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71、

    到处都是一派银装素裹的画面, 树木花草裹着冬装,看起来可爱极了。

    等到用完午饭,山庄内外都挤满了人。

    跟晨间冷清的情况相比,此刻呈现在众人眼中的画面仿佛另一个世界, 十足热闹。

    有很多人在打雪仗、堆雪人。孩子们手里也多了挖雪的工具和小水桶, 还有专门用来夹雪塑造各种造型的小夹子。

    还有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寻来滑雪板, 寻了一处带坡的位置玩的不亦乐乎。

    笑声,欢呼声不绝于耳, 池景,陆渊,俞朗还有白兰四人,出来的时候经过长长的雪鸭子和小爱心方阵——都是孩子们用夹雪的道具夹出来的, 他们走了很久,才终于在山庄外面找到一处稍显不那么拥挤的地方。

    白兰帽子围巾口罩, 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她左看右看,挑了一处风水宝地开始堆雪人。刚堆出身子和脑袋, 就被俞朗碰倒了。

    气的白兰追着他打, 俞朗觉得自己很冤:“亲爱的你听我说,我是真心想帮忙的, 哎呦, 别打——”

    空气中带着新雪独有的清冷味道,顺着呼吸涌入肺腑,很舒服。

    池景看着白兰跟俞朗闹,笑的很开心, 他没想到俞朗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想来跟喜欢的人在一起, 总是会变得充满孩子气。

    陆渊站在雪地中,神情淡淡的,并不像其他人那般惊喜欢乐,也没有要触碰雪的意思。

    池景陪着陆渊,视线落在不远处小朋友堆出来的憨态可掬的小雪人上,神情有些惊喜又有些蠢蠢欲动。

    他看的认真,忽觉一双大手抚上他的发,池景扭头,就见陆渊拂去他发上沾染的雪沫,“你去玩吧,不用在这里陪我干站着。”

    陆渊知道池景跟自己不同,池景显然是喜欢雪的。

    池景道:“没事,我都多大人了,还玩什么。”

    陆渊很自然的接过池景脖子上挂着的相机,声音很轻:“去吧,我在那边长椅上等你。”

    他并不是那种自己不喜欢什么东西,就控制着不让身边人喜欢的性格,他尊重爱人的喜好,不希望爱人因为自己就压抑本性受委屈。

    说话间,白兰一个雪球飞了过来,正好砸在池景白色的羽绒服上。

    “陆总,小景,你们在那里做什么?来玩呀。”白兰摘了口罩,化着淡妆的漂亮脸庞暴露在冷风中。她的鼻尖和脸颊都是红的,不知是被风吹得还是兴奋的缘故。

    “去吧。”陆渊轻轻推了池景一把,眼神中带着平和的笑意和鼓励。

    池景走了两步,又回头看陆渊,他指了指白兰,俞朗所在的方向:“那我过去了,一会儿过来找你。”

    落雪只有冬日才有,还是如此浩大的一场。龙泽市很多年不曾有过这么大的雪了,前不久的初雪也很浩大,只是那时池景忙着照顾生病的陆渊,并没有心情去关注那些。

    眼下的氛围十分合适,大人,孩子闹成一团。受气氛感染,池景不仅手痒,心也痒。

    他很快加入白兰,跟她一起堆雪人,很快又被旁边投来的雪球打扰,加入到打雪仗的队伍。

    不远处的陆渊不怎么熟练的举起相机,调整了几个角度追着池景去拍。

    俞朗注意到了,冲镜头比了个耶。他的帽子和衣服上全都是雪沫,看起来透着一股傻气。

    陆渊面露嫌弃,还是给他拍了两张。

    很快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打雪仗的大军之中,战况持续升级。

    混乱中,白兰仍专心堆自己的雪人,忽然一连串的雪球飞来,把她堆出的雪人的脑袋打落在地。

    许久的努力如此轻易被毁,白兰抓狂起来,她冲着对面的“敌军”不知喊了句什么,然后抓起雪人四分五裂的“脑袋”,加入战斗之中。

    雪球飞来飞去,雪沫漫天飘洒,像是又下了一场飞扬的小雪。

    陆渊仍专注的看着镜头中的池景,他忽然发现,雪天也不总是那么让人讨厌,至少能让他喜欢的人如此开怀。

    又拍了几张,陆渊收了相机准备去旁边的长椅上坐着,回头就见那个位置坐了一个人。

    是容宥,他也不知到了多久,此刻很随意的坐在长椅一角,手中抓着一杯热饮,正朝这边看着,眼神有些空,面无表情。

    陆渊收了相机,朝那边走去。

    接近的脚步声唤回了容宥的注意力,他一抬头见是陆渊,握着热可可的手不由紧了紧,纸杯险些被抓的变形。

    陆渊在长椅的另一侧坐了下来,容宥原本松弛的脊背顿时紧绷起来,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

    两人的外形都十分优秀,一个气质偏冷,不笑的时候面容显出几分凌厉,另一个则是俊俏温柔,仿佛春日的太阳,抚慰人心。

    路过的人频频回头看来,眼神中满是欣赏和惊艳。雪景,帅哥,当真是赏心悦目,谁能不爱呢。

    没人上前打扰他们,因为两人的氛围看起来,好像有些怪。

    又忍了差不多三十秒,见陆渊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容宥终于主动道:“没想到会突然下雪,康老跟夫人在房间里没有出来。”

    陆渊看过来,不知有没有注意到容宥故作镇定的脸色,轻扯了一下唇角道:“明智的决定,老人家年纪大了,出来摔着或是碰着,康秀可不会放过你。”

    这话可不像是商场上的虚假客套,倒更像是朋友间的闲聊,不带恶意,还有一丝玩笑的成分。

    容宥眼底闪过一抹惊喜,很快隐没。

    打雪仗的人实在太多,他们所待的位置也很快被攻占,一个又一个雪球砸过来,落在脚边,本来尚算平整的雪地上堆满了雪球。

    还有一个雪球朝容宥面部飞来,他可能没什么经验,伸手去挡,雪球撞在掌心碎裂成无数块,有一部分落入他的眼底,让他忍不住闭起眼睛。

    揉眼睛的时候,容宥感觉到长椅一端的人站了起来,似是要走。

    他心下不舍,也顾不得眼睛是否难受,匆忙抬眼,恰好撞上陆渊自下而上投来的目光。

    陆渊本身的气场本就强大,像现在这样起身俯视的时候,压迫感更强。

    陆渊看过来的眼神中有探究的味道,容宥抿了下唇,正想垂下目光,就听陆渊道:“容先生,去那边走走吗?”

    容宥发誓,他活了二十五年,还是第一次这么紧张,他一时不太敢开口,害怕心脏会从口中跳出来。

    他一手撑着椅子借力起身,跟在陆渊身后,看着陆渊的背影道:“陆先生叫我名字就好。”

    陆渊回头看他一眼,这一眼让容宥有些尴尬,他还叫着“陆先生”的称呼,却让别人叫他名字。

    他心中是想要更亲近一些的,但数次见面,跟陆渊说过的话加起来也没几句。

    太冒失了,容宥心想。

    他把将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两人沿着度假中心外的小道上行走,这边游客少了许多,相对安静些。

    容宥盯着陆渊的背景,心中并不平静,他不知道陆渊会跟自己聊什么,心里期待又畏惧。

    终于,陆渊停了下来。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处陡坡,被一层厚厚的冰雪覆盖,在阳光下散发着细碎的光。这里视野开阔,远处巍峨群山上的草木被冰雪覆盖,琼枝玉树,仿佛仙境。

    陆渊举起相机拍了几张。

    容宥寻找着话题:“陆先生很喜欢雪?”

    “不喜欢。”陆渊嗓音淡淡地,被带着雪沫的风卷走,落入容宥耳中。容宥眼底显出一抹不解,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拍?

    似乎是看出容宥的疑惑,陆渊道:“我爱人喜欢。”

    “原来是这样。”容宥笑起来,那笑容虽然淡淡的,却并不虚假,他道:“陆先生看起来很幸福。”

    陆渊嗯了声,问他:“容总喜欢雪吗?”

    容宥移开目光,看向远处,似乎是怕泄露太多情绪。他望着远处足够久,才低声回答:“我不喜欢,雪天太冷了,刮在脸上、身上,太痛了。”

    第 72 章

    72、

    陆渊的视线从容宥脸上扫过, 很快又将注意力转回到面前的雪景上,他像是随口一问,并不在意答案。

    陆渊又拍了两张照片,正准备换个地方, 恰好有几名顽皮的孩子朝这边跑来。这几个孩子年纪都不大, 约莫八/九岁, 正是最顽皮的年纪。

    他们相互追逐着,前面一个穿着黑色亮面羽绒服的小男孩跑的飞快, 像风一样。

    容宥忍不住出声提醒:“跑慢点,这边危险,小心摔下去。”然而还是迟了。

    跑在最前面的小男孩回头见同伴被自己远远甩在身后,不由十分得意, 停下做鬼脸的时候,脚下一滑, 整个人朝下方栽去。

    万幸这边是陡坡而非悬崖峭壁,但摔下去仍十分危险。

    变故来的如此之快,谁都没有准备。小男孩的同伴齐齐停下脚步, 脸都吓白了, 惊呼声响彻四野。

    陆渊反应极快,将相机往容宥怀中一塞, 上前紧紧抓住了小男孩的手臂。

    奈何坡道陡峭, 雪地湿滑无比,再加上孩子下坠的力量非常大,连带着将他一并扯了下去。

    陆渊眉头紧拧,紧绷的侧脸显出一丝肃杀, 他很快调整方案,手臂收紧将男孩拉至身前, 一手护住孩子的头,一手楼主孩子的腰,尽可能减少滚动间对孩子造成的伤害。

    “陆先生!”容宥大惊,他将相机递给赶过来的几个小孩手里,不管不顾地朝下方追去。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一步迈出后,容宥才发现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这路太滑太陡了,根本站不住人。此时再想撤退已经来不及了,容宥脚下不稳,整个人朝下方滚去。

    上面的几个孩子都吓坏了。稍微冷静片刻,一名梳着马尾辫的女孩儿道:“我们去通知其他人来救人。”

