指的黑，两人站在屋顶上，高高俯视着静悄悄的大院，神情各异。
这已经是他们蹲守的第三晚了，却始终一无所获，甚至连任务目标都没有搞清楚。
033百般无赖，看向下面酣睡的人群，感觉自己从心到手，整个都痒了，又忍不住发出了昨天的疑问：“把他们全杀了，真的不行吗？”
0112面无表情地看过去，冷声警告道：“你别忘了大人说过的，必须要先找到持有碎片的人，才能对症下药，不然一不小心，碎片消失，到时候我们拿什么东西交差？”
033没什么反应，反刺道：“哦，所以你拿圣石有探测到人吗？”
0112：“……别说废话，继续探测。”
说完，0112干脆利落从屋顶上跳了下去，又拿出了圣石，任劳任怨，每一间房，每一个活着的物体都没有放过，仔细试探着，圣石却始终毫无动静。
033见状笑了，笑得肆无忌惮，眼神中透着一股邪气：“要不你考虑下我的方法？全杀了算了，给我当布娃娃吧，我会把他们照顾得很好的。”
“还有那对男男，我会把他们的皮完整剖下来，再把他们的内脏搅拌搅拌，塞进皮里面，再用我精湛的手艺缝成布娃娃，真正让他们合二为一，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啧，这种感觉真好，所以你考虑下我的方法吧。”
他的语气中满是带着贪恋的渴望。
0112冷笑两声：“滚，不要打搅我做事。”
“哦。”033早已经习惯，百般无赖躺在屋顶上，幻想着找到人后，要怎么处理这一屋子的人。
做成人彘？做成标本列进展馆？不行不行，一家子嘛，自然要和和美美的，可以办一场别开生面的布娃娃家庭聚会了。
正在他忍不住发出笑声的时候，身旁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丝丝缕缕的，一开始他还没有在意，直至听着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好像就在自己耳旁一般。
喔——！
耳旁猝然炸开声响，紧接着剧烈无比的疼痛袭来，就像是耳朵被撕裂了一般，大脑闪过从未有过的痛楚，033第一反应用手碰了碰，钻心的疼痛瞬间侵袭他的全身。
然而这不是最吓人的，他不可置信瞪大眼睛，手突然抖动起来，他再碰了碰自己耳朵的位置，只有粘稠的鲜血触感，耳朵……耳朵呢？！！
他耳朵被割下来了！
033的眼神瞬间变得凶恶无比，一时连痛楚都顾及不上，一个翻身起来，恶声恶气看向一旁，视线冰冷得吓人。
“谁？谁他妈的背后袭击老子？”
是不是异端局那群人？033咬牙切齿地想着，锐利无比的眼神在四周扫荡着，却没有发现一个人影。
突然，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头一寸一寸低了下去，终于看见了一个熟悉无比的，几日前他还曾经把玩的物品——
那只公鸡。
顷刻间，他抑制不住地冒出了冷汗，脊背处传来丝丝点点的凉意。
怎、怎么回事？
一只公鸡而已，不应该死透了吗？！
怎么可能还会出现，甚至尖尖的嘴巴还叼着一只血淋淋的，无比熟悉耳朵。
那是他的耳朵。
033大脑嗡了一声，手上出现一把刀，面目狰狞地再度朝着公鸡挥舞而去，再度将其切割成一块又一块，鲜血逐渐迸溅到他的眼底，也彻底染红了他的眼底，阴毒的，兴奋的。
血块都被剁小了，模糊不清的一团肉，看上去格外恐怖，公鸡碎得不能再碎了，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解决了，终于解决了。
刀丢在地上，发出恍当的一声响，033拍了拍自己沾满血液的手，大脑完全无法思考，一直反复地在说着一句话——
谁惹了他，都得死，都得死！
但很快，他满意朝着那一团碎肉看过去的那一刻，整张脸的表情都凝固了，血液倒流，心脏跳得一声比一声快。
咚、咚、咚。
咚咚咚——！
他刚刚剁碎的，割掉的，并不是他曾经杀过的那只大公鸡，而是——
他自己的耳朵。
……
0112还在坚持不懈看着每一个房间，且将重心放在了路奶奶身上，在她床头站了又站，却始终一无所获。
或许，他是该听听033的想法？
脑海中冒出这句话的那一刻，另外一个想法突然涌现——033呢？今天怎么不吵也不闹？
也正是这个想法冒出来的那一刻，身后再度响起了033那独特的，无比残忍的声音：“我都说了，就该全杀了，给我当玩具。”
0112又忍不住反驳了：“你非得急这一刻吗？等任务完成，碎片拿到手，这里的人都是属于你的，你有什么可急的？”
033的身影在背后如鬼魅般闪出，语气带了点凶悍：“你说我有什么可着急的？我想杀人了，难道你给我杀？”
0112不屑一顾的笑了，语气讽刺：“别玩了，你当你还是几岁小孩——”
话没说完的那一刻，刀刺入□□的噗嗤声传来，随后是身体的剧痛，宛如五脏六腑被搅合移位，0112抑制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是黑色的鲜血。
他不可置信朝着自己胸口处看去，看到了锋利的刀尖穿透了他的胸脯，甚至还残忍无比地转上了两圈，巴不得他痛死在这里一般。
而这熟悉无比的刀尖、身后的人影和声音，难道不是033吗？？！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的？他就不怕大人报复他？
不，033本身就对大人不尊敬，对他这个编号位列其后的，更是看不起，而且这么久相处以来，他一直不配合、瞧不起甚至打压自己的心动。
他想要自己死在这。
0112双眼赤红，下一秒立刻用手握住刚伸出来的锋利刀尖，随后，狠狠朝身后一推！
刀尖推出，他本人又吐出一口黑色的鲜血，扑溅在洁白的墙上，如同沾上了再也褪不去的黑点，正如同他们的关系一样。
他身体半弯着，身形突然拉长，手脚均变得细长，整个人高了快有两倍，看起来不像人，像个怪物。
他头朝下，一卡又一卡，转了三百六十度，嘴巴在最上方，眼睛在下方，死死盯着身后的033，黑色的鲜血顺着头发滴下，一滴又一滴，被黑色血液沾到的地方瞬间腐蚀。
他森然无比道：“你当我真的杀不了你？”
2
033手止不住的颤抖，整个人半跪下来，看向被自己剁得碎碎的耳朵，再也不可能复原的耳朵，内心滔天的怒火几乎无法抑制，双眼赤红，立即看向四周。
谁，到底是谁？
是谁割下了他的耳朵？？
他要让他不得好死！
刹那间，一个极为不可能的想法划过，在场的，能如此快速，在一瞬间内割下耳朵……除了0112没有别人。
但可能吗？他敢吗？他有这个勇气吗？
033不相信。
他哆嗦着手拿出通讯器，下意识将通讯器放在耳边，可耳朵已经没了，只有空荡荡的嗡鸣声，他立即气急败坏将通讯器砸了个粉碎，发出碰咚一声响。
他要去问，他要亲自去问！！
033脸色格外难看，缺少的一只耳朵使他整个人看起来面目狰狞无比，带着浑身的凉意，打算去找0112问个清楚。
然而他才刚走到门口，便听见独属于0112冰冷的音色传来：“大人，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对他小惩大诫了，下一步干什么？”
朦朦胧胧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出来，033全身血液倒流，僵站在原地，始终动弹不得。
“如果再不听话，就杀了吧。”
凭什么？
就凭0112那个水平？
033再也忍受不了，一把推门而入，手中的尖刀锋利无比，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容格外阴森森。
他想，他就算是死，也要先把0112大卸八块，做成肉花，放入锅中煮熟，一点、一点吃掉，一起慢慢腐烂发臭好了。
都不得好死。
他迅猛冲了上去，寒光闪现，0112在顷刻间回了头，整个人的形态在瞬间内发生变化，头一寸一寸朝着地面，四肢变得极长极长，他冰冷无比道：“你当我真的杀不了你？”
033立刻丢下尖刀，手上凝聚出一块极大极强的黑雾，在手中翻滚着，隐藏着极大的能量。
他歪了歪头，又笑了：“那就来试试啊？”
两人对视，眼神尖锐无比。
下一刻，他们扭打在一起。
0112的超能力是切割，但其实他是经过身体改造的异种，此刻，他的身体每一处都经过了强化，每一处都是坚硬如钢铁，黑雾砸在他身上，腐蚀掉后又生出新的柔软的四肢，四肢上沾满了黑色血液。
而当033的黑雾触碰到血液的那一刻，爆发出滋滋的响声，双方谁也讨不着好，对视后又狠狠错开。
恶心、肮脏，难道真当自己打不过他？
他编号可在他前面啊。这是033的想法。
下一刻，他停滞在原地不动，从身上冒出一阵又一阵的黑雾，转瞬间占据他整个身体，连一丝一毫也看不见了，周遭的磁场也在那一刻发生惊人的变化。
0112也停止了全部攻击，惊疑不定地后退了几步，语气凶恶：“你不要命了？动用这个？是想让我跟着你一起去死吗？？”
033突然笑了，笑声越来越大，在并不大的空间内回想着，愈发让人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轻声呢喃：“你都想这么对付我了，一起死又如何？”
这时，0112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他什么意思？
刹那间，他注意力突然放空，放到了周遭的环境上。
这才发现，刚刚狭小的室内不知在何时消失，大院内的人影也早已不见，只剩下了雾蒙蒙的一片空间。
不对劲，这绝对不对劲！
0112形态瞬间改变成原样，脸色大变道：“033，不对劲！快清醒过来！绝对有人在暗中搞鬼！！”
有人搞鬼？
033此刻的大脑无法承载如此多的消息，但包裹着全身的黑雾还是散去了些许，他再重复了一遍0112刚刚说的话，仿佛十分疑惑不解般：“有人搞鬼？”
在外面的沈平泽啧了一声，十分不满。
半天了，这两人光顾着打斗，就给了这么一点的消息，真是差劲。
而且……沈平泽叹息一声，他还是没看到033最终的终极技能，就差那么一点点，狗咬狗的戏份就已经结束了。
