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逆子,你给我站住!”


    林子健停下脚布,回头看着紧追出来的父亲,眼底一片冷冽。


    林父被他看的心口发慌,“你那是什么眼神!再说谁准许你去外地的?”


    “我已经同祖父商量好,娘亲也同意。”


    “我不同意!”


    林夫人冷笑,心想你算个屁,同不同意儿子都不会听你的。


    林父走上前握住儿子的肩膀道:“子健,仕途不是儿戏,你不入内院挂职,以后怎么回到上京赴任?而且你以为地方官是好当的?弄不好前途就毁了!”


    “不牢父亲挂心,您若是觉得不妥,以后把张氏生的孩子培养成内阁大臣也是一样的。”


    “你!晴岚我知你恨我,但张氏不过是个妾,你若实在容不下大不了把她发卖了,你也不能拿儿子的前途置气。”


    林夫人被他绝情的话惊的浑身发抖,仿佛从未认识这个人一般。


    想起两人相遇相知,成亲生下儿子,一直相濡以沫,相敬如宾,到如今变成这样家不像家,父不像父的模样,自己怎么会嫁给这样一个衣冠禽兽。前一刻他还拥着张氏要打自己,下一刻又随口说出把人发卖的话,竟然绝情到如此地步。


    林子健也皱起眉头:“我意已决,父亲不必再劝我。”说完扶着林氏进了卧房。


    *


    林家的发生的事陆遥并不清楚,回家后便叫着马宽一起去了新盘的铺子转了一圈。


    新铺面上面的招晃已经拆下来,门头的匾额也是空着的,随行的小厮拿出钥匙上前把大门打开,一个古香古色的食府便映在眼前。


    这间铺子比昨晚去的长荷居还宽敞,最主要的是后院依旧有厨房和停放马车的地方。


    赵北川首要看的就是厨房,过去转了一圈回来道:“灶眼少了一点,只有三个,若是做卤味怕是不够用。”


    陆遥拍怕他的手,“开张前都要重新弄一遍。”


    一楼跟长荷居的摆设差不多,七八张四方桌子就在大厅摆放着,非常没有隐蔽性。


    想来普通人吃不起这的饭菜,有点身份的也不愿意坐在大堂被人围观着吃东西,这桌子摆的真是可有可无。


    二楼有四个雅间,比长荷居宽敞不少,里面的桌椅看着还挺新的,陆遥打算不换了直接拿来用,就是这屋子里太素了,还得重新装修一下。


    三楼一样是四个雅间,这八个雅间陆遥还打算用春夏秋冬和梅兰竹菊命名,简单好记。


    从楼上下来,陆遥道:“除了一楼其他都暂时保持原样,一楼我绘制一张装修的图纸,找人按照图上重新装一遍。”


    马宽愣了一下,连忙点头应下。


    “另外后院再砌一个五尺长,三尺宽的窑炉,我打算在上京添一道新的招牌菜——上京烤鸭。”


    “好。”


    赵北川好奇这个烤鸭是怎么做的,毕竟从前没听陆遥提起过。


    两人上了马车,陆遥跟他细细的讲这烤鸭的制作过程,“将鸭子清理干净,肚子掏一个小洞,取出内脏然后在上面刷上蜜水,再用钩子吊在炉子里烤熟。这样烤出的鸭子外皮酥脆,内里软嫩,色泽红润,肥而不腻。”


    “可是这鸭肉只刷蜜水没有味道啊。”


    陆遥笑道:“烤好的鸭子还不算完,需得切工好的师傅片出一百零八片薄厚相见的肉片,再配上薄如蝉翼的荷叶饼,里面裹上甜面酱和葱丝,咬一口那味道绝了!”


    赵北川被他说的都流口水了,“回去你教我怎么做!”


    “好。”


    其实陆遥也没自己做过烤鸭,但是之前出差的时候吃过几次,还跟着参观过北京那家知名的烤鸭店,从中了解到烤鸭的制作流程。


    后世大部分饭店的烤鸭都是用机械炉子烤熟的,吃起来口感相差不大,跟那家比起来,总缺了些果木炭烤出来的味道。


    烤鸭能在上一世都能风靡几百年,想必拿到这里也能受到大众的认可。


    *


    酒楼的事还不着急,陆遥打算先去看家具,正房屋里还没收拾好,屋子里空空荡荡的。


    上京有专门售卖家具的商铺,这里面大到拔步床,小到板凳都有卖的,也接家具定制,料子种类繁多,从几千两银子到几两银子的都有。


    陆遥不是奢靡的人,家里的东西舒适就好,没必要非得都挑贵重的木料。


    定了一套价格中档的红木家具,一张架子床、一个梳妆台、一个多宝阁、一个五斗柜,以及两个装衣服的大柜子。


    桌椅选的也是红木的,不过椅子陆遥没定做传统的样式,而是按照自己的需求订了一个长条的沙发椅。等做好后再缝制一套皮具套在上头,坐起来应当能挺舒服。


    这一套家具花了三百多两银子,陆遥加了三十两银子的工钱,年前就能做好。


    从家具铺子出来,两人又去了附近的成衣铺子转了转,给自己和小豆、马宽、小年、小春都各自定做了两身新衣裳。


    原本还想给章秋澜定做,可惜陆遥不知道他的尺寸,又怕做得颜色他不喜欢,等过年的时候多给他包个红包得了。


    衣裳也要七八日才能做出来,左右也不太着急,来的时候拿了不少衣服,暂时够他们穿的。


    回到家,陆遥拿出账本开始记账,上京的花销太大了,来了才两日就花了六七百两银子,心疼的他直吸凉气。


    得赶紧把酒楼开起来,一日不赚钱就是亏银子。


    陆遥去小豆屋里拿出纸笔,用木尺比量着画出酒楼一楼的结构图,他打算把一楼设计成海底捞那种座位形式,用一人高的木隔断将大厅分成几个私密的小空间,每个桌子大概能坐四到六人,非常适合朋友间聚会小坐。


    座位也换成长条那种样式的椅子,套上皮革坐垫和靠背,显得既高级又舒适。


    其次楼内所有的灯都要重新换一遍,既然晚上才是上京酒楼的客流高峰期,那势必要做城中最闪耀的那一家!


    陆遥写写画画一直忙到天黑,赵北川进来的时候发现他伏在案上睡着了。


    心疼的连忙把笔从他手里拿出来,把人抱上床上,脱掉鞋袜和外套盖好被褥,吹了蜡烛继续跟马宽商议酒楼的事。


    他自知不如陆遥思虑周全,对生意上的事也是一知半解,过去没想过要学,总觉得自己把菜做好就成了。


    如今可不行,陆遥怀着孩子总不能让他东奔西走,自己合该担起夫君的责任。


    *


    来到上京的第三天,赵北川和马宽开始装修酒楼,陆遥则带着礼品拜访了两家邻居。


    最里面这户是礼部给事中史家,正六品的官职,从小豆口中了解到,这个官职多为跳板,只要别闹出太大的岔子,待个三年五载基本上都能晋升,前途无量,所以陆遥准备的礼品也稍微丰厚些。


    敲了半天门,门房小厮才把门打开,上下打量着陆遥和及他身后的陆甲和陆丙道:“你们是做什么的?”


    “鄙人是前些日子刚搬过来的邻居,特地来拜访史大人。”


    “你在这等会儿吧。”小厮砰的一下关上门。


    陆丙颇有些愤怒道:“这人什么毛病?”


    陆甲连忙踢了他一脚,“慎言。”


    陆遥道:“上京不比咱们平州,说话办事上都要仔细一些,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就算是小厮也不要轻易得罪。”


    陆丙赶紧低下头,“小的知错。”


    不过这史家却是眼高于顶,半晌小厮来回话道:“我们夫人今日身体不适,不见客,几位请回吧。”


    陆遥笑道:“如此,陆某下次再来拜访,这点心意还请笑纳。”


    陆甲和陆丙把手里的盒子递过去,小厮也没客气一下,接过来就把门关上了。


    在史家吃了闭门羹,陆遥也没太在意,这个朝代虽没有划分士农工商的排行,但相对而言经商还是低贱的行业,对方看不起也属正常。


    陆甲和陆乙回到家中取来第二份礼品,陆遥敲响了另一户的大门。


    这次徐家倒是很快就开门了,门房依旧询问他们的来意,陆遥说出自己的身份后,那小厮连忙把三人迎到偏厅,“几位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通知我们老爷。”


    陆遥估摸着应当是这家主人提前吩咐过门房,若是邻居来了以礼相待。


    不多时,一个身量中等,五十多岁,头发略有些花白的男子从后院走过来。


    陆遥连忙起身拱手道:“这位就是徐老爷吧,在下陆遥,住在您隔壁的院子,今日特来拜访。”


    五徐占光连忙抬手回礼,“幸会幸会,前几日听闻李家的院子卖出去了,我还想着过去拜访一下,可巧你们先过来了。”


    陆遥道:“理应早些上门拜访,只是我们刚来上京,家里还没收拾完,耽搁了两日。”


    “不妨事,快请进。”


    徐老爷带着他们来到会客的花厅,小厮端来茶水。


    陆遥看着他,越看越觉得眼熟。


    徐老爷疑惑的摸了摸脸道:“陆小郎为何这般看着我,可是有哪里不妥?”


    “不好意思,请问徐老爷在平州的是否有亲戚?”


    徐占光一愣,“有,我祖籍就是平州的,平阳县秋水镇。”


    陆遥闻声忍不住笑起来,“那可真是巧了!我们老家也是平阳县秋水镇,您是不是有个侄子叫徐斌?”


    徐占光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嘿!这可真是巧了!没想到在上京还能碰上老乡,你跟斌儿认识?”


    “何止是认识,当年徐掌柜给您送得豆腐方子就是我给他的,您还托人给我们回了一箱子瓷器。”


    “唉哟我的天爷,这事说出去谁敢信呐啊?快去叫夫人过来!”


    小厮匆匆朝后院跑去,不一会儿一个面容和蔼的妇人疾步走过来,好奇的打量着陆遥道:“陆小郎是从秋水镇来的?”


    陆遥点点头,“没错,我与徐斌还是旧识。”因为同乡,瞬间拉近了两家的关系。


    徐占光道:“你们从秋水镇搬出来多久了?”


    陆遥掐指算了算,“快八年了,最初是从村子里搬到秋水镇,那会儿做卖豆腐的营生,就是给徐掌柜的食肆送豆腐我们才结识的。”


    “豆腐方子又是怎么回事?”


    “这就说来话长了。”陆遥把豆腐铺子被人眼红刁难,后来徐斌帮忙的事说了一遍,虽然都是事实但他说的比较夸张,听起来就显得他们家跟徐斌关系非同一般。


    徐占光道:“斌儿确实是个热心肠的人,那豆腐方子也帮了我不少忙。”


    徐家本就是做食肆起家,后来他们这一支因为机缘巧合搬到上京,刚开始食肆的生意并不好做,结果侄子送来的这个豆腐方子一下子帮他们站稳了脚跟。


    后来普通的食肆变成了上京知名的酒楼之一,白玉楼,这几年赚了钱,才买了章台街的这座宅子。


    徐占光道:“章台街这边的宅子不便宜,看你们这般财力雄厚,想必另有一番际遇吧。”


    陆遥点头,“我家小兄弟走了仕途的路子,我们就搬到了平州城,在那开了酒楼,积攒了一些家业,如今陪着他来上京参加会试,顺便看看能不能再做做其他买卖。”


    徐占光脸色又是变了一变,“您兄弟竟还考中了举人!”


    陆遥含蓄的笑道:“我相公的弟弟,运气好罢了。”


    如果之前是客套,这会儿徐占光是彻底起来结交的心思,他们这些商贾做生意行,但想要跟官场上搭上关系,实在太难了,往往千金奉上也未必能拉进关系,如今陆家竟有这样的能人,怎么能不让他心动。


    “你们以后准备搬到上京来吗?”


    “还不一定,平州那边生意太多离不开人,这边先试试水看看如何,如果能做起来就让我弟弟他们过来干,做不起来也没关系。”


    徐占光爽朗的笑道:“陆小郎这般本事,一定能做起来!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在上京很难遇上同乡人,咱们相逢即是缘分,更要守望相助!”


    “多谢徐伯伯。”


    从徐家出来,陆遥还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能在上京碰上故人的亲戚。晌午赵北川回来的时候,陆遥跟他一说,把他也惊的够呛。


    “那人真是徐斌的叔叔?”


    “千真万确,我第一眼看着他就觉得眼熟,问了一句没成想还真是咱们秋水镇的人。”


    赵北川:“下次有机会,我再去拜访他一次。”


    “嗯,铺子那边弄得怎么样了?”


    “今天刚把瓦匠工招齐,按着你说的重新砌了火墙,冬天客人来吃饭也不会冷,木匠还没找到。”


    “不着急慢慢来,下午我让陆甲去给林夫人送个帖子,找机会出来吃顿饭,顺便结识一下商会的人。”


    赵北川犹豫道:“你注意着自己的身体,别太劳累。”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怀孕四个多月正是身体最舒适的时候,小腹微微隆起一点弧度,一点都不累,精力也十分充沛。


    赵北川还是不放心,吃完饭搂着陆遥睡午觉的时候,手掌覆在他小腹上摩挲。


    “哎呀!”陆遥突然叫了一下。


    “怎么了?”赵北川紧张的赶紧坐起来。


    陆遥面色怪异,指着肚子道:“我感觉,他好像动了一下……”


    “真的吗?”赵北川把脸贴在他小腹上,“乖乖,你再动一下给爹看看。”


    陆遥感觉小腹里像小鱼游似的又咕蛹了一下,“又动了,又动了!”


    “我怎么感觉不到?”


    “可能太小了,隔着肚子只有我自己能感觉得到。”陆遥把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心里升起奇异的感觉,自己的肚子里真有一个小小的生命,跟他血脉相连,这种感觉太神奇了。


    如今他心里也有些期待,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会像自己多一点还是相公多一点。


    也多了一些担忧,孩子身体正常吗?古代没有产检一说,没办法知道孩子是不是健康的,这让他十分担忧。


    赵北川似乎看出他的顾虑,亲了亲陆遥的肚皮道:“放心吧,你们娘俩一定会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晌午小睡了半个时辰,陆遥写了拜帖送到林家,询问林夫人何时有空出来小聚,顺便让她帮忙引荐一下商会的人。


    林夫人刚好有空,立马就给自己的朋友送去帖子,敲定后天中午在长顺楼聚一聚。


    第一百四十二章


    和顺楼坐落在西坊与北街相交的地方,能来这里吃饭的几乎都是官宦、权贵人家。


    酒楼里饭菜说不上好不好,但这家背后的老板是顺亲王,普通人连预约吃饭的机会都没有。


    约定的时间是下午申时,陆遥未时末就来了,林夫人好心帮他牵线,没有让人等的道理。


    来的时候林夫人已经提前预定好了雅间,陆遥进去报了名字就被伙计领到二楼。


    看得出这里装修十分华美,跟平州的金玉楼有一拼,到处都是镀金的东西,闪得人眼睛疼,若不是顾忌身份陆遥真想抠一点回去。


    等了一刻钟,林夫人来了。


    今日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丝绸棉袍,外面披着同色的披风,脖子上戴着陆遥送的那串南珠项链,头上佩戴着同款的南珠步摇,整个人看起来雍容华贵。


    陆遥连忙起身,“夫人来了,快到里面来坐。”


    林夫人含着笑意坐到陆遥身边,“等了许久吧?”