    这个提议得到了伙伴的一致认可,他们留下两个人,其余人奔回去找人帮忙。

    **

    池景在雪地里酣畅淋漓地玩了一场,他觉得过了玩雪的瘾,就去找陆渊,但长椅上并没有陆渊的身影。

    打电话也无人接听,他心下正疑惑,远远地,就见几个孩子急切地跑了过来,其中一个孩子手里抓着一部相机,看起来很眼熟。池景心底涌起不祥的预感,快步朝那边走去。

    几个小孩一头扎进人堆,大声叫着救命。

    沉迷打雪仗的游客被吸引了注意力,很快围过来,听了前因后果后,又跟在小孩身后快速往学坡那边走,还有人提前叫了救护车。

    **

    站在上方的时候,只能看到洁白的雪花,真的滚落下来,才知道白雪覆盖之下还有乱石,咯在身上,极锐极痛。

    容宥运气不太好,双腿直接撞到一块凸起的石块上,又滚出一段距离才停下。

    眼前天旋地转,他摸了摸自己的腿,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哼。等到视野变的清明,他也顾不上自己是否受伤,转身去寻找陆渊的身影。

    陆渊跟那个孩子距离他不远,被一棵树拦着才得以停下。

    从容宥的角度看过去,陆渊侧卧在雪地里一动不动,他的心悬了起来,害怕陆渊伤到了致命部位。

    他想起身,然而腿太痛了根本站不起来,他只好用手臂的力量朝陆渊爬去。

    此刻的容宥满身满脸的雪,也顾不上去擦,他的眼睛只看着陆渊,脸上的表情充满慌乱和恐惧,无助绝望的像一个孩子。

    从上面摔落下来,容宥浑身酸痛,行动间牵扯到拉伤的肌肉痛不欲生。他爬的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是一点一点在挪。这样的场景在旁边看来,显出几分悲壮。

    池景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容宥终于来到陆渊身边,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又不敢触碰,像是在畏惧什么。他这幅模样面对只见过几面的人,实在奇怪。

    然而池景现在顾不上容宥,他第一个从上面下来,降低身体重心,一路滑行,又小跑几步来到陆渊身边。

    “陆先生。”容宥小声呼唤着陆渊,声音都在抖,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冷。

    池景脸色也隐隐发白,情绪尚算镇定,他小心碰了碰陆渊的手臂,轻声叫他的名字。

    那个小男孩躺在陆渊怀中,不知是不是吓傻了,双手紧紧拉着陆渊的衣服,一声不吭。

    听到池景的声音,他微微抬头看来,很快又把自己缩了回去。看他行动自如,面上也无痛苦之色,应该是被陆渊很好的护着,没有受伤。

    池景又叫了陆渊几声,忍不住去摸他的脸。

    “陆渊,醒一醒啊,别吓我。”他颤声说。

    陆渊双眸缓缓睁开,他握住池景放在脸颊上的冰冷手指,哑声道:“我没事,别怕。”

    他欲起身,池景忙按住他:“别动,不要动。”

    这一路滚下来,又是遍地乱石,很难说有没有伤到哪里,池景不敢贸然动他,只等救护车过来。

    陆渊很听话,没有动,他伸手抚去池景眼睫上的雪沫,神情中有一丝抱歉:“不是故意要吓你,是滚了太多圈,有些晕。”

    池景抹了下眼,点点头,又小心拨去陆渊脸上、身上沾染的雪。

    陆渊去拉他的手,轻轻摇晃着:“小景,看看我。”

    池景抬眼,陆渊看到他通红的眼眶,只觉心疼极了:“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池景摇摇头,就着牵手的姿势,把佛珠又拨到了陆渊腕上,他说:“我们在老师那里拜过佛,不会有事的。”

    陆渊看出池景是真的吓到了,很轻的嗯了声。他转开目光,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容宥。一看之下,不由微微一怔。

    池景也看了过去,看清容宥此刻的模样后,也很惊讶:“容先生,你,怎么了?”

    容宥有些疑惑,在池景,两人的注视下摸了一下脸颊,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他匆忙低头擦去脸上的泪水,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会不会暴露,只觉得陆渊没事真是太好了。

    池景注意到容宥趴在雪地里,又想到他刚刚是爬行前进,便问:“容先生,你的腿?”

    “我刚刚滚下来的时候,腿撞到那边的石头上了。”

    池景顺着容宥示意的方向看去,积雪下面果然有一块凸起的大石头。那个位置距离上方有段距离,一路滚下来冲击力不可谓不大。

    池景走过去,轻轻碰了碰容宥的腿,直到触到右腿小腿的位置,容宥才闷哼一声。

    “疼?”

    容宥明明疼的脸色发白,额上都是细密的冷汗,还是强撑着道:“还好,不是很疼。”

    池景眉头微皱,也不好妄下判断,好在救护车很快到了,池景作为家属,一同上了车。

    第 73 章

    73、夜晚

    冬日的天黑的早, 才过了六点钟,天色已经暗下来,到处都是一片灯火通明的景象。

    医院VIP病房内,池景送走赶来道谢的孩子的家长, 重新回到病床边, 给陆渊倒了杯热茶。

    俞朗跟白兰很快从外面回来, 手中提着在外面打包的晚饭。

    俞朗一边拆视频包装盒,一边道:“老陆你运气也是不错, 这么一路滚下去,只是擦伤。”

    陆渊拨弄了一下腕上的佛珠,很快摘下来,给池景戴上, 听见俞朗又说:“就是小容总运气不太好,右腿小腿骨裂, 可能要养一段时间了。”

    提到容宥,陆渊才将注意力从池景腕上移开,抬眼道:“他在哪个病房?”

    “就在隔壁。”池景帮着俞朗把饭菜摆在桌上, “待会儿吃完饭, 我过去看看。”

    他已经从那孩子口中得知,容宥是为了救陆渊, 才摔下去的。

    “我跟你一起去。”陆渊说。

    陆渊的伤多是擦伤, 并未伤及筋骨,但衣服一脱,看起来触目惊心。

    这种程度的伤,在医生眼里不算什么, 更不要说所有的检查都做了一遍,确实没有伤及筋骨。

    池景第一次发现自己如此双标, 若是其他人,他大概会觉得这伤不算什么,要不了一段时间就消了,可这些伤在陆渊身上,他就觉得疼的厉害。再加上雪天路滑,也不想让陆渊来回折腾,他们就在医院住了一晚。

    深夜,白兰跟俞朗已经回了度假中心。病房内只留了一盏小夜灯,池景睡在旁边的陪护病床上。

    房间里很安静,池景的呼吸声清浅的几不可闻,陆渊睁着眼睛没有睡意。几个小时前,用完晚饭后,他跟池景去隔壁看了容宥。

    容宥的右小腿被石膏固定住,他的脸色发白,但精神看起来还不错。

    对陆渊,池景出现在他病房中这件事,容宥感到惊喜。他撑着手臂想坐起身,被秘书阻止了。

    容宥只好退而求其次的让秘书微微调高了靠背,他用目光扫过陆渊全身,关切不言而喻。

    得知陆渊只是轻微擦伤后,容宥长长出了一口气。他闭口不谈自己的伤,只笑着说:“陆先生没事就好,我担心了好久。”

    陆渊脑海中浮现起容宥的笑脸,那笑容是发自真心的。他在为自己的平安感到放松。

    这实在让陆渊很介意。

    真要说起来,容宥跟陆渊并没有说过几句话,池景之前帮过他,后来又在马场相遇,算起来容宥跟池景可能要更亲近一点。

    可是这一次的相遇,容宥明显对他更上心,好像他们关系很好一样。

    陆渊自认他不是一个好接近的人,这容宥今日的表现,实在古怪。

    陪护病床上的池景翻了个身,醒了,借着微弱的光亮,发现陆渊还没睡,不由起身问道:“怎么了?身上疼吗?”

    “不疼。”陆渊看向池景,冲他伸出手:“过来跟我一起睡吧。”

    可能是夜色太浓稠的缘故,也可能是在池景心里陆渊现在是病人,他觉得陆渊的嗓音很软,像是在撒娇。

    这让他拒绝不了。

    池景下了地,他怕挤到陆渊,小心翼翼地在病床一侧躺下,陆渊凑过来搂住他,像是吸猫一样,在他颈项嗅了嗅。

    池景怕痒躲了一下,摸着陆渊的后背问:“在想什么?这么晚还不睡?”

    “我在想……”陆渊像是发自内心的疑惑,“小景你说,世上真的会有无缘无故对一个人好的人吗?对一个人好的人吗?”

    池景仍是困倦的,他在陆渊怀抱中闭着眼睛想了想,用刚睡醒的微哑嗓音说:“有吧。”

    “有?”

    “我们还没在一起时,你就对我很好。”更准确的说法是,从第一次见面,陆渊就对他很好。

    陆渊闷闷地笑,等笑完了,才说:“我是因为对你一见钟情,才会对你好。”

    现在回想起初见时的怦然心动,还有后续为了把人留在身边用的各种堪称幼稚的小手段,陆渊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池景也笑起来,他睁开眼睛,在微暗的光线下看着陆渊,重新回答他刚刚的问题:“那就是没有。”

    顿了下,他又问:“你是在想容先生的事吗?他今天确实有点反常。”

    池景从那被救的孩子口中得知,陆渊滚下去后,容宥没有丝毫迟疑就追了下去。

    可以说是完全下意识的举动。

    容宥很关心陆渊。

    可是为什么

    他们之间的交情不深,甚至单独相处的时间也只有今天。池景苦思良久,只想到一个答案:“你说,容先生是不是暗恋你?”

    陆渊的下巴蹭着池景柔软的发丝,触感很舒服,他心里也很愉悦:“小景,你在吃醋吗?”

    池景翻了个身,趴下看他,神情很严肃:“我很认真的在为你的问题思考答案。”他觉得这件事不弄清楚,陆渊是不会安稳睡觉的。

    陆渊眸底的笑意更浓了,他觉得他的小池医生真好玩,说是为他答疑解惑,可刚刚的猜测说出口,他自己显然都是不信容宥暗恋他的。

    对着佯装发怒的恋人,陆渊很明智的认错:“我错了,咱们小景从不会吃醋,是最大方的。”

    “那你就错了。”池景说,“我小气着呢。”

    池父池母对感情专一,一生一世一双人,池景自然也会受到影响,对另一半的要求很高。

    谈起容宥的事,池景之所以如此淡定,是因为他觉得容宥看着陆渊的眼神,不像是在看自己喜欢的人。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呢

    是发着光的,充满欣喜,可当陆渊回望过去的时候,又很匆忙的移开不敢与之对视。

    很矛盾。

    池景想的头都疼了,他才说要为陆渊解惑,转头又丢了个问题过去:“除了暗恋,还有其他解释吗?”

