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只顺流而下, 经过一夜的漂流，到了新的地方。
“我没记错的话，附近的山里有一个妖怪们的集市，都是些小妖怪, 要去看看吗？”船只靠岸, 重云问轻舟的意见。
轻舟诞生后没多久就被重云给带回了白帝山, 在白帝山也很少会出来，没见过的东西很多, 什么都有兴趣去瞧上一瞧。
“像新水那样的妖怪吗？”轻舟问着，脚已经迈上了岸。
这里没有码头，重云施了法将船只定于此处，才慢慢往岸上走：“不是, 这里的小妖怪都是受到灵脉影响而开化，新水是例外。”
轻舟：“那他们的集市会卖什么？”
重云摇头：“我不知, 没有逛过。”
轻舟闻言，扭住重云的胳膊：“哦，原来你第一次逛妖怪集市是跟我一块呀。”
重云含笑：“除了你, 谁还会缠着我到处玩？”
别的人见了重云, 都是恭恭敬敬，即便是桑月, 跟重云的时日最近, 也是乖乖的，不会有多的要求。
轻舟得意地哼哼了两声，他是特别的，他高兴。
妖怪们的集市在深山里, 远离凡人踏足的区域，人迹罕至, 若去寻集市的人不是重云和轻舟，寻常人是不会轻易发现在深山里还有这么一个独特之处。
重云和轻舟也是穿过了层层屏障，才到了妖怪集市的入口。
集市入口是在一个假山洞，看着很深，也吓人得很，就算是有人误入此地，也不会轻易闯入。
走进山洞之后，往里几步，有一道不易被察觉的石门，推开石门，光照了进来，也看见了集市。
集市和人间的集市相仿，在道路两旁陈列着各式各样的摊位，甚至还有一些店铺。
妖怪们也是形态各异，有的是半妖化，很多妖怪都露出自己毛茸茸的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还有的妖怪干脆原型，懒洋洋地摊成一团，好不惬意。
石门打开来了两个人，自然引起了妖怪们的注意，都伸长了脖子去看。
重云主动表明了身份：“白帝山重云携友轻舟到此一游，叨扰了。”
一听来的是重云，妖怪们都放下了警惕。
“原来的白帝大人！欢迎大人！”
“是恩人呀！我们的集市多亏了恩人才能建起来。”
“大人可有什么喜欢的？我送大人一些！”
重云很受小妖怪们的喜爱，有只狐狸的尾巴都快摇上天了，足以见得心情激动。
“我们随意看看，不必管我们，你们自己忙便是。”重云道。
虽然这么说了，妖怪们还是很热情，还纷纷推销起了自己卖的货物。
轻舟对妖怪们的态度也不算意外，重云本就是很好的人，曾经帮助过妖怪们也不足为奇。
只是没想到，这妖怪集市的搭建还有重云的功劳。
“妖怪们的集市卖的会跟人间很不一样，可以慢慢看。”重云推了推轻舟，“走吧，选选喜欢的。”
轻舟搓了搓手：“你话都这么说了，我就不客气了。”
钱这种东西他自然是没有的，他都是花重云的，用人间的话来讲，他这种行为叫做……吃软饭！
不过轻舟不以为耻，反正重云乐意给他花，别人想花重云的钱还花不了呢。
轻舟兴致勃勃地逛着集市，对每个摊位都充满了好奇。
他拿起一个由妖怪们手工制作的精美陶碗，仔细端详着上面的花纹，赞叹不已。
“这个花纹好特别，是妖怪们独有的吗？”轻舟好奇地问道。
“对的对的！这是迷毂，我们出远门都会带上迷毂，便不会迷路。”一只小兔子蹦蹦跶跶，“这些都是我哥哥烧制的陶器哦！我哥哥烧制的陶器可好看了，大家都承认的！”
是一只还不能化形的小兔子啊。
重云弯下腰，摸了摸小兔子的脑袋：“你以后也会和你哥哥一样，成为一只厉害的妖怪。”
得到了重云的祝福，小兔子蹦得更欢快了。
“挺特别的，我们带一套回去？”轻舟拿起三个茶杯，“你一个我一个，还有一个给桑月。”
重云利落地掏出灵石给小兔子：“拿好。”
妖怪们不需要人间的货币，交易用的是灵石。
小兔子捧着一大块灵石，红红的眼睛震惊：“白帝大人！这太多了！”
重云笑笑：“无妨，你收下就是。”
小兔子捧着灵石向重云作揖：“大人的大恩大德，我们一家兔都会记住的！”
轻舟没忍住，也去薅了两把兔子脑袋，小东西挺可爱的。
重云把陶器收好，轻舟又拽着他冲向了下一个摊位。
这一个摊位卖的是种子，表面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将轻舟给吸引了过来。
“这是什么种子？竟然还会发光。”轻舟拿在手里细细打量，又闻了闻，有一股清甜的香味儿。
摊主是一只鹰，他骄傲地挺了挺胸脯：“这是灵心草的种子，要不是我会飞，可采不到。”
重云解释道：“灵心草蕴含着灵脉的力量，不管是妖怪还是人都可以吃，有延年益寿的功效，不过灵心草一向长在悬崖峭壁上。”
也只有长了翅膀的妖怪才能去采摘。
他们用不着延年益寿，轻舟就没有买来浪费，留给需要灵心草的小妖怪们。
轻舟听重云讲过，现如今下界还不成熟，有的动物成了妖怪，他们的后代却未必能够成妖，兴许还是只能像普通的动物那般，到了一定的年龄就老死。
所以，不仅是人族需要延年益寿的好东西，妖怪们也是需要的。
轻舟没有买灵心草的种子，但是看上了鹰摊主卖的羽扇。
“扇子是我们自己的羽毛，绝对柔顺光滑不扎手！”鹰摊主又骄傲了。
轻舟握在手里摇了摇，没用多大力气就有凉风，看来妖怪的东西还是跟人间有很大不同。
“扇子好玩。”轻舟看向重云。
重云会意，摸出一块灵石给鹰摊主。
鹰摊主露出了小兔子的同款表情，太大方了，不愧是白帝！
妖怪们修行也会用到灵石，对于灵石是多多益善，重云出手阔绰，也难怪妖怪们那么喜欢他。
“重云你走过来一点，我给你扇风。”轻舟靠近重云，“如何？凉快不凉快？”
重云生于玉雪山，又身具修为，本就不会对冷热有何反应，不过他还是顺着轻舟：“嗯，凉快。”
轻舟听了，扇风扇得更加殷勤。
绕着集市转了一圈，两人买了许多东西，全部扔进了乾坤袋里存着，最后是在一家妖怪客栈落脚。
妖怪们极力推荐在集市住上一晚，可以看到特别大的月亮，每一颗星星都能看清楚，很漂亮，二人也不忙，便在唯一的客栈开了房间。
“白帝大人来得巧，今晚是十年一次的飞星夜，有好多妖怪都会赶来集市这边专门等飞星！”客栈的狐狸老板说道。
狐狸老板是难得化了人形的妖怪，穿着人间最时新的衣裙。
“那我们还真是赶巧了。”重云笑了笑。
轻舟好奇问道：“飞星是什么？会飞的星星？”
“飞星是坠落的星子，从天空中划落成雨，也叫流星。”重云道。
轻舟想象了一下，没能想象出来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等到晚上便知，我看客栈有些妖怪们的特色菜，要不要尝尝？”重云问道。
“还有酒？”轻舟朝狐狸老板喊道，“酒也来一壶！”
重云失笑：“你会喝酒？”
轻舟振振有词：“没有喝过才想试试是什么味道，白帝山禁酒，我不在山里喝，我在山外喝。”
重云也随他去了，只是白帝山禁酒是给弟子们定的规矩，他没想轻舟还去细细看过，并且自己也跟着弟子们遵守。
当真是……动人心。
第 72 章
狐狸老板很快就把饭菜给端了上来, 还有一壶酒，装酒的酒壶一看就是小兔子家的陶器。
“你们慢用！”
“都是妖怪们的特色菜？”轻舟看了看，至少素菜没有一个是他眼熟的。
“嗯，妖怪们能够分辨出哪里植物含有灵气, 便会将含有灵气的植物用来食用, 至于肉, 应该就是山中捕来的。”重云递给轻舟一双筷子。
轻舟下筷子尝了一口素菜，没有吃过的口感, 很爽嫩，狐狸老板的手艺也很好，味道鲜美。
“重云你也尝尝。”轻舟夹起菜，举着筷子直接喂到了重云嘴边。
重云没好意思上嘴：“咳, 注意形象。”
还有其他的妖怪在呢，看见了像什么话？
轻舟眼皮往下一耷：“尝尝嘛。”
重云没能抵抗住轻舟放软了语气说话, 迟疑过后，还是张嘴咬了进去，不然轻舟一直把筷子举着, 被妖怪们看着也不好。
轻舟身子往前靠了靠：“如何？你喜欢吃吗？”
“喜欢。”重云见轻舟兴致勃勃的样子, 连忙道，“不过你别喂我了, 我自己来。”
轻舟猛猛点头, 应下：“知道了知道了。”