    “没有,我也是刚到。”


    林夫人低头看着自己的项链道:“你送的这串南珠项链色泽真好,宝月楼都买不到这么漂亮的。”


    “夫人喜欢就好。”送礼也讲究对人心思,没想到自己这串项链还挺受林夫人喜欢。


    “夫人这几日身体可好些了?”


    “嗯,没事了。”两人正说着,雅间的门被敲响,不多时走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


    “朝霞快过来,这就是我说的那个陆小郎君。”


    被唤作朝霞的妇人爽朗一笑,“幸会幸好,之前从晴岚口中听过你好几次。”


    林夫人介绍道:“这是太学博士高甄的夫人。”


    陆遥赶紧起身问安。


    “不必多礼,快坐吧。”


    随行的丫鬟帮着妇人把披风脱下,站在一旁边候着,酒楼里的小伙计端来茶水。


    不多时又来了两个妇人,她们二人是在路上遇见的,直接作伴来了。


    这二人一位是太常令夫人姓邓,另一位是大理寺监证夫人姓肖,陆遥依次对二人行礼问安。


    人到齐了,伙计开始上菜。


    林夫人主动提起陆遥要开酒楼的事,“他们家的饭菜啊,以后你们尝尝吧,保管让你们吃一次就忘不了!”


    邓夫人笑道:“哟,你这么说倒是让我好奇起来,小郎君你家都有什么招牌菜,说给我们听听。”


    陆遥赶紧介绍,“如今上京的菜单子还没拟好,不过我在平州也开着酒楼,给几位夫人说说我们平州的招牌菜吧。”


    “好。”


    陆遥一一介绍起来,这几年平州陆家酒楼已经打出一些名气,这些人都略有耳闻,但百闻不如一见,今日听着陆遥介绍的菜谱,方觉得此人确实有点能耐。


    “涮锅子就是从你们平州传过来的吧。”


    陆遥挑眉笑了一下,“不瞒夫人,这铜锅涮肉就是我家最先创出来的,不光是涮肉,烤串也是从我家传出来的。”


    邓夫人惊讶道:“那个烤串味道太好了,上年我吃过一次一直惦记着,等你们家酒楼开起来,我一定去尝尝正宗的烤串到底什么味道!”


    大概是陆遥长相漂亮,加上口吃伶俐,人又有眼色,很容易就博得她们的好感。


    “你家酒楼什么时候开张?”


    陆遥道:“不瞒几位夫人,铺子已经买好正在装修,若是快的话年前就能开张,可惜我不认得商会中人,听闻在上京开铺子还得经过商会同意……”


    大伙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邓夫人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事,我认得那个商会长,明日让人过去说一声,你去了直接说我的名字就行了。”


    朝廷不许官员经商,但光靠微薄的俸禄根本没办法养活一大家子人,所以内宅的夫人们便都有做生意的手段。


    像林夫人自己就有两间陪嫁铺子和一个陪嫁庄子,家里的开销基本她这拿大头。


    邓夫人家里的产业就更多了,上京最大的珠宝行宝月楼就是她家开的,所以认识商会会长也无可厚非。


    陆遥一听,连忙起身拜谢,“多谢夫人!”


    “不用谢,等你酒楼开起来,请我们吃顿好的就成了。”


    林夫人道:“就你贪嘴。”


    几个人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


    谈论完正事几个妇人开始讲起八卦,陆遥便在旁边帮忙斟茶倒水,听得起劲。


    八卦的内容不外乎是内宅那点事,只不过人物都是高高在上的官员,听起来就显得格外刺激。


    “太仆寺丞家的儿子,前段时间跟人食寒石散,食得失了魂,从云香楼跳下来摔断了腿。”


    “哎,就这么一根独苗苗,以后怕是走不了仕途的路子了。”


    寒石散又名五石散,是最原始的毒品了,上一世陆遥在历史书上见过,这本事壮阳的方子,食用了这种东西的人浑身燥热,皮肤敏感,续得解袍散药才能舒坦。


    肖夫人又道:“这寒石散如今在上京可火起来了,不少纨绔子弟纷纷尝试,你们回去可把孩子看好了,千万别沾上。”


    林夫人倒是不担心子健,那孩子比自己还谨慎,临近会试连普通好友的邀约都不去了,每日只跟赵北斗和几个相熟的学子研习功课。


    “听说前几日吏部侍郎家又闹腾起来了?”邓夫人悄悄道。


    “是,别人赠了他家一个小妾,被他夫人扒了衣裳扔进院子里,浇了一桶水冻死了。李大人回来的时候正好是晚上,不小心踢在了那块死人冰疙瘩上,吓得当场尿了裤子。”


    林夫人拿着帕子掩住嘴角的笑意,“哎呦,可真够吓人的。”


    邓夫人啐了一口,“活该,谁让他喜欢送人妾室,这回也该轮到自己倒霉了。”


    “说起来,晴岚你就是太心软,才让那贱人钻了空子!早先人刚送来的时候你就该把她弄走,省的后来生出那么些孩子。”


    陆遥知道她们说的是林家那个小妾,上次去的时候看林老爷的重视度,如今想要动怕是有点难度。


    林夫人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并非是我心软,他先将那张氏藏在外头,快生产的时候才带进家里,等我反应过来时就已经晚了。”


    林家的事其他几个妇人都知道,脸上不禁露出痛心疾首的神色。


    肖夫人气愤道:“总不能一直让她那么嚣张,实在不行就把她送到庄子上。”


    “算了,我打算年后跟子健去地方赴任了,以后家里的事就不管了,随他们去吧。”


    “你,你要走啊?!”几个妇人皆吃了一惊。


    林夫人点点头,“子健已经考中举人,来年会试如果考中进士,就能外任六品以上的缺,倒时我活动活动关系,去个好一点的地方。”


    高夫人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道:“你啊……何必如此,那贱人愿意作就让她作去,侄子这般有能力早晚重新建府分宅,倒时把家分了不就得了。”


    “我就是不想再看见那些人,也不想我儿再受委屈。”林夫人掏出帕子按了按眼角,“出去躲几年清净,等过些年子健成家了我们再回来。”


    邓夫人叹了口气,“这样也好,在外头更自由,你倒是比我们想得通透。”


    一顿饭吃的差不多,陆遥起身下楼去结账,没想到林夫人身边的婆子早就把钱结了,自己欠了林夫人一个大人情。


    把人一一送上马车,陆遥也乘车往回走,半路上遇上赵北川打着灯笼来接他,连忙把人叫上了车。


    “这么冷的天,还出来干嘛啊?”


    “天都黑了,干等你也不回来,我怪着急的。”


    陆遥帮他搓冻红的耳朵,“傻不傻,陆甲跟着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赵北川低着头让他搓的方便一些,“跟那几个夫人谈的怎么样?可有商会的消息?”


    “嗯,那几个夫人里有一位是太常令的夫人,她认得商会的会长,说帮我打声招呼让我直接过去就行。”


    “那感情好!我还发愁找不到门路呢。”赵北川抬起头眼里带着笑意,“阿遥你真厉害!”


    陆遥被他夸得笑出声,“今儿是怎么了?嘴像抹了蜜似的这么甜。”


    赵北川凑过去亲了他一口,“甜吗?”


    “甜。”陆遥回吻过去,温热的吸气扑在脸上,使得马车上的温度逐渐升高。


    半晌两人才分开,赵北川咽了口口水道:“今日瓦匠们把一楼的暖墙砌好了,木工也找到了,赶一赶工再有个七八日就能装修完。”上京就是这点好,只有手里有银子,什么样的能工巧匠都能找到。


    “那我们得抓紧时间了,明日去找铁匠定制一批铜锅,还得采买瓷器,酒楼里也得招伙计,再让马宽回老家一趟,送几百斤陆酒过来,酒楼开业没有酒可不行。”


    “好,你看着安排。”


    *


    朝中有人好办事,有邓夫人从中牵线,加入商会远比陆遥想象中还要简单。


    来的时候商会会长亲切的接待了他,并且一个劲儿的恭维他年轻有为,“之前就听闻平州陆家酒楼,没想到东家竟然这么年轻!”


    商会的会长姓霍,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说起话来嗓音很宏厚,陆遥在心里忍不住想,这人如果会唱男高音的话,肯定不错。


    “惭愧惭愧,我们小打小闹,跟上京的大酒楼比不了。”


    “陆老板太谦虚了,您家的陆酒这几年在上京可是有名气的紧,只是我还没有尝过正宗的陆酒是何滋味,等你们酒楼开业了,一定过去尝尝。”


    陆遥受宠若惊,“那是在下的荣幸,欢迎您大驾光临!”


    寒暄了几句话后霍平才提起加入商会的事宜,上京商会属于民间自建的一个组织,并不受朝廷管制,但里面也夹杂着不少朝中关系,毕竟上京的那些大商户,有不少人跟朝中大臣沾亲带故。


    凡是在上京开设铺子的商户,都必须经过商会的审核,审核通过后方可开业,审核不通过便不能开。若是有人强行开业也成,甭管用什么法子,保管你三个月内关门大吉。


    之前有位晋商不信邪,想挑战商会的权威,在没通知商户的前提下开了两家典当行,结果才半个月就因典当了罪臣的脏物受到牵连,不光铺子关门人也锒铛入狱。


    所以说无论在哪,首先了解当地的行情,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上京本就是天子脚下,能在这立起规矩的又怎么会怕你一个外地的小商贾。


    加入商会也有条件,散户每年交五十两银子的费用,大商户则需要缴纳五百两银子。


    这钱还不是你想交多少就能交多少的,散户并不受商会保护,钱就是用来当推荐费的,商会可以从中挑选货源优先推荐给大商户。


    而想要认证为大商户还有诸多条件,第一条便是上京必须有房产。


    斗门街的房肯定不行,那边住的都是下九流房价也便宜,西街的房也要看大小,陆遥买的房子在东边的章台街,完美的符合条件,这也是验资的一种方式。


    其次铺子的大小和位置,陆遥在西坊的酒楼面积不小,也符合商会的规矩。再次需要有一位推荐人,邓夫人作为推荐人,陆遥直接就可以入商会。


    五百两银子不算多,陆遥自然是舍得拿这个钱,但他不明白这钱用来做什么的,如果光是买个保护费又何必大张旗鼓的建立什么商会。


    霍老板也不恼,细心的帮他解答:“商会并非只拿银子不办事,凡是加入商会的铺子,会让下面的散户优先供应给你们东西。


    例如你开的是酒楼,我可以让散户优先供应你们鸡鱼猪羊,瓜果蔬菜,各色酒类。不光这些还会防止恶意竞争,若是有同行恶意压价、挑衅、栽赃陷害,凡是证据确凿者,商会都会处理,绝不包庇。”


    陆遥越听眼睛越亮,前头供应菜食倒是无所谓,毕竟那些东西在哪都能买到,后面这些条件让他心动不已!


    当初在平州因为恶意竞争吃了好多暗亏,后来多亏攀上镇北王才站稳脚跟。


    如今来到上京,他还担忧怕自家的酒楼树大招风,没想到商会竟然已经考虑的这么周全!


    “我要加入商会!”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其实仔细想想也能明白,上京鱼龙混杂,掉一块砖都能砸到皇亲国戚的地方,若是商会只是个收保护费的,不可能让他们开到现在。


    而且商会入会门槛虽高,但是也大大保证了,像陆遥这种外地来经商的商贾不被霸凌排挤,确实是好事。


    商会的事解决后,酒楼这边的装修便加快了速度。


    陆遥让马宽带着小厮先回了平州取酒,过完年再把酒送过来,顺道一起把小年和小春他们带过来。


    这几日偶尔有客人路过酒楼,还会凑过来打听他们什么时候开业。


    原本陆遥打算年前开业,因为上京跟平州不同,越到年底生意越火爆,各地来上京拜访、送礼、走亲戚的人太多了,免不了要请客吃饭,西坊这边的食肆和酒楼几乎日日都爆满。


    但是目前来看,年前肯定是不行了,第一酒楼开张不能没有酒,第二赵北川一个人也忙不过来,陆遥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嘴都溃疡了。


    赵北川见他这幅模样就忍不住笑:“你别着急,钱永远赚不完的,等马宽把人带过来咱们再开业,这期间正好把酒楼装修的仔细谢。”


    “嗯。”


    一楼的基本结构已经做完,一共是八张桌子拼成四方的格子房,这样一弄大厅反而宽敞起来,比之前更规整。


    陆遥边走边道:“在这摆些花草,那边摆一个挂屏,四个角放上琉璃宫灯。”


    赵北川一一记下,“二楼只更换灯具吗?”


    “既然时间充裕,就把墙面重新粉刷一遍吧,按照咱们平州的格局装修一下,别怕花银子,上京的贵人多眼界高,若是图便宜凑合,客人来一次可能就不来了。”


    “好,我记下了。”


    陆遥找了个凳子坐下,“铁匠那边安排好了吗?”


    “已经让陆甲带着画纸去订做铜锅了,先订了十个,后面不够再加。”


    “行,下午我去一趟窑厂把瓷器挑出来。”


    “路上慢一点,小心身子。”赵北川伸手帮他把鬓边的碎发掖到耳后。


    “知道了。”


    寻常人购买瓷器一般都在城中的瓷器铺子里买,但是酒楼的需求量比较大,这么买就不划算了。


    陆遥跟隔壁的徐老板提过一句,对方颇为热情的帮他推荐了城郊的一处瓷窑厂,这里虽是民窑但质量不错,城中不少瓷器铺子都是他们这供应的,价格也非常合适。


    普通的瓷碗在铺子里买二百文左右,在这买才五十文,盘子也在八十文到一百文不等。


    还可以挑选花样,定制属于自家的瓷器,这个价格就要贵一些,通常一套定制瓷器三十件就要十两银子,一百件二十两银子。


    既然要走高端路线,陆遥肯定得选定制瓷器,每个瓷碗和瓷盘的底下都落着陆氏酒楼的印款。


    碗里的花纹选择最素雅的银色云纹图样,最后在碗边渡上一层银线,看起来瞬间就高档了不少。


    陆遥预定了二百个盘子,二百个瓷碗,二百个汤匙,六十个小汤盆,六十个大汤盆,还有几个大瓷缸。


    大瓷缸是准备拿来盛酒的,用瓦坛摆在铺子前头不太好看。


    这些瓷器要十多天才能烧出来,索性面前开不了业,陆遥也不急了,先交了五十两银子的定金,余下的等瓷器出窑后再付。


    因为挑选瓷器花的功夫久了一点,从郊外回来的时候天色都晚了,路上马车又出了点毛病,到家时都快酉时了。


    赵北川又拎着灯笼在门口等,见他回来才松了口气,把人从马车上抱下来,脸上的表情僵得厉害。


    陆遥心虚的捏了捏他冰凉的耳垂,“别气了,半路上马车坏了,耽搁了一个时辰,下次肯定不会这么晚了。”


    赵北川不说话,绷着脸去给他端来热在锅里的饭菜,顺便打了盆热给陆遥水泡脚。


    “瓷窑的瓷器种类太多了,看哪个都好看,一时挑花了眼。”


    陆遥见他不接话,就知道还生气呢,拿脚趾勾了勾他的手,“你猜我选了什么样式的?”