    陆渊沉默许久道:“我也不知道。”

    他心里也知道容宥对他并非是爱情,因为容宥对他跟池景关系的态度是喜悦祝福的。

    陆渊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魅力,让才回国不久的人对他如此在意,甚至不顾自身的安危。

    他想到初次在康老的金婚宴上见到容宥的心情,那隐约的熟悉感让他心悸,只是那时他跟所有人一样,觉得容宥是二十五年来第一次回国,又是容氏的接班人,身份清清楚楚,就未曾往深处去探索。

    现在或许可以顺着这条线查下去。

    怀中池景的呼吸变的平稳,他终于撑不住倦意,睡了过去。

    陆渊也不再过多纠结这件事,他拿过桌子上的手机发了一条消息,而后给了池景一个晚安吻,也闭上了眼睛。

    第 74 章

    74、

    因为这场意外, 池景,陆渊的这趟温泉之行不得不提前结束。第二天,他们办理了出院手续,容宥跟他们一起离开。

    为了不让康家二老担心, 容宥没把受伤的事告诉他们, 而是撒了个小慌, 说公司有紧急事务需要他飞回去处理。

    他选择让吴秘书留下陪着二老多玩几天,自己回市里去。

    吴秘书很担心自己不在容宥身边, 容宥没人照顾,会饿死,或是生活上出什么意外,等他回去, 只能收尸。

    奈何老板十分任性,他拿人钱财, 也只能听命。

    跟忧心忡忡的吴秘书相比,容宥的心情是飞扬的。

    在陆渊和池景的劝说下,白兰和俞朗没有退房, 他们准备按计划在这里多待两天。

    陆家司机在早上十点到了医院, 吴秘书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回头就见容宥无需旁人搀扶, 一手拄着拐杖, 单脚跳着爬上了车。

    吴秘书从他那并不算敏捷的行动中,看出了几分急切。他揉了揉眉心,最终只是和池景打了招呼,就返回度假山庄去了。

    康家二老还在那里, 他离开太久,两位老人会起疑的。

    车内, 陆渊占据了副驾驶位,池景则跟容宥待在后座。

    回程的路跟来时心境完全不同,没那么欢欣雀跃,却也还算不错。虽说这一趟出了意外,但温泉泡了,雪仗打了,拍了很多照片,还出手救了一个小孩。

    这趟出游日后回忆起来,还是十分有意义的。

    车上两个病号,身体上不适,精神也不会太好,上车不到一个小时,容宥就睡着了。

    容宥应该很少暴露在阳光下,他的肤色白皙,所以眼底的青黑看起来很明显,显然他昨晚没有休息好。

    池景想,大概是伤口疼。

    陆渊虽没睡,但也没说话,车内很安静,池景索性也闭目养神起来。

    容宥一觉醒来车子已经进了市区,司机透过后视镜发现了,问了一声地址。

    容宥刚刚睡醒,神色还有些迷糊,下意识报了自己的住址,很快又闭上眼睛,像是下一秒又会重新进入梦乡。

    池景是这样想的,哪只下一刻,容宥猛地坐直身体,倒是把他吓了一跳。

    “怎么了,容先生?”他出声询问。

    容宥看看陆渊,又转向池景,表情看起来很懊恼,“我忘了,我现在住的地方距康姐姐家不远,我不能回去。”

    虽说康秀工作繁忙,可也不是一直不回家,且她记得父母的叮嘱,隔段时间就去看望容宥,给他送点东西。

    康秀如果知道他骨裂的事,那肯定也瞒不住康家二老,他今天撒谎回国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容宥一头乌黑的发被抓乱了,看起来像是临家的大男孩,青春,还有点傻气。

    他是真的完全忘了这件事。在医院时,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跟陆渊,池景一起走,回程路上虽然短暂,但几个小时对他来说,已经算是奢侈。

    至于吴秘书,估计吴秘书是被他给的任务扰乱了心绪,一时间焦头烂额也没考虑到这一点。

    容宥愁了一会儿,也知道事已至此,只能认命,他对司机说:“麻烦你找个酒店把我放在那里吧,我住上两天,等吴秘书回来再说。”

    他这话说的可怜极了,语气表情都可怜。

    “容先生。”池景看了陆渊一眼,冲容宥道:“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过来跟我们一起住一段时间。”

    惊喜来的太过突然,容宥觉得自己要被砸懵了。他刚刚不是没想过这个方案,只是他跟陆渊,池景到底没有那么熟,可以住到他们家里去。

    他也不想让陆渊,池景觉得他是带着目的,故意接近他们——虽然这两天,他的破绽已足够多。

    “我住过去,这……可以吗?”容宥努力压住越来越快的心跳,看看池景,又去看陆渊,“会不会,不太好”

    他嘴上问会不会不太好,眼睛里的期待却完全压不住。

    也不知是否是心境上的变化,陆渊此刻看容宥,心底竟然诡异的生出一种这小子真可爱的想法。他轻扯了一下嘴角说:“看我做什么?小景是我‘领导’,他同意了,我自然听他的。”

    容宥嘴角的笑容压也压不住,一叠声地说:“谢谢。”

    池景被他的情绪感染,也笑起来,看起来十分温柔的样子:“不用这么客气,你也是为了救陆渊受的伤。”

    且在池景看来,容宥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从他的性格看,应是跟自己一样,从小在爱意包围中长大。

    这样的人自己生活,再加上腿部有伤不便,怕是真的会出事,池景实在不放心他一个人。

    另一边,吴秘书从医院赶回到度假中心,康家二老正在跟人闲聊,正说起昨天有人为救小孩滚落雪坡,被救护车拉走的事。

    吴秘书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好在景区的人互相都不认识,也就没人知道容宥是被救护车拉走的其中一员。

    见二老聊兴正浓,吴秘书正好趁此机会联络一些人。他托国内的朋友联系了陪护和厨师。

    他正想跟容宥说,就见容宥先一步发了消息过来,告诉他不用担心,他跟陆渊,池景回家了。

    可能是在车里不方便发语音,容宥发的文字。

    文字后面跟着的一排大笑表情,完全泄露了消息主人此刻欢喜的心情。吴秘书盯着那排笑脸,神色有些严肃。

    容宥住进陆家,他一时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透过玻璃窗,能看到外面雪地上依然有很多人。一群拿着玩具的小朋友欢快的跑过去。

    吴秘书收回目光,想了想,还是提前联系了心理医师。万一这次有什么变故,他得做万全的准备。

    池景他们到家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了。

    听闻有客人一起来,王伯一早就叫了厨师过来准备。池景,陆渊他们到了家,迎接他们的就是丰盛的餐食。

    从陆渊进门开始,王伯就把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似是想确定他伤在哪里。

    陆渊告诉他只是简单的擦伤,不严重,王伯这才放心。

    对容宥的到来,王伯十分高兴。他一直都希望陆渊身边的朋友能多一些,再加上他得知容宥是为了救陆渊受的伤,就觉得这个年轻人更顺眼了。

    等到用完午饭,已经接近下午两点钟了。

    客卧早已收拾出来,是一楼的另外一间屋子,距离陆渊的主卧有段距离。

    池景之前住的那间内里摆设一样没动。陆渊虽没明说,但他们都知道,那间屋子不会用来接待其他客人。

    容宥进了卧室,房间里的一切都收拾的整齐有序,他的行李箱也被放置在衣柜旁, 床褥被套都是新换的,窗台上还放了两盆盛放的红梅。

    王伯冲他打着手语,池景翻译说:“王伯让你好好休息,专心养伤。”

    容宥道谢,视线一直追着王伯,等到王伯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还没有收回来。

    池景道:“王伯在陆渊小时候就在陆家,跟家人一样。他年纪大了,家里的事有专门的人做,只是做完就离开,不在这里留宿,你若是需要,我可以让陆渊安排一名护工。”

    “不用。”容宥连忙说:“我的情况没那么严重。”他举着手里的拐杖给池景看:“我自己可以的。”

    池景便点点头,离开的时候,想起什么,握着门把手道:“容先生,你不用这么紧绷,放松一些。”

    容宥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他说:“池医生叫我的名字就好。”

    “好。”池景道,“好好休息。”

    随着一声轻响,房门被关上了,容宥并没有休息,而是左看看,右摸摸,对这间屋子喜欢的不得了,甚至忍不住拍了张照片发给秘书看,告诉他这是陆渊专门给他准备的房间。

    专门两个字还用括号重点扩了起来。

    吴秘书应该还在忙,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这并没有影响到容宥的好心情。

    好在这个时候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否则大概会觉得他脑子有问题。

    第 75 章

    75、

    得知陆渊, 池景从度假山庄回来,霍明晚上就过来了。

    他其实可以等到明日白天过来探望,只是听说容宥住进了陆家,实在不放心, 才下班就从公司杀了过来。

    霍明觉得那名叫容宥的年轻人目的不单纯, 是个心机深沉的人, 他住进陆家,可能是苦肉计。

    霍明到的时间尚早, 厨师正在准备晚饭,王伯在修剪他的花。

    沙发一角,容宥想学手语,对着教学视频学的艰难, 池景在一旁偶尔指点一下。

    这几人都有事可做,所以是陆渊开的门。

    霍明一进来, 就瞧见了沙发上的容宥。容宥也不知道从哪里弄出一副无框眼镜架在鼻梁上,温和之余又多了几分书卷气,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好像一点危害也没有。

    别说, 还挺人模狗样的,也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意识到这点后, 霍明心中警铃大作, 不对,这家伙把自己收拾成这样,妥妥的孔雀开屏啊。

    他也顾不得放下手里的东西,用后肩轻轻抵上大门, 就把陆渊拉到了一旁。

    “师父,那个姓容的为什么会在这里啊?”霍明问。

    其实霍明已经从池景那里知道了事情起因经过, 他就是想不明白,陆渊为什么会同意容宥住进家里来。

    他可是清楚的记得,之前他对池景心怀不轨的时候,陆渊对他可没什么好脸色。

    霍明这段时间上进了不少,也学会了很多东西,但他到底还是年轻,脑子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

    陆渊看他一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不累?”