重云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兴许是他比轻舟早好几百年诞生，在面对轻舟时总有一种想把自己给当成长辈的意识。
但……他与轻舟之间的关系，并非长辈与晚辈, 更不是单纯的同辈。
说实话，他还没有做好转变的准备。
似乎这种事情, 比修文字还要难上很多。
重云的思绪乱了片刻，被轻舟给拉回。
“要是一直生活在这里也不错。”轻舟发出感慨，他还挺喜欢小妖怪们过的日子。
重云笑问：“可是白帝山待得太腻了？”
“也不是，就是你收的那些弟子啊，一个比一个板正，无趣。”轻舟道。
岂止是板正？还一个个都学重云的样子，连重云的穿衣打扮都学，个个都像小重云似的。
“让你去教他们功课，你不去，要是多跟你待，说不准他们也同你一样欢脱了。”重云笑意愈深。
轻舟连连摆手：“我哪里会教人呀？还是算了。”
重云往轻舟碗里夹了菜：“以后，我会多和你一起出来走走，不会让你在白帝山闷坏的。”
轻舟眼睛一亮，筷子拍到桌面上，伸出右手的小拇指：“那我们说定了。”
重云也放下筷子，勾上轻舟的小拇指：“嗯，说定了，不哄你。”
夜幕降临，明月高悬，星光灿烂。
正如狐狸老板所说，集市这里看月亮会比人间更大，星星也更亮，仿佛再登高些，就触手可及。
白日里忙碌的妖怪们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连不在集市这边的妖怪也赶到了集市来，就是为了等十年一度的飞星。
重云放眼望去，看见了小兔子的哥哥，一个化形化了一半，兔子耳朵还暴露在外面的大兔子，还有鹰老板的小鹰崽子们，在鹰老板的翅膀下叽叽喳喳。
一大群妖怪凑在一起，各自寻找位置等待，有的妖怪还拿出了自家的吃食和周围的妖怪分享。
重云和轻舟也走出了客栈，在拥挤的妖怪堆里等待飞星降临的那一刻。
“飞星要来了。”重云轻声说道，他的声音被喧闹的妖怪们淹没，但轻舟还是听到了。
“莫名有点紧张。”轻舟问，“重云，我可不可以牵着你？”
重云偏过头，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惊讶：“你是学人家小妖怪？”
啊，重云不愿意。
轻舟低落地想。
下一瞬，天生冰凉的手就握上了轻舟的手，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在此刻交织到一起。
轻舟：“！！！”
重云主动牵了他的手！
“大家快看！是飞星！”不知道哪个妖怪大声喊了出来，于是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仰起头。
一颗星星突然亮了起来，它比其他的星星更亮、更璀璨，急速往下划落。
紧接着，第二颗、第三颗……越来越多的星星亮了起来，追随着第一颗星星向地面坠去。
“哇！真美！”
“飞星就是飞星，太好看了！”
“爹爹娘亲！好多星星！”
……
妖怪们的赞叹声此起彼伏。
集市被飞星照亮，还有小妖怪挥舞着手，试图抓住一颗星星。
妖怪们欢呼着，手舞足蹈，为这难得一见的景象。
重云和轻舟也站在人群中，仰望着这难得的美景。
他们的手紧紧握着，仿佛能感知到彼此血肉下的悸动。
“真美。”重云轻声说道，眼中闪烁着与飞星同样璀璨的光芒，“难怪妖怪们这么喜欢。”
“确实。”轻舟应了一声，目光牢牢定在了重云的脸上。
良辰美景不假，而再美的景色，也比不过他眼里的这人。
重云远胜天下景色。
飞星逐渐消散在夜空中，但妖怪们的热情却并未减退，他们继续欢笑着，谈论着刚才的飞星之景。
重云和轻舟没有打扰妖怪们嬉笑玩闹，转身回了狐狸老板的客栈。
饭菜用过了，酒却还没有品，轻舟干脆带上酒壶上楼，去了他们的房间。
狐狸老板开的客栈与人间的客栈很是相似，多半是在人间特意学习过，只是装点之物用的都是妖怪的东西，倒也与人间不尽然相同，别有一番趣味。
轻舟拎着酒壶斟了两杯酒：“重云，来，我们共饮一杯。”
重云坐到轻舟旁边，拿起酒杯：“好好好。”
酒杯碰撞，酒液在杯中轻轻晃了晃。
二人将酒饮入口中咽下。
“这酒跟人间的酒不大一样，味道要更好些。”轻舟又倒了一杯，“好喝。”
“人间的酒是用粮食酿造的，妖怪们的酒多是灵药，自是不一样。”重云说道。
轻舟给重云也斟了一杯：“蛮好喝的，我们明天离开集市时找老板买几壶酒带走吧。”
重云都顺着轻舟答应了，虽然以轻舟的个性，等不到回白帝山酒便会被他自己给喝完。
喝了两杯之后重云便不再喝了，而是到窗边推开窗赏月。
今日是十五，正是月圆之时，在白帝山都看不到这么大这么亮的一轮明月，连集市都不需要点上灯火，妖怪们坐在地上谈笑，小妖怪们在大妖怪堆里到处跑，见有小妖怪跑得摔跟头，重云还用灵力扶了一把。
“重云。”轻舟也摸到了窗边，只是他从身后环住了重云的腰，还用脸蹭了蹭。
这是……喝醉了？
重云一时之间还愣了愣，他没有想到轻舟天生地长，会喝醉酒。
难道是因为轻舟吸收了太多人的一面？
“喝醉了就去睡，嗯？”重云转过身，拍拍轻舟的脑袋。
轻舟抬眼，两只眼都是满满的醉意：“我喝醉了吗？”
重云确认，岂止是喝醉了，还醉得不轻。
把人给拖去床榻上，轻舟还想蹦起来，被重云一只手按住：“听话，睡觉。”
可别闹，万一发酒疯吓到了妖怪们，那属实是……
轻舟喝醉了后还是听话，却也磨人，拉着重云不肯撒手：“重云，你跟我一起。”
重云：“你还真是小孩子呢？”
“才不是。”轻舟拽重云拽得更严实了，“你不能走。”
重云心道轻舟的举动，全然是小孩子耍无赖的做派。
“不走。”这房间一共就一张床，他还能走哪里去？
重云顺势躺到床上，岂料他刚一躺下，轻舟就将他给抱了个满怀。
“轻舟，别闹。”重云无奈道。
“我想抱着你。”轻舟眨眨眼，“真的很想。”
重云怀疑了一下，轻舟是不是借着喝酒跟他装，看样子又不像。
轻舟抱得更紧了些：“重云，轻舟喜欢你，想抱着你。”
重云的心，狠狠颤了颤，眼睫抖得不行。
轻舟已经闭上了眼睛，没有发现重云的反应，他快睡着了，嘴里还念叨着：“真的很喜欢你。”
重云被轻舟搂在怀里，许久，才深深呼出一口气。
轻舟甚至还没有完全学会这世间的规则。
然而，学会了喜欢他。
第 73 章
沿着流沧江一路走一路玩, 时不时在风景好的地方再住上个几日，待流沧江到了尽头，已经是好几个月后了。
“原来流沧江尽头是大海。”轻舟眺望着远方，水天相接, 碧空一色, 着实美丽。
重云还是初到下界来传播医术时路过大海, 之后再没有来过，几十载的岁月过去, 变化应当也不小。
“想去大海上玩？”重云侧过身问轻舟，“只是不知大海里有没有新的生灵诞生，也许只有我们两个人。”
轻舟摇头：“不去了，就在岸边看看, 足够了，再过几日我们就回白帝山。”
重云一讶：“玩累了？”
“那倒没有, 就是想着，我们的寿命那么长，可以隔个百八十年再出门, 那时风光又不一样。”轻舟得意地笑起来, “要是我耐不住寂寞，没等到百八十年又想下山溜达, 也不会看重复的风景。”
重云愣了愣, 大抵是被轻舟的言论震惊到了，听起来好像有点道理，但是也没多大的道理。
“那就在海边待几日。”重云将他们乘坐的船只用法术定好，“听闻海边日出甚美, 我们一起看个日出。”
轻舟懒洋洋地把下巴搁在重云的肩膀上：“你说什么都好。”
此时尚早，把船只留在原地, 重云和轻舟携手往有人烟的地方走。
海边也有聚居的凡人，靠着大海生活，不过这会天已经擦黑，人们都回了自个家中。
二人来到一处村庄中，见村庄难得的在夜晚灯火通明，村民们都在一块儿，正在忙碌着。
“他们在做什么？”轻舟伸长了脖子。
重云定睛看了看，道：“应当是在为婚事做准备，你看，这户人家的门窗上都贴着喜字，还挂着红绸。”
轻舟：“这便是人间的婚礼？看起来挺有趣。”
重云拂袖，施法隐匿了他们的身形：“那就看看热闹，左右离日出的时辰还早。”
轻舟乐颠颠地坐在了人屋檐上，往重云的身边靠拢：“我们一起看。”
一只温暖的手掌悄然握上重云的手，重云眼睫颤了颤，轻轻“嗯”了一下，算是应允。
男人们把大红灯笼给高高挂上，又多增添了一份喜庆，红纸黑字的对联也一一贴好，全是对明日要成婚的新人的祝福。