    “不知道。”


    “玉白色上面带银色祥云纹,瓷器不过是盛食物的器皿,越素雅越能凸显出菜食的色泽,花样多了就该喧宾夺主了。”


    赵北川拿布巾帮他把脚擦干,起身把水倒掉。


    陆遥吐了吐舌头,看样子这回气的还不轻。


    吃完饭,两人躺在床上,赵北川吹了灯背对着他躺下。


    陆遥把手伸进他亵衣里乱摸,“相公,别气了~”


    赵北川一把按住他游弋的小手,“睡觉。”


    “今天确实是个意外,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赵北川叹了口气,翻过身小心的把人搂在怀里,“阿遥,我不想太限制你,但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我知道,孩他爹。”陆遥轻轻在他脸颊吻了一下。


    赵北川被这一句话就哄好了,把手覆在他凸起的小腹上轻轻的摸了摸,“下次这种事交给下面的人做就,你别这么来回跑了。”


    “好,我都听你的。”


    *


    酒楼有条不紊的筹备着,有赵北川在那边盯着,陆遥便在家里养身体,随着月份增加,肚子渐渐显怀了一点,之前的衣裳也有好几件都紧了。


    刚好新衣裳做出来了,成衣铺子的伙计专程给送了过来。


    这次定做的衣服都是按照上京流行的样式做的,冬天的衣服也比较宽松,穿上倒是十分合身。


    闲来无事陆遥开始在家里研究烤鸭的配料,荷叶饼和甜面酱。


    上一世陆遥在视频软件上刷到过做荷叶饼的制作视频,但只记得基本步骤,但并没有亲自实践过,趁着现在有时间赶紧做出来。


    上京卖的面分为三种,最次等的就是过去陆遥常吃的灰面,这种面是因为处理的方法简单,用石碾碾制的过程中掺杂了不少麦子壳,所以面粉的颜色呈灰色。


    另一种是颗粒面,颜色比灰面稍微浅一点,一百文一斗,上京的普通人家也能吃得起。最好的是细白面,这种是由人工挑拣完的麦子,经过几道工序碾制而成,几乎跟现代人吃的面粉没什么区别,价格也不菲,一斗就要二百文。


    陆遥用的就是第三种白面,取半斤白面,先放上一小勺食盐,再放一个鸡蛋清,用温水搅拌成棉絮状,很快就和成了一个柔软的面团。


    面还要醒发一个小时,这期间陆遥把甜面酱做出来。


    甜面酱的做法更简单,它虽然叫酱但并不是用酱做的,而是用酱油、白糖和面糊调制出来的,陆遥还在里面加了一些磨碎的海肠粉,在陶釜里熬上一刻钟,一大碗黏糊糊鲜甜可口的甜面酱就做出来了。


    几乎跟后世在烤鸭店里吃过的味道没差别,陆遥都能想象出,用薄薄的春饼包裹上沾了甜面酱的脆皮烤鸭有多好吃!


    可惜,第一次做荷叶饼失败了。


    做好的荷叶饼并不能像饭店里那样一张一张揭开。


    陆遥托着下巴翻看这张厚饼子,究竟是哪个步骤不对,他记得视频上就是将面饼摞在一起,再擀成一张荷叶饼的大小,等蒸好后就可以揭开一张张薄弱蝉翼的薄饼。


    思索了半天陆遥才想起来自己没刷油,面饼和面饼之间只用薄面隔开是不行的,因为蒸制的过程会有水蒸气,薄面沾了水就会黏在一起。


    想清楚后立马又重新和了一盆面,这次在面饼上挨着刷了一层薄薄的油,蒸了一刻钟左右面饼就熟了。


    出锅晾透后,陆遥开始往下揭饼,这次的面皮倒是分层了,可轻轻一揭就坏了,饼的韧性不够。


    这可把陆遥难住了,连续又实验了几次皆以失败告终。


    晚上吃饭的时候,赵北川看着桌子上的高高的一摞面饼有些好奇道:“今天怎么蒸了这么多饼?”


    “哎,我做不好那个包烤鸭的荷叶饼,这些都是做废的饼子。”


    赵北川哭笑不得,“做不好就算了,咱们拿别的菜也能打出名气。”


    “不行,烤鸭炉子都砌好了,怎么能轻易放弃!”陆遥气鼓鼓的嚼着面饼道:“明天我再接着试,就不信做不出来!”


    *


    一眨眼就到了年根底下,陆遥开始准备年礼,往年在平州每年都要送出去不少年礼,今年回不去提前嘱咐给马宽,让他帮忙筹备。


    上京这边也要准备一份,上次一起吃饭的几个夫人家都送去,当然林夫人和邓夫人的礼要稍显贵重一些,毕竟她们帮了忙,总不好欠人情。


    上京内宅夫人夫郎之间送礼,大部分都以饰品、摆设、布匹为主,陆遥不太懂这些,但大把的银子花出去,总归是能买到好东西。


    挨家送过去,又收到了不少回礼,都被陆遥锁进库房里,有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


    除此之外,陆遥在官牙里买了两个干练的哥儿在身边帮忙,出去拜访各家夫人的时候,带着陆甲和陆乙不方便。


    新买的这两个哥儿一个十八岁,一个十六岁,原先都是官宦人家的奴隶,说话做事都十分讲究,懂礼知进退,是那种能拿的出手的仆人。


    名字陆遥没给改,还按原来的叫,一个叫持墨、另一个叫捧砚,听上去更像是伺候在书房里的书童。


    刚开始两个人都有些拘谨,不清楚陆遥什么性格,生怕自己做错了事惹得主人不快。


    像他们这种带着死契的奴隶,如果惹怒了主人,被打死都不用经官。


    来到赵家适应了一段时间,他们才看出主子是真真和善的性子,平日里从不苛待下人,对人说话也十分温和有礼,像是大家族里精心养出来的公子哥儿。


    偏偏主子的夫君,生的孔武粗狂,性子也十分火爆,虽然也没有打骂过他们,可一个眼神瞪过来,就把人这俩人吓得不行。


    “你们郎君有孕在身,平日在身边伺候好了,若是出了什么差池,绝饶不了你们!”


    两个小哥儿吓得连忙跪地道:“奴才遵命。”


    “好了,你们俩先下去吧。”陆遥拉着赵北川坐下,“铺子里忙完了?”


    “嗯,一楼都收拾妥当了,你吩咐的灯具也都安置好了,下午有时间过去看看?”


    陆遥起身拿出斗篷披在身上,“行,我正闷得慌呢。”


    赵北川帮他系上带子,拢了拢前头的衣襟,“后天就要过年了,也不知道马宽到没到家,小年,小春他们在平州怎么样了。”


    陆遥也牵肠挂肚,这么多年他们一家人还是头一次分开过年。


    孩子们都大了,再过几年各自成家立业,怕是相聚到一起的时候越来越少了,颇有种吾儿长大的忧愁感。


    赵北川见他红了眼睛,连忙安慰道:“没事,有咱娘和几个兄弟在那,小年和小春跟在家里一样的,你别太担心。”


    陆遥也没想到自己会掉眼泪,可能跟怀了孕有关,这阵子他觉得自己心思好像越来越敏感了。


    两人走到院子里,刚巧碰见赵北斗和林子健并肩从外头走进来。


    “子健来了。”


    “嫂子,大兄!”林子健跟他们混得熟了并不见外,笑嘻嘻的跑过来打招呼。


    “晌午吃饭没有?”


    “吃完了,我跟北斗刚吃完东西从外面回来的。”


    赵北斗道:“卢远请我们在云香楼吃的饭,还喝了一点酒。”


    陆遥听着这个云香楼有些耳熟,但一时半刻想不起来是哪。


    不过知道他们三个都不是乱来的孩子,嘱咐道:“你们还小,出去少喝一点酒,不然对身体不好。”


    赵北斗乖乖点头,“嗯,我知晓了嫂子。”


    两个孩子进了屋,陆遥和赵北川坐上马车朝外走去,快到西坊时陆遥突然想起听肖夫人提起过云香楼。


    “停一下。”


    赵北川拉住绳索,“吁~怎么了?”


    “咱们先去一趟云香楼。”


    “好。”赵北川没问有什么事,打听了地方直接赶着马车过去。


    云香楼也是一家酒楼,两人进来的时候,门口招呼客人的竟然是两个衣着单薄的女子。


    赵北川微微皱起眉,不动声色的躲开女子调笑,将陆遥揽在身边。


    大堂里有弹唱小曲的歌伎,旁边还有穿着暴露的舞伎,周围有不少面色潮红,穿着单薄的男子来回奔走,形骸放浪。


    这些女伎虽是清倌,但这里绝对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两人要了一间雅间,点了几道菜,等伙计退下去后赵北川冷着脸道:“小豆子真是出息了,竟然敢来这种地方!”


    “你先别生气,我总觉得这件事不太对劲。”


    “怎么不对劲?”


    陆遥便把自己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听闻这里有不少纨绔子弟用寒食散。这东西说好听点是五石散,说难听些就是壮阳助兴的药,吃完浑身滚烫皮肤敏感,等身上的热散完会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非常容易成瘾,最重要的是对身体造成严重的损害。”


    赵北川也听出这里的不寻常来。


    “那个姓卢的小子要害小豆和子健?”


    陆遥摇头,“希望是我多想了,他们正是对情事好奇的年纪,我怕会误入歧途。”


    “回去我好好说说他!”


    “不许打骂孩子。”


    “嗯,知道了。”


    两人没在这个地方待太久,吃完东西去了自家的铺子。


    整个酒楼都装修的差不多了,木工和瓦匠今天都放了假。如今就差前头的门头牌匾没做,等过完年再说。


    二楼和三楼按照之前的风格装修的也非常上档次,最起码比去过的长荷居好很多,以后菜价也能比着他们要。


    从酒楼回来天色将晚,赵北川进院就去叫赵北斗准备训话。


    结果持墨说:“少爷刚刚又被那个卢公子叫出去吃饭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去找他们!”赵北川扭头就要往外走。


    陆遥连忙拉住他,“别,孩子这会儿正是要面子的时候,贸然去把人叫回来,让他以后怎么跟同窗相处。兴许是我想的多了,等他们回来再说吧。”


    “那种地方本就不适合他们去,一天天书都读进狗肚子里去了,这臭小子,等回来看我不抽他!”


    其实赵北斗和林子健什么都没干,每次去云香楼都是直接进二楼雅间,跟朋友弹琴论赋,讨论朝中时事。


    这里除了卢远,还有一个他带来的好友叫杜茂安,比他们年长几岁,也是这一届的举子。此人才情颇高是冀州解元,所以赵北斗和林子健才愿意来这里。


    还有一个抚琴的清倌叫清癯,长相端方品行高洁,一手七弦琴抚的出神入化。


    明眼人都能看出杜茂安心仪此人,但清癯对谁都是温和有礼,既不太热情也不让人觉得冷淡,把杜茂安都快钓成鲤鱼了。


    席间推杯换盏,赵北斗记挂着嫂子说的话,并没有喝酒,卢远劝了几句见他确实不喝,只好作罢。


    林子健倒是多喝了几杯,回去的时候脸红的厉害。


    “北斗,我怎么这么热啊。”


    “热?外面这么冷怎么会热。”赵北斗伸手探了他额头一下,发现滚烫的厉害。


    林子健靠在车厢上,热的浑身难受,忍不住伸手把衣领揭开透风。


    “你可别冻着。”


    “不冷不冷,浑身热得难受,恨不得跳进冰水里凉快凉快才好。”


    赵北斗觉得他这幅模样不太对劲,“这么晚了,要不你今晚别回去了,在我家凑合一宿。”


    “也成,我让阿书回去告诉我娘一声,省的她惦记。”阿书是林子健的随从。


    从云香楼到章台街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林子健非但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厉害。


    原以为是喝酒喝的身上发热,结果热得他抓心挠肝,五脏六腑仿佛烧着了一般,忍不住扯开衣服,直接推开车门往身上灌寒风。


    赵北斗吓了一跳,连忙把车门关上,“不可,你这么吹下去肯定要着风寒的!”


    “快让我吹吹,就吹一下,我身体里像着了火似的难受。”


    “那也不行,陆甲快点回家。”


    “哎!”陆甲抽了一鞭子,马蹄哒哒的跑了起来,两刻钟后就到了家门口。


    车上林子健已经失了神志,一直往下脱衣裳,整个人像在蒸锅里蒸过似的皮肤红的吓人,偏偏一滴汗都没有。


    赵北斗焦急的把他抗下车,往院子里跑去,“大兄,嫂子,你们快来啊!”


    屋里赵北川和陆遥闻声匆忙的走了出来,“怎么了?”


    “嫂子,子健他好像不太对劲!”


    “外面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见,快把人抱进屋里。”


    赵北斗把林子健放到西屋的床上,这会儿人都有点虚脱了,瞪着眼睛却听不见声音,精神处在极度的亢奋之中。


    陆遥一看便知不好,“赶紧去叫郎中过来,快!”


    赵北川连忙跑出去阻止陆甲卸车,二人赶着马车匆匆出了门。


    陆遥打来一盆温水,让赵北斗帮林子健擦拭额头脖子,四肢以及腋窝和腿窝,温水蒸发后有一点凉爽的感觉,林子健浑身哆嗦了一下,突然挣扎起来。


    “别动,别动!”赵北斗按住他,急的眼圈都红了,这是怎么了?明明只是吃了一顿饭,突然变成这副模样了!


    不多时赵北川带着郎中回来了,推开门进了屋。


    “怎么样了?”


    陆遥面色沉重道:“还是不行,叫他名字一直没有反应,身上热的吓人。”


    郎中上前扣上林子健的脉搏,又翻看他的下眼睑和舌头,“这孩子是用酒送服了寒食散?”