    顺着陆渊的视线低下头去,霍明看见了自己被礼品包装袋勒的发紫的手指。

    从他第一次出现在陆家,每次都带大包小包的东西,这已经形成了习惯。

    这一次,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容宥身上,以至于忘记了手里还有东西,被陆渊一提醒,才惊觉手差点要废了。

    他再也拿不住,东西都掉到了地上,这番动静很快吸引了池景,容宥的注意力,两人一同看过来。

    霍明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抬手找招呼。

    陆渊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圆润的蜜瓜,对霍明说:“下次直接过来就行,不用买这么多东西。”

    霍明把余下的东西捡起来,跟在陆渊身后说:“那不行,我这是孝敬师父师丈的。”

    他把包装精美的礼盒放到沙发上,又冲看他的池景叫了声师丈。

    池景邀请他坐下,容宥很自然的说:“渴了吧,桌上有水。”

    霍明有些不满,这姓容的脸皮好厚,才住进来就把自己当成家里的一份子了?要知道,自己来这里的次数,可比他多多了。

    霍明奇怪的攀比心一下子就上来了。

    王伯爷注意到客厅里多了个人,放下剪刀就要过来,霍明发现了,立刻过去让他忙自己的,然后结果陆渊手里的蜜瓜进了厨房,让厨师切了当饭后水果。

    等霍明洗了手回来,就见陆渊已经坐到了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不知是什么的书在读。

    池景依然跟容宥坐在一起,应该是为了方便解答他的问题。

    客厅内一时没有人说话,只有手机视频中,手语教程的声音,还有偶尔响起的纸页翻动的声音。

    王伯终于忙完了,他洗了手,从卧室拿了几袋小零食过来,都是老人家吃的无糖食品。

    可能是知道陆渊,池景不爱吃,也可能是因为容宥是个病人,王伯把那些零食塞到了容宥手里。

    几个小时,容宥已经学了不少东西,他用手语道谢,哄得王伯眉开眼笑。

    一旁的霍明觉得自己要被醋没顶了。才一个下午,容宥就跟王伯关系这么好了,他来这么多次,也没见王伯给他拿零食。

    他当然不止馋零食,而是觉得容宥这家伙段位够高,连这么大年纪的老人家都不放过!

    自从拜陆渊为师,霍明也抽空学了点手语。只是那对他来说有点难,属于那种学前忘后的,只能乱七八糟比划着,加上面部表情和口型,勉强可以交流。

    他悄悄把王伯拉到一旁,问他是不是喜欢容宥。

    王伯点点头,跟他比划了几下,霍明看不太懂,但大概也能猜出来。容宥长得好,英俊守礼,喜欢笑,还有能力,老人家看了都会喜欢。

    霍明气愤地盯着容宥的后脑勺,又回了厨房,折腾片刻,端了切好的蜜瓜出来。

    他把蜜瓜放到陆渊面前,又挤到容宥跟池景中间,把两人隔开。

    “师丈,你去跟师父吃水果,进口的,很甜的,我跟容哥一起学学手语。”霍明一面跟池景说,一面探头去看手机视频里的内容,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

    陆渊虽在看书,可霍明的小动作他都看在眼里。他觉得一阵子没见了,这徒弟还挺有趣。

    他当然不会阻止霍明,合上书本起身说:“我去厨房看看。”又叫上池景跟他一起。

    偌大客厅只剩下霍明跟容宥两个人,霍明摩拳擦掌,准备大展身手。

    晚饭厨师准备的差不多了,还余下两道素炒,陆渊来了兴致,准备自己动手。

    池景要帮他备菜,陆渊拒绝了,他说:“你是医生,医生的手很宝贵,我来就好。”

    池景不解:“那你叫我过来做什么?”

    “帮我试吃。”陆渊说。

    池景同意了,厨师退出去后,他拿过一旁全新的围裙拆开给陆渊系上。

    陆渊张开手臂,十分配合且享受的任由池景动作。在池景为他系好身后的绳子退开时,还在池景的侧脸上飞快亲了一下。

    池景没想到会被“偷袭”,摸着被亲到的地方,惊愕之余又觉得甜蜜。

    陆渊点了点自己的嘴唇,池景看懂了,这里虽然没有其他人,但到底是厨房,他有些迟疑。

    陆渊并不出声,而是用眼神催促,看起来像是撒娇。池景无法,快速上前亲了他一下,又很快退开。

    “好啦。”他说。

    陆渊满意了,出去拖了张椅子过来,让池景坐着。

    这里可谓是最佳观赏位,池景欣然落座。

    陆渊不是那种自己做顿饭,就需要把配偶支使的团团转的性格,他一个人有条不紊的洗菜,切菜,炒菜,动作看起来赏心悦目。

    陆渊做了两道素炒,一道清炒藕条,一道山药木耳。一切准备妥当,可以开饭了。两人端着菜往餐桌去。

    沙发上的霍明一眼瞄到陆渊跟池景,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一张。

    照片上,陆渊系在身上的围裙尚未解下,黑色的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漂亮,充满力量感的手臂。池景在他旁边,正将手中的盘子放下。

    两人的距离不算特别近,但两人间亲昵的氛围恰到好处,一看就是一对热恋中的恋人。

    霍明越看这张抓拍的照片越喜欢,觉得自己真是个拍照天才,说不定日后混不下去,还能去当摄影师糊口。

    他自己乐了会儿,扭头就发现容宥在看他……的手机。

    霍明立即捂住手机,戒备地问:“做什么?我可不是偷拍啊,我是拍了发给师父师丈的,你告状我也不怕。”

    “我没说你偷拍。”容宥指了指他捂的严实的手机,“我是想问,能发给我看看吗?”

    “你要这个做什么?”

    “他们多般配,俊男美男,赏心悦目的。”

    容宥的回答是那样丝滑自然,没有任何破绽,霍明盯着他看了会儿,眉头皱起来,他试探着问:“你也觉得他们很般配?”

    见容宥点头,他脱口道:“你不是喜欢我师丈吗?”

    话一出口,霍明意识到糟了,不过既然已经说出来了,他索性问到底:“你是不是想撬我师父墙角?告诉你,门都没有。”

    容宥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最后没忍住笑了起来。他就说今天霍明怎么怪怪的,好像敌意很重的样子,原来这家伙依然怀疑他对池景有不轨的心思。

    他以为上次在马术俱乐部,霍明已经打消疑虑了。

    容宥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一系列行为,觉得霍明会这样也属正常,所以他没动气,很温和地解释:“我对池医生只有欣赏,之前我低血糖差点昏倒,是他帮我。池医生跟陆先生很幸福,我从未想过插足他们。”

    “真的?那你说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容宥刚准备张口,霍明又道:“不对,你不是中国国籍。”

    眼看着霍明有发怒的迹象,容宥是真的无奈了,他举起三根手指:“好,那我发誓可以吗?我发誓,我真的没对池医生有不轨之心,否则叫我破产,一辈子吃糠咽菜捡垃圾。”

    霍明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几个月前他家中资产险些保不住,他深知没钱是多么凄惨,容宥能发这样的毒誓,那他说的一定是真话。

    他又想起他跟容宥加了微信,马术俱乐部之后,容宥没有联系过他,没有试图从他这里套取池景跟陆渊的信息,所以,他可能真的是误会容宥了。

    迎着容宥温和的目光,霍明说:“好吧,我信你。”他拿出手机,“我可以给你看看,就不发给你了。”

    容宥笑了:“好。”

    霍明手机里就一张池景跟陆渊的照片,看完后,他们也不去学手语了,而是凑在一起聊池景和陆渊。

    当事人就在同一间屋子里,他们说话很小声,做贼一样,这对容宥来说,是一种很新奇很有趣的体验。

    霍明说起不久前的地震,说池景在灾区帮忙照顾伤员,陆渊亲自押送物资过去。他感叹两人至死不渝的爱情,也感叹两人的勇敢。

    霍明为自己有这样的师父师丈感到骄傲,他没有注意到,容宥眼底的神色跟他一模一样。

    两人聊了一会儿,霍明发现容宥对池景是真的没有不好的心思。

    他跟自己大概是一样的心路历程,从被池景帮助,到被他的人格魅力折服,最后成为池景的迷弟。

    如此一想,霍明看容宥更顺眼了。

    陆渊跟池景把饭菜摆好,抬头就见霍明跟容宥凑在一起,头挨着头正在说着什么,一副要好的模样。明明他离开时,两人间的气氛还很紧张,也不知道这短短的时间发生了什么。

    他并不好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不会被旁人所左右的,还是看他们自己如何相处。

    他招呼道:“过来吃饭。”

    霍明心情好,响亮地应了声,他跳下沙发,走了几步想起他的好朋友,又折回去把容宥扶了起来。

    两人艰难地挪到桌前,容宥想起什么:“我没洗手。”

    “我也没洗,忘了。”霍明又架着容宥的肩,带他去洗手间。

    容宥一手拿着拐杖,单脚挑着,很无奈地建议:“你可以用湿毛巾给我擦擦,这样我不用跑一趟,你也省力。”

    霍明一想,很有道理,他转头就架着容宥往回走。

    容宥哎了声:“这马上就到了,我还是自己洗吧。”等他说完,人已经被霍明拖到餐桌前了。

    容宥:“……”

    霍明才反应过来容宥刚刚说了什么,他道:“好麻烦,你到底是要自己洗还是我给你擦?”

    容宥脾气是很好,但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说麻烦,当即就不高兴了,他抽回手,自己撑着拐杖去洗手。

    霍明跟在他身后,透过镜子观察容宥的脸色:“你这是生气了?我都没生气你生什么气?好,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

    他想到两人刚刚建立起的友谊,冷冷道:“绝交!”

    容宥把拐杖放在一旁,用温水冲着手,很淡地回复:“好,绝交。”

    他们这边吵吵闹闹的,像是在吵架,但听起来莫名喜感,陆渊很淡定的坐着,完全没有要劝架的意思,他对池景说:“忽然觉得像是养了两个孩子,我们一下子成了大家长了。”

    第 76 章

    76、梦

    霍明嘴上说绝交, 到底还是不放心容宥,强行扶着他回来的。

    “看你,多大人了,还跟我生气。”霍明主动给容宥盛了碗排骨汤, “都说大人不记小人过, 你比我大那么多, 就别跟我计较了。”

    容宥道:“你是欺负我在国外长大,中文不好吗?”

