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霍檀这样含沙射影,崔序脸上的笑容慢慢冷了下来。
“是啊。”
崔序淡淡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这是道理,倒是没有常胜的将军。”
霍檀道:“小婿受教了。”
贺兰氏方才已经去忙了,只剩下崔序领着小两口往内院行去。
他兴许是不愿意同两人费口舌,于是便指着其中一条路道:“酒席摆在清风楼,其他族人都在,二侄女,五侄女和三郎都在你闺房等你们,你且就领着侄女婿过去同他们见一见,然后赶在隅中去清风楼即可。”
崔序说到这里,唇角勾起一抹和煦的笑。
“只离开家里三日,你不会忘了家里的路吧?”
崔云昭也冲他笑:“我自不会忘记,二叔父先去忙吧。”
崔序便摆了摆手,转身大步离去。
等他走了,就有个妈妈上前,对两人见礼。
崔序虽说让他们自去闺房,却还是派了个妈妈过来,显然不想让他们在崔氏乱走动。
崔云昭倒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愤懑。
她心里很清楚,父亲故去之后,这里就再不是他们姐弟三人的家了。
她对着那妈妈说:“翟妈妈,有劳了。”
翟妈妈立即小心翼翼道:“二小姐,折煞老奴了。”
崔云昭跟着她走在熟悉的小路上。
崔氏里面确实雕梁画栋。
从前后宅院之间的垂花门进来,能看到九曲回廊,回廊皆是白柱灰瓦,一派素雅景致。
方才他们同崔序分手处,是一片假山竹林,寒冬腊月里,那翠竹依旧碧绿,看起来郁郁葱葱。
绕过竹林,能看到精致的花园和亭台。
一栋栋阁楼在竹林和假山中静立,安静看着崔氏百年的荣耀。
这样的深宅大院,若是不辨方向,确实是会迷路的。
崔云昭同霍檀道:“郎君你看,那边的那个阁楼,我少时是住在那边的。”
霍檀看过去,就见那阁楼宽敞气派,楼下的花园精致漂亮,一眼便知是世家小姐的闺阁。
“后来搬去了哪里?”
霍檀温和询问。
翟妈妈心里咯噔一下,就听到二小姐声音清澈地道:“后来啊,我就搬去了那间小阁楼。”
她伸出手,遥遥指了角落里的小阁楼。
因游廊有屋檐遮挡,远处的阁楼只展露出一角,可就那一角,却能让人一眼看出比方才的阁楼小上一半有余。
尤其是屋顶的瓦片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并没有方才那栋阁楼那么干净整洁。
崔云昭睨了满脸是汗的翟妈妈一眼,很是平静地说:“父母刚过世的时候,二叔父和二婶娘怕我触景生情,便让我搬到了后面的怜星阁,说那边紧邻着池塘,风景更好一些,让我忘却伤痛。”
霍檀面色不变,却道:“看来,二叔父和二婶娘是真的很疼你呢。”
崔云昭笑了:“是啊。”
翟妈妈跟在边上不停擦汗,不敢多说一个字。
崔云昭睨了她一眼,忽然问:“翟妈妈,这几日五小姐和霆少爷可好?”
她冷不丁同翟妈妈说话,吓了翟妈妈一跳,但她速来知道二小姐脾气好,不会随意打骂吓人,所以支支吾吾半天都不说话。
怜星阁近在眼前,她以为这事能糊弄过去,就听那高大摄人的姑爷冷哼一声:“你是不会说话吗?”
翟妈妈腿肚子发软。
她那小眼睛左看看右瞧瞧,见四周没有旁人,才低声说:“昨日五小姐和霆少爷去给二夫人请安,也不知屋里面说了什么,老奴只知道堂屋里二夫人摔了杯子。”
“后来就传出风声,说是霆少爷不敬先生,还忤逆长辈,差点把二夫人气出病来。”
“家主很生气,说是让霆少爷暂停课业,在家闭门思过三个月再说。”
崔云昭一下子就蹙起眉头。
这件事,应该前世也发生过。
只是当时她回门时面色不好,看起来新婚生活过得并不愉快,问弟弟妹妹在家里如何,他们都只说自己过得好,让她多操心自己。
这般看来,自从她出嫁之后,弟弟妹妹在家中过得实在艰难。
崔云霆已经十二岁了,明年开春就可以参加乡试。
偏偏此时被崔序罚过,三个月不能去书院,那考试前的最后时刻就被荒废了。
难怪明年春日崔云霆考得并不好,她去关心,崔云霆只说自己贪玩,没有好好读书,原来还有这个缘故。
翟妈妈是家里老人,显然也知道乡试的重要,她只说了这一件事,崔云昭就能明白家里弟妹过得并不好。
翟妈妈低声说完,便哀求崔云昭:“二小姐,这事家里都不允说的,您可万万别说是老奴说的。”
崔云昭倏然叹了口气。
她面上有些哀伤:“家里如今是二叔父和二婶娘做主,哪里还有我们姐妹说话的份。”
这话翟妈妈不敢接。
崔云昭垂眸道:“你放心,我不会说是你说的,你能同我说这几句话,已经很不容易了。”
翟妈妈低低应了一声。
“二小姐,原大夫人还在的时候,对老奴是很厚待的,按理说家主的事情,哪里轮得到老奴这般的贱命来质疑,可五小姐和霆少爷年纪还小。”
“老奴很是不忍心。”
崔云昭点点头,轻轻扶了她一把:“我知道的,你有心了。”
翟妈妈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小心翼翼看了看面色沉寂的军使大人,立即便挪开了视线。
“二小姐,霆少爷还好说些,倒是五小姐的婚事,您得看准了,她性子软,不像您有主意。”
崔云昭心中一凛。
前世的时候,崔云岚十七岁才出嫁,距离此刻还有四年,崔云昭眼下要紧的事不少,她便想着等事情都条分缕析,安排出个章程再去操心这桩婚事,可如今听翟妈妈的话,二叔父两人竟是现在就打起了算盘。
崔云昭眯了眯眼睛,同霍檀对视一眼,霍檀就对她点了点头。
崔云昭舒了口气。
明明只是新婚,明明对崔氏家中一切都不熟悉,但霍檀一不问,二不等,崔云昭只一个眼神,霍檀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今日,崔云昭绝不是简单回来回门。
她既然兴师动众请了那么多士兵,那就必然有她想要做的事情。
她那个眼神是在问他是否可行。
霍檀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不知道这事是否会影响自己,但霍檀却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娘子的事,就是他的事,无论做什么,他都支持她。
霍檀对她舒朗一笑。
“娘子,我还等着一会儿的宴席呢。”
霍檀道:“我们快去看看弟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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