    “寒食散?”陆遥和赵北斗同时叫出声。


    “没错,他大概是第一次用,且剂量有点大,现在就是身上的药没发出来,憋在内腑里着烧心肝,再不发出来怕是有性命危险。”


    “这怎么发啊?”


    “打一桶凉水,把人放进去泡一泡。”


    陆遥道:“这么冷的天,泡凉水不会得寒症吗?”


    “是寒症重还是命重?你现在不打凉水来人可能就保不住了!”


    “快,快去,听郎中的。”陆遥连忙催促赵北川和赵北斗去打凉水过来。


    不多时两人抬着浴桶进来,里面盛了半桶凉水。


    “脱掉外衣,把人放进去,泡半个时辰应当就没事了。”


    赵北斗心一横,伸手把林子健的外衣扒掉,抱着人放进浴桶。


    冰凉的水温刺激的林子健不停挣扎,陆遥赶紧在旁边安抚,“好孩子,忍一忍一会儿就没事了。”


    林子健渐渐安定下来,神志也慢慢回笼,他环视四周哑着嗓子道:“我这是怎么了?”


    赵北斗道:“郎中说你服了寒食散。”


    “寒食散是什么?”


    陆遥心里咯噔了一下,当着外人面不好问那些话,“先别管那些了,你还难受吗?”


    “还有一点。”


    赵北斗道:“你冷不冷?”


    林子健摇摇头,他觉得泡在凉水里刚好,刚才灼烧的感觉都消失不见了。


    郎中见状收拾东西准备告辞。


    陆遥连忙送他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孩子可能是误食的那种东西,请问会不会对他身体造成什么影响?”


    “影响肯定是有的,看他年纪尚小,还没娶亲吧,若是长期使用此物怕是以后难有子嗣。”


    “其他呢,例如读书之类的?”


    郎中仿佛听到笑话一般,“这种东西上了瘾哪还有精神读书,我劝郎君还是看好弟弟,莫要再沾那种东西了。”


    “多谢。”陆遥给他结了银子,让陆丙把人送回去。


    回到屋里时,林子健已经从浴桶里出来了,换了一身赵北斗的衣裳,宽松的衣服穿在身上稍微舒坦一下,不像刚才那般刺人。


    陆遥沉声道:“今晚你们去了哪里,跟什么人一起吃的饭,期间都用了什么东西?”


    赵北斗和林子健对视一眼,心里也察觉出不太对劲,便把今日发生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所以,今晚只有子健和那个姓杜的举子喝了酒,北斗和卢远没有喝?”


    两人点点头,赵北斗道:“卢远他酒量不好,前几次喝一杯酒就醉了,所以这几次都没喝过。”


    “那个姓杜的喝完脸色变了吗?”


    “没看清,屋里的灯光比较暗,不过看情绪似乎比以往要激动许多。”


    “从明日起,你们不许再同卢远一起出门吃饭,也尽量不要同他来往了。”


    赵北斗惊异道:“嫂子你是觉得,这药是卢远下的?”


    林子健也觉得不太可能,毕竟三人认识了这么久,还有同窗之谊,而且卢远也不像是这种阴狠的性子。


    赵北川口气有些冲,“赵北斗,听你嫂子的话,以后不许跟卢远来往了,听见没有!”


    “听见了。”林子健吓得跟小豆一齐回答。


    赵北川扔不解气的捶了弟弟一拳,“还敢去那种地方喝酒,我今日跟你嫂子去了一趟,简直伤风败俗不堪入目!”


    两个小子脸臊的红起来,其实他们多多少少都有一点好奇心在作祟,毕竟那种地方对他们这种小菜鸡来说充满了诱惑力。


    “大兄,嫂子我知错了,我再也不去那种地方了,以后卢远约我,我也不跟他出去吃饭了。”


    林子健也跟着点头保证。


    陆遥叹了口气道:“这件事虽然不能证明是卢远做的,但归根结底跟他脱不了干系,你们明年大考在即,别把精力浪费在没用的事上。特别是子健,你家里的情况……你总得给你娘争口气啊。”


    林子健鼻子一酸,“我知道了嫂子。”


    “时候也不早了,你俩快收拾收拾早些休息吧,这件事我不会跟别人说,子健要不要跟家里说看你自己的意思,不过如果身体不适,一定要说出来。”


    “嗯。”


    第二天林子健还是伤寒了,这数九寒冬又泡了一个时辰的冷水澡,任谁也扛不住。


    回到家就病倒了,连着烧了好几天,赵北斗去看他的时候刚喝完汤药,苦得他一个劲打摆子,“嘶——真是害人不浅啊!”


    赵北斗苦笑,“咱俩还是安生的在家读书吧,等年后再去太学馆游学一个月。”


    “好。”


    这件事暂时揭过去,不知道是卢远心虚还是忙着过年,这几天倒是没再来约二人。


    赵北斗也逐渐想明白这件事的始末,但还是难以相信卢远会变成这样的人,心里除了愤怒更多的是伤心,毕竟他曾把卢远当成跟林子健一样的好朋友。


    *


    另一边马宽紧赶慢赶终于在年三十这天回到平州。


    小年和小春得知他回来高兴够呛,连忙跑出来迎接。结果车上只有马宽一个人,不见嫂子和大兄。


    小年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嫂子他们没跟你一起回来啊……”


    马宽伸手揉了揉小年的头发,“这么远的路,嫂子还怀着身孕哪能来回折腾啊。”


    “那,那今年过年怎么办啊?”


    “嫂子让我领着你们俩去伯母那边过年,人多也热闹。”


    “哦。”


    “车上还给你们带的上京特产,待会拿下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小年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没有嫂子和大兄的新年,总觉得像是少点什么似的,心里不舒服。


    小春见状赶紧扯开话题,“大兄和嫂子在上京可安顿妥当了?”


    “嗯,房子买好了,酒楼也已经盘下来了,过完年我就带着你们一起去上京。”


    小年这才稍微有了点精神,“真的啊?那太好了!”


    小春道:“宽哥这一路辛苦了,快回去休息吧,酒楼前些日子歇了,小兰儿被我们接到家里去了。”


    “好。”马宽跟着他们一起回到长荣街这边的院子。


    不光小兰儿在这,赵婆婆也在这边住着,酒楼关了门把她们放在那边两人都不放心,索性带过来一起吃住。


    马宽有好几个月没见到妹子了,刚进院子就见小兰儿跟陆桃子还有蛋蛋和银子在院里堆雪人。


    陆苗听见声音走出来,惊喜道:“马宽回来啦,还以为你年前回不来呢。”


    “大哥!”小兰儿看见哥哥,激动的跑了过来。


    马宽伸手把妹妹抱起来颠了颠,“胖了,小脸都吃圆了。”


    小兰儿不好意思的把脸埋在哥哥的围巾上,“小年姐姐天天给我吃好吃的,就把我吃胖了。”


    “羞羞脸,明明是你也很喜欢吃好不好。”小年伸手咯吱她,小姑娘笑的脸蛋红扑扑的。


    陆苗道:“上京那边怎么样,我三哥他们没回来啊?”


    马宽放下妹子道:“嫂子和大哥留在上京安顿新铺子,过年就不回来了,等北斗考完试才回来,顺便给逢春办婚事。”


    “那正好,你们都收拾收拾跟我去长水街那边过年去。”


    “行。”马宽干脆把车上的东西都带过去,省的再跑一趟。这里面有陆遥给几家准备的礼物,也有他买的东西,大大小小几十个盒子。


    来到陆家,陆林和王有田正在院子里杀猪呢,今年没有赵北川帮忙,两人看起来有些狼狈。


    小春和马宽见状连忙撸起袖子上去帮忙,石头也跟在旁边拿盆接着猪血。


    陆老太身上穿着厚厚的袄袍,揣着手在旁边看热闹,“一晃,孩子们都长大了。”


    王家老太点头附和,“可不是嘛,再有几年你家石头都成大人了。”


    孩子们害怕杀猪又想看,一个个捂着眼睛从指缝里往外瞧,蛋蛋和小银子吓得哇哇大哭,被陆苗一手一个赶紧抱进屋里。


    猪杀好了,陆林让小春和马宽洗洗手先进屋,剩下的他和王有田收拾就行。


    进了屋,陆老太拉着马宽的手询问陆遥的情况,得知他们在上京又开了个酒楼。


    老太太嗔道:“这小子一点都不顾着点自己的身子,生完孩子再开不行,也不怕累坏了身体!”


    “伯母放心,有大哥在不会让嫂子累着的。”


    这点陆母倒是放心,他三儿婿是最稳妥的人,不过离着这么远她心里还是惦念,翻来倒去的念了好几遍才被胡春容拉开。


    “马宽你跟小春去西屋歇会儿去,这么老远回来都没来得及休息一会儿。”


    “不碍事,在马车是睡了好几觉。”


    胡春容不容分说的把两人撵到西屋。


    小春道:“宽哥,你别这么客气,累了就睡一觉吧。”


    马宽确实有些疲惫,这段时间来回奔波,让他原本就消瘦的身体显得更加单薄,眼底还挂着一层青黑。“那我睡一会儿,待会儿吃饭你再叫我。”


    “行。”


    小年过来的时候马宽已经睡着了,她小心翼翼的走到炕边坐下。


    小春颇有眼力见的起身道:“你在这看一会儿,我出去帮哥他们做做饭。”


    “哎,你去吧。”


    门关上,小年伸手轻轻握住马宽的手,消瘦的手背冻得皲裂,上面还长了许多冻疮,有点心疼的拿手盖在上面。


    马宽睡得不踏实,眯着眼见是小年在身边,回握住她的手又继续睡了过去。


    小年心跳加速,半晌才低头在马宽额头蜻蜓点水般吻了一口。


    第一百四十五章


    平州那边年过的热热闹闹的,上京这边就冷清多了。


    三十晚上只有陆遥和赵北川、赵北斗兄弟两人一起吃了顿饭,做了六个菜,包了几盘扁食。


    因为思念平州的亲人,三人的情绪都不太高,赵北川破例让弟弟喝了点酒,陆遥怀着孩子不敢喝酒,只吃了一碗扁食就饱了。


    吃完饭三人坐在耳房里烤着火,嗑瓜子守岁。


    陆遥提起林子健,“他伤寒好些了吗?”


    “没呢,昨天去的时候还咳嗽,怕过给我都没见面。”


    “哎,平白遭了这无妄之灾,幸好你那日没喝酒。”


    赵北川道:“那姓卢的小子怎么这么心黑,把你们害了他就能考中状元?自己多少斤两心里没数?”


    “兴许是个误会……”


    “也不知这么早让你入仕是不是好事。”陆遥叹了口气,过了年北斗才十五岁,像他这么大年纪的孩子,在现代还是初中高中生,在古代虽然够了成亲的年纪,也还是半大的孩子呢。


    太年轻不是件好事,因为对人性还保存着最初的美好印象,一旦受到打击就怕折在半路上。


    赵北斗坐直身体道:“为了大兄和嫂子,还有我的小侄儿,我也该早些入仕的。”


    以前他们没谈论过这个话题,如今突然提起,陆遥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嫂子虽然没做过官,但也知道皇家的饭吃起来不容易,官场如战场,稍有不慎便会连累全家。再说咱们没有根基,田舍人家,即便现在口袋里有几两银子,也入不了贵人的眼。”


    陆遥顿了顿,慈爱的看着弟弟,“我就盼着你这次科举能考个好名次,拜一个好恩师,有人在前面替你领路才好。”


    赵北川握住陆遥的手,心里一片动容。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陆遥虽不是小豆和小年的娘,但长嫂如母,自他嫁入赵家起便一直担着母亲的角色。


    如果没有他这般拉扯着一家向上走,可能如今他们还在村子里种地为生,为几两碎银发愁。小年可能会随便找个人家嫁了,小豆这个年纪也该定亲了,然后跟着他一起种地,收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可现在都不一样了,他们从小山沟里走到了大武的都城,小豆考中了举人,小年也有了能干的夫婿,他们还在都城买了宅院酒楼,日子过的比普通人强上千倍万倍。


    赵北川很知足,也很惜福。


    守到子时陆遥便困了,他怀了孕觉比平时多一些。


    赵北川轻手轻脚的把人抱进旁边的卧房,回来跟兄弟继续守岁。


    *


    过完年时间像按了加速键,上京的举子越来越多,会试的气氛也愈发浓烈起来。


    林子健的伤寒六七天才好,虽然病好了却落下一点寒疾,两个膝盖因为泡了冰水,一到阴天就疼得厉害。


    找郎中看过,针灸了几次效果不佳,只能套上厚厚的棉裤保暖能稍微舒服一点。


    林子健最后也没跟家里说自己是误食寒食散引起的伤寒,但经此一事两个人都多长了些心眼。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寒食散是卢远下的,还是那个姓杜的举子下的不得而知,但卢远避开喝酒却唯独劝着两人喝,这里面如果没点猫腻,他们肯定是不信的。


    所以两人自觉跟卢远划清了界限,虽然表面上还来往,但已经把他隔在挚友之外了。


    初六开始去太学馆游学去,跟国子监不同,太学馆更注重学生的文化素养,而非政治思想。


    两人在这还碰见了杜茂安,就是上次一起吃饭的人。他看起来消瘦了不少,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


    本来赵北川不打算搭理他,没想到杜茂安主动叫住二人,“赵公子,林公子。”


    赵北川停下脚步道:“茂安兄,不知有何贵干?”


    “没想到在这能碰见你们,中午一起去吃顿饭?”


    林子健连忙拒绝,“中午我们得回家,这阵子家里管的比较严。”


    杜茂安沉吟片刻道:“你们能联系上卢远吗?”


    赵北斗摇摇头,“好久没见过他了,你找他有事?”


    杜茂安小声骂了句脏话,“这孙子最近一直躲着我。”


    林子健瞧着他这幅模样不太正常,连忙拉着赵北斗离开。


    两人走远后,林子健悄悄说:“看他这副模样应当是刚用完寒食散,这么冷的天还穿着单衣,脖子也红的厉害。”


    一提到这东西赵北斗就膈应的够呛,拉着他赶紧离开太学馆。


    再次听人提前杜茂安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以后,听说他在云香楼里为了一个抚琴的清倌跟顺王世子大打出手,被对方砸断了一条腿。


    武朝不许身有残疾的人入仕,年轻解元,前途无量,青云路断在这里。


    *


    正月十三,小年他们一行人终于抵达上京。


    两个多月不见嫂子和大兄,把她想的够呛,马车刚停稳,她便迫不及待的敲开门朝院子里跑去。


    “嫂子,嫂子!”


    陆遥正在屋里吃药呢,这几日他有点伤风流鼻涕,郎中给他开了两剂不影响胎儿的中药,苦溜溜的喝起来一股马粪味。


    冷不丁听见小年的叫声,差点呛着,连忙放下药碗让捧砚收拾起来,自己脚步匆匆的打开门,就见小年朝他跑过来。


    “嫂子!”