    大人不记小人过是这样用的?

    霍明嘻嘻一笑, 又用公筷给他夹了一块粉蒸肉:“容哥,是我的错,你是师父和师丈的客人,我不该惹你生气。”

    容宥不说话, 看起来还没消气,霍明认真的发愁, 向池景求救。

    为了不让他影响池景吃饭,陆渊很干脆的指出来:“他逗你的,看不出来?”

    霍明啊了声, 再去看容宥, 就见容宥弯眉笑眼,哪里有本分生气的模样, 他分明是装作生气, 哄自己给他道歉的。

    “啊你真是,狡猾!”霍明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容宥美美地喝了半碗排骨汤,评价说:“我没想到你这么好骗。”

    霍明气的磨牙,又想起容宥刚刚说的那些话, 他开始怀疑那些也是假话。容宥一眼就看穿了他:“刚刚说的都是真的,没骗你。”

    “你敢骗我。”霍明不服气, “你可是发了誓的。”

    “什么誓?”池景好奇的问了一句。

    “没什么,师丈吃菜,这个糖醋小排真好吃。”霍明转移了话题,还不忘跟霍明使眼色,要他守好秘密,不能给师父师丈知道。

    吃完饭,霍明并未离开,而是帮着收拾了桌椅碗筷,又借口外面天寒地冻,想要在这里留宿一夜。他眼巴巴的看过来,像是某种小动物,池景自然不忍心拒绝。

    霍明欢呼一声,给司机打电话让他送一套干净的衣服过来,又跟池景说,不用收拾客房,他跟容宥睡一间,晚上也方便照顾些。

    容宥没有异议,池景自然也同意。

    夜晚风大又冷,不便出门,在沙发上干坐着又很无聊,霍明觉得闷,提议要不组团打游戏。

    池景也跟着朋友打过一段时间游戏,确实很有意思很解压,也能消磨时间。

    池景既然参与,陆渊自然不会拒绝。四人各自在沙发上挑选了位置,一起打游戏。

    过了晚上十点钟,王伯披着外套从卧室出来,就见客厅还是的灯火通明的。

    霍明的叫声响彻整个客厅,他甚至欢喜的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池景则跟陆渊击了一下掌。

    显然,他们赢了。

    王伯虽听不见声音,可透过客厅内几人的模样,也能感觉到热闹和喜悦。他忍不住去看陆渊。

    陆渊素来喜静,之前除了俞朗,不会有人到家里来,更不要说留宿。直到他遇到池景,改变从此开始。

    此刻陆渊单手拿着手机,正跟霍明说话,他眉梢轻扬,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整个人看起来很放松。

    王伯自小看着陆渊长大,知道他这些年走过来有多不容易。他们此刻身处的这栋别墅,是陆渊掌权后,自己置办的。

    从陆铭磊病倒住进疗养院后,陆家老宅就一直空着。

    王伯没有家庭,没有子嗣,在他心中陆渊就像他的孩子一样,前几年他一直很担心,自己日渐老去,陆渊怎么办。他并不恐惧死亡,只担心陆渊。

    现在,一切都在变好,好到他之前从未想象过,能在陆渊脸上看到如此幸福的笑容。

    王伯感到欣慰,他抬起苍老枯瘦的手抹去眼底的湿润,见四人兴致很高,又想着他们都是成年人,明日各自有事会很有分寸,便没有去打扰他们。

    陆渊似是察觉到了,朝王伯所在的地方看去。王伯冲他摆摆手,表示继续玩就好,他只是出来看看。

    陆渊没有错过王伯眼底的湿润和脸上欣慰的表情,他微怔,王伯刚刚哭了?可看起来是很高兴的样子。

    是因为自己吗?

    王伯的身影已从眼前消失,陆渊收回注意力,就见池景坐在身旁,与他肩挨着肩,稍远一点的地方霍明正跟容宥说话,两人在复盘上一轮出现的问题。

    陆渊忽然就明白王伯刚刚为何会露出那样的表情了。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身边聚集了这么多爱他的人。

    他们又打了一局,十点半了,陆渊说:“休息吧。”

    这个时间对霍明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但他今天玩的过瘾,心中大石落地不说,还交了新朋友。

    不仅如此,他还在师父师丈家留宿了。每一件对他来说都是喜事,让他感到快乐。

    他利落地退出游戏,跟池景,陆渊道晚安,还说:“师父师丈你们放心休息,容哥我来照顾。”

    虽说霍明之前做过不少蠢事,但这段日子成长不少,把容宥交给他,池景陆渊都放心。

    陆渊点点头:“辛苦了。”

    简单的三个字,让霍明像打了鸡血一样,挺直脊背说:“不辛苦,师父,我会做好的。”

    各自冲完澡后,陆渊上床搂住池景的腰,轻嗅他的颈项。

    感觉到陆渊情绪上的异样,池景问:“怎么了?”

    “没什么。”

    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小夜灯,微暗的光线让陆渊的嗓音听起来格外低哑,他轻轻蹭了蹭池景柔软的发丝,不让他看见自己此刻的表情:“就是忽然觉得身边很热闹,很幸福。”

    很奇异的,池景轻易就理解了陆渊这么说的原因,他道:“会一直这么幸福的。”

    陆渊嗯了声。

    “睡吧。”池景轻拍陆渊的肩,“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呢。”

    两人交换了一个晚安吻,卧室里安静下来,很快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陆渊久违的做了个梦。梦里他约莫六七岁,正是上小学的年纪。他刚从学校回来,肩上还背着书包。进了门,就见一个两三岁的孩子在客厅玩皮球。

    那孩子模样生的极为可爱,唇红齿白,像是画中走出的小仙童。皮球脱手滚落在地,一路滚到陆渊脚边。

    陆渊看了一眼眼巴巴看着他的孩子,弯腰将球捡了起来。

    那孩子像是接收到了某种讯号,这才迈步朝他跑来。他的目标却不是那个皮球,而是扬起小脸,冲陆渊张开手臂:“哥哥抱。”

    陆渊看着眼前的小人儿,即便是在梦中,他也能感觉到自己心底的厌恶。

    他从来都不喜欢这个弟弟,因为母亲的全部心神都在这个弟弟身上,从不会看他一眼,也不让他跟这个孩子接触,好像他是什么脏东西。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他也是母亲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为什么母亲不爱他。

    陆渊抓着球的手紧了紧,客厅里没有其他人,他的心底涌起无数阴暗的念头,可最终,他看着小娃娃清澈单纯的眼神,还是丢开皮球,将他抱了起来。

    小家伙挂在他身上,肉乎乎的小手去摸他的脸,咯咯地笑,他指着外面,要去花园里,“鱼,鱼。”

    花园里有个假山水池,水池中养了锦鲤,陆渊知道弟弟喜欢那里,他时常看见母亲带着弟弟在水池边喂鱼。

    陆渊把书包丢在沙发上,又去拿搁在架子上的鱼粮,抱着弟弟出去了。

    可能是第一次跟哥哥这么亲近,小家伙十分兴奋,在陆渊怀里扭来扭去,陆渊险些抱不住他。

    “别乱动。”陆渊凶他,希望他老实点。

    小家伙一点也不怕,抱住陆渊的头,在他脸颊上响亮的亲了一口。

    陆渊微怔,他总是看见母亲亲吻弟弟的额头和脸颊,他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这是第一次有人亲他。触感软绵绵,湿漉漉的,带着满腔喜爱,陆渊差点落泪。

    他抱着孩子站在水池前足够久,直到一股大力从身后袭来,将他狠狠扯到一旁。

    怀里一下子就空了,手臂火辣辣的疼,甚至被指甲碰到,流血了。

    陆渊抬眼,看到一个漂亮的女人抱着弟弟,愤怒又恐惧的看着他,仿佛他是洪水猛兽。

    女人怀中的孩子被吓到了,扯着嗓子直哭,那女人一脸心疼的去哄。

    陆渊发现自己一时想不起这名漂亮的女人是谁,直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他的母亲。

    母亲恶狠狠地瞪着他,直到门外传来汽车的声音,应是陆铭磊回来了,她才抱着孩子转身匆匆离去。

    陆渊叫出口的一声微弱的“妈妈”被风吹散了,女人脚步不停,不知她是没有听到,还是听到了也不在乎。

    陆渊不知自己在水池边站了多久,直到王伯走过来,焦急的抓着他去处理伤口。

    ……

    陆渊睁开眼睛,发现天光已经大亮。他有些出神,有多久不曾梦到过小时候的事了?

    身侧无人,池景已经起床了。

    陆渊起身洗漱好出门,就见池景已经坐在餐桌前了。

    听到动静,池景回头冲他笑道:“刚想去叫你,今天早饭是霍明跟容宥做的,来尝尝看。”

    餐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食物,有新出炉的烤面包片、水煮玉米、煎蛋,还有热气腾腾的豆浆和牛奶可供选择。

    看得出来,这顿早饭,霍明跟容宥是把看家本领都拿出来了。

    陆渊在池景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低头吃下池景喂过来的面包片。

    面包上涂抹了黄油,带着很浓的奶香味,他细细咀嚼着,梦里让人手脚发凉,心口发痛的感觉统统远去了。

    他像是一瞬间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第 77 章

    77、

    容宥单脚不便, 还是蹦跶着把一盘刚出锅的虾仁蒸蛋送到陆渊和池景面前。

    池景提醒他小心,还是安稳的坐着吧。

    “没事。”容宥说,“我年轻,恢复的快, 一点都不疼。”

    霍明解了围裙从厨房出来, 脸上的笑容很满足, 像是做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情。

    “师父师丈,怎么样?”霍明喜滋滋地坐下, 拿着玉米啃了一口说,“我们做的还行吧?”

    “挺好的。”池景说。

    这顿早餐虽简单,但带着容宥,霍明两个人的心意, 他们吃的很满足。

    “那就好。”霍明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又像是有点骄傲, “我第一次做饭,以后可以多学几样。”

    他嘴里还有食物,看起来很不雅观, 总让人担心他会把玉米喷出来。

    陆渊道:“吃完再说话。”

    霍明哦了声, 喝了牛奶咽下去,还张嘴给他看。

    陆渊叹了口气, 跟池景说:“我还是觉得像是养了个孩子。”

    “那是不挺好的。”池景笑着问他, “喝牛奶还是豆浆?”