有绣活好的妇人拿着喜服又添了几针，把喜服给缝得更加牢固，缝好后用剪子剪去线头，半点都看不出来。
掌勺的大厨和帮忙的人确认着明天的菜单，又细细叮嘱了一些细节。
已婚的男人们在给他们要成婚的兄弟传授经验，还叫他不要紧张。
新郎的父母拿出了最好的吃食和茶水来招待帮忙做活计的乡亲们。
……
两人坐在屋檐上，静静地看着村庄中的忙碌景象。
重云和轻舟非凡人，但对于人间的热闹和喜庆却也十分向往，两人不禁相视而笑。
“人间的婚礼原来这么有意思。”轻舟眼神向往，“我们明早看了日出，便来看他们的婚礼吧！”
“你想来看我们便来。”重云对轻舟的诉求自是无有不应的。
人们一直忙碌到深夜才一一回了自己的家，只不过明天一大早还是会到新郎家来帮忙，娶亲是大事，整个村子都要出力。
重云和轻舟也闪身回了海边，回到船只上。
两人并排躺在船上，望着满天的繁星，海浪之下，他们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重云，你向往凡人的生活吗？”轻舟侧过身，单枕着手臂，深深望着重云的眼睛，那双盛满了漫天星子的眼睛。
重云：“为何会忽然想到这个？”
轻舟闭了闭眼，又躺回去，只是手不安分地拉住了重云的手。
“重云，看着凡人成亲，我……”轻舟呼吸重了几分，显然是紧张的，“我也想成亲。”
重云微微一怔，随即轻轻地笑了。
原来如此啊。
他回握轻舟的手，眼中满是温柔：“天地见证，你我一体。”
轻舟猛地坐了起来，言语失序：“你、我……愿意、你愿意和我像凡人那样，做夫妻？”
重云微笑着点头：“愿意。”
轻舟欣喜若狂，站起来在船上蹦了蹦，蹦完后跪下，紧紧地抱住重云：“重云，我好高兴！”
重云哭笑不得，回抱住轻舟，轻声说道：“至于这么激动？”
轻舟：“当然至于！”
两人相拥在月光下，海风吹过，吹乱了他们的衣衫和发丝。
也吹乱了他们的心绪。
直到海面渐渐浮起橙光，轻舟才恋恋不舍地和重云分开，那劲头，恨不得黏在重云的身上似的。
清晨的海面被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笼罩，初升的太阳唤醒了大海。
轻舟和重云并肩坐在船头，静静望着红日跃出海面。
海面上的波纹在朝阳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此间天地与山川湖海，皆由暖日相融。
“真美。”轻舟由衷地赞叹道。
“嗯，是很美。”重云应和。
看过日出后，两人便折去了村子那头。
新郎已经出发去迎接新娘去了，新娘不在这个村子，得走上一段路程，迎亲的队伍人人腰上都系着红布，吹吹打打，一路上鞭炮不停。
人们在村头张望着，特别是小孩子们，就等着新郎接了新娘回来好接喜钱。
“怎么还没有到？真是急人。”
“快了快了，算算时辰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
“来了来了！新郎官带着新娘回来了！”
人们纷纷迎上去，顿时整个村子都闹腾了起来，一路从村头闹到了新郎家。
“背新娘子咯！”
新郎把新娘从花轿里背出来，往自己门走去。
人间成亲有跨火盆的习俗，寓意着余生顺遂、红红火火，新郎背着新娘，稳稳得跨过了火盆，一路把新娘背进来了院子里才放下。
两人牵着红绸，相视一笑，共同往屋里走，新娘的父母已经落座，就等着新人来了。
“新郎新娘拜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在众人的簇拥下，新郎新娘拜了堂就先送入洞房，待他们小夫妻把该做的做了，新郎再出来招待宾客。
酒席摆好，众人一一找了位置入座，席间，有新郎新娘的亲戚，站出来说两人小时候的趣事，众人闻言都纷纷大笑，气氛十分欢乐。
“真好。”轻舟隐隐流露出恨嫁的目光。
重云问他：“你也想这样办一场？”
轻舟：“我们也没有父母高堂啊，拜谁？”
重云莞尔：“你说呢？”
天地赐予生命，自是拜天地。
彼此相濡以沫，自是拜对方。
第 74 章
重云和轻舟在人间游玩结束, 回到了白帝山。
回到白帝山，见桑月还在，并未下山去行医，轻舟便拜托了桑月替他和重云主持婚礼。
桑月虽对重云和轻舟的感情一清二楚, 可她万万没想过, 会叫她来主持婚礼。
“我来是不是不太合适？”桑月道, “怎么说仙人也算是我的长辈了啊。”
哪有晚辈给长辈主持婚礼的？
轻舟幽幽：“除了你，你放眼整个白帝山, 也找不出敢帮我们主持婚礼的人了。”
桑月想了想，还真是，以弟子们对仙人的敬畏，哪里敢给他主持婚礼？就算是真有人鼓足了勇气, 怕也是会在婚礼时磕磕绊绊。
“仙人如果不介意的话，那就我来吧。”桑月答应下来。
轻舟欢欣鼓舞, 有了主持婚礼的人，他只要再把婚礼的一应事宜给准备好，就能和重云成亲了。
为了筹备婚礼, 轻舟勤勤恳恳, 每日重云去主峰给弟子们授课，他就下山去人间置办婚礼要用的东西。
人间婚礼会用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 寓意着早生贵子, 他和重云都不能生，便将这四样给排除掉，不过可以买些干果回去吃，轻舟在老板的推荐下, 买了些板栗、扁桃还有榛子之类的。
轻舟给钱大方，也不讲价, 老板便又推荐了些自己铺子里的蜜饯，什么蜜饯四品，把轻舟给哄得晕乎乎的，蜜饯也买了不少。
除了干果和蜜饯这些吃食，更要紧的是用来装点的红绸红纸红灯笼。
轻舟记得，他们在海边看过的那场婚礼上就有红绸红纸红灯笼。
只是当时人家用的东西都不算特别好，轻舟要求高得很，对白帝山下镇甸上卖的都不满意，还特意跑去城里置办。
重云那日给弟子们讲完课回到玉雪峰，轻舟没跟之前似的冲出来接他，他还纳闷得很，结果桑月说轻舟下山了，估摸着还在买成亲要用的一应物品。
“他啊。”重云语气宠溺不已，眼中也是欣喜的。
“仙人还说轻舟大人，您自己不也很费心思？”桑月趁着轻舟不在玉雪峰，才敢说出口，“您亲自准备婚服，还要瞒着轻舟大人，想给轻舟大人惊喜吧？”
重云微微点头：“嗯，你也帮我瞒着他，别叫他提前知晓了。”
桑月掩唇笑着应道：“是，我一定瞒得严严实实的，不让轻舟大人发现有这么个大惊喜在等着他。”
轻舟还在城里跑，每一家铺子他都会亲眼去看看，打定了主意要选最好的。
“客人，这红绸都大差不差，我们铺子里的也算是头一份的好了，您可还满意？”绸庄的老板心想这是哪家要办喜事啊？开口就要最好的红绸。
轻舟都对比过，这家的红绸确实是最好的，他道：“把你们铺子里的红绸都卖给我。”
“好……啊？”老板吃惊，“客人您确定？”
轻舟摸出了一大锭银子：“包好。”
老板捧着银子，两眼放光地去叫伙计干活儿，好好伺候这位大客户。
“客人家住何处？红绸有些多，我们可以替您送货上门。”老板贴心道。
“不必。”轻舟将红绸尽数收进乾坤袋。
老板张大了嘴，下巴合不上了。
老天爷，刚才那一手得是白帝山的仙人们才会的吧？
他居然跟白帝山做了一笔生意？
老板顿时就想到，他以后出去也能说说自己的奇遇了，和仙人做生意。
不过，白帝山买那么多红绸做什么？
仙人也会办喜事吗？
……
轻舟对人间的灯笼都不太满意，红纸也是。
人间才兴起用纸没多少年，最细腻的纸张也显得有些粗糙，连带着灯笼也看不上。
轻舟没能买到自己想要的，还愁了好几天。
直到他偶遇了要下山除恶的弟子。
“这次要去除的是什么样的妖兽？你们能打得过吗？”轻舟对白帝山的弟子们还是很关心的。
“据说是只大老鼠模样的妖兽，掌门说在上界也有这种妖兽。”
“叫火鼠，火鼠的皮毛还可以纺布，听掌门说火鼠皮是上界的大人物们常用的布料。”
上界的大人物都会用……想来一定不错。
“你们不必前去了，我去走一趟。”这可是个好机会，等他斩杀了火鼠，灯笼不就有了？
而重云就在不远处，亲眼看着轻舟急不可耐下山。
桑月站在一旁感叹：“仙人，您这种行为，算什么？”
重云轻笑：“算作弊。”