云佩清询问道：“泽泽，我们下一步做什么？”
沈平泽想了想：“开始装神弄鬼吧，看还能不能再套点消息。”
他们早早就准备好了道具。
从一开始，033和0112今晚踏进大院开始，空间纽早已经启动，他们今晚的任何行动，全部在空间纽中进行，并为沈平泽所掌控。
包括他们情绪的激化，空间的排布，场所的变化，全都为他所掌控，也真的探查到了一些消息。
但还不够，他们还需要更多消息。
沈平泽对着其他人道：“大家上吧。”
大家点点头，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这一副逗狗的样子是要干嘛，虽然他们今天扮演的角色也确确实实是狗啦。
此刻，在空间纽内。
两人有着丰富的经验，在发现场地的不对劲后，也顾不上之前的误会了，纷纷开始探查场地。
毕竟，还是自己的命比较重要。
而这一探查，便发现周遭宛如走不出去的深渊般，永远是一片死寂的黑，而他们也仿佛永远也走不出去，鬼打墙般在原地打转着。
他们甚至都没发现，这到底是谁一手策划的。
0112脸色难看：“难不成是那群昨天来的人？他们是异端局的？”
033不屑：“早让你把他们都杀了，现在好了，出问题了。”
0112反而笑了：“我只是说说，那群人一看就手无缚鸡之力，你还能怀疑到他们身上，脑子都没了吧？”
直到这个时候，他们俩甚至还在永不休止地争吵着，互相看对方不顺眼。
沈平泽利用的就是他们的矛盾。
但很快，看似小小的空间内，在悄无声息间发生了不小的改变。
原本往前不断延伸的空间被不断压缩着，就连空气也变得稀薄，黑夜中，雾气中，一个又一个的东西从暗地里探出头来。
随后，一双又一双血红的双眼闪出，带着极其强的压迫感，死死盯着位列中间的两人。
不自觉间，包围圈越来越小，两人止不住内心的惶恐，被逼无奈一步又一步倒退着，直至双方后背碰撞在一起，同时软了身体，下意识跌倒在地，瞪大眼睛看着四周那些玩意越来越近。
0112声音难得带了些紧张：“这、这些是什么？”
他头上落下豆大的汗珠，眼前的一幕，彻头彻尾将他们包围起来的血红的双眼，那庞大的身躯，已经超过了他生平的想象。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搞鬼？！
033强撑着，声音依然是凶恶无比：“管他什么！来一个我打一个！我不信我会困死在这！
然而当他说完这句话的一刻，周遭一道无比空灵的、怨恨的声音响起：“是你杀害了我的子孙？”
子孙？
什么子孙？？！
两人同时愣住了，甚至迟疑着开始回想起自己都杀了什么人。
0112率先道：“我出任务一共3次，基本都是全家拿下，怎么可能还留有活口，甚至还让别人找上门来报复？”
033更委屈：“我杀人，骨头肉内脏全没了，怎么可能还剩下点东西，肯定有人在装神弄鬼！”
两人都肯定了装神弄鬼这个答案。
虽然腿脚都还是软的，033还是对着看不见的远方恶狠狠质疑道：“你到底是谁？不要装神弄鬼！”
“哈。”
从远方传来一声嗤笑，宛如响亮的一巴掌打在了033身上，脸疼得吓人。
再下一刻，四周的环境再度压缩，将他们俩完全包围起来，形成一个半径不过一米的包围圈，他们连腿都曲起来了，不敢伸直。
压迫感越来越重了，他们跟那一双双眼睛的距离也逐渐近了，近到可以看见眼底的红血丝，与眼睛中完全不加掩盖的满满恶意。
等等……！
033身体依然还是瘫软的，使不上一点力气，但他刚刚看红眼睛的那一眼，好像看到了除眼睛外，更清楚的轮廓。
黑色的鼻子，头上两个毛绒绒的耳朵，下面是四条腿，强劲有力。
刹那间，他脑海中闪过一丝想法，促使他不由自主地开口道：“狗……是狗。”
他此时已经回忆起了昨天被他虐杀的那条狗，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身上满是乱七八糟的黑色线条，缝缝补补成一个狗的形状。
要知道……他技术本来很好的，是那只狗！那只狗先发现了他们的痕迹，一直朝他们叫唤，他才特意选中他杀掉的！
而且宰杀的过程中，狗也不老实，一直乱咬乱动，朝他哈气，他、他当然忍不了啊！
手法都粗暴了些，往常他缝合的很好的，甚至感受不到一点的痛苦！
但昨天，好大好大的一滩血啊……还有那死不瞑目的眼神、难看的四肢残块，还有最后歪歪斜斜的身体……这些始终徘徊在033的脑海里，他的脸色止不住地发白。
难道真的是……难道真的是！
可怎么可能啊。
033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身体，嘴上却还是发狠道：“别装神弄鬼了！快滚出来！”
“装神弄鬼？”
又是那又轻又空灵的声音，毛骨悚然的感觉沿着脊骨一路往上，大脑宛如一团怎么也理不清楚的麻线，空白一片。
“那就试试吧。”
声音在顷刻间扩大。
下一刻，无数漆黑的身体，血红的双眼朝着他们扑下。
033的视角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45 自相残杀
在那短短的几瞬间内, 033与0112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一群血红的双眼扑面而上，将他们俩紧紧包围起来，獠牙用力撕扯着他们身上的每一寸裸露出来的肌肤，就连森然的白骨都清晰可见, 鲜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
他们瞳孔扩散, 此刻的大脑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与钻心般的疼痛，在大腿、手臂、甚至脸颊，到处是撕烂了的肉。地面上，到处是暴露于空气地、腐烂的, 拼凑不起来的碎肉，甚至有些被野狗活活吞下。
无处不疼、无处不难受，那一瞬间，他们甚至有想死的冲动。
这种非人的痛苦, 似乎过去了一秒, 又似乎过去了很久，他们起不了一点挣扎的心，早已经败在了自己深不见底的恐惧当中。
等他们从自己恍惚无比的意识反应过来时, 刚刚那群疯子般的狗已经如幻影般悄然退去, 他们身上的每一处也仿佛恢复了正常，仿佛刚刚的一幕从未发生过一般。
033眼底闪过一丝错愣，幻觉, 难道是幻觉？
此刻, 一个无比熟悉的名词在他的耳边闪过，可还没等他彻底回想起来, 那道熟悉无比的声音再度响起，顷刻间吸引去他的全部的注意力。
“你可知错？”
与此同时, 在黑漆漆的雾中，一个极为高的、不知道物种的身影突然出现，像是批上了一层更加深不可测的影子，在一片虚无的空间中带来极深极强的压迫感与威慑力。
033连滚带爬，强烈的求生欲逐渐侵袭大脑，挤占了每一丝每一毫的想法，朝着影子出现的方向拼命磕着头，一声又一声，头上留出血迹，磕头的声音响彻整个空间。
他声音无比绝望与悲惨：“大仙！大仙！我不是故意的……要怪就怪他！0112！是他将您的子孙带来的，也是他让我杀的！绝对不能怪我！还请您明察啊！”
大仙的声音格外意味深长：“哦？是这样吗？”
033磕头的声音更加响亮，连带着声音也逐渐放大，全然不顾及一旁的队友0112。
“当然！这当然！本来我不想杀狗的，我只想杀人而已，是他不让我杀人！我才转而求其次的！您要怪罪…就怪罪他吧！”
0112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带了很深的不可置信。
可当033将矛盾完全对准他的第二句话出来的时刻，他便忍不住气笑了，怒火冲冠道：“最后杀了狗的不还是你吗？到了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在嘴硬？不想着解决问题，居然想让我替你去死？”
这时候，0112尚且还存疑的想法瞬间消失了，满满都是对033的怒火，还有丝丝点点的凉意逐渐蔓上脊髓……
这就是所谓队友，这就是033。
0112心都冷了。
眼瞧着“大仙”没再说话了，他便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怒意，脖子、手臂同时爆出青筋，沉重阴暗的情绪如肆意生长的野草一般，逐渐占据他眼底的所有情绪。
很快，他再度伸出尖刀，朝着不远处仍然在磕着头的033走去。
一步又一步，原本正常的手臂一点点变长，变成某种黑色不可言状之物，在地上拖拉着，发出细小的摩擦声，随即，朝着033一挥而下！
033的动作诡异地一顿，极强极强的攻击擦着他缺失了一边的耳朵划过，他瞬息间躲过攻击，在地上顺势翻了个滚。
等他再度站起身，手上凝聚出如之前一般的黑雾时，他的双眼已经被满满的渴望与贪婪所代替。
“大仙，我替你杀了罪魁祸首吧，我杀了……你肯定就能放我出去了。”
他轻声呢喃后，目光一凝，顷刻间朝着已经异变的0112冲去，一大团黑雾直接砸下！
而此刻在空间纽外面的众人，大眼瞪小眼，连沈平泽都有些说不出来的头疼：“不是，他们俩怎么又打起来了？那个033，真是一言难尽。”
王晓明注意力依然集中在不断扭打的两人身上，试图寻找出他们的攻击轨迹，以及弱点，但还是抽神出来回答沈平泽的问题。
“他们俩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都是心里格外扭曲，手上不知沾染了几条人命的存在，眼下生死关头，狗咬狗，其实还挺正常的。”
阮思吉赞同点点头，虽然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完全不影响她此刻对大局的掌控。
终于，她一锤定音道：“不能把033放出来，绝对不能。”
大家神情一肃。
如果阮思吉都这么说了的话，那其实代表了一个极差极差的消息。
沈平泽若有所思，注意力再度集中在了战局上。
而等他回过神来的那一刻，便发现，0112和033的打斗，居然打得比之前更加凶悍，不留情面。
而且，出现了0112节节败退的场面。
在空间纽中，033凝聚出来的黑雾一旦打在0112身上，0112的攻击便会出现长至半秒的延后。