    “你喝什么?”陆渊问。

    “牛奶。”

    “和你一样的。”

    正吃着饭,就听一声猫叫声传来,霍明循着声音看过去,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呀, 猫爷回来了。”

    霍明剥了蛋黄去喂猫,他对这只猫喜欢的不得了, 抬头问:“昨天怎么没看见它?”

    “出去玩了。”池景回答,“这几天心野的厉害,晚上都不回来睡。”

    这只猫被池景捡回来后,成了管家王伯的伴儿。这两天也不知怎么了,小家伙经常往外跑,很少能见到它的影子。

    本就是中国本土的小猫,不喜拘束,王伯更是疼它,也不拘着它,任由它往外跑。

    只是老人家到底不放心,悄悄跟过一次,发现是附近的住户有一家养了一只小奶猫,他们的猫就溜到人家院子里去玩了。

    那家的主人显然十分喜爱小动物,猫爷去的勤,还得了一个专属的饭盆和猫窝。

    好在这家伙玩一段时间还知道回家,而不是直接给自己换了个主人。

    “猫爷交新朋友了呀,真厉害。”霍明把蛋黄掰碎了放进洗刷的干净的猫盆里。

    小猫嗅了嗅,不感兴趣,蹲下来给自己舔毛。霍明就给它开了一盒罐头。

    容宥对这只小猫十分感兴趣,霍明跟他说:“这也是我师父家的一员,叫猫爷。”顿了下,解释道:“师丈给它取名猫,猫爷是我喊的,尊称。”

    容宥忍不住笑了,一下小猫还有尊称,不过很可爱。

    这只猫显然是几个月前他看到的那只,不是狸猫,也不是橘猫,身上的花色很乱,容宥不知道该怎么分类,只觉得这只猫很漂亮。

    霍明,容宥两人的注意力都落到了猫爷身上,此时一个蹲着,像是猫奴似的还拿出手机拍照,口中喵喵叫个不停。另一个则停了筷子,若非腿不方便,容宥极有可能也会过去加入喵喵大军。

    陆渊道:“不想吃饭就从餐厅离开。”

    霍明也意识到吃饭的时候跑去撸猫实在不像话,利落的收了手机回到餐桌前。

    池景说:“去洗手。”

    霍明刚刚没忍住摸了猫爷的脑袋,他朝陆渊看了眼,飞快起身窜去了洗手间。

    容宥也低头开始吃饭。

    池景觉得,陆渊说的没错,他也有一种养孩子的感觉。

    *

    早餐的花样不算多,量却很足,他们还是吃完了。

    霍明觉得受到了肯定,干劲十足:“明天早饭还是我跟容哥做,算了,容个你一个病号休息吧,我来就行。你们明早想吃什么,我晚上带过来。”

    看他的样子,是在这里玩高兴了,不愿意走了。他也很有自知之明,像晚餐那种需要技术的活儿他干不来,做做早餐还行。

    霍明待在这儿很热闹,还能给容宥作伴,陆渊也不赶他,吃完饭收拾好,就跟池景一起出门了。

    霍明在后面叫他们:“师父师丈,你们还没回答我呢?”

    池景换好鞋子温和道:“你做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好嘞。”霍明举手在太阳穴的位置比了一下,“师父师丈慢走,一路顺风,晚上见。”

    陆渊忽然有点后悔,他这徒弟有点太烦人了,池景好脾气地笑道:“晚上见。”

    霍总得知霍明要在陆家住几天,十分高兴,他自然喜欢儿子跟优秀的人玩,不过也有点担心儿子给人家添麻烦,千叮咛万嘱咐,霍明觉得耳朵都要被他老爹磨得起茧子了。

    霍明保证不会给陆渊添麻烦,霍总这才作罢。

    又过了两天,俞朗跟白兰从度假山庄回来,出发的晚,到市里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他们没有回家,而是选择去看望陆渊。

    到了地方后,发现陆家多了两名成员,俞朗忍不住笑了:“你这里够热闹的。”

    “吵。”陆渊说。

    俞朗哈哈大笑,觉得好友嘴巴真硬,明明一副高兴的样子,嘴上偏要说嫌弃的话。

    俞朗,白兰来的突然,陆渊他们已经用过晚饭,本准备给他们简单准备一些,俞朗说吃过了,便作罢。

    客厅里,随着白兰的加入,池景,霍明,容宥四人打起了牌。

    陆渊和俞朗聊天的功夫,他们已经结束好几局了。霍明打游戏是一把好手,牌技却稀烂,此刻脸上贴满了长长的卫生纸,看起来十分滑稽。

    容宥的搭档是霍明,受霍明连累,他的脸上也贴了几条长长的卫生纸。

    他这幅样子,要是被记者拍到,估计在网上的讨论度不会低。

    俞朗把手臂搭在陆渊肩上,笑道:“没想到你跟容总关系这么好了,都住进家里来了。”

    陆渊也在看容宥,他没接俞朗的话,而是问:“你看他,觉得眼熟吗?”

    俞朗不解:“什么?”

    “容宥,他像不像我?或是陆铭磊?”

    俞朗一脸见鬼的表情:“什么意思,你怀疑他是你爸的私生子?”

    陆渊一脸无语地看过去,俞朗也觉得自己的脑洞有点开的太大了。他很小就认识陆渊,也知道陆铭磊并不是一个会沉迷色欲的人。相较于爱或是性,他更喜欢的是权和钱。

    陆渊这问题来的莫名,俞朗觉得自己跟不上陆渊的思路:“不是,那你什么意思啊?”

    他忽然想到某种可能性,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微微瞪大:“等会儿,你不会是怀疑……不能吧,这不可能。”

    陆渊的眼瞳漆黑,此刻面无表情,让人无法猜测他在想什么。

    他轻声说:“我让人去查了,还没有结果。”

    俞朗下意识去摸烟,想到室内不能抽烟,又把手收了回来。

    两人间一时沉默下来,俞朗问:“这件儿,池医生知道吗?”

    陆渊沉默许久,才回答:“等结果出来,不管是不是,我都会告诉他。”

    俞朗自认是陆渊最好的朋友,但他对陆渊身上发生的事,还有他心里的创伤无能为力。

    这些年,陆渊明面上看起来一直很好,但俞朗知道不是这样。每年冬日,陆渊的心情都很不好,尤其是落雪的时候。

    这也是为什么每年他都要组/织安排一场温泉行。只是为了不让陆渊一个人待着。

    他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希望能让陆渊感到轻松一些。好在现在池景出现了,陆渊愿意把他深埋在心底的秘密说出口,这是好事。

    或许等到明年,陆渊就会跟着他们一起在雪地里撒欢打雪仗了,畅快的大笑了。

    到那时,他一定要订一家五星级酒店,好好庆祝一下。

    俞朗很快收拾好情绪,脸上挂起笑容:“我过去看看他们打的怎么样。”

    俞朗很快来到白兰身后,给她出谋划策。

    霍明大叫不公平,气呼呼地丢着牌,还要防止俞朗偷看。

    陆渊在原地站了会儿,手机响了,进来一封新邮件,他扫了一眼,五指微微收紧,抬脚上了二楼书房。

    不知过了多久,半小时,或者更久,房门被敲响,池景推门进来说:“陆渊,还在忙吗?”

    他看向屋内,窗户没关,冷风灌进来,很冷。

    池景反手带上房门,快速上前把窗户关上了,他看向站在窗边的陆渊,注意到他此刻的表情,微微一怔:“你怎么了?”

    “小景,我有话跟你说。”陆渊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又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你给我一点时间。”

    “没关系,我等你。”池景去摸他的脸,被冷风吹得冰凉,他有些心疼。

    俞朗白兰他们回去了,说是明天要上班,回去早点睡。

    池景,陆渊两人在书房里待了会儿。陆渊暂时没有开口,池景很耐心的等着。他面上不显,其实心里很紧张。

    陆渊这幅落寞的模样,会跟自己说什么?

    池景大概能猜到,可能跟他的母亲有关。

    之前老师说起过,冬日里,陆渊的身体总是不太好,很大概率是心病。老师没有办法,他或许可以。

    池景一直在等,等陆渊亲口说出来。现在,陆渊终于准备好了。

    池景悠长的吸气、呼气,以此来缓解心里的紧张感,他不知道陆渊此刻心中是否平静,只知道他握着自己的手很紧。

    第 78 章

    78、

    两人在书房待了会儿, 下楼的时候,就见客厅已经没人了。

    客卧的门敞着,没有开灯,屋内也没动静, 池景猜测容宥跟霍明应该是睡了。

    过去一看, 果然如此。

    容宥这几天跟霍明待在一起, 作息完全乱了,每晚游戏打到凌晨两三点, 中午不睡觉,早上还定了闹钟起来准备早饭,熬了几天终于受不住了。两个人睡得很沉,鼾声像小猪一样。

    客卧的床足够大, 睡两名成年男人完全足够,但霍明, 容宥两人的睡姿,硬生生显得床很小很拥挤。

    霍明睡得四仰八叉,睡衣的上衣卷到上面, 露出半截肚子, 一双腿大喇喇张开,睡姿看起来很狂野。

    霍明在另一头, 睡姿整个人呈大字型敞开, 两人都没在被子里。那两床可怜的被子被卷成麻花堆在一旁,有一部分还掉在了地上。

    池景有点担心霍明动作太大,会碰到容宥的伤腿。他小心地把霍明挪了个位置,霍明哼唧两声, 挠挠肚皮,这样都没醒。池景大概知道他们每天熬夜有多凶了。

    池景拿起两床被子, 陆渊很自然的接过一床,绕到另一侧给容宥盖上。

    室内开着暖气,温度舒适,但深度睡眠不盖被子还是会着凉。

    柔软的被褥压在身上,容宥翻了个身,面朝向陆渊。屋子里小夜灯也没开,唯一的光源便是客厅透进来的光。

    从陆渊的角度,能看到容宥紧皱的眉头。他应是做噩梦了,表情很痛苦,喃喃说着梦话。

    池景给霍明掖好被子,抬头就见陆渊维持着给容宥盖被的姿势一动不动,整个人像是僵住了。

    容宥仍在念着什么,池景走过去,听到他在小声地叫:“哥……”

    声音很悲伤也很无助。他不知梦到了什么,透过微弱的光线,能看到横在他鼻梁上的一道湿痕。

    容宥在哭。

    陆渊的脸隐没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唯有垂落在身侧的细细颤抖的手,泄露了真实的情绪。

    容家小公子是独生,没有兄弟,自然也没有哥哥。

    他在叫谁?