桑月仰头望天，她在玉雪峰果然太多余，等主持完婚礼，她就搬出玉雪峰。
孤家寡人可瞧不得。
……
轻舟筹备了许久，终于将婚礼事宜一一办妥。
重云亲自占卜，替他们选了个良辰吉日。
这一天，重云几百年来第一次换上了大红色的衣衫，艳丽得过分。
轻舟平时跟着重云穿衣打扮，也很素净，成亲这天一身红衣，看起来要更适合他。
“仙人和轻舟大人果真是天造地设。”桑月捧着红绸，请二人牵好。
重云一笑：“桑月，开始吧。”
桑月点点头，站去了吉位。
“拜天地！”
重云和轻舟转过身，面朝天地，深深一拜。
“对拜！”
二人面向彼此，同时拜下。
“礼成！”
在桑月宣布礼成的那一瞬，便起了一阵风，拂过玉雪峰的花草，送来阵阵清香。
仿佛是天地在为之祝贺。
“仙人，轻舟大人，祝你们永结同心，白头偕老。”桑月笑得灿烂，为他们送上了祝福。
地久天长，情意永存。
第 75 章
重云和轻舟成亲, 并未惊动到弟子们，只是二人同进同出越发频繁，引得弟子们也不住驻足打量。
不过比起探听大人们的八卦，他们还是更加关注修行之道。
而随之时间的推移, 重云已经很少会时常出现在弟子们的面前, 几百年过去后, 弟子们也都收了弟子，或者是去山下打拼一番新天地, 渐渐的，重云和轻舟就成了白帝山的象征。
唯独还和重云轻舟来往多的，就是桑月。
桑月一心钻研医术，并没有和其他弟子们一样专注修行, 她的悠久寿命也不是修行得来，而是重云炼制了丹药给她, 延长她的寿命，几百年过去了，桑月的修为已然很低, 医术却十分精进, 在人间也颇有盛名，还有人给桑月立了庙供奉她。
当初重云和轻舟成亲后桑月就提过要搬出玉雪峰居住, 被轻舟给劝了下来, 还是三个人住在玉雪峰，左右桑月也经常不在，影响不到他们什么。
而几百年过去，重云和轻舟越发深居简出, 桑月都不能经常看见人。
难得再跟二人见个面，重云却说, 他们要闭关了。
桑月起初还很不解：“白帝山正是发展得如火如荼的时候，仙人为何要闭关？不想亲自看着白帝山壮大吗？”
重云笑笑：“我创立白帝山的本意，并非扩大白帝山的势力，只是想给人间多些希望，既然白帝山走上了正轨，我这个初代掌门，也就可以淡出大家的视线。”
桑月还是很不舍：“那仙人打算闭关多久？”
轻舟插嘴：“放心，我们隔一段时间就出来看看，别的不说，起码还是会看看你的。”
桑月活了几百年，难得落泪，她用袖子擦去眼泪，点了点头：“嗯，我会隔一段固定的时间就回白帝山的。”
交代好了一应事宜，重云将白帝山掌门之位传给了他收的第一个弟子，宣布了闭关。
重云和轻舟一闭关就是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每次闭关出来，白帝山就又有了新的孩子，小胳膊小腿就跟着师兄师姐们练习剑法。
桑月每每从人间回到玉雪峰，也会同他们说起人间的变化。
欣欣向荣，安居乐业。
是重云想看到的景象。
和下界的一派繁荣相反，上界死气沉沉。
上界众人不知第几次聚在时晖的洞府，说着上界越来越不好的情况。
“眼瞧着上界崩溃在即，我们要是再不采取行动，就只能等死了啊！”
“上界有数以百万计的人，都是活生生的人，我们不能无动于衷！”
“动手吧！趁还来得及，我们保住上界！”
时晖被他们吵得头疼：“你们说动就动？那你们倒是先想办法把重云和轻舟给解决掉！”
有这么两尊大神在，谁能去下界动灵脉？更何况最大的灵脉就在白帝山下！
“我听说，重云和轻舟，已经闭关多年不问世事，或许，这是一个机会。”在众人吵嚷过后，有人说道。
“时曜，你说什么？”时晖望向自己素来沉默寡言的弟弟。
时曜露出阴恻的笑容：“哥，我们的机会，已经来了。”
重云和轻舟闭关，只要他们绕过白帝山，先取下界中的其他灵脉，等重云反应过来，下界的人也死得差不多了，难道重云会为了已经死掉的人，放弃上界几百万人不成？
“白帝大人其实很心软，除非他能复活死人，不然，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到那时再叫人去他跟前哭一哭。”时曜笑意愈深，“他会保上界的。”
时晖听了时曜这番话，已经心动，他问道：“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皆默不作声，但眼中的光芒却透露出他们内心的躁动。
牺牲一个下界，保全上界，这是他们一致的想法
时晖扫视了一圈，最终点了点头：“既然诸位都无异议，那就这么办吧。”
有了时晖点头，上界各方动了起来，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行动，也不敢冲破上界与下界之间的结界，只是戳出一道不会被重云察觉的口子，悄悄地往来于上界与下界之间。
下界中的灵脉，特别是远离白帝山的灵脉，是他们的目标。
被夺走灵脉的地方，将会祸乱四起，民不聊生，没有了灵脉，诞生的便不再是妖怪，而是数不尽的魑魅魍魉，会以万千人族生灵为食的邪恶之物。
起先灾祸很小很少，纵有作祟作恶的，也都被人绞杀，只是当灾祸越发地多，人手都不够用时，人们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灵脉被夺，凡人也变得更加脆弱不堪，极易生病，桑月带着人四处奔走，刚治好了这里的人，便又听别的地方发生了疫病。
从前没有出现过的病也一一出现，下界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生灵涂炭。
在大家迟疑要不要打扰闭关中的重云时，桑月还被人给劫走了，当着白帝山许多人的面，他们那么多人，一个能救回桑月的都没有。
这时人们发现，不是天灾，是人祸，是上界在背后搞鬼。
“去请白帝大人出山！”
下界还不足以和上界抗衡，能改变现状的，只有白帝大人。
闭关沉睡着的重云，被他的弟子们惊慌唤醒。
第 76 章
重云和轻舟自沉睡中苏醒, 苏醒之后听人禀报，上界对下界出手，还带走了桑月。
“他们找死！”轻舟一下子火气就上来了，几百年的时间过去, 他还是急脾气。
“灵脉被挖走了。”
重云细细感受了一番, 发现下界的灵脉几乎被挖掘殆尽, 除了白帝山以及邻近白帝山的灵脉，都成为了死地, 养出了无数妖邪。
“重云，我们要怎么做？”轻舟牙都快咬碎了，“趁着我们闭关搞小动作，真是可恶！”
重云轻叹了一口气, 是他不好，他不该对上界那些人抱有希望, 本想着隔断上界和下界，也绝了上界掠夺下界灵脉的想法，只有愿意做出牺牲, 放弃所拥有的部分东西, 上界不是保不住。
只是他们没有勇气做出决定，也舍不得。
“我先修复下界的灵脉。”重云垂下眼, “待灵脉修复后, 我们便去上界。”
他倒是要问问，用这么龌龊的手段来保全上界，是不是问心无愧。
轻舟眉头一皱：“修复灵脉？怎么修复？会对你有害吗？”
他紧张不已：“你告诉我怎么修复，我来。”
重云摇摇头：“灵脉, 属清气所成，只能由我来修复。”
轻舟眼眶一热, 肯定是对重云有害了。
重云摸上轻舟的脸：“一副要哭了的样子，怕什么？我又不会离开你。”
轻舟握上重云的手：“你保证。”
重云笑了笑：“我保证。”
轻舟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要修复灵脉并非易事，哪怕这个人重云。
重云去了白帝山的主峰，主峰下有他当初立门之时花费数月落下的大阵。
大阵启动，不光有保护白帝山之能，还可以援护他己身。
将所有人都赶出大阵的范围，重云在阵中盘膝落座。
大阵开启，将重云笼罩在了其间，阵外众人无法得见重云的情况，包括轻舟，只能焦急等待。
而重云就在大阵中，分解了自身。
他是清气不假，但修成道体后也有血肉之躯，想要以清气填补灵脉空缺，只能先分解自身。
身体的每一寸都消融，化作纯粹的清气，在重云的指引下涌向需要修复的灵脉之处。
“快看！好多道白色的光！”
清气聚成一道道白色流光，从白帝山流去四面八方。
轻舟按捺住想要走进阵中的冲动，越发愤恨。