战场上瞬息万变，仅仅是这半秒，便足以造成一边倒的局面。
就快要结束了。
可现前他们分明打得势均力敌的……
沈平泽脑海中划过这个想法的同时，响起了033之前说的另外一件事。
编号，033曾经说过，他编号比0112要前得多。
那按这么来说的话，编号越前，实力更加强悍不容小觑，而033前面，甚至还有三十几个人。
沈平泽被手心一片黏湿。
一个极其不好的预感在心中闪过。
如果让他评估他现在的实力，可能比033还要弱上一些，那再往前……
沈平泽脸色难看，收回思绪，已经想到了未来会面临怎样的困境。
也正是这个时候，云佩清上前一步，与沈平泽只有一步之遥的距离，沈平泽几乎是一抬眼，便发现了远处多出来的一个人影。
云佩清垂眸，定定看向沈平泽：“有我们在，不用担心。”
……这真是相当简单的一句安抚，换个人来说，可能都没什么说服力。
但偏偏，沈平泽剧烈跳动的心脏还真就因为这简单至极的一句话而恢复正常，连一丝心烦意乱都找不到了。
沈平泽眉心的褶皱在悄无声息间被抚平，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嘴唇微微上挑，眼神都亮了些许。
“好的，云哥。”
云佩清只笑。
其他人：“……”
默默地，在他们俩周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真空圈。
这狗粮谁爱吃就谁吃去吧！
沈平泽稳定好情绪后，再度查看着空间纽的情况。只见0112节节败退，扭曲的身上到处都是黑色的血液，多出来的肢体已经被砍得七七八八，被随意抛弃在一旁，依然坚持不懈冲上去，看样子像是杀红了眼。
沈平泽啧了一声，这样下去可不行，死了他们还怎么探查消息？
于是，沈平泽打算再装一次。
与此同时，空间钮内再度响起大仙的声音，充斥着整个空间，却完全留不到进行杀戮两人的耳底。
“我已经看到你们的诚意了。”
033杀上了头，在大人的束缚下，被制造出来，选中成为033后，他便再也没有体验过这样极致的杀戮了。
噗嗤一声，对象的一条肢体便掉落，再一下，掉落的肢体咕隆咕隆冒着不详的黑色鲜血，甚至溅射到他的身上、他的眼底，引起剧烈无比的灼烧感，这都没能消除掉033眼底的兴奋。
他脑海里只剩下了眼前的人，却也忘了眼前的人是谁，只剩下了从内心深处升上来的永无休止的杀戮。
他嘴角露出诡异无比的笑容，几乎要咧到耳根，突然朝着天大笑两声：“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大仙，我会证明给您看。”
“我会……彻底解决他。”
在外观看的众人表情瞬间一凝。
但此时此刻，他们已经完全无法干涉空间纽里面所发生的事情了。
033停止一切动作，如之前一般的，黑雾瞬间侵袭他的全身上下，连一丝表情都看不见了，黑雾不断翻滚着，就连此刻已经完全丧失理智的0112都后退了几步，动作是深深的忌惮与恐惧。
但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瞬，黑雾猝然间延展开来，以极快的速度将完全异形化的0112裹了进去，沈平泽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0112便已经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偌大的空间内，只剩下了033一人，甚至饶有兴致舔了舔嘴唇，感受着身体不断增强的力量。
此刻的他，或许也不能称之为人了。
沈平泽心里明白，这就是033压箱底的大招了，但就怕在……这或许还是不是大招的完全体，如果他真的从空间纽中出来，可能会造成无法预计的后果。
今天，无论是为了任务，还是为了这一整个村子的人，033都必须死在这。
必须。
沈平泽还在想着的时候，033却再度抬起头，热切的眼神在不断试图寻找着看不见摸不着的大仙，甚至头上还带有刚刚磕破的血痕，往下滴着血，他却浑然不觉，猩红的双眼内满是兴味。
他说：“大仙，你在哪呢？”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又舔了舔舌头，眼底是显而易见的渴望。
很明显，刚刚吞并的力量让他上瘾了，他说不定打算吞并“大仙”！
沈平泽顷刻间反应过来，正想趁他病要他命的时候，身处空间纽内的033没收到答复，头一歪，嘴角咧开更大了，语气循循诱导：“大仙，你出来啊，我已经杀了他了。”
再下一刻，沈平泽发出的金光被悄然升起的黑雾瞬间吞并，彻底消逝在黑暗中。
而一直固若金汤的空间纽——碎了。
46 进退两难
空间纽本身就是一个空间容器, 当空间内的能量承载过大时，便会直接破裂，里面的人自然而然会出来。
但就一般情况来说，空间钮坚不可摧, 关押数十个人都不在话下, 可偏偏就是这次出现了意外。
谁也没想到, 033吞并了0112的能量，直接冲破了空间纽的阈值，空间纽直接破裂消失，里面的033也终于要出来了。
云佩清反应最快, 心神一动，手上立马爆发出闪耀无比的白光，将整个大院团团围住，形成一道坚不可破的壁垒。
这既是保护外面的民众, 也是为了让他们更好的消灭033。
无论如何, 033今天都必须死在这。
武力值低的路寒凡和阮思吉早早找好地方躲藏，以免波及到自己。
范高歌与苓立人这对组合早已经准备就绪，只待033从空间中出来, 便将其直接人道销毁。
沈平泽与云佩清神情紧绷, 隐藏在033一个绝对看不见的视角，准备给予致命一击。
所有人严阵以待，守株待兔。
而此刻的033, 以一个极其奇怪的视角看向被自己冲破的天。
此刻他的身体变得极小极小, 小到渺茫如尘埃，身上的黑雾却源源不断冒出着, 充盈着自己的能量。
0112的能量，是真的很美味啊。
033眼睛发红, 作为人的理智本来就不多，眼下更是所剩无几，只剩下了最原始的冲动与贪恋。
他不只是想要0112的，还有刚刚的大仙……对啊，大仙呢？
033恍然抬头，看向破烂不堪、刚刚被他所击碎的空间，眼神中的情绪晦涩难辨。
刚刚就是这个小玩意控住了他？让他下跪求饶、甚至直接杀死了0112？
033在一瞬间明白过来，从来没有什么大仙，也没有冤魂复仇，一切都是异端局的人弄出来的假象，让他们自相残杀。
真是……好一出大戏呢。
033已经想好了每一个人的结局。
他站在原地，依然没有动弹。可身上的黑雾却在悄无声息间往外延伸着，不断延伸着。
在所有人都没看见的地方，一小缕黑雾飘荡到每个成员的身体里，丝丝缕缕的，连一丝一毫的异象都没有引发，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然而，这黑雾的目光远不只是如此，它顺着风，随着空气，越过云佩清刚刚加固的防御罩，从极小极小的空隙中溜了出去，逐渐朝村落的每个角落飘去。
黑雾找到每一个人，也许是村口大妈，也可能是一路上打招呼的人，他一个都没放过，侵袭住他们的大脑，彻底占据他们的思维。
瞬间，每一个人的身体抽搐了一下，随即眼珠变成彻底的黑色，身体一卡一卡的，宛如什么被缝合的僵硬无比的玩偶，朝着预定的轨迹而行动着。
他们一步又一步，走出家门，走上水泥路，如同丧失意识的僵尸般，一个又一个，一波又一波朝着这个小小的大院而靠近。
快了，就快了。
033此刻的身体，让他无比方便、无比顺手干着这件事，且毫不费力。
等做完这件事后，他才终于冷笑一声，从空间钮中一跃而上，彻底挣脱了空间纽的束缚，重新见到了天日。
是啊，现在居然是早上了。
他经历了一个晚上的非人折磨。
都是这些人害的！
刹那间，无休止境地怨恨与愤怒吞没了他，他的眼底爆发出危险无比的红色，已然完全丧失了自己的理智。
当他出来的那一刹那，早已经潜伏好的苓立人立马冲了上去，手中凝出两把无比锋利寒冷的弯刀，直直朝着033一劈而下！
与此同时，范高歌屏气敛声，手中闪过一丝绿色，瞬间内爆发出无比强烈的光芒，霎时间内丢在033身上，直逼着他全身上下都动弹不得，只能站在原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沈平泽松了口气，但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下一瞬，苓立人的弯刀突兀转变方向，刀撞向地面，在地面上留下了极深极深的痕迹。
沈平泽瞬间抬头，033的能力让他联想到了什么，他脸色大变，出声道：“不好！他控制了我们！”
……但已经有些来不及了。
就在一刹那，刚刚还灿烂的烈阳瞬间消失在天空，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团如雾气的般黑，笼罩在他们的头顶，带来压迫与威慑。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们早已经陷入了033的空间领域内。
沈平泽脸色难看的打紧，一时间也顾及不上安全不安全的了，手中凝出一团金光，脚下几个动作，立马就闪现到了033跟前——
随后，将这团隐藏着他半数实力的金光狠狠塞入033怀中，下一瞬猝然爆炸开来，地动山摇，天地间都产生了不小的动荡。
而作为爆炸最中心的033，早已经被这股强悍无比的力量集中在地，一个极其深的坑内，吐出一大口黑色的鲜血，苟延残喘，完全站不起身来，只能在原地趴着，无比不甘心看向远方的沈平泽。
充满怨恨。
见状，云佩清立马补了一刀。
当白色能量撞上去的那一刻，这个坑又忘底下深了三尺，再遭重击的033连脸都被砸得模糊不堪，只剩下一团血肉。
从远方看来，毫无声息，一点动静都没了，完全不知是死是活。
沈平泽稍微放松些许，无论如何，都是能牵制住033一会的动作了。
此刻的重心，在所有人身上。
沈平泽头上涌出一滴冷汗，他看向在场的所有人，声优又快又急道：“快检查一下自身，看身体有没有出问题！”