    池景也听见了容宥的低语,脚步骤然止住,他的目光在陆渊,容宥身上扫过,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

    他想起陆渊提及母亲时的表情,没有悲伤没有怀念,有些凉薄有些嘲讽。

    他想起陆渊从未明确说过母亲和弟弟的死亡,他的措辞是“他们离开”。

    之前池景一直以为陆渊的母亲和弟弟跟外界传言的一样,是车祸身亡,可如果真的是这样,陆渊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无法释怀?一到雪天,心情乃至身体都变得很糟糕。

    新闻上说,陆渊母亲,弟弟出车祸的时候,陆渊在学校,并不在车祸现场。

    他又想起容宥。

    想起容宥在雪坡不顾自身安危去救陆渊;想起在跑马场上,容宥的那句“帅的人总是长得很相似。”

    容宥或许觉得自己隐藏的很好,但池景看的出来,陆渊在容宥心里是特别的存在。

    之前他总觉得奇怪,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容宥对陆渊的亲近和关心来自何处。

    如果……如果容宥是陆渊的弟弟,那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可若真是如此,他们的母亲呢?

    容宥又为什么会成为容氏的继承人?

    池景的神情有一瞬的茫然,他觉得自己像是懂了又好像没有,整个人都混乱了。

    但他还是拉住了陆渊的手,只觉得他的手冰凉刺骨。池景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疼。

    他一直以为陆渊是无坚不摧的,现在才知道并非如此。

    池景带着陆渊出了房间,并顺手带上客卧的门,才转过身,就被陆渊紧紧拥住了。

    池景什么也没说,一直安抚的拍着陆渊的后背。

    过了许久,陆渊的情绪稍稍平静下来,带着池景在沙发上坐下。客厅的大灯关了,只留下一圈浅黄色的灯带,光线浅淡、温柔。外面的风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池景坐在陆渊对面,形状美好的唇紧抿着,陆渊点开手机,找出资料递给他。池景接过来发现是一份调查报告。

    关于容氏,关于容宥。

    从资料上看,容宥的身世并没有问题,他自小含着金汤匙出生,上学期间门门功课都是第一,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唯一让人感到奇怪的地方是,资料上说,容氏夫妇早年一直忙着事业,很晚才要孩子。这个孩子自出生起身体就不好,长久地待在医院。

    直到孩子一岁,容氏夫妇才将孩子接回家,同时家中配备了顶级的医疗团队,随时待命。

    当初这件事还上过新闻,池景放大图片去看那些资料。

    上面说有知情人士爆料,容氏小公子是早产,先天不足,怕是不能长久。不说活到成年,怕是都不能撑到喊一声爸爸妈妈。

    这个猜测对身为父母的人来说很恶毒,可那几年,确实不曾有人见过容氏小公子出过门。

    直到六岁那年,容氏小公子才开始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那之后,容家小公子的身体一直很健康,医疗团队也从容家撤了出去,如今他二十五岁,生病住院的次数都极少。

    容宥的健康成功堵住了那些人的嘴,他们开始说这一切都是金钱的力量,也有人说是容氏夫妇这些年四处行善,所以老天爷保佑他们。

    池景看完全部的资料,陷入沉思。这一点确实让人在意,容宥身材高大,不像是资料中所说的先天不足。

    如果容家的亲骨肉真的早夭,又领养了一个孩子代替,他们不想让外界知道这一点,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不过眼下的一切只是猜测,想要确定容宥的身份其实不难。容宥就在家中,亲子鉴定随时都可以做,只要陆渊想。

    陆渊完全没有这个想法,因为他已经确定,容宥就是他的弟弟。虽然没有明确的线索,可他就是认定了。

    大概是兄弟间血缘中的纽带,从他第一次见容宥,就觉得很熟悉,当初怀疑容宥带着目的接近他,接近池景,他心中也并不讨厌这个人。

    陆渊现在只想知道,他的弟弟为什么会成为容家的人,又为何在时隔二十一年后回来。

    是为了自己吗?

    那他又为何闭口不言,不与自己相认?

    陆渊心里很乱,直到池景触碰他的手,他才找回自己的思绪,声音极轻开口:“我八岁那年的雪天,他们离开了。”

    之前这话陆渊说过,池景只以为陆母他们是车祸离世,现在看,并不是。

    陆渊的母亲带着弟弟从陆家离开,却把他丢下了。

    池景觉得难受,他想要知道一切,又有些不忍。那时陆渊才八岁,正是最需要母亲的时候,却被无情地抛弃。

    为什么呢,明明是兄弟二人,陆母既然可以从陆氏的牢笼逃开,又为什么只带走一个?

    光是想想,池景就觉得难受的无法呼吸,但他不能表现的太过脆弱,这是陆渊第一次敞开心扉,他在直面自己的过去,这表明他心底的伤口在愈合,他渴望得到治愈。

    池景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温柔坚定的陪伴。

    第 79 章

    79、

    陆父陆母的婚姻并不幸福。

    或许恋爱时, 陆母是幸福的,她也幻想过,一家人幸幸福福的生活在一起。

    直到婚后,她发现了丈夫的真面目。陆铭磊此人, 爱钱爱权,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外界说他没有人性。

    陆母最初也是想要改变丈夫的, 可很快她发现,自己的想法太过天真可笑, 这个男人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自己。他掠夺成性,贪婪成性。

    陆母开始封闭自己的内心,陆渊可以说是家中佣人带大的。陆母因为对丈夫心生厌恶,连带着对自己的孩子也喜欢不起来。

    很快, 她发现陆渊跟陆铭磊有着一样的特质,冷血无情, 偏执,这让她感到恐惧。

    在她看来,陆渊是个失败品, 所以在第二个孩子到来的时候, 一切都是她亲力亲为,不让其他人接触, 包括陆铭磊和陆渊。

    幼子出生后的每一步成长, 陆母都参与进去,她那么用心,发誓不要让自己的幼子成为跟陆铭磊一样的人。

    陆铭磊的控制欲很强,在外面一直以成功人士的身份示人, 他有着完美幸福的家庭。陆母势单力孤,无法反抗, 只能配合着扮演恩爱夫妻。

    他们在镜头前微笑、亲吻,带着孩子出席宴会,看起来极幸福极美满。没有人知道,在陆母内心深处,厌恶恐惧着自己的长子和丈夫。

    她不允许陆渊接近幼子,可随着幼子渐渐长大,可能是血缘天性,他天生喜欢哥哥陆渊,每次都忍不住想要靠近。

    随着时间推移,陆渊也渐渐长大,他知道母亲不喜欢自己,便也不再尝试靠近。

    他总是隔得远远地,冷眼看着母亲对弟弟的精心呵护,一句不发,只是性格越发偏执冰冷。

    他们母子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却连陌生人都不如。

    陆渊八岁那年,陆铭磊在商场上又一次赢了对手,大获全胜。

    陆铭磊在商场上的手段素来冷酷无情,这次同样,且更过分。他逼迫的对手家破人亡,但其实这种局面是可以避免的。

    为此,母亲跟父亲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家中一切陈设都被摔得稀碎,满地狼藉。

    这次后,陆母终于承受不住,趁着陆铭磊外出应酬,策划了一场逃离。

    那是一个冬日的雪夜,陆渊写完了今天老师留下的作业,也预习了明日要学的内容。他洗了澡,穿着柔软的睡衣爬上床。

    自从不久前母亲跟父亲争吵过之后,母亲就很少出门,陆铭磊一直很忙,这段日子陆渊一个人吃饭,上学,睡觉。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房间里的挂钟指向晚上十点钟,这对身为小学生的他来说,已经太晚了。

    陆渊闭起眼睛,强迫自己睡眠,就在这时,他听到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起身打开门,借着屋外微弱的灯光,他看见了母亲。

    陆母背着背包,戴着帽子口罩围巾,穿着黑色的羽绒服,脚步很轻。陆渊看着她的身影,一瞬间就明白了,她要走,要离开这个家。

    陆渊目光转动,看向依偎在母亲怀中的熟睡的孩子。

    她选择带走弟弟,却留下了自己。

    陆渊抓着门把的手紧了紧,这一刻心底涌起无数恶意的念头。他要叫醒所有人,让她不能离开。

    恶念叫嚣着,让他出声,可他站在原地,什么也没做,就那么看着母亲带着弟弟小心翼翼地下了楼。

    陆铭磊今晚紧急出差,晚上十点的飞机,这是女人的机会。

    为这场逃离她策划了很久,若能平安离去,从此她就自由了。然而她没有想到,下了楼梯没走几步,透过封闭的玻璃门,就见外面两道光束打来。

    有车开了进来。

    这个点钟,回来的只能是陆铭磊。

    他没有出差!

    这对貌合神离的夫妻,陆铭磊临时改变行程并没有告知妻子。

    那一刻,女人眼底写满了惊恐。如果被陆铭磊发现她要走,陆铭磊很可能会杀了她。

    她不怀疑,陆铭磊做的出来。

    女人仓促转身,看到了站在楼梯平台上的陆渊。她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惨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外面车灯的光线固定住了,显然车子已经停下,陆铭磊很快就会进来。

    陆渊看着僵住的女人,下楼将她推到角落里。女人怀中的孩子睡得正香,对一切毫无所觉。

    陆渊看着女人,女人也在看他,谁都没有说话。陆渊转身离去,女人一把拉住了他。

    陆渊一顿,他没有回头,咬牙挣开了女人的手。他就这样赤着双脚站在铺满雪的廊外,迎接从车上下来的陆铭磊。

    陆铭磊临时改变行程,另派了一名心腹出差,他自己则去赴了一场临时组织的,却很重要的酒局。

    他满身酒气,身上带着让人作呕的香水味,衬衣领口还带着着口红印,实在不像是一个父亲,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哪里鬼混的酒鬼。

    看见门外的陆渊,陆铭磊扯松了领带,拧眉问:“这么晚了,还不睡?”

    陆铭磊脾气并不好,尤其是喝醉的时候,若是心情不好靠近会挨打,陆渊站在雪地里看他:“爸爸,我睡不着,在看你给我的书,有些地方不懂,你能给我讲讲吗?”

