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祝春知被噩梦魇住了。
魂回往事。
自赵澜争往别墅带人后,秦倜便鲜少再往那边去了。
除非是赵澜争命令她去,那天在望湖别墅,和普惠科技的老总酒宴结束后,赵澜争回公司。临上车前瞥了她一眼,见秦倜的目光看向她,于是将手揽在另一位女子的腰肢上。
其实赵澜争哪里顾得上看那女人一眼呢,她尤为在意的不过是秦倜的目光不在她身上。
回公司后赵澜争发了很大的脾气,秘书手拿着文件刚敲了下门,就被赵澜争用一个相框砸过来。
秦倜走到办公室门前,半弯下腰拾起那件木质相框,手轻轻按在框角。
自己低头顺目不合她意,挣扎抵拒也不衬她心。
起身告诉她:“老宅来电话了。”
一开始,秦倜和赵澜争在一起的事情是瞒住了陈圭璋的,可隧道里的车祸发生之后,赵澜争在她面前的喜怒哀乐太过于外露,纸终究包不住火。
那天赵澜争先被叫到了老宅书房,里面倒没有传出任何过激的声音来。
半个小时过后,赵澜争走了出来,神情像负了什么重责。
“你跟你外公怎么说的?”
“说我喜欢你。”
听到这话的秦倜忽然扭过头揶揄般笑了,“赵澜争,这样的小事还需要我来替你抗,这样的罪还需要我替你来受吗?”
赵氏地产未来的继承人,陈圭璋的外孙女喜欢女人。于陈圭璋而言怎么都不会是件好事。
明明身边的人一个换一个,还偏要故作深情,拿自己做幌子,让自己承受陈圭璋的震怒。
“你不愿承受吗?难道你没喜欢过我吗?”
秦倜自嘲笑笑,认栽了。推门进去,还没说些什么,砚台便砸住了她的头颅。
“对不起。”
她的手紧紧攥着,指甲陷入血肉里。脑里的神经全部在叫嚣着你活该。
陈圭璋冷面问:“我平了你们张家的债,而你就是这样陪在澜争身边的?”声音不怒自威。
鲜血自头顶流下,秦倜听见自己说:“对不起,一切是我的错。”
晚上赵澜争偷偷进她的住处,强拥着秦倜时,秦倜却感受到身后的身体在抖瑟。
她没回身,只是挣开了束缚在自己身前的手,说:“滚。”
赵澜争默声关门离开。
此后赵澜争的醋意越来越弥散。
在隧道里出了那场车祸后,没多久赵澜争便又要带上她去另个省市参加一位德高望重人物的葬礼。
“赵总,你知道的,我不想再碰车了。”秦倜对她用回了生疏的称呼。
赵澜争执起她的一缕发,缠绕在指尖嗅闻着,神情无所谓的样子,“多大点事儿?真的不能去吗?”
秦倜头顶的伤还隐隐作痛,听闻这话,忽然笑了,拿命来陪赵澜争玩儿,“能。”
一夜奔袭,终于在天亮之际到达了庭南。
等松下车门锁时,秦倜已然汗湿了衣物。
她的双手颤巍,为后座赵澜争开门。
“生病了?”
“没。”
赵澜争接过手包,“病了就去吃药。”
在酒店昏睡了十个小时,再次醒来时已是下午四点多了。
赵澜争打来电话询问她吃饭了吗。
“结束了吗?”
“嗯。”
不知是不是秦倜刻意存了回故土的心思,车子路过了浮若镇旁的高速。
天还未亮时夜雾很重。导航提示前方经过隧道时,秦倜紧紧握住方向盘,手背的青筋都显露出来,止不住的泛起了恶心。
在隧道中时,能见度小于50米了。雾气灰翳翳地弥散在天地间,森然宛如在地狱之中。只前面车灯的一束光,那光也近乎被野雾吞噬。
相似的场景,长长的隧道,坐在车后座的赵澜争,糟糕的天气。
秦倜的发尾又被颈上的汗打湿,水淋淋的。
身后一辆蓝色的半挂呼啸而过,超了她们的车。她小心翼翼地行着,旁边赵澜争却显得神色兴奋,催促着:“快点。”
秦倜也好像嗑了药一般,随她的指令做。
隧道不见尽头,风声在窗外呼啸。
她真的觉得自己要死去了。
可迷雾中忽然听到了持续的警笛声,隧道口有一个背影背着白光立着,那人拄着拐杖缓缓侧过一半身子来,鬓边银发闪着光。
一道如同天上降下的声音在秦倜耳边炸开:“好好活着,好好生活。”
车子在雾野中以时速40码穿行时,秦倜按下了车窗,轻踩着刹车减速,微侧着头道:“澜争,我还不想死。”
至少不想在祝如敬之前死去,更不想拉上祝如敬陪她一起死。
如果自己同赵澜争一起死于这场即将到来的车祸之中,她难以想象陈圭璋会对她的家庭做什么。
赵澜争的表情忽然松动,原本前倾着的身体向后倒着,手指不再抠在椅背上。
“好。”
走这条路线的话还有两个隧道要穿,秦倜打着转向灯,从高速口驶入匝道,更换路线。
在浮若镇的地界儿时,车子却忽然出了故障,雾灯失效了。
本想先凑合开着等雾散去,可却好像遇上了鬼打墙一般。沿途的景物看着都是一样的。
“停小道上吧。”赵澜争发了话。
“好。”