    “这么快就来了,我以为还得等几日呢。”陆遥高兴的弯起眼睛。


    “等不及啦,宽哥说初三就能走,我们便初三来了,路上也没耽搁直接就到了上京,我大兄呢?”


    “他不在家,去铺子上了,昨个酒楼刚挂上牌匾罩了红布,等着你们过来了再开业。”


    “嘿嘿,我还没见咱家上京的铺面什么模样。”


    “不着急,你们刚过来,先收拾收拾住下,明日再去也不迟。”


    后面马车上,赵逢春和章秋澜一起下来的,两人还有一个多月就要成亲了,之所以把章秋澜也叫过来,是因为陆遥打算两人成亲后,把上京的酒楼交给二人经营。


    马宽明年得去中州酒坊,陆遥月份也大了怕自己精力跟不上,平州酒楼可以交给陆苗他们打理,但上京的酒楼不行,必须得有个能干的人主持。


    赵北川和小春都太闷了,处理不了商场上的弯弯绕绕,唯有章秋澜是合适的人选。


    章秋澜路上有点晕车,中途吐了几次脸色有些苍白,小春在一旁扶着他,紧张的不得了。


    “你还好吗?”


    “我没事,歇一歇就好了。”


    进了院子,两人齐齐喊了声“嫂子。”


    陆遥连忙迎上来道:“秋澜身体不舒服?”


    “有一点晕车。”


    “西厢房给你们收拾出来了,先去休息吧。”


    章秋澜也没逞强,他现在头晕的厉害,被小春扶着去了西厢房。


    西厢房和东厢房跟在平州差不多,都是各三间房子,左右两边是卧房,中间是会客的堂屋。


    左边这间是小年的屋子,右边这间则是章秋澜的,小春的屋子跟北斗在东厢。


    进了屋,里面家具一应俱全,床上的被褥都是新做的,屋子里还熏了香,看得出准备的很用心。


    小春伸手帮章秋澜解开外头的斗篷,扶着他坐在床上,“你躺一会?”


    “嗯。”


    正房里小年现宝一样给陆遥展示家里人跟未出生宝宝送的礼品。


    “这是我给小侄儿做的衣裳,嫂子你看好不好看。”


    一共做了六件,用的都是柔软的绸布,分别绣的百福图、荷花锦鲤、平安祥云纹等等,配色鲜亮绣工上乘,比专业的绣娘也不逞多让,衣服里面还缝了一层内衬,防止磨到小孩娇嫩的皮肤。


    “好看,比我自己做的好看多了。”这几日陆遥闲着的时候也做了几件小衣裳,她是比量着赵北川从青州拿过来的那件小衣服做的。


    用的料子是软糯的天蚕丝,一尺布就要六百文,实在是奢侈。不过孩子小,用的布料也少,二尺布就能做两件小衣裳。


    小年又从包裹里拿出陆母做的衣服,还有蛋蛋和桃子小时候穿过的衣服。“胡二嫂说这旧衣裳给孩子穿最好,都洗的软和了,孩子穿在身上舒服。”


    陆遥拿起来看了看,好几件都十分眼熟,应当是孩子穿的时候自己还抱过呢。


    衣裳收拾好放进柜子里,陆遥问了问家里的情况,他们走的这段时间老人身体可还好?


    “挺好的,伯母身体硬朗着呢,三十那天我们去长水街过的年,她还亲自下厨给我们炖鸡了呢。”


    陆遥忍不住笑,“这老太太闲不住。”


    小年难得撒娇,拉着陆遥的胳膊蹭了蹭,“可惜你们不在,我和小春都十分想念你和大兄,还有小豆子。”


    陆遥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我也想你们,所以才让马宽赶紧带你们过来。”


    屋外马宽和小春走进来,陆遥道:“来回奔波累坏了吧。”


    马宽笑了笑,“还好。”


    “这段时间你留在上京好好休息,有空闲就带着小年出去转转,不必拘束。”


    “嗯。”


    快到晌午了,陆遥让陆甲去叫赵北川回来,顺便从旁边的酒楼订一桌饭菜带回来,省的他们再出去跑一趟。


    没过多久赵北斗从太学馆先回来了,看见院子里帮忙收拾东西的小春一愣,“二哥,你们来了!”


    小春笑呵呵道:“嗯,刚来没多久。”


    “阿姐来了吗?”


    “都来了,跟嫂子在屋里呢。”


    赵北斗兴匆匆的跑进屋,“阿姐!”


    “豆子!”


    两人一见面开始开始打闹,小年伸手弹小豆脑瓜崩,小豆卡着她肩膀不让她弹,笑闹了半天才松开,小年还偷掐了他两下才舒坦。


    “嘶,阿姐你幼不幼稚,都多大了还掐人。”


    “等你六十了该掐也一样掐。”


    陆遥在旁边笑的肚子疼,“快收拾收拾准备吃饭了,小年你去看看秋澜怎么样了,刚才我见他脸色不太好。”


    “嗯。”


    小豆惊讶道:“二嫂也来啦?”


    陆遥点点头,“以后上京这边的生意准备交给他打理。”


    “哦。”北斗对生意上的事不在行,心思都用在读书上了。


    等了一个时辰,赵北川他们乘着马车才回来,三个孩子又忍不住跑到他身边围着亲近了半天。


    章秋澜睡了一会儿,神色看着比刚才好多了,站在门口羡慕的看着赵家四兄妹。


    他自己也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相差年纪并不多,但却没什么感情。


    那两个孩子受继母的影响,对他敌意很重,私底下从不叫他哥哥,只在父亲面前才装装样子。


    章秋澜也懒得搭理他们,因为成亲的事继母已经闹了好几场,无非是不想陪嫁铺子出去。这次听闻陆遥邀请他去上京,想都没想就同意了,与其在家被那些人烦,还不如出来躲躲清净。


    小厮在正房摆了大圆桌,把从酒楼里买的菜热一热摆上,一家人第一次吃了顿团圆饭。


    陆遥和赵北川像大家长一般,看着即将成家的弟弟妹妹,心里感慨万千,一眨眼孩子们都大了。


    席间小年询问起酒楼的事宜。


    赵北川道:“酒楼那边都收拾完了,计划是上元节后开业,人也已经招好了,雇了十个伙计,另外买了四个帮厨。”四个帮厨都是死契,年纪不算大,以后就是陆家的家仆,放在后厨用着放心一些。


    其次便是小豆的会试。


    赵北斗道:“二月初五开考,考三日结束,七日内出成绩然后第二日就是殿试。”


    小年兴奋道:“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十拿九稳。”


    赵北川哼了一声,“话别说的太满,到时时候考得不好了,回来哭鼻子。”


    “放心吧大兄,最次也能考上进士!”


    小春忍不住夸赞弟弟,“好样的!”


    气氛愈发热烈起来,这顿饭吃到傍晚才吃完,除了陆遥大家都喝了酒,赵北川喝了四碗陈年已经醉晕过去,被小豆扶进了卧房。


    陆遥催促其他人也赶紧回去洗漱早点休息,奔波了这么远的路肯定都累坏了。


    章秋澜不胜酒力,起来时走路都有些晃了。


    小春赶紧把人扶进西厢房,刚关上门就被章秋澜反手压在了门上。


    别看他是个哥儿,但个子高骨架大力气也不容小觑。小春挣扎了两下没挣扎开,红着脸小声道:“你快去休息吧。”


    “叫声哥哥。”


    “别闹。”


    章秋澜不依,贴着他的耳朵吐着热辣的酒气,“叫一声嘛。”


    “澜哥哥……”小春叫完整个人都燥热起来。


    章秋澜蹭了蹭他的脸颊,这才松开手,晃晃悠悠的朝床上走去。


    小春赶紧蹲下帮他脱鞋,没想到章秋澜伸手勾住小春的肩膀,直接把人带到床上来。


    “你……你干什么。”


    “晚上跟我睡在这边吗?”


    “不……不行……咱们还没成亲呢……”


    章秋澜不说话,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拿膝盖去蹭小小春,蹭得他浑身僵硬脸上泛起一层薄汗才把人松开,“不逗你了,早些休息吧。”


    “好。”小春涨红着脸帮他把被子掖好,平复半天才走出屋子。


    第一百四十六章


    翌日一早,赵北川就带着一家人去了酒楼。


    陆遥好些日子没过来了,下了马车被自家酒楼震了一下,硕大的匾额上刻着描金大字,“陆氏酒楼”,尽管上面覆盖着红绸,但依旧能看见底下的轮廓。


    “怎么做了块这么大的牌匾。”


    赵北川道:“我看禾宴斋就是这么大的,我比量着他家做的,还可以吗?”


    陆遥竖起拇指,“气派!”


    赵北川呲牙笑起来,打开大门一行人走了进去。


    酒楼里已经提前烧上暖墙了,检查有没有冒烟的地方,提前补好。伙计们正在扫地擦桌子,还有两天就开业了,从里到外都要收拾干净。


    “哎呀,这大堂真漂亮!”小年兴匆匆的跑进来,走到一个小隔间里坐了坐,“这座椅也太舒服了,后面还能靠着!”


    其他人也走了过去,马宽摸着光滑的皮革道:“这些都是用皮子包的?”


    “嗯,你嫂子要求的,用的都是上等的牛皮,耐磨也耐脏。”


    陆遥也坐下试了试,“还成,就是少了些弹力。”原本他想做成沙发样式,但条件有限,他也不知道沙发的具体构造,只能在牛皮下包裹了几层羊毛毡和棉花。


    小春去了后厨转了转,看见宽敞明亮的灶房高兴道:“这厨房真不错,旁边这炉子是做什么用的?”


    赵北川道:“那是做烤鸭用的,明天教你怎么做。”


    “行!”


    四个帮厨一见来了人,连忙起身问好。


    赵北川道:“这是你们二掌柜的,以后后厨的事都听他的。”


    “是。”四个人齐声应道。


    “这几个人叫陆东、陆西、陆南和陆北,都是你嫂子买回来的,做菜上头的事尽管教给他们,教会了以后就不必那么忙了。”


    “嗯。”


    “去楼上看看。”二楼和三楼装修完陆遥还没看过。


    楼梯是重新订的,比之前的宽出一个人的身位,走上去也不咯吱响。


    二楼四间屋子是梅兰竹菊,仿照平州酒楼装修的,但又不太一样,细节上更加精致一些。墙面重新粉刷了一遍,还能闻到一股石灰味。


    陆遥道:“待会儿派人去买些熏香来放上,省的客人嫌弃。”


    “行,我让陆甲去买。”


    屋子里摆了些花,这个季节买不到盛开的菊花兰花,都是赵北川专门找了技人做的萱草花,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


    三楼便是春夏秋冬,这样新颖的装修,算得上上京头一份。


    陆遥有预感,陆氏酒楼在上京一样能火爆起来!


    因为开业的时间订在正月十六,后天就到了日子,有点赶,赵北川和小春他们干脆留在酒楼里忙活着。


    其他人则回到家里,陆遥前几天就把包元宵的面和馅料准备出来,待会儿回去包些元宵,给各家都送去一点顺便邀请他们明日来酒楼参加开业礼。


    邀请的人不算多,除了上次一起吃饭的几位夫人,再就是隔壁的徐老板,以及另一个邻居史家夫人。


    马宽那边还邀请了几个南方的酒商,以及商会的人。


    帖子送出去,这些人能不能来就不知道了,他们在上京的人脉还是太少了。


    *


    赵北川一直忙到傍晚回来,锅里的元宵也煮熟了,一家人围在一起吃晚饭。


    陆遥道:“吃完饭咱们出去溜达溜达,听说西坊那边今晚可以猜灯谜,还有金陵富商放烟花。”


    “真的呀!”小年一听饭都吃不下去了,要回屋子里换身衣裳。


    “不着急,这会儿去了也没什么人,先吃完饭饭再说。”


    往年他们在平州过上元节也有放烟花的,但都是小打小闹,不知这上京的眼花什么样。


    吃完饭陆遥也换了身新衣裳,身上围了斗篷,赵北川换了身跟他同色的棉袍,两人出来时大伙都收拾妥当了。


    赵家人都不丑,马宽和章秋澜就更不必多说,一家人站在一起那真是仪表堂堂。


    人有点多,分坐了两辆马车,从章台街这边出发,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西坊。


    今晚来看烟花的人太多,马车停不过去,陆甲和陆丙把车停在西街旁边的空地上,大伙下了车步行过去。


    “真热闹啊!”小年挎着陆遥的胳膊,边走边看被街上的花灯迷得不知看哪才好。


    小豆挎着陆遥另一边胳膊,挡住路人生怕别人挤着嫂子。


    赵北川和马宽跟在旁边,小春则跟章秋澜走在最后,二人悄悄牵住了手。


    小春不敢牵的太用力,因为常年做饭,他手磨出不少老茧,而章秋澜的手指又细又长,温润如白玉一般,生怕剐蹭到他的皮肤。


    然而走着走着章秋澜突然把手指插进了他指缝中间,十指紧扣越抓越紧。


    小春低头看着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手指,喉结微微滑动,心跳陡然加速。章秋澜不动声色的翘起嘴角,拉着他朝前头卖花灯的摊子走去。


    “这边有猜灯谜的,快来!”赵北斗招呼大家过来。


    旁边已经围了不少人,听说这灯谜可以免费猜,猜对了提着灯去前头的铺子里领一份礼品。猜错了,一个灯花一百文钱带走,大概是商家营销的小手段。


    他们来的稍微有点晚了,简单的灯谜已经被人摘的差不多了,上面剩下的大多是有些困难的。


    不过赵北斗何许人也,学富五车的平州解元,指着身边最近的这条灯谜道:“孤峦叠嶂层云散,应当是崛字。”说着提笔在下面写上字,摘了灯。


    一连解了六个灯谜,拎着一串灯兴匆匆的跑进去换礼品。


    不多时失望的走出来,手里拿了一把不值钱的小挂件。


    “我当是什么礼品,原来就是些香囊和木雕挂坠。”


    陆遥笑着接过来,“免费赠的挺好,走去前面继续看看。”


    前面有舞龙舞狮的,叮叮咚咚的锣鼓声震的人耳朵疼。


    陆遥怕吵,就让年轻人过去,自己则拉着赵北川的手走到桥边,看着人们正在往冰上放花灯。


    一盏盏花灯沿着河边摆着,五颜六色看起来十分漂亮。


    “走,咱们也去放几盏。”


    两人从台阶走下来,能看见蹲在旁边卖花灯的人正在吆喝,“卖花灯嗳,祈福、求财、保平安……”


    陆遥听这个声音有些熟悉,走过去一看,可不就是那日刚入城时帮他们介绍上京的方小五。


    “花灯怎么卖的?”