都怪上界那些混蛋，若不是他们，重云怎么会用他自己去补灵脉？
清气进入灵脉之中，灵脉就像久旱逢甘霖，疯狂吸入，将清气纳为己有。
灵脉被清气滋养而复苏，灵脉渐渐复苏后，在人间流窜的魑魅魍魉纷纷毙命，消弭于无形。
越来越多的灵脉被清气填补，重新运转起来。
人间又见太平。
修复灵脉的过程持续了一天一夜，待所有灵脉都被修复，重云的身体才一寸寸回归，只是重云的力量，流失了太多，他的皮肤、头发、眉毛都变得一片雪白，甚至连眼睛的颜色都淡了许多。
大阵的灵力也被重云吸收所剩无几，要是再来这么一次，不出一刻钟就得报废。
“重云！”大阵撤走的那一瞬，轻舟便闪身到了重云的身前，怔怔跪地。
“你这是……怎么了？”轻舟双手颤颤，捧起重云雪白的发丝，“你全身都白了。”
重云主动拥住轻舟：“说了不会离开你，别担心。”
轻舟：“可是我的心好疼，为什么不能由我来代你受罪？”
重云缓缓拍着轻舟的后背：“你既然心疼我，那就帮我教训罪魁祸首，嗯？”
轻舟眸光都凶了起来：“好，你指哪我打哪。”
交代了白帝山众人安抚各地百姓，收拾残局，重云还没喘口气，就找到了结界破开的那一小道口子，从那里去了上界。
只是在踏过结界之后，重云又封闭了结界，还加固了一番。
做完这些，二人直奔时晖的洞府。
时晖那里可是热闹，上界中的大人物有许多都聚集在那里，一是说着用从下界掠夺来的灵脉修补了上界，上界的崩溃之象已去。
二则是，守株待兔，他们在等重云来。
劫走了重云一手养大的孩子，重云不可能不来。
桑月就是他们和重云谈判的筹码。
重云和轻舟到时，上界众人已经设下了层层结界，将桑月给困在其中，而和桑月在一起的，还有时曜，时曜在重云现身后，立即用匕首抵住了桑月的脖子。
“白帝，你……”时晖见到一身雪白的重云狠狠吃惊，他已经算对重云比较熟悉的人了，都从未见过重云这般模样。
重云没说话，轻舟开的口：“你们还要不要脸了？做贼的勾当？怎么好意思自诩为仙？”
时晖默了一瞬，才道：“白帝，你别怪我们，事关上界数百人的生死存亡，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得已而为之？”重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们是不得已而为之？”
早在他初生之时便同这些人说过，上界已有崩溃之势，若要保住上界，必须放弃对上界的索取，没有人听。
后来，上界崩溃之势越发明显，他又说过同样的话，可这些人不希望自己的利益受到分毫损害，他们做不到放弃自己子孙后辈的修炼大道，还是一味地索取上界灵气，上界不行了，便想着去掠夺下界。
到现在，已经把下界给祸害得一团糟，还口口声声不得已。
重云生来从未如此动怒。
“也许我当年，便不该对你们心慈手软。”重云闭了闭眼，尽是失望。
长久的岁月没有让这些人有丝毫的悔改之心，反而变本加厉。
“白帝大人，如今木已成舟，难道您真的为了下界那么几个人，眼睁睁看着上界数百万人去死吗？”时曜高声道，“左右下界也废了，您不如回到上界来，回到您诞生的玉雪山，不好吗？”
轻舟闻言，直奔时曜，但时曜在重重结界之下，就算是轻舟也无法一瞬间破开结界，时曜的匕首，已经抵入了桑月的脖颈，溢出鲜血。
“卑鄙！”轻舟骂道。
时曜：“我也只是迫不得已，要是没有这姑娘，我就要死了。”
桑月大喊：“仙人！轻舟大人！不要管我，杀了他！”
时曜手臂套住桑月的脖子：“老实点！”
桑月立马感受到了窒息感，用力拍打时曜的手臂。
“白帝大人，放弃下界吧，您就算是舍不得白帝山，可以将白帝山给带回上界，这姑娘呢也还是可以在上界好好活着。”时曜目光阴翳，“您想必也舍不得她死吧？”
重云握上白帝剑，目光冰冷：“敢伤她，我踏平此地。”
时晖见状，劝道：“白帝大人，我们就非要走到你死我活那一步？退一步，只要您退一步，就够了。”
轻舟：“我呸！那凭什么不是你们退一步？不要脸。”
“仙人，该如何就如何，不必顾及我！”桑月争得一分喘息的机会。
时曜把桑月勒得更紧：“轮不到你多嘴！”|
桑月心一横，张嘴咬在了时曜的手上，时曜下意识一松：“你还咬人？属狗的你？”
“仙人，若有来生，桑月还跟着您！”桑月自己碰上了时曜的匕首。
那不是普通匕首，是法器，以桑月的修为，碰之即死。
“桑月！”重云怒极，提剑杀去。
其他人重云要去杀时曜也动手阻拦，但是被轻舟给挡下。
轻舟火上心头，掀翻了一干人等。
而重云也终于破掉了层层结界，来到时曜面前。
没给时曜挣扎的机会，白帝剑一划而过，连同时曜的神魂一道灭杀。
重云半跪在地，伸手替桑月合上眼：“好孩子，若有来世，我一定早早地接你回去，把你养大。”
时晖：“白帝大人！我们死了不算什么，可是上界还有数百万人啊！”
他试图唤起重云的怜悯之心。
重云起身，周身的灵气结成了细碎的冰花。
“那你们也得死。”
白帝剑挥动，重云引得天色巨变，鹅毛大雪从空中洒落，而后，残存的天道意识，慢慢聚拢。
从未有过慌乱出现在上界众人的心头，天道分明已经沉寂，再不能运转，重云竟然以一己之力唤醒了天道。
哪怕天道再孱弱，那也是天道！
重云仰起头，受了天道赐福，也接了天道之令。
“尔等作恶多端，遵天命，诛。”
众人下意识想要逃离，却发现自己被无形的力量束缚，无法动弹，他们惊恐地望向重云，只见他手持白帝剑，剑身散发着凛冽的寒气，仿佛能够穿透灵魂。
一时之间响起了求饶声，此起彼伏。
重云对他们生不出半分怜悯，他道：“天道有常，善恶有报。”
随着重云的话音落下，无尽霜雪缠住每一个人，以极快的速度将人冻成了一座座冰雕。
天空中乍然出现了一道道雷霆，狠狠地劈向已成冰雕之人。
天罚之下，不复存在，即便生灵轮回往复，也无他们一席之地。
“重云。”轻舟扶住脱力的重云，他低声唤着，“重云。”
轻舟不知该用何种言语去安慰重云，他知道，重云一定不愿见到这样一幕，唯一能做的，便只有站在重云身边。
“轻舟。”重云虽引来了天道，但也极大消耗了自身的灵力。
他的眼睛有点……看不清了，哪怕轻舟近在咫尺。
得花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呢，轻舟应该会在他的身边不停地念叨他，直到他恢复为止。
有点苦恼，要怎么说才能让轻舟放宽心？
说好不会离开的他，他不会食言的。
第 77 章
“重云, 你还好吗？”轻舟担忧不已。
“我无碍。”重云面向轻舟，“我借了天道的力，没影响到我多少。”
轻舟：“那就是说还是有影响。”
重云：“总之事情解决了，我慢慢养着就好。”
“那我们回白帝山。”轻舟拉着重云就要走。
然而还没有来得及迈开脚步, 忽然间风云变动, 黑压压的天从远处滚来, 很快就将头顶的天空笼罩在暗云之下。
轻舟将重云护在怀里，警惕地盯着翻滚的黑云。
重云的眼睛看不清, 他只能用神识感受，而神识放出后，重云看见了上界边缘，已然在点点崩溃, 并且不断蔓延。
上界掠走了下界那么多灵脉，要保上界万年太平不成问题, 又怎么会在此时崩塌？
“轻舟，我们去问问，时晖他们究竟干了什么。”重云一脸怒色, 毫不留情破开了时晖洞府的结界, 走向深处。
那里是时晖一族的所有人聚居之地，他以前曾进去过。
时晖和时曜两兄弟灰飞烟灭, 时家人都躲着不敢出来, 就想赶紧把这两位大爷给送走，没想到他们不仅不走，还找上了门来。
“如今时家，谁做主？”轻舟进门后便大声喊道, “立即出来！”
时晖的继承人，也就是他的亲儿子时许然屁滚尿流地出来迎人：“白、白帝大人。”
时许然的修为远不如他父亲和叔叔, 面对重云哪里能不怕？两条腿都在发抖。
“上界为何会开始崩溃？时晖他们都做了什么？”重云面色发冷。
时许然更怕了，腿软得勉强能站立，还没有从重云唤天道降下天罚的一幕中回过神。
“说，不说我折磨死你！”轻舟见不得时许然这模样，出言威胁道。
时许然“噗通”跪下：“回白帝大人的话，是叔父、叔父他将自己的性命和上界的灵脉绑在了一起，不、不干我的事啊！”