刚刚那么短的时间内，033都能制作出如此之大的动静，他不相信他没有在他们身上动手脚！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瞬，一直没出声的王晓明苦笑：“……我头好像有点晕。”
刹那间，所以视线凝聚在他身上。
在众目睽睽下，王晓明身体摇摇欲坠，脸色变得极为惨白，像是快要撑不住了一般，差点一头栽倒在地，随后被一旁的阮思吉扶起，眼神却还是格外涣散。
再下一刻，众人都看见了，从他身上伸出一根极细极细的白线，与一小缕黑色的雾气缠绕在一起，随后朝着033的方向飘去，逐渐涌入033的身体中，消失不见。
沈平泽：“……”
他神情紧绷，已经大概猜到了033想要做什么。
正如同他刚刚所做的一样，吞并所有人。
如果找不到解决措施的话，死亡绝对只是时间问题！
沈平泽大脑飞速转动，趁着王晓明意识尚且还清醒着，连忙一个箭步冲上去，语气都忍不住带上些许凉意：“怎么样？你现在有什么感觉？”
王晓明被他晃的晕乎乎的，再加上此刻身体难受得打紧，那种慢慢被抽空的感觉，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懂的。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强撑着，大脑努力搜刮着刚刚的一切，绞尽脑汁想着。
终于，在他昏过去的前一刻，他气息微弱道：“小心……幻境。”
王晓明脸色惨白，手脚四肢无力，已经晕过去了。
现场氛围一片凝重。
沈平泽还在不断思考着。
幻境，小心幻境……哪里来的幻境？
也正是这个时候，阮思吉也举了手，看不见的眼睛空空眨了眨，充满乏力道：“我、我好像也不行了。”
沈平泽立马回望过去。
王晓明和阮思吉，都不是主要战役，033此刻无疑是在捏实力保存完好的软柿子下手。
那有什么触发条件呢？
不能说缠上就可以了吧？那也太无敌了！
一定有破解之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阮思吉不过三分钟便睡了过去，神情居然还有些说不出的安详，大家还在想着应对思路。
这时，沈平泽突然注意到了墙角处躲着的路寒凡，突然抬头问道：“你怎么没事？”
路寒凡浑身抖了抖，不是很确定地，用手指向了自己？
我？
沈平泽皱眉，自言自语道：“异能起作用了，隐藏……所以你的身上肯定没被动过手脚！”
路寒凡：“……”
他颤颤巍巍的，半天都没弄懂沈平泽说了什么，只迟疑着点头：“所以？”
沈平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朝着刚刚云佩清设下的结界往外看。
此时，结界处已经涌现出来了很多很多的人，每一个人都是异常的眼熟。
村口聊天的大妈、每一个路过，曾经打过招呼，甚至送过东西的乡村邻居。
此刻全部变成了僵硬无比的活死人，完全丧失了自己的想法和意识，受着那一缕黑雾的控制，坚持不懈用自己的指甲挠着那白色的防御罩。
按往常来讲，是没事的。
可偏偏他们身上有那一缕的黑色雾气，正好在云佩清设置的防御罩的攻击范围内。
事情便瞬间不妙了起来。
此刻，大家用长长的指甲不断挠着门，发出滋滋的响声，那其实是他们自己的手被防御罩所攻击，所腐蚀而产生的声音。
应该是有所痛楚的，可他们一个个却毫无表示，依然坚持不懈、前仆后继地来送死。
……他们是活生生的人啊。
沈平泽看一眼云佩清，便知道他的心中所想了——这个防御罩是非打开不可的，不然这些人过不了多久，便会直接死亡。
可现在，队友一个个逐渐倒下，就连沈平泽自己，也感受到了不可抗力带来的压迫感，困倦与疲惫充斥着他的大脑，让他几乎有下一秒就要睡去的冲动，但也知道此刻不能，绝不能。
在外，如果真的放他们进来，他们面对的局面便是马上死而复生的033，还有一群攻击他们，他们却不能伤害的“普通人”。
他们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47 救世主【营养液加更】
1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着。
外面的“人”不停发出嗬嗬的声音, 眼神涣散无光，只知道按照黑雾的反应行事，坚持不懈地送死。
而在里面，情况也不容乐观。
随着王晓明与阮思吉的昏迷, 场上气氛立即变得沉重起来。不多时, 刚刚出力的苓立人与范高歌也强撑不住身体, 摇摇欲坠朝着地面倒去，彻底陷入昏迷当中。
这时，沈平泽眼前也仿佛出现了一丝重影，闪过了一些他很久很久都没回忆起来的往事, 就那么一恍惚间，他的意识摇摇欲坠，腿一软，也差点瘫倒在地。
但很快,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 神情无比肃重地看向了不远处033，内心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033依然还是一动不动着，但吸收来的黑雾早已经将他全身包围起来, 隔绝了大家的视线。
沈平泽的意识愈发昏沉了, 一些熟悉的人的音容笑貌在他的眼底一一闪过，意识下沉再下沉，仿佛下一刻便要彻底陷入深渊当中。
沈平泽暗道不好, 连忙看向了云佩清, 将全部的希望指望上了他。
可当两人对视上的那一瞬间，沈平泽脸色一变。
……云佩清的脸色有些太过于苍白了, 沈平泽在顷刻间反应过来一件事——
一手撑起防御罩的云佩清、刚刚与他一同击倒033的云佩清……还有，一直在源源不断被033吸收着能量, 甚至还在将所有人放在安全地方的云佩清。
他一个人默默无闻的承受太多了。
沈平泽紧紧抿了唇，大脑中思绪一片纷扰，最终转向了不太显著的心疼。
可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云佩清却还是朝他笑了笑，笑容是一如既往的羞怯与温和：“泽泽，不要害怕。”
这种情况怎么可能不害怕！
沈平泽闭眼，脑海中却下意识想到了什么。
“幻境，小心幻境。”
这是王晓明睡着前留的最后一句话。
沈平泽在顷刻间恍然大悟，云佩清满意闭了闭眼，嘴角挑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终于选择放空自己的大脑，直直摔在某个人的怀中。
同时，在他倒下去的那一瞬间，033身旁无端升起一股白色的护盾，将他牢牢限制在那一个大深坑当中，甚至连黑雾的气息都直接压制下去，无比委屈地蜷缩在一起，彻底被限制住了行动。
外面的白色护盾同等，本来在众人坚持不懈的攻击下，护盾已经有了一丝的磨损，但此刻，刚刚磨损的地方全部消失，更加牢固了，也更加温和，一个度把握得恰到好处。
只有做完这些，他才终于放心闭眼，直直摔入沈平泽的怀中。
沈平泽脸色格外难看地接住了云佩清的身体，再度闻到那股好闻的栀子花香，他的内心却抑制不住地感到暴躁。
这个人……真是一点也不在乎自己。
沈平泽咬牙。
但时间不多了。
沈平泽闭眼片刻，又立马睁开，锐利无比的视线直直看向一旁的路寒凡，掷地有声道：“寒凡，外面得靠你撑上一会了。”
“我？”路寒凡格外惊讶，脑海中第一闪过的想法便是不可能。
他、他怎么可能呢？超能力是被人忽视，是走到哪都没有存在感的人，怎么可能是他呢？
沈平泽并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语速又快又急道：“我要去幻境中寻找答案了，寻找如何彻底杀死033的答案。外面就靠你拖延时间了，只能是你。”
沈平泽偏偏就要告诉他。
是的，就凭他。
沈平泽眼也不眨看着他：“我相信你可以的，对吗？”
路寒凡刚刚还上下起伏不定的胸腔瞬间平复，连眼神都冷静了些许，他沉默了会，低声道：“……我可以，请相信我。”
“嗯。”沈平泽眼底闪烁着笑意。
下一秒，他彻底昏厥过去，沉入了那遥不可及的梦想，那已经成为过去的过去的，永远埋藏在心底的一段记忆。
他躺在了云佩清的身上，闻着栀子花香，陷入了深不见底的梦中。
而在外面，路寒凡头皮发麻看着睡了一地的人，心中的惶恐越来越大。
靠他了，一切只能靠他了……
他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将所有人转移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后，便无比紧张地看向大院内外的场景。
033好似醒过来了，白色的护盾下发出啪啦啪啦的动静，传出很闷的几声巨响，还伴随着033气恼无比的怒吼声：“等着吧，等我出来！你们、这个村里的所有人，都要给我陪葬！！！”
路寒凡眼神锐利些许。他知道，如果033真的从护盾中挣脱出来，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死亡。
但，路寒凡无比相信沈平泽，一定能找到033的弱点。而眼下他需要做的，只是给他们拖延时间。
……他一定可以的。
路寒凡吞咽口水，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他还是挣扎着搬来了屋里面的一些砖块和水泥，在白色护盾的旁边驻起了一道厚厚的围墙。
一道还不够，他就再来一道，反正能拖延一会就是一会。
在干活期间，他神情专注，机械般的增加防线，无比用心投入着这个工作。
而小黄却不知在何时跑出，在他腿边一直轻微蹭着，嗷嗷叫着，以自己的方式陪伴着他。
怎料，还在他专注干活之际，身边突然传来了细微的卡擦声，接二连三的想起来，让路寒凡瞬间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他立即朝着外面那个大的防御罩看去，才发现在村民们连续的攻击下，防御罩先是出现如蜘蛛网般的波纹，随即又一点一点的碎裂开来，渐渐遍布整个防御罩。
再下一瞬，咔嚓一声，白色的光芒消失，防御罩瞬间丧失动静，外面的村民也终于得以挣脱束缚，朝着里面争先恐后跑来。