    天色有些黑,方小五一时没认出他们,“三十文一个,卖三个赠一个。”


    可真够贵的,其实就是用几张彩纸糊的,下面有个木头底座里面放了一点灯油和一个灯芯。


    赵北川扔给他一吊钱,“来三个吧,不用着了。”


    “谢谢爷!”方小五麻利的挑出四个颜色漂亮的递给二人,站起来才看清他们,“呀,是二位爷!”


    陆遥弯起眼睛,“认出我们了?”


    “认得人得,像您这么大方又客气的客人太少了,自然见一次就忘不了。”


    “怎么跑来卖花灯了?”


    “嗨,这是我家妹子的摊子,她自己去买吃食丢给我,让我帮忙卖着。”


    正说着跑过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我回来了,刚烤熟了肉串,你吃吗?”


    方小五赶紧把筐放在她身边,“我不吃,你自己卖。”


    “钱给我。”


    “我卖的凭啥给你?”


    “回去我告诉爹!”


    方小五吐了吐舌头就跑了,陆遥和赵北川在旁边看的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来到河边,找了一处空地赵北川把四盏花灯一次点燃,陆遥不方便蹲下,站在旁边双手合十闭上眼默默祈福。


    希望我的家人平安健康,希望酒楼能圆满开业,希望小豆子金榜题名……


    “砰!”远处放起了烟火,赤色的光芒升到半空炸开,瞬间变成细散的光芒,如百花纷纷坠落。


    赵北川也站起身,揽着身边的人仰头看向天空,随着一束束烟花升上天空,整条街逐渐沸腾起来,百姓们挥着手欢呼。


    两人也被这热烈的气氛感染,挥着手高喊。


    *


    依旧是辰时开业,这会儿外头天还没大亮,还有两个时辰可以忙。


    后厨已经生了火,小春正在炸料油,昨天就已经把鸡卤出来,鸭子也清理出二十只冻上,待会就可以挂炉子里开烤了。


    新买了的几四个小子,跟在旁边切菜的切菜,剥蒜的剥蒜,大家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章秋澜跟小年正在看菜谱,“嫂子,这陈酿三十两银子一壶会不会太贵了?”


    “不贵,别人卖咱们家盗版的陆酒都卖到十两银子,咱们这五年陈酿卖三十两怎么会贵。”


    陆家酒楼只卖自家的酒,一共分三种,普通的当年酒是十两银子一壶,三年陈酿二十两银子,五年陈酿三十两银子。


    一壶酒是一斤装,这价格在平州可卖不出去,但是拿到上京陆遥觉得自己卖的还有点便宜呢。


    赵北川拎着扫把正在扫地,从早上来到现在他已经把地面扫了六次,桌子擦了七次,看得出有些紧张。


    陆遥走过去拉住他,这才发现赵北川手心里全是汗,“别紧张,这是咱们第四次开业了,前几次都那么成功,不要放在心上。”


    身边的人深吸一口气,身体微微颤抖,之前开业之所以不紧张,是因为他只管后厨就好,其他的陆遥都会安排好。但这次不一样,这次酒楼从装修到完工全都是他一个人负责的,生怕哪里做的不好,砸了酒楼招牌。


    伸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道:“我再去楼上看看,二楼好像有副画挂歪了。”


    陆遥拉住他,“没事的,今天最多四五桌客人。”


    赵北川还是跑上去看了一圈,把画挂正了才下来。


    外面天已经亮了,后厨的菜也备齐了,再有半个时辰就到了开业的时间。


    马宽和小春把买来的爆竹搬到门口,刚好徐老板带着夫人从自家铺子溜达过来,两人手里还拿了贺礼。


    一进屋二人便定住脚步,徐占光环视着大堂道:“呵!你们这装修的可够气派的!”


    陆遥和赵北川连忙迎出来,“徐老板您来了。”


    徐占光环视一圈走到隔间旁道:“这法子好,我就说一楼摆桌招不上客人,一年到头总是空着,你们这么弄真好。”


    陆遥笑道:“要不您家也这么装一下?”


    “成,等过后不忙了,你把那工匠介绍给我。”


    徐占光还想去二楼看看,陆遥身子不便,让赵北川陪着他去了楼上。


    转了一圈徐占光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怪不得你们在平州的酒楼能做起来,楼上弄得真像样!”


    陆遥谦虚道:“不过费了一点小心思罢了,这酒楼能不能立稳脚跟,还得看菜做的如何啊。”


    “没错没错,今天我可得好好尝尝你家的手艺。”


    不一会儿外头传来说话的声音,徐占光让两人过去忙,他和夫人就在一楼的隔间坐下。


    徐夫人摸着桌椅道:“还是皮子的呢,坐起来不凉挺舒服的。”


    徐占光摇头笑道:“这陆氏酒楼怕是马上就要火遍上京了。”


    “真的?”


    “前几日跟朋友聊天,意外提起陆家酒楼,你猜怎么着?”


    徐夫人摇摇头。


    “那个特别有名的陆酒,就是他们家酿的,咱们家虽然也卖陆酒,但都是拿旁的酒勾兑出来的,也不知道这真正的陆酒到底是什么滋味。”


    说不嫉妒是假的,白玉楼靠着豆腐在上京闯出名堂,偏偏这豆腐方子也是陆家的。人家还有一个马上参加会试的举人,再加上同为老乡,便是再嫉妒也不能交恶。


    门口是商会的一行人来了,陆遥送帖子的时候原以为不回来呢,没想到他们还挺给面子。


    “几位快请进,楼上已经为诸位准备了雅座。”


    霍会长笑道:“今日来得匆忙,没准备什么礼物,这幅字是我自己写的,还望陆掌柜不要嫌弃。”


    “怎么会!您能赏脸在下已经感激不尽!”


    赵北川把他们送到二楼的梅居,转身出去沏茶。


    几个人看着屋里的摆设道:“这屋子弄得还挺雅致,我看着比禾宴斋还好看一些。”


    另一个人道:“屋子好看有什么用,禾宴斋的主厨乃是前朝御厨之后,做的菜上京一绝,这陆家肯定比不了。”


    霍会长笑呵呵道:“陆家的菜我没尝过,倒是听闻陆酒味道不错,待会儿尝尝看。”


    赵北川在门口把几个人的话听得真切,上次他们去过禾宴斋,里面的菜也就那样,味道是比旁的酒楼好一点,但比起自家的差的远了!


    他在心里暗暗笑了一声,待会让你们尝尝什么叫美食!


    马上到辰时了,林夫人一行人终于来了,另一辆马车上坐着林老爷子,没想到他也来了。


    他年纪大了,这一冬天也没出过门,今天算是破例了。


    跟在林老爷子身边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身材清瘦男子,他身穿锦衣,头上带着璞帽,脸上续着短须。


    陆遥看着不像林大人,连忙迎上前道:“老爷子您来啦,快进屋吧,这位不知怎么称呼……”


    林老爷子笑得一脸慈爱,“这是刘临渊,我以前的学生。”


    陆遥连忙道:“刘大人里面请。”


    把人送进屋又去招呼林夫人一行人。


    “你不用管我们,我带她们去楼上逛逛。”


    “哎。”陆遥转头又去前头准备放鞭炮,走到门口时脚步一顿,猛地瞪大双眼,临渊?那不是当朝宰相的字!


    第一百四十七章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不及陆遥心里的震荡大。


    当朝宰相竟然来他们酒楼吃饭了?我的天啊,这感觉仿佛天上掉馅饼一般,让他半天缓不过神。


    本来今天刘承恩是去拜访恩师的,刚巧赶上林老爷子穿戴衣服准备出门,见他来了笑道:“临渊你来的正好,待会儿跟我一起去吃顿饭。”


    “恩师今日怎么有心情出来吃了?”


    “一个故人酒楼开张,过去尝尝。”


    刘承恩有些好奇,恩师这几年年纪大了,轻易不喜欢出门,是出了名的难请,没想到竟会为了一家酒楼动身出门。


    隔间里刘承恩和林静贤喝着茶,这茶是陆遥自制的大麦茶,煮出来的茶汤色泽金黄,带着麦子原有的香甜味,喝起来沁人心脾。


    “这茶倒是不错,不知这家掌柜的卖不卖。”


    “你要喜欢我一会儿让陆小郎给你装一盒带着。”


    “您跟这掌柜的是旧识?”


    “岂止是旧识,还是同乡,上次我同你说的那个赵北斗,就是他家的小兄弟。”


    刘承恩一听坐直了身体,“赵家竟然是经商的?”


    “北斗他嫂子经商,他不算商籍。”


    刘承恩点了点头,环视周围道:“这间铺子看着不小,能在上京开得起这么大的铺面,想必家世不错。”


    林老爷笑着摆手,“不错什么啊,早先他们家是在镇子上卖早食的,后来为了给北斗和他大兄免徭役,才把孩子送去考科举。那会我刚好也带子健回老家养病,见那小子勤奋好学就叫来一起教了教,没想到竟是个有天分的。”


    这可把刘承恩惊住了,他在官场沉浮多年,最了解寒门难出贵子,学识和家世缺一不可,这赵家人还真是有本事,竟然开起这么大的酒楼,还把孩子供出来了,他对这家人越来越好奇了!


    *


    今日请的客人来了不少,除了邻居史家没来几乎全到了,楼上雅间三桌,楼下隔间两桌。


    后面又陆续来了几桌客人,都是奔着陆家名头来的。


    陆氏酒楼在平州十分有名,不少商贾吃过一次便记住了,如今见上京也开了一家,自然要过来尝尝味道如何。


    巳时左右,陆遥开始给客人上餐前小食。


    这些点心都是今早上现烤制出来的,口感绵密的小蛋糕里面还放了牛乳和葡萄干,咬一口又甜又软,即便不喜欢吃甜食的,也忍不住夸赞味道好。


    林静贤牙口不太好,吃这样的小蛋糕刚刚好,一边一吃一遍感叹,“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这么多年一直惦记着这个味道,偏偏上京铺子都做不出来,真是好吃极了!”


    刘承恩被恩师逗笑,自己也拿起一个尝了尝,软糯的蛋糕用舌头一顶就化开了,口感确实没的说。


    甜点过后,开始上凉菜。


    一盘凉拌花生藕片,一盘冷碟拼盘里面是卤的猪耳丝、胡瓜丝,还有自己灌的肠片。


    凉菜中规中矩,并不算出彩,唯独这胡瓜吃个新鲜。


    说起这胡瓜还是托了商会忙,本来冬季并没有卖胡瓜的,但是上京有个农庄搭了暖房,里面一年四季都供应蔬菜,当然价格也不菲,胡瓜按个卖不按斤称,一根胡瓜就要七十文钱。


    楼上的商会众人,拿起筷子夹了几口凉菜道:“我还以为这陆家多大能耐呢,这菜也就那样吧,没什么新意。”


    凉菜当然尝不出好坏,但紧接着下一道菜开始让他们大开眼界。


    “这是四喜丸子,我记得以前在秋水镇的时候,林老特别喜欢吃。”陆遥端着菜亲自送到二人桌前。


    “你还记得啊。”林静贤高兴的胡子一抖一抖的。


    “自然是记得的。”


    “临渊快尝尝,这丸子跟上京做的可不一样,又软又鲜。”


    刘承恩拿起筷子夹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


    陆遥激动的心脏砰砰跳,眼前的人就是当朝宰相啊!官居一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己居然有幸见到活的!


    “您二位慢慢用,若是有事再叫我就好。”


    “行。”林老爷子没客气,不一会儿自己就吃了半个肉丸子。


    很快第二道热菜上桌,佛跳墙,这道菜吃起来嫩滑可口,还都是名贵的食材,自然十分得楼上这些贵妇人喜爱。


    楼上的圆桌陆遥设计的是可以旋转的双层桌子,刚开始客人还不会用,伙计们帮忙展示了一遍,又把人们惊住了。


    邓夫人抚掌道:“哎呦这桌子好,都不用站起来夹菜,陆郎君怎么这么多好点子。”


    第三道菜,红烧鲤鱼。


    商会那桌还有个人挑刺,“鱼做得也不怎么样,鲤鱼刺多肉也不紧实,哪如长荷居的清蒸鲈鱼好吃。”


    “那你待会儿可别吃。”


    这人哽了一下,看着旁人边吃边夸赞,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拿筷子夹了一点放在嘴里尝了尝,脸颊瞬间臊得通红,这鱼味道还真挺不错的……


    第四道,第五道,第六道……


    随着最后一道压轴的烤鸭端上来时,小春用精湛的刀工彻底将食客们折服了。


    薄如蝉翼的荷叶饼,包裹上细细的葱丝,再放上外焦里嫩的烤鸭肉和甜面酱,放进嘴里咀嚼。富有层次感的味道,让所有人都竖起大拇指!


    就连不重口腹之欲的刘相爷都吃撑了,这陆氏酒楼确实有几把刷子!


    楼上的几桌已经喝嗨了,陆酒好喝啊,入口柔香,顺着喉咙一直烫到胃里,全身的舒爽起来。


    霍会长道:“这陆酒果真如传闻那般,真带劲儿!”


    就连刚才一直找茬挑刺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陆酒确实好喝,是他喝过所有的酒中味道最醇厚的!


    他一改之前的态度,开始对陆氏酒楼大夸特夸,站在门外的赵北川乐的见牙不见眼,小样,这不还给你们拿捏得死死的。


    *


    快到晌午赵北斗和林子健才从太学馆回来。


    一进大堂,林子健就忍不住惊道:“这味道太香了!北斗,我快饿死了!”


    赵北斗笑着拉着他往后厨跑,“二哥,还有菜吗?”


    “有,想吃什么给你们做。”


    “尝尝烤鸭什么味的,还有炒三鲜和溜肥肠!”


    正说着陆遥走过来道:“子健,你祖父就在一楼呢,不过去看看吗?”


    “欸?祖父来啦!”林子健立马又拉着赵北斗朝大堂跑去。


    隔间里林老爷子正跟刘相研究包裹烤鸭的薄饼,见两个小子过来连忙招手,“快来,还没吃饭呢吧,一起吃吧。”


    林子健坐在老爷子身边,看清对面人的模样后,惊的立马起身,“子健拜见刘伯伯!”


    “免礼,坐下吧,刚才还跟恩师提起你,这是北斗吧过来坐我这边。”


    赵北斗没见过刘承恩,也不晓得他的身份,以为就是林爷爷的一个学生,跟着子健一起行礼唤了声刘伯伯,便挨着他坐下了。


    “唔,你们家这包裹鸭肉的饼是怎么做的,简直像丝绸一样又薄又软。”


    “我也不知,都是我嫂子弄出来的,他做饭可厉害了!”