“什么？”重云愕然，“他如何能做到的？”
时许然欲哭无泪：“我不知道啊！只、只是叔父说，若是您、您回到上界，大家都活不了，既然这样，便让上界下界一同、一同陪葬。”
轻舟没忍住骂了声粗口，时曜太能恶心人了。
“所以，不止是上界在崩溃，下界也在崩溃？”重云怒不可遏，他竟不知在时曜眼中，上界下界的万千生灵都算什么？
他的棋子吗？
轻舟强压着弄死时许然的冲动，问他：“有没有办法阻止？”
时许然：“叔父说，上界和下界不会完全毁灭，只是、只是谁能活下来，就看运气了。”
时曜狠毒起来，连自己人都不放过。
重云此时也明白，他是被时曜给算计了一通。
时曜很清楚，绑架了桑月来威胁自己，他活不了，因此他决定以死来逼迫自己不得不救上界，不救上界，下界也要跟着完蛋，自己不会坐视不管。
如果不是自己引来天罚，将时晖等一干人尽数抹杀，而是一一交手，等他察觉天地将覆时，上界那些个大能不会死绝，而自己想要修补天地，只能身死。
白帝身死，以后还有谁能护着下界？下界将还是上界的囊中之物。
真是好算计。
时曜只是没算到，重云有本事唤醒天道，其他的，一步不错。
重云的确不会眼睁睁看着上界下界一起覆灭，可他死后，下界要怎么办？
因失明而涣散的双眼里，闪过一丝决绝。
“轻舟。”重云喊道。
轻舟立马握紧重云的手：“你说。”
重云趁机，将轻舟给定在了原地，连神魂也无法动弹分毫。
“重云？”轻舟感到不妙，“你要做什么？”
重云捧住轻舟的脸，小心翼翼地触碰，似乎想要记住这个温度。
“上界下界遭遇大难，我不能坐视不管。”重云说罢，松开了手，“我是清气化身，我能修补好天地。”
轻舟震动：“不要！你住手，我来替你！”
他开始疯狂挣扎，试图冲突重云的禁锢。
重云：“你到底比我晚许久才诞生，没有办法胜过我的。”
轻舟急得不行：“你答应我的，不会离开我，说话不算话吗？”
重云微微一笑：“只是暂时离开你，你等着我，嗯？”
轻舟不信：“我不听！你给我住手！”
他越是想要冲开禁锢，就越是被束缚得严严实实。
重云走向时许然，时许然瘫软在地，紧闭着眼睛，他不想死。
“上界作恶，不得不罚，从今往后上界中人，修为再不得更进。”重云虚点了点时许然，“就以你时许然，为最高。”
重云说完后，灵力涌动，身体又一次开始分解，只是这一回分解，他不能再变回来了。
想要重新回来，得隔上千万年的岁月。
从一缕清气开始，一点点修炼。
而他分解自身时，还强行抽走了上界中人的修为，压得他们修为境界骤降，再不得高高在上。
“重云！”轻舟嘶吼着，“你停下啊！停下！”
任凭轻舟如何撕心裂肺，重云都没有停，身体被一点点分解的痛苦令他支撑不住。
只是在彻底消散前，他变成了一缕风，吻过轻舟的眉心。
“等我。”他说。
“重云！”在重云消散后，轻舟身上的禁锢也不复存在，他急迫地追去，想要抓住重云，却只抓到了一抹烟雾。
清气拦住了天地的崩溃之势，并且慢慢修复，那一个月，上界和下界都失去了夜晚，唯余白昼。
非日不落，而是重云化作的光点亮了夜空，故而见不得星月痕迹。
轻舟在重云消散后便失了魂，重云说了，等他，可是他要等到何时？
回到白帝山，回到玉雪峰，原本有三个人住着的玉雪峰，只剩下轻舟，孤坐在山峰，风吹也好雨打也罢，都不曾挪动分毫。
玉雪峰的峰顶很高，要是重云回来，他必定能第一眼就看见。
一天、两天……直至白昼骤然变成了黑夜。
重云已经，完完全全融入了天地之间。
就当人们感叹于得救时，山崩地裂之势又再次出现。
重云作为清气，修补了天，但是没有真正修补好地。
传闻天地初分，天道以清气为天，浊气为地。
天塌清气补，地陷，那便得由浊气填。
轻舟义无反顾，学着重云，分解了自身。
分解时很疼，疼得他几乎难以忍受，可是重云却是微笑着离开他的。
“重云，你若回来，一定要去找我。”轻舟喃喃，“你不来找我，我会很难过。”
浊气自玉雪峰逸散开，流入大地。
被轻舟郑重保管的白帝剑失去了所属之人，再不复灵，无人能驱使。
白帝山的掌门做主，将白帝剑封入玉雪峰。
“我们等不到两位大人了，就让白帝剑等吧。”
人们等啊等，一百年过去了，人间恢复生机与繁荣，五百年过去了，白帝山换了新掌门……一千年过去了，除了白帝山，下界有了许多新的门派，人间建立了王朝……
时光悄然流逝，久到白帝已成无几人知晓的传闻，人，依旧未归。
清气再没有要凝聚的意思，而浊气于邪祟之气浓郁的地下破土而出，在一名妇人肚子里，落了根。
浊气残缺不全地降生于世间，不得喜爱，无人珍重，死于非命，苦苦轮回。
终于，让久久没有动静的清气，躁动起来，想要奔向浊气，去拥抱他、保护他。
或许在沉睡的零星意识中，他也还惦记着，在乎的人。
于是有一天，重云回到了世间成为了叶重云，也找回了又一次轮回的浊气，孟轻舟。
第 78 章
“上界修复不过万载, 竟又被你们作弄得一塌糊涂。”叶重云手持白帝剑，气势比先前更涨了许多。
时与秋不甘心地死死盯着叶重云，若是眼神能杀人，他早已经将叶重云给千刀万剐。
“白帝大人说得可真是轻巧。”时与秋讥讽, “上界崩塌是迟早的事情, 和时间有多大关系？”
况且……你万年前既然牺牲了自己修补上界, 那万年后的今天，为何不能再牺牲一次？
时与秋并未将心中所想说出来, 他没那个胆子。
他们家族每一代人都是在长辈的讲述中树立起了对白帝的恐惧，一个能修补天地的人，一个能阻止他们的修为更进一步的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时家先祖亲手所写的手书, 清清楚楚记录着万年前的景象，每一代时家的孩子, 都要将手书翻来覆去地看一遍又一遍。
每一代家族子弟都被寄予厚望，希望能够突破白帝留下的诅咒，将不得再进的修为屏障打破, 可是, 万年过去，没有任何人能做到这一点。
修为不得突破, 上界也再次面临崩溃之势, 他们也是没有法子，只能打下界的主意。
“白帝大人万年前护着下界的蝼蚁，万年后还是不改初心。”时与秋神色悲怨，“您明明生于上界, 为何不与上界站在一起？”
叶重云不为所动：“上界有今时今日，莫非也要怪到下界头上？”
时与秋无所谓地笑了笑：“看来白帝大人, 今日是非要与我争论对错？可惜了，我没有错。”
叶重云并不打算去纠正一个极端之人，况且，时与秋他说了一定要杀。
曾经撼动天地的力量回来，叶重云要再对付一个时与秋，再容易不过。
叶重云轻轻挥剑，磅礴的灵力喷涌而出，天地再次变色。
时与秋面色沉沉，他自从坐上了仙首的位置，就再也没有感受过被人压制的感觉，此时此刻，只因为叶重云挥动了白帝剑，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仿佛是整个天地都沉重地压在他身上。
“不愧是白帝。”时与秋调动全身的灵力去抵抗，然而令他惊恐的是，他连调动自己的灵力都变得费力。
原来时家先祖在面对白帝之时，是这种感觉。
时与秋心中思绪难以明说，他明白，自己绝不可能是叶重云的对手，修为差距太大了，可是他不会就这么认输。
为了上界，他也要奋力一搏。
时与秋咽下一口腥血，怒吼一声，居然短暂地冲破了叶重云的压制，握着手中长.枪袭杀叶重云。
叶重云面色从容，他像是对时与秋能挣开自己的压制有预料一般，又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在意。
时与秋调动了全身的灵力，没能撼动叶重云分毫，叶重云只轻飘飘地抬手一按，时与秋的攻势顷刻间便土崩瓦解。
“白帝！”时与秋目眦欲裂，他堂堂上界仙首，竟然没法在叶重云的手下走过一招。
时与秋脸色惨白一片，体内的灵力是急剧流失。
难道是天要亡他吗？上天就非要亡上界吗？
叶重云对时与秋没有半点怜悯，径直取了时与秋的性命，白帝剑带着纯白的光，没入了时与秋的胸口。
肉.体崩解，神魂俱裂。
叶重云看着时与秋死于自己的剑下，神情漠然，时与秋会落得这么个下场，都是自找的。
上界的领头人已经死了，叶重云不欲造过多杀戒，飞身回了主战场。
“时与秋已死，立即停手，本座可以饶尔等性命。”叶重云清冷的声音传开。