    陆渊是陆铭磊第一个孩子,他心中虽没多少父爱,但对陆渊的栽培还是很看重。

    妻子气恼他行事的手段,对这个孩子不管不问,没关系,他来教。正好没人打扰,他可以随意将这个孩子塑造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事实证明,他很成功——妻子的憎恶恐惧就是最好的证明。

    看着这孩子越来越往自己希望的方向成长,陆铭磊很满意。他觉得妻子太不懂事,有朝一日,他会让她知道,是她错了。

    陆渊是他的继承人,也将会是他最满意的作品。

    对陆渊有上进心这事,陆铭磊感到满意。借着酒意,他似是看见了将来陆氏在他们父子二人的共同努力下,会是何种繁荣。

    陆渊盯着陆铭磊,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情绪的变化。

    只要他想,可以得到任何人的喜欢,他也曾想让母亲喜欢他,可母亲从不看他,不给他靠近的机会,他便放弃了。

    陆铭磊今日的这场酒局不知聊了什么,此刻心情极好,再看孩子如此努力,心情更好几分,他难得好脾气的问:“哦?哪里不懂?”

    陆渊打了个喷嚏,搓了搓手臂道:“爸爸,好冷,我们回房间里说好不好?”

    他从卧室出来,穿着单薄的睡衣,此刻小脸冻得发青。

    陆铭磊像是才注意到陆渊身上的衣服,目光将陆铭磊从头到尾扫了一眼,见他赤着脚,以为他是听见动静下来迎接自己,心下一热,神色更温和了些。

    他点点头:“好,回房说。”

    陆铭磊喝的实在是多,走路都有些不稳,陆渊扶着他上了楼。在经过母亲和弟弟藏身的位置时,脚步短暂的停顿一秒,才重新迈步。

    他扶着陆铭磊一步步往楼上走,与母亲的距离越来越近,他不曾回头,却知道母亲在看他。

    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母亲在注视着他。

    说起这段回忆,陆渊的语速很慢,脸上也看不出痛苦的神色,池景却知道,他被困在八岁那年的大雪中,直至今日。

    陆母能跟陆铭磊结合,表明她并不愚蠢,她确实极聪明,这场出逃她策划了很久,除了陆铭磊突然回来外,其他的安排堪称天衣无缝。

    只要从陆家离开,从此天高海阔,陆铭磊不可能找的到她。

    妻子跟幼子不见了这件事,陆铭磊很快就发现了,甚至没有等到天明。他想起陆渊的异常,惩罚紧随而至。

    那一夜,陆母带着幼子奔赴向期待已久的自由,她不知道付出代价的是陆渊,他险些冻死在那晚的暴雪中。

    第 80 章

    80、

    多亏那晚霍云升有事往陆家跑了一趟。

    霍云升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认为陆铭磊喝多了,发酒疯惩罚孩子。

    霍云升跟陆铭磊一样的年纪,他结婚多年,一直没有动静。他不止一次想, 如果他有孩子, 不管是闺女还是儿子, 都会小心地捧在手心里,疼宠着长大。

    他见不得陆铭磊这么作践陆渊。

    他指着陆铭磊的鼻子破口大骂, 然后把外套脱下来披在陆渊身上,强行把陆渊抱回了房间,然后叫了医生。

    陆渊说:“那场大雪持续了很久很久,我以为它会漫长到下完整个冬天。最后陆铭磊放弃了, 对外宣称她们车祸离世,还举办了一场葬礼去欺骗那些人。”

    “那是我第一次反抗他。”陆渊笑了一下, 只是那笑让人揪心,“那时候我发现,他也不是无所不能, 你看, 我赢了。”

    是,他赢了, 可是亲眼看着母亲离开, 该有多难过。

    池景垂下眼睫,掩盖眼底的湿意,却遮不住浓重的鼻音,他握着陆渊冰凉的手, 重重点头:“是,你好厉害。”

    陆渊回握住恋人的手, 声音很轻,“我思考过,她大概是觉得我跟陆铭磊很像,让她害怕,才会选择丢下我。”

    所以这二十多年,陆渊从未动过寻找母亲和弟弟的念头,哪怕他后来掌权有了足够的能力,也从未让人去搜寻过。

    既然她想要自由,想要与之前的一切分割,他不会去打扰她。

    弟弟离开的时候年纪太小了,陆渊不觉得他会记得自己,且以母亲对他的厌恶程度,应该也不会提起自己。

    所以对容宥的身份,他一开始并未怀疑。

    陆渊很快收回发散的思绪,对池景说:“这件事我不是故意瞒你,之前就想跟你说,但我又……害怕。”

    他没有看池景的眼睛,像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脆弱,可他的话语,却暴露了一切。

    害怕什么,陆渊没有说,池景却懂得。

    他担心的是,被母亲所厌弃的孩子,会不会让恋人觉得不够优秀,会不会远离他,甚至结束这段关系。

    池景一时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抓着陆渊的手按在心口的位置:“你怕什么呀,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他长久的按着陆渊的手,带他感受着自己急促的心跳:“感觉到了吗?它现在很痛,很痛。”

    池景很后悔没有早点认识陆渊,如果他们能更早的相识,他就能给陆渊更多的陪伴,让他不至于一个人这么久。

    陆渊要经过怎样的艰难努力,才没有像陆铭磊期待的那样,没有像陆母那样恶意揣测的长大,他修剪自己的枝条,砍掉被陆渊教坏的那部分血肉,重塑自身。

    外界都说,陆渊跟其父一模一样,但若认真分析就会发现并非如此。

    陆渊接管陆氏后,陆氏蒸蒸日上,他治下手段严厉,可在商场上从来都是公平竞争。很多时候,他不会把事情做绝,会留有回转的余地。

    陆渊跟陆铭磊是完全不同的,他的身上也完全没有陆铭磊的影子。

    陆渊看着池景的手,没有抬头,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说道:“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

    他拨弄着池景腕上的佛珠,声音微哑:“小景,你知道姚老师为什么送我佛珠吗”

    池景心下一颤,不由抓紧了陆渊的手。

    陆渊今日似乎是想要把积压在心底的、一直以来不曾与外人说的秘密全部说出来。他要把尘封的,没有人敢触碰的伤口都撕开来,展现在池景面前。

    池景听见他说:“我曾想过对陆铭磊动手。”

    在经过炼狱一样的高三生活后,在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陆渊感到前所未有的厌倦,他想要摆脱陆铭磊。

    他已经策划好了一切,在他动手前,姚女士约他见了一面,并送了一份特殊的毕业礼物。

    是一串佛珠。

    正是这枚佛珠,将差点走向毁灭的陆渊拉了回来。

    也多亏陆渊没有动手,那个酷热的夏天还未过完,陆铭磊就因身体不适倒下了。陆渊得到了彻彻底底的自由,可他的心门依然紧紧封闭着。

    这些年,陆渊出现在众人眼前时,总是西装革履,矜贵非常,但其实他是个病人,身体里带着腐烂的伤疤,一直不曾愈合。

    直到池景出现,直到现在,他感觉到足够的幸福,才有勇气想要冲破一些枷锁。

    他将一切全盘托出,彻底撕裂那些腐烂的伤口,他渴望治愈,得到新生。

    池景不止是他的医生,更是他的良药。

    陆渊说完了这一切,依然没有抬头,池景感觉到落在手背上温热的泪滴,这让他觉得整个心都碎了。

    他捧着陆渊的脸,看着他被泪水覆盖的通红的眼。

    池景一遍又一遍,坚定的告诉陆渊:“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一切都过去了,你很好,一直都很好,我知道,还有很多人,姚老师,俞朗,白兰,王伯还有霍明,他们都知道,我们会一直陪着你。”

    两人紧密相拥,池景很快捕捉到一道哭声,自身后不远处传来。

    回头就见容宥撑着拐杖站在那里,他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此刻早已是泪流满面。

    容宥哭的那样伤心,险些倒不过气来。

    其实在陆渊给他盖被子的时候,他就被自己的梦话吵醒了,只是他躺着一动没动。

    梦呓这种情况,以前也时常发生,为此容宥还看了心理医生。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他很少做噩梦了,梦呓的情况也随之消失。

    今日会做噩梦还梦呓,容宥自己知道原因。这里的环境让他感到安心,这几天的快乐像是做梦一样,不,比做梦还让他感到快乐。

    太过幸福反而让他心生惶恐,他心底也有深重的恐惧,害怕这是最后的相处。再加之连日来作息混乱,不曾好好休息,担忧化为梦魇,搅扰他的梦。

    他梦到回到了小时候。

    他正跟陆渊一起快乐的玩耍,忽然有一只手伸过来,不顾他的反抗将他塞上了车。

    他在呼啸而行的列车上,扒着车窗拼命往外看,只能看到被留在原地的陆渊落寞的身影。

    容宥站在客厅边缘,不说话,就是哭,眼尾通红,十分可怜。

    池景一度担心他会哭的昏过去。

    陆渊的情绪已平复下来,他没想到容宥醒着,还听见了他说的那些话,不过这样也好。

    他说:“别哭了。”

    “我没哭。”容宥咬着牙抹了把脸,他抽噎着,看着陆渊,小声叫他:“哥,我回来了。你,你还愿意……认我这个弟弟吗?”

    容宥知道陆渊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索性挑明了。

    池景担心容宥的状态,起身将他拉过来,又打了盆热水过来。他们三个人此刻都很狼狈,收拾好之后,池景还给容宥倒了杯茶,问他为什么回国后不直接跟陆渊说他的身份。

    容宥摸摸发烫的眼皮说:“我害怕。”

    母亲带他从陆家离开的那天,容宥依稀有些印象。

    当时母亲躲在角落里,容宥被陆铭磊说话的声音吵醒了。他睁开眼就看到陆渊扶着陆铭磊上楼的背影。

    他想出声,被母亲捂住了嘴巴。

    陆渊的那个背影,在后来的很多年,一直在容宥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知道,是哥哥成全了他跟母亲的自由。

    在陆渊,陆铭磊的身影消失后,母亲带着他离开了。外面的风雪真大啊,即便过了这么久,容宥还是记得很清楚。

    狂风裹夹着暴雪刮在脸上,哪怕母亲给他戴了帽子,围了围巾,那雪打在眼睛上,疼的几乎睁不开。

    母亲一直捂着他的嘴巴,不让他出声,他挂在母亲身上,眼睁睁看着陆家别墅距离自己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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