并且目标明确，直直冲向在场的唯一清醒之人——路寒凡自己。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是想先解决自己，再冲往困住033的防御罩，将033彻底释放出来。
那时候可就真的糟糕了。
路寒凡脸色微微一变，拿起自己手中早已经准备好的锄头，看着即将要朝他扑过来的村民，手心一片黏湿。
他现在要思考的，是如何在不伤人的情况下，遏抑住他们的行动。
……
沈平泽睁开桃花眼，看着上方雕花样式的床顶，意识有些说不出来的恍惚。
他刚刚是干什么来着？
已经不记得了。
沈平泽坐起身来，头痛欲裂，印象中有几个格外奇怪的词汇出现，什么异能、033、云……
云什么？
真是，完全想不起来。
沈平泽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依然还在坚持不懈的思索着。
但很快，一道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充满慌乱与急切：“宗主！宗主夫人！少宗主醒了！他终于醒了！”
下一刻，兵荒马乱的动静传来，沈平泽一抬头之际，眼前很快出现一个格外熟悉的小老头，长长的白色的胡须，眼眶一片通红，声音充满哽咽：“泽泽，你终于醒了。”
“现在，天难已经过去有一个月了，所有人都陆陆续续醒了，除了你……就只有你。”
他的声音里满是沧桑与悲哀，很快，小老头子揉了把自己通红的眼睛，语气庆幸：“人没事就好……实力不重要，有你爹在，这辈子没人敢嘲笑你。”
沈平泽在此刻终于恍然大悟。
哦，现在是天难过后的一个月，他拯救了世界。
难怪感觉自己实力弱了不少，原来是当时开了个大的，现在身体虚弱到不行。
沈平泽眉眼含笑，下意识贫嘴道：“实力？我半个月就能赶上所有人进度！”
“而且，老爹，你是不是忘了是谁拯救了世界了？”
沈平泽有些说不出来的嘚瑟。
同时，他忍不住，小小揪了一把那长长的白白的胡子，直到宗主吃疼喊了一声，一脸无奈看向他：“别闹了，要不是你需要静养，老子迟早拿树棍子抽你。”
沈平泽笑嘻嘻道，语调拖长：”老爹，你哪里舍得啊，你舍得打这么英俊潇洒，甚至刚刚还拯救了世界的人吗？”
说着说着，他还自吹自擂了起来，语气里满是少年意气。
不过……英俊潇洒？沈平泽脑海中似乎闪过了一个人影，但转瞬间又消失不见。
他在想什么呢？
沈平泽回过神来，笑脸盈盈看着自己的老爹，神情很倨傲。
不过也正常，一个初出茅庐，浑身上下使不完劲儿，刚刚挽救修真界于水火，拯救无数黎民百姓的少年，本就该如此狂妄的。
他有这个资本。
小老头子又吹胡子瞪眼，看他好几眼，最终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承认了，敷衍道：“是是是，你长大了，我确实不会再像小时候一样揍你了。”
随即，他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般，急匆匆朝着门外走去，语气格外咬牙切齿：“豁，是我忘了，你既然醒过来了，那我也是时候该去找他群老不死的算账了，让他们一天天的，没事瞎诅咒人。”
沈平泽转眼间又躺回了床上，整个人懒懒散散的，语调轻松：“随便玩玩他们得了，事实胜于雄辩，灾难并非因我而起，拯救世界的人却是我，我还真有些好奇，他们到时候见到我，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心情。”
宗主朝身后挥了挥手，对他的想法格外嫌弃：“这些你就交给我吧，听说你醒了，你的狐朋狗友也要到了，你先好好休息。”
沈平泽合上眼，心情微微放松些许：“好，老爹。”
可闭上眼的那一刻，心中一瞬间的异样感告诉他始终有哪里不太对劲。
可，到底是哪里呢？
沈平泽想不通。
2
沈平泽躺了回去，开始思索起一个月前的事情。
那时，天空突然出现一条大的黑色的裂缝，源源不断地朝外散发着强大无比的奇怪力量，似乎是魔族，又不太像，只是总给人压抑的感觉。
一开始，大家就升起了极高的警惕。
几大宗门联合起来，合力用占卜之术占卜了修真界的未来，得到的答案却是相当不详。
修真界，会因为一个人，而彻底毁灭。
这是一个极坏极坏的消息，但这同时也是上天给予他们的一次机会，他们很快再度占卜，不断寻找着那人的消息——
带着碎片、孤儿、实力强大。
几乎没花费多少时间的，沈平泽这个纨绔仙二代便被确认下来，几大宗门的意见是——祭天之术，让沈平泽回归天的怀抱，让天意来做裁决。
可什么是天意？
当时的小老头子就生气到不行，修真界的未来，这一道莫名其妙出现的裂缝，怎么可能会与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沈平泽相关呢？
简直无稽之谈！
他一个人与那几个腐朽老头子争辩了很久，才得来了一个月的宽限日期。
在这一个月内，沈平泽哪里都不能去，必须日日夜夜处在他们的监控下，直至天上的裂缝消失，世界回归和平。
面对这上天丢来的一口大锅，沈平泽看在小老头子的份上，咬牙同意了。
至此，无论他是吃饭还是睡觉，修炼还是玩耍，身边永远有几个人紧紧跟着他，直逼着他选择闭门不出，活泼爱玩的性格，硬生生在峰里待了半个月。
沈平泽这边安安静静，没有动静。
可事态却愈发不好了起来。
那条裂缝在猝然间扩大，露出了里面翻卷着的黑雾，带有极强的压迫感，离着地面逐渐近了，越来越近了。
伴随着裂缝的扩大，不少曾经安分守己的魔族突然开始大规模活动起来，残杀村民，屠尽村庄，无恶不作，世界逐渐乱了套。
然而不仅仅是如此，不少修真者在这道黑雾的作用下，性情大变，突然入魔的也有，将攻击对往昔日队友的也有，负面情绪充斥着每个人的内心。
一派民不聊生，到处都是悲恸与怒号，怨恨与哭诉几乎冲上天，世道变了，世界乱了，人心也逐渐涣散。
不知从何时开始，大大小小的宗门自相残杀，原本立下的清规教条，通通被撕碎撕毁，人间所行的规章法律，也在起义下彻底翻了篇。
只是一道裂缝，整个世界都变了。
急躁、烦闷、不爽、悲哀。
诸多负面情绪萦绕着这片大地。
可世界毁灭，到底是天意，还是人为呢？
沈平泽想不通。
随着世道大乱，沈平泽身上的监禁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变本加厉起来。
在小老头子奔波于救济世人的时候，沈平泽被悄无声息的带走了，被关入最深最深的极寒之地，里面灵力受到压制，身体宛如千斤重，还有源源不断的寒冷，是心冷。
沈平泽在那里受到了整整三天的严刑拷打，被质问世界变成这样是否与他有关。
痛苦难以言说，沈平泽的机体早已将那一段时间的记忆忘却，却永远记得自己的那时的答案：“不是。”
跟他没有关系。
不是他的锅，他不背。
得到的却是更加严厉的惩罚与谩骂，直到小老头子将沈平泽从极寒之地救回来时，身上皮开肉绽，到处都是伤痕，腐烂的肉与新长出的肉交织在一起，青青紫紫的痕迹代表了那深刻无比的三天。
小老头子用天地灵气，各种灵丹妙药养了整整三天，沈平泽却依然昏迷不醒，整个人奄奄一息，要不是自身意志强大，再加上各种珍贵的药物续命，他早就死在那寒冷彻骨的极寒之地了。
小老头子气疯了，生平第一次完全爆发出了自己真正的实力，一人一剑，把所谓的极寒之地打了个对穿，曾经体罚过沈平泽的人也一一报复回去，宣告天下。
这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方式，这才终于威慑了所有人，给了沈平泽半个月休息恢复的时间。
当沈平泽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不是静养，也不是找他们报复回去，而是跟着小老头子一起，学着如何拯救黎民百姓，拯救世人。
当时小老头子瞪着他，语气里满是不争气，用眼神述说着——
他们都这么对你了，你甚至还救他们？
沈平泽只不屑笑了笑：“他们说我是灾星，会导致世界毁灭，这就一定是真的吗？”
“我这个人偏不信邪，不信天，我就要证明给他们看，我只是我自己。”
当时的老爹愁眉苦脸，但听了这番话后，却还是咬牙同意了。
于是，沈平泽在第一线奔波起来。
在魔修进攻时，战场有他的身影，实力强大，一剑下去横扫一大片，是全场瞩目的焦点，无数人心中的救世主。
在百姓被魔修围攻时，他竖起固若金汤的防御阵，阻挠所有攻击进攻，整个城都安然无恙，金色的光芒如黑暗中最亮的一束光，直至黎明破晓，救兵来临。
在门派大战中，他一一己之力打败所有人，却在问鼎盟主时，将所谓盟主令震了个粉碎，无声告诉大家，修真界从来只是一条心。
他真的凭借自己，活成了自己，活成了所有人眼中，真正的——救世主。
至此，沈平泽是灾星的说法完全消失，所有人都知道沈平泽是未来的修真界之光，是所有人视线停留之处，他以自己的强大，自己本身的魅力，征服了所有人。
直至那一场最后浩劫的来临。
天的裂缝变得尤其大，人类是如此渺小，如蜉蝣、如蚂蚁，如天地般的一抹浮尘，在天底下，全部只是蚂蚁。
黑雾卷出，一点一点压迫着地表，山变平地，海被填并，地震、海啸、火灾，无数天灾袭来，人类毫无挣扎还手之力。无论是排山倒海的修真者，亦或者是身强体壮的普通人，全部沦陷在这一场天难中。
天的浩劫，这才真正开始。
一派人间炼狱。
沈平泽如何拼尽全力、如何想尽办法，都无法拯救所有人。只能看着一个又一个人带着痛苦死去，泪流满面告别死亡的家人、朋友，天地间萦绕着一股黑气，那是所有人的痛楚。
沈平泽没有办法。
但他是唯一一个愿意去寻找办法的。
后面的事情，印象变得很模糊。
似乎是他寻求到了一处宝藏，又似乎是找到了什么仙人遗迹，他的实力变得无比的强大，强大到给在天与地间隔绝出一层金光，完全压制着黑雾的进一步前进。
那一天，当金光占据所有人视线的那一刻，彻底隔绝了深不可测黑雾的那一刻，人们眼底闪烁着泪光，看向天上的那一个人，身披佛光，眉间红痣耀眼夺目，宛如真正的神祇。
不，他就是真正的神祇。
但沈平泽知道，这层金光只能持续三天，三天后，金光消散，黑雾一样压下，张牙舞爪吞噬全部人，彻底销毁掉人类所存在的痕迹。