上界众人听到了叶重云的声音，都无比错愕，这才过去了多久，仙首居然败给了一个下界的家伙？
“本座以白帝之名起誓，只要你们退回上界，可以既往不咎。”叶重云又道。
白帝！
这个人是传说中的白帝？
上界众人彻底乱了分寸，慌忙不已。
不仅是时家有关于白帝的记载，但凡是上界中人，几乎都是听着白帝的传闻长大的，而他们无论怎么修炼也无法超越渡劫期，入臻化仙，也是因为白帝。
“你真的是白帝？”有人向叶重云发出疑问。
白帝剑闪现，静静悬浮在叶重云的身边，彰显着叶重云的身份。
“如假包换。”叶重云说。
那人沉默了一瞬，紧接着嘶吼起来：“你是白帝那你为何不帮我们修复上界？你不是拥有那么强大的能力吗？你却要眼睁睁看着上界倾覆？”
上界众人哗然议论，下界也交头接耳，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脑子还没有转过来。
“呸！”孟轻舟冲上前，“你们把上界给弄崩溃了，要别人去修？怎么这么大的脸？说不定上界之所以会崩溃，就是因为你们的脸皮太厚了，给上界恶心到才会崩溃！”
孟轻舟指着那人骂骂咧咧一通输出：“我看上界已经忍耐你们这群鳖孙很久了，着实是受不了你们不要脸，才想着赶紧崩溃弄死你们！”
叶重云张了张嘴，最后选择了把孟轻舟给拖走。
“轻舟。”叶重云很是无奈，“你这张嘴啊。”
孟轻舟：“师尊你别拦我，我非要把他们给骂个狗血淋头！”
不要脸的玩意儿，还想让他师尊牺牲自己去平他们坐下的孽，该骂。
被孟轻舟骂了之后，上界许多人都蔫了些，大抵是被孟轻舟给揭露了心中所思所想，羞愤不堪。
“万年前，我已经修补过天地。”叶重云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气愤地叉腰的孟轻舟身上，“不止是我。”
他和孟轻舟，一起补了天地，从此他沉眠万载，孟轻舟轮回受尽苦楚。
“万年光阴，上界又将崩溃，这是你们自己造成的，任何人都没有义务要为你们作的恶付出代价。”叶重云道。
“我也曾说过，若上界中人好生爱惜，上界还能长长久久，只是无人听进去罢了。”叶重云对上界中人，还是有几分失望。
孟轻舟上前：“师尊，同他们说那么多做什么？他们要是不愿意走，那我们就接着打，不死不休。”
有白帝在，还怎么打？
上界众人面面相觑，神情苦涩，他们原本以为能够攻占下界，从上界搬到平稳的下界，继续过着从前的日子，可谁能想到，白帝没有死，明明已经身归天地间，还能再次降世。
要是白帝能够站在他们这一方，下界唾手可得。
“白帝大人，我们愿意退出下界，回到上界。”终于有人率先开了口，只是颤抖的声音中带着满满的不甘。
叶重云抬起手：“那便请吧。”
上界的大军，在叶重云的注视下撤走，没有人能在白帝的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只能灰溜溜离开，与他们来到下界时的模样截然不同。
等上界所有人都撤回，叶重云掷出白帝剑，将上界与下界的通道彻底毁去。
叶重云以自己的本命法器，划出了再不可逾越的结界，只要白帝剑之能一日还在，下界就一日不会再受袭扰。
良久，白帝山众人才从惊天的消息中回过神来。
绛云竹哆哆嗦嗦问：“师兄，你……你真的是白帝？”
白帝山的那个白帝？；连白帝山的记载中都已经很少提及的白帝？
叶重云颔首：“是。”
绛云竹狠狠吸了一口气：“我何德何能啊，居然能给白帝当师妹？”
齐乐伶震惊得崩了一根琴弦：“我的天……”
莫不渡更是久久不能从震惊中抽回，他原来嫉妒的人是白帝，生怕白帝会抢走属于他的掌门之位？
孟轻舟云里雾里：“师尊？怎么一回事？”
刚问完，孟轻舟的头便剧烈地疼了起来，脑海里有无数陌生的画面闪过，下一刻，孟轻舟就往地面栽去。
叶重云接住了孟轻舟，熟悉的雪香缠住孟轻舟。
第 79 章
叶重云把孟轻舟带回了玉雪峰安置。
他的记忆已经全部回来, 孟轻舟的也快差不多了。
叶重云坐在床榻边，用视线一点点描绘孟轻舟的脸庞，比万年前看着要稚嫩些。
“抱歉，让你久等了。”叶重云的手覆上孟轻舟的脸, “轻舟。”
战争结束, 要忙的事情不少, 只不过莫不渡等人都很有分寸，没有来打扰叶重云, 更不会将叶重云请去白云堂共同议事，即便真的有要紧的事情请教，也都是派一个人到玉雪峰来。
绛云竹就是这个被派来的人。
面对自己的师兄，绛云竹自然是有什么事就说什么事, 然而师兄一朝变成了祖师爷，绛云竹进门时都同手同脚。
“师兄, 你、你有空吗？”绛云竹几百年第一次在叶重云的面前拘谨。
叶重云：“我还是你的师兄，以前是什么样的，往后也是什么样。”
听叶重云这么说, 绛云竹倒是放松了一点, 只是也没有太多，身体都绷得僵硬。
“是这样的, 大家都想弄清楚上界到底怎么一回事儿。”绛云竹自己也好奇, “上界要崩溃了，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叶重云闻言，轻叹了一声，他给绛云竹倒了一杯茶：“说来话长。”
他得从头说起了。
天地之初, 上界是第一个成形的世界，很受天道宠爱, 天道赐予了上界众多的灵脉，灵气十分充裕，上界中人人都可以修行，再不济也能修炼到金丹，就连上界中的草木动物，都很容易成精，拥有灵智。
只是天道非上界一家之天道，天道博爱众生，当其他的世界成形之后，天道便会在其他的世界倾注心血，只不过上界依旧是独特的，也因上界比其他世界层次更高，才被称为上界，其他的世界都称为下界。
只是不管哪个世界，都有天道宠儿，下界中的天道宠儿修行得道之后，便会飞升至上界，这便是通俗意义上的成仙。
上界最初对于能够飞升到上界的人，都是抱着欣赏的态度，会帮助他们在上界定居，也不会排外。
只是当飞升的人越来越多，上界的人越来越多，上界的灵脉，便逐渐供养不起那么多人修炼了，若要上界能够长久，那必然得放弃一部分资源。
谁放弃？放弃多少？
这是无论如何也调节不好的问题。
没有人愿意主动做出牺牲，于是就有人提出了占据下界的灵脉为己用，这条提议遭到了飞升的那些人一致反对。
各方僵持不下，只能干耗着，耗着耗着，连天道都不再宠爱他们，陷入长久的沉眠。
天道已经为了他宠爱过的生灵收拾过很多烂摊子，即便是天道，也无法一直这般。
天道沉寂，局势尴尬，就在此时，上界玉雪峰，有真正的仙降世，连天道都为他现身，又是赐予名号，又是赐予名字。
白帝，重云。
一个取代了天道对上界宠爱的人。
重云降生后，与上界中人来往不多，最初那会都是上玉雪山去拜访他的人，可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想要将重云收为己用，直到被重云给揍老实了，才真正安分下来。
时间一天天流逝，沉寂的天道居然又创造出了一个新生的世界，这个消息令众人欢呼雀跃。
一个全新的世界，拥有令人眼馋的灵脉，而又无人能修炼，用这个世界的灵脉来填补上界，再合适不过。
重云阻止了他们。
“天道生出新世界，纵然这个世界还没有修行者，也不是成为牺牲品的理由。”叶重云说，“况且若不是上界众人毫无顾忌掠夺，上界也不会轻易崩溃。”
到底是天道宠爱过的世界啊。
只是上界的贪欲太甚，不是三言两语就能令之回心转意的，面对上界越发过分的举动，重云也很心寒。
直到上界趁他和轻舟沉睡闭关，抢走了下界的灵脉，害得下界大乱。
“我曾杀过一批人，也惩罚过他们，只是那时上界与下界被彻底连在一起，上界崩塌下界也要跟着毁于一旦，我便以身修补。”叶重云道。
绛云竹眼睛都红了：“他们做错了事情，为什么要你去承担后果？”
叶重云轻笑：“谈不上承担不承担的。”
只是……上界吃过一次教训之后，不但没有珍惜，还变本加厉，他就算是再拿自己去修补一次，也无济于事。
“我身归天地的一万年里，上界又出现了崩溃之势，为了保住上界，便有了针对下界的许多行动。”叶重云道。
其中最厉害的，便是利用只有孟轻舟一人能吸收的浊气，强行创造出了一个邪神，把邪神弄到了下界，造成了很长一段时间下界生灵涂炭。