    刘承恩笑道:“确实有点本事,你家这陆酒也不错。”刚才他跟老爷子喝了一小杯,酒劲太大脸颊都热起来了。


    “酒也是我嫂子酿的,他还会做豆腐、烤肉、做凉皮……”赵北斗是典型的嫂子吹,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自家嫂子有多厉害。


    林子健在对面急的够呛,对他挤眉弄眼。


    “子健你眼睛不舒服吗?”


    “没,没你不说饿了吗,快吃饭吧。”


    赵北斗没客气,埋头吃了起来。


    等两人吃的差不了,林静贤又问起两人今日在太学馆都学了什么。


    二人放下筷子一一说起,相比于林子健的才情,赵北斗就显着稍微有些逊色,不过他本就不擅长诗词歌赋,他最厉害的是策论。


    用林老爷子的话来说,笔如刀锋,锐不留情,跟当年的刘临渊有几分相似。


    说完太学馆的事,林静贤又提了几个时下比较热门的论点让两人辩论。


    赵北斗那周身的气势压得林子健都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弱弱道:“我可不跟北斗论了,他忒能说。”


    林静贤看着两个孩子忍不住笑起来,刘承恩摸了摸胡须微微点了点头。


    *


    一眨眼就到了二月,离着会试仅剩五天时间。


    这段时间陆家酒楼在上京火的可谓是一塌糊涂


    接待的客人下到普通商贾,上到达官贵人简直多不胜数,陆遥不敢接太多桌怕忙不过来,每日最多二十桌,排队的都快预定道二月中旬了。


    也不知怎么的,刘相爷光顾陆氏酒楼的消息就传出去了,惹得不少人纷纷过来打卡,颇有点现代网红餐厅的味道。


    不过这些客人来过一次就彻底爱上了,不光是出名的陆酒,还有那美味的烤鸭,简直是一绝!


    几乎桌桌都点烤鸭,后院烤炉烤的都快冒火星子了。


    还有的客人订不上桌也得买一只烤鸭带回家去吃,刚开始大伙还嫌贵,五两银子一只的鸭子莫不是金子做的,买活鸭都能买几十只了!


    吃过一次这帮人就不嫌贵了,那外焦里嫩的鸭片,配上香甜可口的面酱,再裹上薄如蝉翼的饼皮,味道真没的说。


    最重要的是没有替代品!


    其他的食肆见他们家鸭子卖的火爆也想尝试一下,结果烤出来的要么火候不够,要么饼皮太厚,酱料也不如陆氏酒楼的滋味好,久而久之便成了独一份。


    酒楼每天从早忙到晚,多亏有章秋澜和小年来帮忙,不然陆遥现在这身体还真吃不消。


    短短半个月,酒楼的营业额竟然达到了惊人的四千三百两,除去成本和人工费净收入也在三千七两左右,实在是超出陆遥的预期!


    照这样下去,用不上一年,这个铺子就会连本带利的赚回来!


    晚上看账本的时候,赵北川揽着他的腰累的睁不开眼睛。


    “北川,我打算把铺子的股分三分,给小春一分,跟北斗一份,剩下是咱们俩的,你觉得如何?”


    赵北川嗯了一声,“小年呢?”


    “酒坊那边以后要交给马宽和她,我打算再分出两成股给小年。”酒坊的盈利比酒楼更甚,而且是旱涝保收,一年净收入再八万两银子左右,夫妻二人占了三成股一年就是两万多两银子,这些钱着实不少。


    “好,你看着安排。”赵北川把手掌附在他小腹上摩挲着,已经六个月的肚子比之前大了一圈,像倒扣了一个碗圆滚滚的。


    肚子里的娃突然动了一下,赵北川瞬间精神过来,“阿遥!你肚子动了!”


    “是吗?”


    陆遥掀起衣服,借着烛光两人看着光洁的肚皮,这娃还挺给面子,不一会儿又动了一下,这回两人都看见了。


    赵北川激动的把脸贴在上面,“娃,能听见我的说话吗?我是你爹。”


    “哈哈哈……他怎么可能听得到。”


    “能听见,娃,乖乖?”喊了半天也不见孩子再动一下,赵北川亲了亲肚皮,“准是困了,你也快睡吧,别打扰娃休息。”


    陆遥吹了蜡烛,依偎在相公怀里进入梦乡。


    *


    二月初五,清晨。


    一家人站在门口送北斗去考场。


    “东西都带好了,笔墨、汗巾还有吃食,姜糖也带上一罐,夜里寒冷别着了风寒。”


    赵北斗拎着考篮在旁边耐心的回答,“都带好了,毛笔带了三杆,砚台也拿了,您给我买的那块苏砚,吃食全都带上了。”


    陆遥伸手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好好答卷,别有压力,便是考了同进士也无妨,嫂子和大兄养得起你。”


    赵北斗眼圈微红,“嫂子放心吧,我肯定会考个好名次!”


    “去吧。”


    赵北川赶着马车送弟弟去考场,其他人没去,去了也不顶用,平白给孩子增加压力。而且酒楼这边也离不开人,他得过去看着。


    来的时候伙计们正在打扫卫生,章秋澜把人扶到后面的椅子上坐下。


    “嫂子,咱们酒不多了,后头还剩六坛,最多一旬就卖光了。”


    “无妨,等北斗考完试,也快回去给你们完婚了,正好从平州那边再拿些酒过来。”


    提到婚事,章秋澜眼睛瞬间亮了,闪着兴奋的光芒。


    陆遥一直挺好奇这俩孩子的相处模式,总觉得自家弟弟好像……不太能掌控得了这个人。


    章秋澜跟他见过的所有哥儿都不一样,无论性格还是说话办事都更像男子。可能跟他年幼失母有关,自小在父亲身边长大,十多岁就开始跟着做生意,所以丝毫没有寻常哥儿的内敛和羞涩。


    反观小春,性格就内向多了,刚来的时候还好一点,这几年因为在后厨帮忙,导致他性格越来越内向,有时陆遥催促他出去玩会儿他都懒得去,最买个菜就回来了。


    不过两人倒是挺般配的,若都是强势的性格,怕是没办法成为夫夫。


    “成亲完你们这铺子就交给你和小春打理,我可能要留在平州生产后再回来。”


    “这……这怎么可以……”


    陆遥见他有些惊慌,伸手握住他的手道:“先别着急拒绝,嫂子相信你的能力,也相信小春的厨艺,这间酒楼以后会分出三成利润给你们。”


    章秋澜彻底怔住,他没想到陆遥会做到这种程度,原以为最多是让他们搭理铺子,每个月给些银子,没想到竟然给他们三成的利润。


    这酒楼多赚钱他心里清楚,越是如此心里越是百感交集,“嫂子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嘱托!”


    第一百四十八章


    春雨如织,绵绵密密。


    上京的春天比平州早了个把月,偏偏赶上会试最后这一日下起雨来。


    会试一共三天,这几日陆遥和赵北川二人的心态从开始的放松到紧张,直至今日的焦灼。


    一大早两人便驱车来到考院外等候,马上就要结束了,谁不盼着自家孩子能考个好名次。


    今年从各州府前来考试的举子大概三百余人,这些人中取二百人左右,取中者即为贡士,有参加殿试的资格。


    三百人取两百人听着几率很大,但别忘了这些人哪个不是万里挑一,天才中的天才,有的是诗书世家,有的是大儒之后,更有从小精心培养的名门贵子,想要在这些人当中出人头地,简直难如登天。


    赵北川一手撑着伞,一只手握着陆遥的手,见他手指冰凉安抚道:“别着急,小豆马上就出来了。”


    陆遥点了点头,目光紧盯着大门口。


    随着钟声敲响,试院的大门打开,举子们鱼贯而出。


    陆遥一眼就看见站在其中的赵北斗,连忙挥手喊道:“小豆,在这边呢!”


    赵北斗闻声挤开人群,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大兄,嫂子你们来啦!”


    “接你回家,快上车吧。”


    “不着急,我先看看子健人呢。”


    赵北川递给他一把伞,三人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林子健有气无力的走出考场。


    “子健,考的怎么样?”


    林子健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放心,肯定能入殿试。”


    赵北斗笑着拍着了他后背一下,“好小子,就等你这句话呢。”


    林子健被他拍的嘶了一声,“这几日睡木板床睡得浑身疼,不说了我先回去了。”


    旁边林伯已经赶着马车过来接他了,两人挥手告别,赵北斗也上了自家的马车。


    “这次考的如何?”赵北川试探的问了一句。


    “我也说不好,其他的几科还好,就是第三场这策论稍有些麻烦。”


    陆遥一听心提了起来,“可是答的不对?”


    “不是不对,是怕答的太过偏激为总裁所不喜。”总裁既皇帝亲点的礼部官员,专司此次会试卷宗的批阅。


    不喜也没办法,卷子都交上去了现在改也改不了,况且让赵北斗按照考官的喜好中庸答题,还不如直接弃考。


    会试成绩一般七日出,有时也会提前或者延后一两日,总的来说这次科举算是快走到尾声了。


    回到家赵北斗洗了个澡,吃了几口饭一觉睡到后半夜。


    翌日清晨,竟然收到相府的帖子!


    赵北斗仔细翻看了两遍,确定自己没看错后,激动的跑进正房,“嫂子,大兄!相府给我下了帖子!”


    陆遥也是吃了一惊,“我去给你准备礼品,待会去的时候拿着。”


    “嗯!”


    陆遥赶紧打开库房,把珍贵的礼品挑了几样,既不能太夸张也不能太过寒酸,最后折中选了一株贵重些的灵芝和一副崔安的翠竹图。


    这幅画是之前陆遥买来打算挂在竹居的,后来装修的时候屋子里刻了一副竹图,再挂画就显得累赘了,便收了起来。


    赵北斗拿着礼品坐上马车,心中依旧是激动不已,自从上次得知酒楼开业那日同他一起吃饭的是刘相,他便一直懊恼。后悔那日班门弄斧,会不会让相爷觉得他是轻浮之人。


    没想到相爷竟会给他下帖子,不知叫他去有什么事。


    马车从章台街一路朝北边的马王街驶去,这边住的都是达官贵人,上到王公贵族下到一二品大元,随便拎出来一个,那都是朝堂上抖三抖的人。


    赵北斗扒着车窗向外张望,突然看见前头的林家马车。


    “快,过去看看。”


    陆甲抽了抽鞭子,马儿小跑起来不一会就追上了对方。


    “子建!”


    “哎!”林子健闻声也打开车窗探出头。


    “你这是做什么去?”


    “刘伯伯给我下了帖子,让我过去坐坐。”


    “我也是。”赵北斗呲着一口白牙笑起来。


    很快就到了相府门口,马车停下,两人相继跳了下来,林子健也拎了两样礼品,站在一起倒不显得突兀。


    等了片刻钟门房便打开侧门让二人进去。


    相府很大,听说是前朝的公主府被皇上赐给了刘承恩。


    下人引着两人去了前院的会客厅,让他们稍等片刻。


    林子健拿手肘碰了赵北斗一下,“没想到你也收到帖子了,上面写了什么?”


    “没写什么,就说让我过来见一面。”


    林子健压低声音道:“我听祖父的意思,好像给咱们俩牵了线。”


    赵北斗愣住,他知道林爷爷是刘相的恩师,没想到自己有机会也能拜入门下……一时间心跳如擂鼓一般咚咚作响,让他有些呼吸不顺。


    不多时刘承恩从后面走过来,他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来啦,坐吧。”


    二人连忙拱手请安,“拜见相爷。”


    “不必拘礼,还像那日叫我伯伯就好。”


    赵北斗哪敢开口叫啊,尴尬的挠挠头,两人在旁边的椅子坐下。


    “今日叫你二人来是想问问你们对会试最后一道策论的看法。”这道题就是他出的,论盐铁。


    近几年有很大的风向,鼓吹朝廷不该与民争利,应当在盐铁上放开,让百姓用得起铁器,吃得起盐。


    但同样也有另一部分人觉得此举不可,盐铁关乎朝堂命脉,若是彻底放开,怕是会让一些心怀歹意之人钻了空子。更别说北有契丹、突厥,南有吐蕃和南召,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林子健率先回答,他的想法是否定开放盐铁,侧重点在于铁器可以做成武器,若是每个百姓都手持利刃,会影响国家的安全。


    同样盐若是开放,依旧会掌控在那些富商手里,百姓同样受不得惠泽,长此以往只会让富商越来越富,国家和百姓越来越穷罢了。


    刘承恩捋着胡子笑看着他,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把林子健弄得提心吊胆。


    “北斗,你来说说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也是不可放开。”


    两人难得有同样的论点,林子健竖起耳朵仔细倾听起来。


    “古往今来,凡是灭国者,多为乱世、昏聩和自大,武朝虽盛,但建国不过百余年,内忧外患层出不穷。想要国富民强,需得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而非开放盐铁就能解决的。”


    林子健听完他第一句话眼前一黑,老哥你胆子也忒大了!敢这么说话,不怕惹怒总裁直接把你的卷子判作废。


    刘承恩也微微一愣,一改之前和蔼可亲的模样,坐直身体道:“你继续说。”


    “治家非一宝,治国非一道,与其开放盐铁,不如从最基本的民生问题解决。天下百姓苦徭役久已,苛重税敛,不利于民生,既是为民逐利何不从此下手,而非盐铁一事。”


    赵北斗还在策论中引入大兄的遭遇,百死一生从一趟徭役中活下来,而像这样的情况是每个百姓都会遇到的事。


    “论开放盐铁之人,只司眼前之利,非顾民生也。”


    少年锐气初露锋芒,但确实是锋利无比。


    这番话下来如惊雷贯耳,震得林子健瞪大双眸,半晌才抚掌道:“我不如你。”


    刘承恩也没想到这小孩竟然看出自己出的这一题引申的含义,说实话他心里的惊讶不比林子健少。


    不过很快又明白过来,正是他低微的出身才更能感触百姓之不易,而非大谈空话。


    此子胆大心细,剑走偏锋,的确跟当年的自己有几分相似!他越看越喜,恨不得直接把人接到身边亲自教导!


    “好了,今日先到此为止,明日你们二人再过来。”说完便起身送客了。


    赵北斗一头雾水的站起身,走到门口时才道:“我刚才没惹相爷生气吧?”


    “我看不像生气的模样,走吧晌午去你家酒楼端几个菜,祖父馋你家烤鸭了。”


    “走走走。”


    *


    五天后,会试成绩出来了。


    林子健排在第七名,赵北斗排在第六十三名,二人皆中了贡士。


    这本是一桩喜事,可赵北斗就是开心不起来,竟然才考了个六十三名,实在是太丢人了。


    陆遥倒是没觉得丢人,“这不是挺好吗!好歹占了甲科,殿试的时候能入皇宫大殿呢!”