他还有三天。
在这场如梦的幻境中，他获得了一种极为特殊的能力，乃至于他自己都忘记了，到底是什么一种能力，让他笃定自己能够拯救世界，将黑雾击退。
他只记得，在那三天内，他与他的小老头子，与宗门上上下下的人，曾经并肩作战的好友，通通道了个别。
或许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在道别，每一个人脸上都带着喜悦无比的、劫处逢生的笑容。
他们拍他的肩膀：“救世主！我们修真界的大英雄！”
他们笑着闹着：“结束后一起喝壶好酒！我请你！”
他们眼含泪光：“这段时间，辛苦了吧，未来好好休息。”
沈平泽只笑，他确实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可能期限是永远。
他将无数人的笑容、容貌、身份刻在心间，永远珍藏在记忆的最深处，当做送给自己的一束花，陪着自己走向终点的一束花。
他也去了这个暂时重组起来的世界，欣欣向荣，每个人脸上都是笑，都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期待，构建着自己的家园，与自己尚且还存活的好友把酒言欢，与心爱之人表白，抒发着自己的心意。
沈平泽也只笑，他还没有喜欢的人呢，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到底身在何处。
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有了吧。
啧，真糟蹋自己这张脸。
沈平泽有点遗憾，但不那么遗憾，在最终献祭自己之时，他脸上还是带着笑的，只有一点点的留恋，留恋这人世间，留恋这好、或者不好的一切。
他还是想活着的。
但他更想要大家好好活着。
走向黑雾的那一刻，他闭了眼，感受着自己身体的消解消亡，剧烈的疼痛袭来，他的表情丝毫未变，看着从脚到头，自己的身体融化成金色的碎片，与黑雾相交融，彻底将黑雾所化解。
他用自己的身体，填补了裂缝，拯救了所有人，也证明了自己，他只是他。
他只是他。
沈平泽闭眼又睁开眼。
无比舒适靠在床上，沈平泽看着自己的身旁嘘寒问暖，甚至打趣逗笑的一群小伙伴，再看着自家老爹离去的背景，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暗。
所以，现在算什么？
编织出自己的希望，让他永远沉溺在美好与未来当中？
这，就是033给他编织的，幻境？
笑话。
48 不对劲
一场针对自己特意编织出来的美梦, 也仅仅只是美梦，难道凭借这个，能将自己困在这个幻境当中吗？
未免也太可笑了些。
沈平泽目光一寸又一寸打量过床边围绕着的人，眼神很凉薄。
宝剑上镶嵌着钻石, 却粗衣麻布, 神情格外冷淡, 是他的陪练对象，也是一直并肩作战于第一线的兄弟。
衣着华贵无比，如花孔雀一般围绕在自己身旁，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是从小到大一起掏鸟蛋、偷喝美酒的伙伴。
始终忧心忡忡看着他，眉间永远萦绕着愁哭的emo哥，是劝阻着自己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也是他献祭前最后第一个察觉他的不对劲, 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都是熟悉的面孔，无论是神态、动作，亦或者是眼底毫不掩饰的关心与担忧, 几乎做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
沈平泽忍不住的叹息, 在这些虚构的人面前，自顾自发起呆来。
这场幻境的关键在哪里呢？
他又该如何去真正消灭033呢？
沈平泽还在试图寻找着答案，正如同当时天难来临一样, 他始终是无所畏惧的。
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线索较少，他的思绪突然拐向了另外一个方向——他想看看, 在他走后，修真界又会是什么样呢？
沈平泽产生了好奇。
他没再管那些继续说着话的“友人”, 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他看见了巍峨耸立的门派，看见了来回穿梭的仙鹤，看见了重新构建中家园，每以及一个人脸上满足的笑脸。
是很好的。
没有他也很好的。
沈平泽很欣慰，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路上迎接了太多钦佩或者敬仰的目光，到处是善意和暖意，是看向英雄的眼神，无处不充满温暖。
毕竟，这个世界是为他而构建出来的，一切以沈平泽自己的感官为主，如他所想，也自愿如他所愿。
他确实待着开心，如果不是现实急迫，他在这里待上几天也无妨。
沈平泽想到现实中的事情，心中不免急躁起来，再看向这山这水，这世界中的人们，总觉得说不出来的虚假。
那突破点在哪里呢？
沈平泽又开始思考。
……
现实中，路寒凡早已大汗淋漓，那些“人”却还是坚持不懈地扑上来，想要将他撕碎。
渐渐的，路寒凡衣服被扯破了，脸上、手臂上都出现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些是破皮，有些则已经渗出了血迹，看起来分外狰狞恐怖。
路寒凡不仅仅要拦下他们，还不能伤害他们，这其中的度相当难以把握，即使体能再好，也经不过一轮又一轮的消耗。
更别说他是一个从未上过战场，也从未经历过如此折磨的人。
路寒凡逐渐体力不支，头上落下豆大的汗珠，胸腔上下起伏着，不断大口喘着气，早已精疲力尽，却还是咬着牙，坚持不懈地挥舞着手上的锄头，一次又一次，他起码拦下了数百次的攻击，在多人围剿之下。
但始终是有尽头的。他的眼前逐渐模糊，手脚酸痛，一个晃神间，手中的锄头哐当落地，一个又一个眼神涣散无神的人朝他一拥而上，即将要将他淹没——
而也正是那一刻，他听见了一声清脆的狗叫声。
他努力再尝试着眨眼了一次，眼前闪过一个巨大的黄色的身影，只是他还没来得及看清，便已经力竭倒下，脑海中最后一丝想法是——他还是没能好好完成留下的任务……
再下一瞬，他便彻底陷入昏迷。
沈平泽漫无目的地闲逛了好久。
现前在房屋内安慰他的三个好友看他脸色不对，也纷纷跟了上来，小心翼翼询问着他出了什么问题。
沈平泽看着他们脸上担忧，无所谓地笑了笑，都是设定好的，都是演出来的，随着自己心意所动，居然还这么灵动地来询问吗？
他直直忽视过三人，手中金光一闪，飞到远方去，只留下三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纷纷不知道为什么，沈平泽一觉醒来性情大改的原因所在。
沈平泽还在思考，只是越思考，便越焦虑。外面的情况瞬息万变，他不知道033什么时候会冲破束缚醒来，更不知道醒来后他的吸收了多少能量，他们会不会……直接死在这。
他猛得摇了摇头，将这消极的想法赶出脑海，却还是掩盖不了自己的焦急，御剑飞行都没轻没重的，飞得歪歪扭扭，不一会就因为注意力不集中而被迫降落在岸边了。
沈平泽在发呆，但他依然察觉到了后面鬼鬼祟祟跟着他的三个身影。
自然不必多说，是他的好友们，只是没想到的是，他们居然还能一路跟来了这里。
甚至什么都没做，只是在身后默默看向他，估计也是防止他出什么意外，或者做什么傻事。
换做真正的修真界，他真正的三个朋友，看他这样发神经，估计会这样做。
沈平泽心情更难受了，闭了闭眼，将自己内心乱七八糟的杂念全部排除，强迫着自己镇定下来，思考着这微妙的区别。
可看着清透碧绿的水，再看着远方绿油油，隐藏在白雾中的山，一切都真实到了令人发指，仿佛真的存在，自己所见皆为真实。
沈平泽思维逐渐涣散，突兀想到了一件事。
小时候，他一有什么问题，就爱找老爹问，蜻蜓是什么要问，这个字怎么读要问，人世间的大道理也要问。
但偏偏，他每一次问，还真的能从那个小老头的回答中，找到自己中意的答案。
说来很可笑，他此刻居然真的动了想要去问自己老爹的想法。
反正一时半会也想不到什么，试试也无妨。
沈平泽心神一动，突然转头看向身后狗狗祟祟的三人，眉头挑起，语气是一如既往的轻佻与肆意：“刚刚心情不好，对不起。”
三人理解点点头：“是这样的，你心情一不好就拿我们撒气，理解，能理解。”
沈平泽：“……”
他扶额，为自己有这么一帮损友而感到无奈，但毕竟这么久没听到了，内心还是有些说不出来的触动。
就仿佛这三个人，隔着遥远的时空与岁月，在与真正的他打了个招呼一样。
不过这个想法太过于玄幻了。
沈平泽很快与他们道别，奔向了寻找老爹的路上。
一路上还是撞到了许多的人，他甚至还看到了那帮腐朽派的老头，欲言又止地看向他，随后干脆地朝他道了个歉，甚至还塞给他一大堆的天地灵宝。
这换做平常，早就骂他几百个来回了。
沈平泽怔了半晌，在迟疑中收下了，内心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触。
这个幻境还真是以他为中心，这么离谱的事情都能编出来了。
但其实吧，沈平泽还有些微妙的小高兴。
怀揣着这莫名其妙的情绪，沈平泽很快找了老爹。
此刻的老爹格外趾高气扬，脚踩着曾经给予他重大伤害的几人，语气相当狂：“现在我儿子是救世主，你们是人人过街喊打的老鼠，请问有什么想说的吗？”
话好像挺客气，但又没那么客气。
沈平泽不是第一次见到老爹欺负人，但确实是第一次见到老爹拿他炫耀着欺负人。
这其中的微妙，或许只有他自己才能懂了。
沈平泽清清嗓子，微微上前几步，高声道：“老爹，有点事想找你问问。”
小老头子早在沈平泽出现的那一刻，便察觉到了他的到来，听到这句话时，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嫌弃：“马上来，真是的，一点也离不开我，还救世主呢。”