为了占据下界，上界琢磨出了太多阴暗手段，叶重云都已经跟不上那些人的思路了。
好在，他回来了，他的修为虽不比万年前，但也远胜于上界中人。
“我以白帝剑切割两界，从今往后，上界是否会毁灭，我都不会再管。”叶重云说道。
绛云竹抹了抹眼睛：“本来就不该管他们！一堆白眼狼，师兄救过他们一次，他们就想师兄再为了救他们连自己性命都不顾，这种人天打雷劈也是活该！”
重云无奈：“你怎么和轻舟似的？”
绛云竹：“他们该骂。”
昨日之日不可留。
“都过去了。”风吹庭中海棠花，花影交叠，叶重云伸手接住了一朵飘落的海棠花，“今后，我会好好的。”
守着玉雪峰，守着白帝山，守着下界的苍生。
第 80 章
绛云竹是红着眼睛从玉雪峰离开的, 任谁听了叶重云的经历，都要为叶重云道一句不值得，为了一群没有良心的人舍弃自己，真是亏得过分。
叶重云自己倒是没什么想法, 左右也都过去了, 唯一令他紧张的, 就是孟轻舟也走上了自己的道路，以身修补天地。
险些他就失去了孟轻舟。
和自己不同, 孟轻舟是浊气吸收了人们的贪嗔痴念等所化，没有天道眷顾，很可能一万年前赴死，便再也不得生还的机会。
若是孟轻舟真的死于一万年前, 而他重回人间，他不敢想象自己会如何, 是不是会疯魔也不一定。
孟轻舟是他带回身边亲自养好的爱人，于这个世界之外，独独占了他心里一份的人啊。
好在, 一切都结束了。
叶重云立于庭院海棠树下, 任凭风吹散长发。
他等着孟轻舟醒来。
孟轻舟这一睡便睡了很久，叶重云也没有闲着, 他再跑了一趟魔界。
上界大军被他逼回后魔界也在整顿, 战斗所过之处一片废墟。
魔界本就不算繁荣，经此一遭，看起来破败了不少。
叶重云去魔界时悄悄的，没有惊动任何人, 去了魔神殿。
当初孟轻舟在魔神殿中吸收了足够的浊气，才能一举冲破渡劫期, 叶重云想着回魔神殿再找一找，要是能再找到些浊气带回去，孟轻舟吸收了之后也好早日醒过来。
大战之时上界也派了人前来魔神殿，还试图唤醒具有魔神血脉的人，再造出一个魔神来，也好给上界增加些助力。
只是能弄出魔神已经是偶然之举，在轮回之中孟轻舟化作魔神更是意外，可那次意外，已经被叶重云扭转了时间，重来一回。
重来一回，他会亲自守护孟轻舟，断然不会再令孟轻舟受尽轮回苦楚。
魔神殿被上界中人掘地三尺，乱糟糟的一团，一片狼藉。
叶重云没管，直奔之前发现了浊气的密室，那间补上了孟轻舟修为的密室。
走到密室，已经再没有丝毫浊气的影子了，或许被孟轻舟给吸收了个一干二净。
叶重云眉头微蹙，心中不禁有些失望，没有浊气，孟轻舟不知何时才会苏醒，孟轻舟在沉睡中被噩梦缠住，他总是能听到孟轻舟呼唤自己的名字，那般急迫。
既然魔神殿里没有浊气可供他取，那他便去别的地方再找，下界这么大的地方呢，他还不信连点多的浊气都找不出来。
自然，离开孟轻舟叶重云也是不放心的，他分了一道分.身出来，由分身去天南地北找浊气，他本体还是回到了白帝山，战事初平，他也不可能就此当甩手掌柜，万一有急事寻他，他还得出面才是。
回到玉雪峰，叶重云先回房间去看了孟轻舟。
孟轻舟躺在床榻上，双眼紧闭，暂时还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小白从后山溜到了院子里，被叶重云唤进了房间，小白在床榻前踱步了几圈，最后趴在了一旁，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尾巴。
快点起来呀，和我一起去后山玩，后山可好玩了。
叶重云伸手揉了揉小白的脑袋：“他很快就会醒的，等他醒了，还有若衣出关了，让他们都陪你去后山玩。”
小白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了蹭叶重云的手心，应和着叶重云说的话。
就这么过了两三日，分.身那边暂且没有找到浊气的消息，不过孟轻舟的梦呓减少了很多，也不再时刻紧皱着眉，连脸色都红润了不少。
叶重云瞧着心中也很是欣慰，只要再等等，孟轻舟就会醒了。
在等待孟轻舟苏醒期间，莫不渡亲自来了一趟玉雪峰。
上界撤兵之后莫不渡作为白帝山的掌门，忙得不可开交，看着都不太有精神。
“师兄，我得到了一些关于上界的消息。”莫不渡并非有意来玉雪峰打扰叶重云，只是他觉得，上界的消息还是应该说与叶重云知晓。
叶重云神色淡然，仿佛对上界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说来听听。”
莫不渡叹了一声：“上界……自行打起来了，以时与秋为首的一些大能，突发偷袭，据说是已经杀了许多人，拿人命来填上界的窟窿。”
前不久还和人家是盟友，共同侵犯下界，结果下界打不下来就火速翻脸，这变脸速度之快，也是令人咂舌，不管怎么说，上界也曾被诸多下界奉为仙界，心神向往，以能够飞升去上界为荣，如今上界的行径，真是连最后的脸面都保不住了。
叶重云听完，只是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可是上界已然被他们摧残得四分五裂，一个摇摇欲坠的上界，杀再多的人，也是无法修复的。
“也许他们也是想着死马当活马医。”莫不渡摇了摇头。
叶重云：“即便是在上界杀得血流成河，上界也只会走向陌路，造下如此多的杀孽，终究会激怒天道。”
莫不渡默了一瞬，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心，问：“师兄，天道不是已经沉眠了？还会……”
叶重云：“天道再力竭，那也是天道。”
要是天道一丝半点都不剩了，别说是上界，下界也会完蛋。
莫不渡心中骇然，是啊，天道始终是天道。
上界那些人做了什么，是瞒不过天道的。
莫不渡禀明了上界之事，又和叶重云说了些别的，左右都是一些叫叶重云可以安心呆在玉雪峰的话，才告辞离去。
在莫不渡离开之后，叶重云又去了一趟梨若衣闭关的地方。
如今他境界恢复，也就想起了梨若衣是谁。
桑月这个丫头，前世今生都有一股倔脾气的劲儿，只是前世作为桑月时，要更加稳重，是人人称颂的医仙，医术造诣极高，这一世成了梨若衣，对医术没有半点兴趣了，只想打架。
是前世无力挣脱，所以想要变得更厉害吗？
保护自己，也保护他人。
小白没有人陪他玩，干脆一直跟在叶重云的后边，叶重云去哪里它就去哪里，闻到了什么灵草灵果熟了，就如同一道雪白的闪电窜出去，囫囵吃上一顿，再跑回叶重云的身边。
叶重云取了些上好的灵草用来制药，每天都会给孟轻舟喂一点儿，帮助孟轻舟在睡梦中能过得舒坦些。
如此过了一个月，叶重云的分.身回到了白帝山，还带回来了足量的浊气。
叶重云将浊气灌入了孟轻舟的体内，孟轻舟的境界飞快地涨，越过了渡劫期，回到了前世的修为。
孟轻舟的身体被浊气补足，在叶重云的注视下，缓缓睁眼。
这是清晨，阳光透过窗棂，携海棠花的影子一道落进了屋里。
“醒了就起来，不要赖床。”叶重云轻笑了一声。
孟轻舟一时还有些愣怔，他撑着床榻坐了起来，望着叶重云，目光复杂：“师尊？”
叶重云：“嗯。”
孟轻舟伸出手，试图触碰又不敢落下：“重云。”
叶重云主动握住了孟轻舟的手：“我在。”
孟轻舟在此刻泪崩，他紧紧握住叶重云的手，害怕他一松手，就会再和叶重云分开。
“一别万年，我很想你。”孟轻舟的泪顺着脸颊滚落，“我不想再等你了，你答应我，不要再离开我了。”
叶重云拥住孟轻舟，感受着孟轻舟的颤抖，心中很是愧疚。
他让孟轻舟，等得实在是太久了。
万年光阴，数次轮回，步步不得见，相思无处寄。
“都结束了，以后再也没有什么，会让我离开你。”叶重云道。
孟轻舟：“你发誓！”
叶重云：“好，我叶重云在此发誓，天道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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