    贡士虽取二百人,但只有前一百名能进入皇宫进行殿试,其他人留在皇宫外答卷,在规定的时间内答完便收卷。后面的人排名几乎不会变,前一百名还是有变数的,听闻武朝七年就有位贡士,从第十七名破格提到了第三名。


    不过赵北斗觉得自己够呛,他这排名实在差得太远了,只能安慰自己好歹能入宫面圣,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翌日一早,所有考中的贡士都要换上官府发的青色贡士服,都带贡士帽去皇宫门口报道。


    来的时候这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大家小声的谈论着今日殿试的事。


    林子健看见他招了招手,赵北斗阔步走到他身边,“来这么早。”


    “昨晚睡得早,今天起的就早了些。”


    两人正说着话,卢远也走了过来,自从那件事发生后二人便对他疏远了许多,没想到他也考中了贡士,排在九十七名。


    “子健,北斗你们来了。”


    赵北斗神色淡淡的跟他点了点头,伸手砰了林子健一下,“你快去前头排队吧,待会该点名了。”


    “哦,那我先过去了。”


    等人走后,卢远慢慢收回目光,对着赵北斗扯了扯嘴角,“祝北斗兄金榜题名。”


    “承你吉言。”说完甩开他走到自己的位置处。


    很快到了卯时,前面有宫人开始点名,按照会试的排名依次排队进入,期间不许喧哗,不许打闹,亦不许离队奔跑,皇宫中守卫森严,凡是误闯误者杀无赦。


    能考到这个阶段的人哪有傻子,自然是谨小慎微,低着头跟着前面的人朝皇宫中走去。


    进了宫门,里面是三丈多高的宫墙,灰色的墙面看起来非常压抑。


    沿着光洁的石板路朝前走,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来到了一处偏殿,开始有人给他们讲述宫中礼仪,以及待会儿殿试的规矩。


    殿试只有两个时辰,考完既收卷,下午就出排名,简直恐怖如斯。


    赵北斗握着手,感觉手心紧张的出了些汗,他悄悄在袖子上擦了擦,深吸两口气平复下激动的心情。


    *


    皇宫外陆家酒楼,今天人格外多,临街的四个包间都被人提前预定了,因为新科进士打马游街,正好能到他们这边,大家都等着一睹风采。


    赵家一家人从上午就开始等着,今天酒楼不卖吃食,但免费提供茶水和瓜子糖块,供人们边吃便聊。


    殿试从辰时开始,一直到午时三刻结束。


    期间学子们不能去厕所,不能吃东西,可谓之压力不小。


    幸亏赵北斗提前就有准备,从早上到现在一口水都没敢喝,只吃了两块糕点垫腹。


    一百人依次排开,十人一行坐在大殿中,随着卷子发下来,宫人点香计时,所有人都埋头开始答卷。


    殿试只考策问,这正中了赵北斗的长处,他仔细看着题目,论徭赋。


    突然想起那日在相府自己说的话,他自认为那片策论答得不错,可最后才得了六十三名,不禁让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观点。


    犹豫再三,赵北斗决定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若是为了排名而否定自己的思想,即便排名靠前心里也不会舒服,不如由心而发赌一把!


    想好后他提笔开始在纸上洋洋洒洒的写起来。


    隆兴帝这才从后殿走出来,他年近五十身材高大,看起来十分健朗,穿着一身赤色常服,头戴璞帽背着手,像一个寻常的老人溜达过来串门一样。


    坐在第一排的林子健瞥见一角红衣,手上的笔没拿稳差点掉下去,半晌才压抑住激动的心情和好奇心,继续答题。


    两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几乎眨眼间就过去了。


    随着宫人高喊停笔收卷,大家纷纷放下手上的毛笔,坐直身体,这才看见上首的天颜。


    赵北斗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不敢再直视,眼圈发热仿佛被热气熏过一般,胸口起伏不定,激动的差点掉下眼泪。


    直至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从一个田舍少年,到如今坐在明堂上,他终于做到了!


    跟赵北斗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少,隐约还能听见啜泣声,可谓是一片赤子之心。


    待卷子敛完,他们便去了来时的偏殿等候,由内院十名阁老加上皇上同时批阅卷子,选出最优卷进行排序,分别点一甲进士三名,二甲进士八十名,其余的皆为三甲同进士。


    等待亦是煎熬,没有人敢说话,每个人在等待命运的安排。


    陆氏酒楼这边也同样焦急,随着时间越来越近,每个人的心好像被捏住一般,都不敢大口呼吸。


    “什么时辰了?”


    赵北川道:“刚过未时,别着急。”


    陆遥有点饿了,“后厨还有吃食吗?”


    “有,等我给你煮完面去。”


    “放两个鸡蛋。”这阵子陆遥觉得自己越来越能吃,过去一碗面都吃不完,现在一大碗面不够吃,感觉人都胖了一圈。


    赵北川打开门刚要下楼,突然听见屋子里传来嗷的一声叫喊,吓得他连忙跑回来,“怎么了?”


    陆遥和小年激动得浑身颤抖,指着下头道,“北斗,第一个是北斗!”


    第一百四十九章


    赵北斗也是懵的,当传胪第一个报出自己名字的时候,他整个人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是第一名?他怎么会是第一名呢,他竟然是第一名!


    这一瞬间身体和灵魂仿佛分开,一个极度激动,另一个异常平静。还是身边的人提醒他,“状元郎,快过去吧!”


    赵北斗这才一步一步的走上前,由宫人带着去更换状元服,佩戴绸花,“恭喜状元郎。”


    “多谢。”


    他跟哥哥一样身材高大,天生的衣服架子,虽然还有点单薄,但这身衣服穿在身上,衬得面如冠玉,挺拔如松。


    后面跟着他的是榜眼和探花,这俩人年纪稍大一些,榜眼叫林惊蛰三十多岁续着胡须,探花二十出头叫白令君,长得眉清目秀非常有眼缘。再后面便是二甲的传胪和第五名的林子健等人。


    林子健比赵北斗还兴奋,不停地跟他招手,心里憋了一箩筐的话,快把他憋坏了。


    接下来就是打马游街了,他们要从北街走到南街转一圈,中途还会路过章台路和西坊,几乎在全上京百姓的注视中走过去,那种感觉别提多爽了!


    前面的礼官甩了三声响鞭,高喊:“进士登科!”


    大伙骑马准备出行。别看他们是书生,但都学了君子六艺,赵北斗的骑射很不错,拉着马鞍都不用人扶,翻身便上了马。


    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打着响鼻,由小吏牵引着慢慢走出宫门。


    前方天宽地阔,这群武朝的新贵们,在一片欢呼声中走出来。


    *


    “今年的状元郎真年轻啊!”


    “是啊,看起来才十六七岁的模样,也不知及冠没有。”


    “这幅长相,今日不知要入了城中多少女儿,哥儿的梦了。”


    大伙哈哈笑着打趣,赵北斗一开始还有些害羞,渐渐的夸赞声多了脸皮也就练出来了,挺直着背脊目视前方,强行将嘴角压下,装出一副深沉的模样。


    走了半个时辰,拐进了西坊这边,赵北斗开始装不下去了,他竖起耳朵拿眼神扫视,看有没有自家人,也不知道大兄和嫂子他们看不看得见他。


    西坊这边全都是酒楼,茶楼和花坊,那帕子香囊不要钱似的砸向他和后头的探花郎。不过还是砸他的多一点,身前都快堆满了。


    武朝本就民风开放,男女大防并不严重,那些女子看着比男儿还爽朗几分,一边叫着状元郎一边还吹着口哨,把赵北斗弄得耳根通红。


    快路过自家酒楼的时候,他终于听见阿姐和嫂子的叫声,“北斗!北斗!”


    赵北斗抬起头向上看去,只见大兄、嫂子、阿姐和二哥齐齐的趴在窗口正在朝他招手,他也抬起手朝楼上挥了挥。


    陆遥没忍住,鼻子一酸便掉下眼泪来。


    赵北斗焦急的喊着,“嫂子别哭,我考中状元了!”


    “嫂子知道,这是高兴呢!我们豆儿有出息了!”


    赵北川和小春、小年也红了眼眶,这一刻全家人的心都踏实了。


    前面不能耽搁,后面一队人都等着呢,赵北斗赶紧夹了夹马腹继续朝前走,后面的林子健看见楼上的人也挥手打招呼,“嫂子!北川大哥!”


    “哎!子健!”陆遥高兴的朝他摆手。赵北川则数了数马匹的数量道:“子健排第五,比会试的时候高了两名。”


    同样高兴不已的还有林夫人,她在三楼雅间里,跟她一起来的还有那几个交好的贵妇人。


    林夫人看见儿子朝上面打招呼,矜持着不敢探出头,还是邓夫人推着她道:“你儿子这么有出息,怕什么呀!”


    林母这才笑着喊了一声林子健的名字,儿子听见后眼睛一亮,朝她们猛的挥手,“娘!”


    “哎!”林夫人拿帕子捂住嘴喜极而泣。


    高夫人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如今你也算熬出头了,相公靠不住好歹有儿子,可惜我们家那两个不争气的,才读了几年书便死活读不下去了。”


    肖夫人也叹气道:“谁说不是呢,我们家老大还好,在国子监勉强混个中等,老二那顽劣的性子实在让人头痛。”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林夫人现在很满足,儿子如愿考中进士,以后分了府她再也不用看人脸色了。


    游街结束后进士们并不能直接回家,还要去宫中参加琼林宴。


    作为新科状元,赵北斗今天可谓是出尽了风头,琼林宴坐在离着天家最近的位置,还能跟皇上说上几句话,简直让人羡慕死了。


    兴武帝是个脾气和蔼的老人,其实早些年他可不是这般脾性,大概是因为年纪大了,渐渐收敛了许多。


    赵北斗这个状元是他钦点的,之所以能钦点赵北斗,跟刘承恩也分不开关系。


    前几日两人在书房聊天,随口便提起了会试的试题,刘承恩便把赵北斗这篇说了出来,皇上当时听完眉头微蹙,半晌才开口道:“你若不说,我还以为这篇文章是你写的。”


    刘承恩失笑道:“臣早无当年的锋芒。”


    “是啊,年纪越大思虑越多,还不如这些年轻人,你刚才说那小子叫什么?”


    “赵北斗,北斗七星的那个北斗。”


    “嗯,倒是个好苗子。”


    殿试的时候结果在前二十名的卷宗里竟然没看见他的卷子,皇上让大臣把赵北斗的卷子找出来,没想倒因为言辞太过犀利竟被排到了七十多名。


    皇上抖了抖卷子仔细看起来,半晌将这份卷子放在了最上头。内阁大臣们面面相觑,心里已经猜出皇上的想法。


    话说回来,琼林宴的菜色真的很一般,炖的鱼味道极淡,吃起来一股淡淡的腥气,炖肉火候也不到位。赵北斗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北斗啊,这菜不合你胃口吗?”皇上像寻常的长辈关心子侄一般询问道。


    赵北斗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跪地道:“回皇上,学生还不太饿。”


    “快起来吧,不必拘礼。”


    赵北斗心跳加速,赶紧回到座位拿起筷子开始吃。


    “你家中几个孩子?父母可还健在?”


    赵北斗又跪下道:“臣家中兄弟姊妹四人,父母离世多年,是兄长和嫂子将我们抚养长大。”


    皇上摆摆手,赵北斗又心惊担颤的坐下。


    兴武帝知道这孩子太敬仰自己了,坐在这他们也吃不消停,索性身道:“朕先走了,你们吃吧。”


    所有人起身跪地叩首,“恭送陛下!”


    皇上一走大伙才放松下来,推杯换盏聊着天攀交情,以后同朝为官说不定哪天就能用上。


    榜眼林惊蛰年纪比较大,性格也很稳重,只敬了赵北斗一杯酒便放下酒杯跟相熟的好友聊天去了。


    探花郎白令君倒是跟他说了许多话,询问他接下来这三个月怎么安排,科举结束后所有的进士都有三个月的假期回乡报喜,六月份回上京开始安排职位。


    赵北斗道:“可能要先回老家一趟。”


    白令君愁眉苦脸道:“我也得回老家一趟,可是离着太远了又要乘船,想一想都头痛。”


    他老家在渝州离着上京确实有些远。


    两人正说着,林子健拎着酒杯和酒壶过来了,“来,北斗咱俩还没喝呢。”


    赵北斗见他脸颊红彤彤的,肯定是喝了不少酒了,“少喝点,别喝醉了。”


    “放心吧,宫中的酒没劲儿,跟你们家的陆酒不一样,再喝十壶我也醉不了。”说了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酒。


    “祝我们前程似锦!”


    赵北斗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青云万里!”


    *


    科举结束后,赵家人立马收拾东西将酒楼停业一个月,回老家准备小春和章秋澜的婚事,顺便给赵北斗在平州办一个状元宴!


    坐在马车上,陆遥到今天还是不敢相信,自家小弟真的考上了状元,真像是买彩票中了千万大奖似的,砸得他晕头转向。


    “北川,你掐我一把。”


    “干啥?”


    “我总感觉自己像在做梦。”


    赵北川笑着把他胳膊推回去,“这一路都掐了好几次了,还没醒呢?”


    “那可是状元啊!历朝历代屈指可数,说句祖坟冒青烟也不为过。”


    “那也是他嫂子厉害,当初慧眼识珠把他送进学堂开蒙。”赵北川帮他轻捏着小腿,因为月份大了陆遥的两条腿都有些水肿,长时间坐在马车上很不舒服。


    “嗯,你说的有道理,这状元至少有我五分之一的功劳。”


    “有你一半的功劳。”


    “嗳,可不敢居功。”说完把自己都逗笑了。


    赵北川也忍不住笑,“回去怎么安排状元宴?”


    “我打算在酒楼里摆三日流水宴,凡是认识的人都叫来热闹热闹。”


    “成,小春那边交给我。”


    两个孩子年前已经下过定,成亲的房子也准备好了,回去收拾收拾就能住。其余就是成亲当日需要用的东西和请的人,有章玉帮忙这些都好弄。


    婚事有点赶,不过按章秋澜原本的意思是,成亲走个过场就行,他还得赶紧回上京去开铺子。


    陆遥哪能让他这么干,这辈子就成这么一次亲,怎么也得热热闹闹的办一场。


    自己当年跟赵北川的亲事简陋,他现在就挺遗憾的,但遗憾也没法子总不能两人再办个二婚。


    弟弟妹妹的婚事必须都得好好置办一番。


    二月二十六,一行人紧赶慢赶的回到了平州府。


    刚一回酒楼,就被陆苗拉住急切道:“咱家小豆考中状元了?!”


    陆遥惊讶,“消息这么快就传回来了?”


    “昨天下午听食客们说的,可是真的?”


    “嗯,真的,小豆考中状元了!”


    “哎呦我的天爷啊!”陆苗激动的差点蹦起来,“他们人呢?”


    “北川带着他们先回家放行李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我去通知二哥四哥他们过来,待会儿得好好看看新科状元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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