可语气分明是满满的炫耀。
被踩在脚底下的几人纷纷闭眼，不愿意接受身心的双重折磨。
最终，小老头极为不解气踹了两脚几人后，才拍手跟着沈平泽离开，回到了自己宗门，来到了沈平泽的房间。
他抿了口茶，不紧不慢问道：“想问什么，老爹都告诉你。”
沈平泽将事情稍微润色了一些，润色成一个可以以假乱真的故事后，才提出自己的疑问：“这个故事我没有看到结尾，但我想知道结尾，你说故事的主人公，最终该怎么走出这个幻境呢？”
走出这个以假乱真的幻境。
沈平泽眼底带了一丝期待，眼也不眨地看向苦苦思索的老爹：“老爹，我相信你。”
老爹脑袋都快想破了，还是抽出空来骂了一句这个小兔崽子：“你真是没事找事了，这种乱七八糟的问题都给你找出来了？”
沈平泽只笑，现在被骂他都觉得挺开心，毕竟日后也再没有想见的机会了。
老爹沉思了好久好久后，终于犹豫着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听这描述，大家都很正常，那不正常的只有这个人自己啊，他是不是得了什么癔症，将身边人全都扭曲了？”
说完，他也觉得自己的答案太过离谱，又大了个补丁：“我瞎说的，你听听就好，咳。”
沈平泽却若有所思。
自己……有问题吗？
霎时间，这短短时间内，每个人生动活泼的形象都在他脑海中一一浮现，最终，他真的得出来了一个相当不可置信的答案——
在这场编织完美的幻境中，表现不正常、不对劲的只有自己，他才是那个不对劲的人。
他是这场幻境的主人公。
却是不属于这个幻境的人。
最终的突破点，原来一直都是他自己啊。
沈平泽在一瞬间恍然大悟。
49 碎片持有者
一瞬间, 幻境中发生的种种事情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
始终维护他的老爹，无时无刻关怀着他、甚至还会损他一把的狐朋狗友们……还有那奇奇怪怪送他天地灵宝，给他道歉的过去的仇人。
如果他真的没死的话，这一切的一切, 或许真的会在现实生活中, 他原来所处的修真界真实发生。
但很可惜。
他, 沈平泽，死于天难。
这是一个既定的事实，是不可能更改的。
真正出现问题，不应该存在在这里的人, 是他自己。
沈平泽苦笑。
如果没猜错的话，033此刻的一小半能量正处在他自己体内，他只有杀死自己，与这个世界告别, 才能真正的走出这个幻境。
这个他本就不应该存在的幻境。
无由来的, 心闷了一下，密密麻麻泛着疼。
沈平泽愁眉苦脸的样子自然没能瞒得过老爹，老爹定定看了他两眼, 心下不好的预感愈发严重。
终于, 他忍不住出声道：“泽泽，发生什么事了？”
沈平泽瞬间从自己思绪中脱离出来，竭尽可能露出一个跟往常并无差别的笑脸：“没事啊, 我只是想到, 王长老刚刚给我道歉了，还送了我很多天地灵宝。”
“哦。”老爹却还是很狐疑, 但还是教着沈平泽为人处世的道理：“天地灵宝代表不了什么，你爹这都有, 完全不需要因为这件事而纠结，反正，原不原谅看你自己心情，一切有老爹兜底。”
“嗯。”沈平泽笑了。
与其说这是道理，还不如说是明晃晃的支持与护短。
他老爹一向是这样的。
但这次极有可能，是沈平泽最后一次看到他，也是最后一次从他这汲取到温暖了。
沈平泽眼也不眨：“老爹，你真好。”
老爹顿感恶寒，朝他挥挥手：“今天说话怎么这么黏糊，倒是跟小时候一样了……得了，哪里凉快哪待着去吧。”
说到这，他又极为不放心的叮嘱：“到处散散心也是可以的，别把自己憋坏了。”
沈平泽也只是笑，眼神中的情绪，老爹看不大分明，但心突然跳得很快。
他看着沈平泽一步又一步朝着房间外离去，心中凭空升上来了一种相当不好的情绪，在短时间内紧紧攥住他的心神，甚至迫使他直接开口道：“泽泽。”
沈平泽立马回头，语气随意：“怎么了？”
老爹的手握了又松，手上不知何处出现了些许薄汗，停顿了不知道多久后，他听见自己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泽泽，你刚刚说的那个故事，是真的吗？”
“或者说，是你经历的吗？”
沈平泽脚步顿住。
……
当路寒凡意识挣扎着清醒过来时，场上战局好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还是眼花了，好像有一条黄色的威风凛凛的巨型战犬，守在他的身前，替他抵挡住那些人的每一次进攻，却也不伤及他们的性命。
……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路寒凡简直不可置信，目光移向了不远处依然处在昏睡中的众人，又移向了前面有着高大的身躯，尖锐的指甲，还有凶狠獠牙的战犬。
突然，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占据了他的大脑——这个战犬，不会是小黄吧？？！
他又想起他力竭前那一声清脆无比的狗叫声，内心的想法愈发肯定。
他强撑起身体，看着眼前无比惊险讶异的一幕，极为不自信喊了一声：“……小黄？”
前面扫荡一切的黄色战犬听见这一声，立马回过头，眼睛大大的，也亮亮的，像是在那一瞬间爆发出了极为闪耀的光泽，冲着他仰天汪了一声。
确确实实，这么大的一条狗，发出来的是清脆的小狗奶音。
路寒凡呆若木鸡，怎么也消化不了眼前的这一幕。
他家的小黄……变异了吗？
路寒凡惊疑不定，又看着小黄的尾巴如同螺旋桨般甩动起来，掀起来的风，甚至能把他刘海吹起来。
甚至，小黄趁着战斗之余，还侧过身来，用自己的舌头舔了舔他的脸颊，直接把他一整个脸都舔湿了，满脸都是黏腻的触感。
好，路寒凡都不用怀疑了，这就是他家的小黄。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小黄的出现，无意拖延了更多的时间，让033完全不得从白色的防御罩内挣脱。
小黄，是很棒的。
路寒凡心绪很复杂，他居然被自己家的狗保护了，说出去还要不要面子啊？
但看着小黄一爪下去，摁倒一大片，尾巴再一甩，又横扫一大片。
那群人又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动作无比僵硬，光是进行这个动作，就让这些人耗费无比长的时间。
然后，再一次继续被小黄摁了下去。
路寒凡几乎要因为眼前这过家家酒般的一幕而笑出声，但很快，他发现了来自身后的一丝不对劲——
咔嚓、咔嚓——
不绝如缕，路寒凡的头一寸一寸朝着身后看去，当看清的那一瞬，脸色立马变得惨白无比。
刚刚还牢不可破的白色护盾，甚至能透着水泥看到它的光泽，居然在这一刻，光芒全部消失，砖块如同纸做的一般，居然随着气流被瞬间掀飞，使路寒凡能轻而易举地看见，白色护盾上出现的裂缝。
一条又一条，几乎要在下一刻破碎。
而事实证明，他也真的在下一刻破碎了。
路寒凡的心突然跳得无比的剧烈，他视线又忍不住投向了被他安置得很好的几人，却始终毫无动静，脸色是完全掩盖不住的难看。
033出来了……可他们，却还是没能找到解决之法。
路寒凡瞬间升起十二分警惕，小黄随着主人的心意而动，也立即注意到了这边情况，调准方向，将自己的獠牙，尖锐的指甲，还有身上暗藏着的无比剧烈的威压，均对准了不远处还看不清模样的033。
一阵黑雾过后，刚刚路寒凡历经千辛万苦垒起来的砖块在一瞬间被炸飞，灰尘扬起，路寒凡看到了一个格外血肉模糊的影子。
那甚至不能称之为一个人的样子。
先前的033，虽然行事变态，但人长的还算是人模狗样，甚至还能被称一句俊秀帅气。
但此刻的033，脸上是被能量团砸出来的血肉模糊，五官全部被积压在一起，两只眼睛怪异地肿了起来，眼神却还是死死盯着眼前的路寒凡与小黄，目光中写满了愤恨与怨毒。
他的鼻子、嘴巴，甚至耳朵全部变了形状，移了位置，成了一团被搅合在一起的五颜六色的调色盘，丑陋、怪异，甚至惊悚都不能完全来形容这张脸。
033高高飞了起来，无数的黑线从他这端伸出去，伸到主角团每个人的头上，依然孜孜不倦地在吸收着所有人的能量，充盈着自己，完善着自己，却怎么也拯救不了他这张已经完全被毁掉的脸部。
他的神情难看得打紧，忍不住用手触碰，但又狠狠收了回来，本就丑陋的五官更加丑陋，从他的头部升起一阵具有极强爆发力的黑雾，盘旋而上天，直直将这个空间包围起来，世界仿佛陷入了浓郁的黑。
“我要你们死！！！”
路寒凡深深打了个冷颤，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分明是白天，却因为一个人……不，此刻并不能称之为人，而是怪物，陷入了一片黑暗。
他能感受到这片黑暗极大极强的能量。
而这些能量，是吸收他的队长，他的队员，甚至他身边每一个人得来的。
他的手紧紧握成一个拳头，目光冷了下来。
他想，他今天就算死在这，用自己的尸体当做踏板，也不可能让剩下的人有一分一毫产生意外的可能！！
但还没等到他来得及反应，一个快如闪电的身影在猝然间冲了上去，一声响震天的怒吼，带着极强的压迫感与威慑力，直直朝着033冲去，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
瞬间，与033缠斗起来，甚至在短时间内不落下风。
路寒凡瞳孔微缩，那是他家的小黄！
此刻小黄这个名字或许不贴切，毕竟那结结实实的身躯，如狼一般阴翳的眼神，还有那毫不顾忌生死的勇气，一点都不像曾经贴着他的腿，朝着他嗷嗷撒娇的小狗小黄。
路寒凡先是不适应，随即心中冒上来的是心疼。
非常非常心疼。
小黄才出生多久啊……死了母亲，自身也面临着死亡的风险，此刻居然冒着巨大的压力，顶在主人前面，仿佛用自己的生命，始终践行着小狗的忠诚。
路寒凡的眼底闪烁着泪花。
战局瞬息万变。
小黄的出现确实打了033一个措手不及，但仅仅也只是措手不及而已。