没一会儿,谌歲打来电话问没走河宁高速那条道吧,那一节儿出了事故。
“没,下高速了。”
秦倜翻着手机的新闻,报道中说:西州市的临川至扶亭路段突发交通事故,七辆车连撞。事故已造成七名人员死亡,十余人受伤。
从图片中看到那辆在隧道内超过她的蓝色半挂侧翻着时,她这才明白自己刚刚从怎样的险境之中回魂。
她的脸色苍白,额头一涔涔汗。却仍淡淡道:“派人来吧,我开不了车了。”
赵澜争自她手中接过电话,对谌歲道:“让朱亮来接。”
挂断了和谌歲的电话后,她透过后视镜和赵澜争对视了一眼。
赵澜争下车,拉开主驾驶的门,手探在她额头上,说:“去后座。”
车子停在浮若镇的酒店门口。
一阵鞭炮在雾气中响起,秦倜看向窗外,小镇不少人都往一个方向聚去。
她降下车窗,听见坐在树下的人说:“含英妈走了,早上三四点钟走的。”
“听说是摔的,她腿脚一直不好,靠着拐杖往东往西的。”
赵澜争拉开车门,递给她张房卡,“3004房,东西拿好先上去。我去买药。”
吃了药一直睡到了傍晚时,秦倜叫上朱亮出了门。
她去了那个今日逝去的老人的灵堂,看见照片上的老人面容慈祥,鬓边银发同她在隧道中慌乱的一瞥一样。
她撑伞下车,见阴雨连绵的路上一个穿着孝服的女孩低垂着头,对这苍黑天倾盆的大雨不管不顾。
/
她听见有人喊:“春知!”
祝春知醒来时那时的雨水好像覆上了她的面一般,手指所触及的地方也水漫漫。
拿了一罐冰凉的啤酒,祝春知站在阳台上看骤雨过后的庭院。
抽完一支烟后,一楼的自动感应灯亮了起来,是齐疆走下了院内的两级台阶,裹着毛毯冲祝春知挥手。
等齐疆走上二楼时,听见祝春知问:“刚刚在做什么?”看她房间的灯还亮着。
“睡不着。”
“然后呢?”
齐疆挠挠头,没好意思说自己在做试卷,她不想在祝春知面前是一个浅陋无知的形象,所以至少有那么一次,她想取得一个不那么丢脸的成绩。
“听窗外雨声。”她得出了一个还算过得去的说法。
“什么时候去学校?”高三已经开学好些天了,还是祝春知给齐疆请的假。
“后天吧。”
“嗯。”
气氛一时沉闷了下来,夜雨坠雾,齐疆纤长的手指在阳台玻璃窗上纵横涂鸦。灯光昏黄,被线条割裂。
二楼的廊灯发出了细微的声音,忽明忽暗,齐疆在一团闪烁着的昏暗中大着胆子用目光去亲吻祝春知。
那副面容看着有些疲惫,眼下有淡淡的眼圈,眼睛却漆亮有神,眉峰微抬时似在等候着你的问询和贴近。
就好像她会温柔回应你一般。
即使后来齐疆才知道,都是假象,也甘愿陷于这疲惫而温柔的月色中。
“早点睡。”
“嗯,”齐疆攥拳,点头道,“晚安。”
“晚安。”
廊灯熄灭,心灯在亮。
那线条被婆娑树影映照,当中暗含了齐疆爱与珍视的形迹。
第二日齐疆收拾行李前,买来了十几个颜色不一的插座。
见祝春知的眼睛在问着,她细致解释道:“房间里的插座有些老化了,用着费力。放心,买的是和不同楼层的装修的颜色匹配的。”
一楼二楼里里外外换过一遍之后,又从储物间搬上来梯子,顺手将二楼廊间闪烁的灯换新。
修整好这一切,又蹲在地上收拾起各类工具。
祝春知也蹲在旁边,又瞥见齐疆手心的两颗痣,浅褐色的那颗像是木刺扎留进去的。
而另一颗正正好长在命运线上。
“那痣是怎么了?”她早就想问了。
齐疆闻言,摊开手掌。
“这啊,小时候削木棍给奶奶做拐杖,扎进去一小根,取不出来就长里面了。”
“还有一个呢?”祝春知凑得更近了些,盯着她的手掌看。
齐疆微屏住呼吸,揉捏着手心,“这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忽然就冒出来了。有点奇怪。”
“嗯。是有点奇怪。”祝春知站起身,忽地转了话题,“离高考还有多少天?”
“一百来天。”
“制定了什么计划进度表吗?”
见齐疆没应,祝春知明了。
转身道:“跟我来。”背着手走在前面。
待齐疆再次从二楼祝春知的房间内走出时,手里多了张a3纸。
是祝春知根据她上学期的成绩和这段时间做的试卷得出来的复习章程。
“好好复习,”祝春知抬手覆在齐疆的后颈上,“嗯?”
齐疆怕自己整个人都将要烧起来了。
这算是在做什么,以美诱人?
一张脸通红着下楼去了,手覆在刚才祝春知接触的位置,那地方好像萦绕了一处不散的馨香,钻进了齐疆的心肺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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