不过几个瞬间，033就反应过来，此刻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一边在空中灵巧躲避着小黄一次又一次献祭送死般的进攻，一边用目光打量着小黄，眼神晦涩难懂。
过了会，他说道：“你就是碎片持有者？居然是一只小奶狗，哈。”
“还有，你的眼神，让我想起了那只狗，应该是你的妈妈吧，她也是这么看我的。”
“当然，我最后把她活活解剖了，很爽，非常爽，我很兴奋。”
“我相信，几分钟后的你，也一样。”
话音刚落，033转防御为攻击，立即冲了上去。
50 结束
033彻底爆发出来力量是强大无比的, 猝然暗下来的天色便足以证明一切，天地混沌，所见皆为黑，只有那一抹渺小的黄与之对抗, 如蚍蜉撼树。
小黄的攻击很单一, 只有简单的撕咬与利爪, 也许自身力量很强大，但在作战经验相当丰富、吸收了相当多人力量的033面前，却完全不够看。
小黄身上逐渐出现伤痕、它的身体被撕裂，獠牙被掰断, 就连四肢也瘫软下来，却依然还是坚持不懈地用尽自己每一分每一毫的力量进攻着敌人。
033如逗猫逗狗，分明可以直接解决，却还是拖着不给小黄个痛快, 在它的身上一点一点留下痕迹, 仿佛在镌刻着什么心爱无比的作品，眼神充满狂热。
路寒凡手攥得死紧，手心出现黏腻的冷汗, 但此刻的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小黄逐渐落入下风，甚至离死亡越来越近。
……他什么也做不了。
正如同他之前的人生一样，看着爸妈死去、亲戚远离、同学孤立, 他还是那个弱小又无助的自己, 再怎么想掩饰自己的存在，抹杀自己, 他也只是那个毫无用处的，却永远苟延残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他凭什么活着呢？
他为什么不能代替小黄, 或者代替他们队的任何一个人去死呢？
路寒凡无时无刻不是这么想着，剧烈的疼痛瞬间包围了他，萦绕着他，五脏六腑都跟着疼了起来，在体内翻滚、重塑，他抑制不住地蹲了下来，似乎有什么力量在心底沸腾着燃烧着，一股力量悄然滋长。
也真是这个时候，他的眼角落下一滴泪。
突然间，路寒凡浑身猝然一轻，宛如灵魂开窍了般，身体变得轻巧无比，仿佛能在空中飘起。
与此同时，他的手也变成了透明色，仿佛整个人相融于空间，彻底丧失了自己的存在感，在场无论是033，还是小黄，甚至那些丧失目标在原地打转的普通人，没有一个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这…这算什么？
被激发出了潜能吗？
路寒凡定定看向自己的手心，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他伸手拿了把铁锹，借着一点风的力量悄然往上漂浮着，刚刚移动在战场，对着033的后脑勺，咬着牙，就那么狠狠来了一下！
砰——！
033头上被砸出了一个坑，猝然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再加之小黄献祭般的攻击，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只能继续应付着小黄，认为刚刚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意外。
可很快，下一秒，剧烈的疼痛再度袭来，来源于身后，可却看不见人影。
033心头有了猜测，无比愤怒的朝着下面望去——果不其然，刚刚那个傻大个人已经没了。
所以，是傻大个在袭击他吗？
033冷笑。
别以为有什么隐藏类型的超能力，就不会死了。
很快，033释放出一大团黑色的能量，将身后一大片空间紧紧包围起来，连一丝缝隙也不留，密密麻麻挤压着，而在这个空间内，一个人形的轮廓很快显现。
033眼神很冷，勾唇道：“我找到你了。”
路寒凡心猝然一惊，正打算借着力量很快下潜到地上，可已经来不及了，攻击近在咫尺，路寒凡来不及躲，也压根躲不开，只能闭眼，期待自己能够扛过这次攻击——
但他没等来疼痛。
短暂的几秒过去，路寒凡极为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睛，手微微颤抖，完全不出意料的，看见了挡在他身前，小黄的身影。
那一刻，他连眼眶都红了。
小黄的身上流出大片大片的血迹。
如果说刚刚的033在逗狗玩，那现在就是他对路寒凡直接下了死手，只是一击，便足以让小黄苟延残喘吊着一口气，从空中直直掉落下地上，却还是用着漆黑的双眼，一直看向路寒凡，充满信任。
路寒凡泣不成声。
033却愣了下，反而笑出了声：“哈哈哈哈，我本来还想好好玩玩的，看你也挺护主的，死后就把你跟你主人，一起封成布娃娃吧。”
“啧，一定很好看。”
033说着说着，手就痒了起来，速战速决的想法占据了上风，他眼神再度扫过路寒凡，还有底下横七竖八躺着人群，无比兴奋道：“我要把你们都杀了，把这个地方，这个小镇，变成我自己的乐园！”
猖狂的大笑在空间内回响着，路寒凡手上的青筋一根一根暴起，眼睛里充满的怨恨，有那么一瞬间，他想不顾一切的冲上去，为那么多曾经惨遭他毒手，被他杀害，甚至还有小黄大黄，未来或许还有他的朋友，他的家人……
路寒凡握紧了手上的铁锹，咬着牙，再一次直直冲了上去。
铁锹高高扬起，对准了033的脑袋，路寒凡胸腔里的热血，那些激动与愤慨，全都随着铁锹一扬而下，狠狠砸了上去！
路寒凡认为这是以卵击石。
但这一次，033却一反常态地从空中被击倒在了地面，扬起无数的尘土，在路上落下了一个深深的坑。
不只是路寒凡不可置信，033本人都是不可置信的，他拼尽全力，伸出了自己的手心，隔着逐渐散去的黑雾，慢慢露出的灿烂烈阳，也看见了自己逐渐透明化的身体。
有那么一刻，他的眼神变得惊恐无比。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人破了他的幻境，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不可能！
他胸腔上下起伏着，整个人的情绪波动相当大，甚至比他受伤，濒临死亡那一刻的情绪波动还要大得多。
似乎是觉得，破了幻境，比打败他来说，更让他感到挫败，甚至感到绝望。
033还是不敢相信。
但下一瞬，他看见了不远处一个爬起来的身影，有些跌跌撞撞，但确实是从幻境中清醒过来了。
033的视线顿时凝聚在他身上，充满怨恨，充满复杂：“……你，是你。”
从地上爬起来的沈平泽的全身充满脏污与灰尘，却直直朝着033的方向而来，嘴角扬起一抹堪称灿烂的笑容，甚至带有挑衅：“是我，就你那破烂幻境，十分钟都关不住我。”
033被气到直接闭上眼睛，但又不死心睁开，仿佛这件事让他无比在意一般，即使感受着生命体征的流逝，力量的消失，他拼死也要问一句：“你到底怎么破的？”
他还是不相信，自诩幻境天下无双的自己，会被一个莫名其妙，甚至是男同的人，给破了幻境。
要知道，以前的他可是一直无往不利的，通过幻境这一招，吸取别人的力量，才勉强苟到了033的位置。
怎么可能，就如此轻而易举被破解？
沈平泽看穿了他心中的想法，说话语速突然变得极慢：“哦……你说这个啊，我该怎么告诉你呢？”
033眼底燃起一丝希望。
他本来就是个疯子，破除幻境对他来说，是比他生命还要重要的事情。
所以，这个人肯定是耍了什么小手段，绝对不可能是单纯靠自己破解的！
“就是，你的幻境很low啊，很简单。”
033：“……”
他本来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气急攻心，扭曲的嘴角留下黑色的鲜血，那或许是之前0112身体组成的一部分，也或许是他自己的，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总而言之，天空中的黑雾全部散尽，露出了璀璨无比的日光，一个又一个的普通人恢复了正常，从睡梦中清醒过来，迷茫着、惊恐着看向目前的一切，还有主角团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来到了沈平泽身后，沉默寡言看向033，这个罪无可恕的人，走向自己最终的结局。
033从幻境被化解的那一瞬间起，他这个人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身体彻底消解于天地间，与黄土混合在一起，成了一团谁也看不出是什么的玩意。
正好与他所期待大众的结局一样，与恶心无比的东西搅合在一起，这怎么不算另一种程度上的，自食恶果呢？
沈平泽无比冷漠的想着。
下一刻，他将这个坑填了起来。
从此，033在这个世界上，再也不复存在了，带着他那些恶心的手段，卑鄙无耻的想法，还有low到极致的幻境，一起下地狱吧。
一切都到这里结束了。
沈平泽又抬头看，当看见日光照耀，照亮每一个人的脸颊，照亮了整片大地的时候，一直紧紧提着的心终于松了下去，整个人也随之松懈下来，腿一软，直直往身后倒去——
再一次的，他落入了一个熟悉无比的怀抱中，伴随着清浅却格外珍重的话语：“泽泽，恭喜你。”
心突然跳得无比激烈。
沈平泽还没领会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脸却好似被太阳晒红了，眼神含羞，耳尖是红的，脸也是红的，嘴唇微微抿起，他期待问道：“恭喜什么？”
云佩清道：“恭喜你，转正了。”
沈平泽：“……”
他立马退出云佩清的怀抱，一瞬间内眼神变得无比地冷酷，他冷淡道：“哦。”
其实他自己都说不清，那一瞬间到底是什么感觉，只反应过来了那一刻的落差与不满足。
云佩清无奈笑了笑。
总归还是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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