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曾见桃花照玉鞍 > 6、曾见桃花照玉鞍(三)
    第6章


    仙舟飞进了天音宗南边的地界,藏龙山便算是遥遥在望了。


    舟首,陈见雪收起请慕寒渊指教的符咒术法,做好抵达前的准备。


    慕寒渊起身,立于舟前,抬袖。金色的符文出现在他横抬的掌骨前,数个花纹繁复、灵力流动的符文依次出现,纵向排布,随他一指点下。


    “嗡——”


    空中灵力无声震动,符文被无形之力压向正中,骤然相合。


    舟首长身玉立,莲花冠岿然,雪白衣袍被气机拂动——舟上随之笼起一层半透明的光罩。


    仙舟造影渐淡,若是隔着远看,大约都要与云雾混作一片。


    陈见雪明显感知到仙舟行速见缓。她仰头,望着身前一丈外的身影。


    此次随行的弟子们不清楚,她却很了解:偌大仙舟,操控绝非易事,通常至少要三位元婴境以上修者齐力而为,还要分神在行舟前后,紧密看护。故而以往纵使宗内长老带队,也时常是各自御剑,不行仙舟。


    但在师兄手里,这仙舟就仿若世间凡人孩童的玩物,随手可控——来路上他为她答疑解惑,亦全不耽误。


    对这样好似无所不能的慕寒渊,陈见雪是早已习惯了的。


    自幼年她便见他如此,事事无失,从无瑕疵,于是小时候她就相信,慕寒渊师兄确是天上下来的谪仙人物,不然怎么会一点凡人的喜好或失误都不曾有过呢?


    是“从未”。


    直到几日前,那处天玄秘境中。


    陈见雪望着藏在那墨云似的长发间雪白的银锻,眼神不由恍惚。


    凶兽螣蛇,对于其他同境修者或许是不可撼动的庞然之物,但陈见雪跟随师兄这么多年,她自然懂对他来说抵御那样一只凶兽该有多轻易。


    可是她错了,在他那从无瑕疵的百年修行里的第一笔谬失之前——


    那是一声惊动仙域八荒所有高境修者的剑鸣。


    剑鸣声后,那道凌空抚琴的身影兀地一停,如弦崩杀的琴音骤止。


    螣蛇狡诈,竖眸中冷芒猎动,趁机甩尾如电,跟着毒雾就从它玄黑的蛇信子后喷射而出。


    琴音未续,光罩轰然碎裂,如漫天金光落下。


    “……寒渊尊!!”


    在耳边成片的惊呼声中,陈见雪抬头,只来得及看清那道身影受击跪地。


    他身前螣蛇口如血盆,刀匕似的四根利齿上泛着森绿的毒芒,她几乎嗅到死尸般的腥气。


    众人慌乱回避。


    只有陈见雪尚能力撑,于是也只有她看见了——


    在那命悬一线的血腥巨口前,慕寒渊抬颈,望的却不是身前要命的凶兽。


    他向着东南方回眸。


    彼时那人长眸垂阖,睫羽如墨,冰玉琢成的侧脸上已有两道螣蛇毒雾重创后的血泪滴落。


    他那一刻明明已经看不见了、却还是要去看的——


    “见雪?”


    慕寒渊的清声打断了陈见雪的思绪。


    她骤然回神,起身:“师兄。”


    “何故气息翻涌如渊?”慕寒渊回身,雪白银锻跟着他动作,轻慢绕过肩侧。


    “…抱歉,师兄。”


    陈见雪凝神收气,停了几息,才抬头问:“师兄的伤,可好些了?”


    慕寒渊袍袖微举,似乎是想碰一下眼前的白绸,但不知为何又落回去了。


    声音倒是听不出什么:“无碍。”


    离着藏龙山已不远,陈见雪略迟疑后,还是趁着这最后的独处时间开口问了:“师兄那日归山,见到小师叔祖了吗?”


    慕寒渊未动:“何来此问。”


    陈见雪迟疑住。


    而这几息间,仙舟已在慕寒渊的操控下,平稳地从云间缓落,穿过雾气笼罩的丛林,停在一处林间的山谷中。


    随行弟子们纷纷下了仙舟,慕寒渊也似乎忘记了她的回答或疑问。他指骨凌空点画,仍是几道繁复异常的符文后,仙舟迅速缩小,最后化作一个桃核大小的光点,飞入慕寒渊袖中。


    长袍垂回,慕寒渊道:“藏龙山山脚下最近的村落就在一里外,休整片刻后,我们便出发。”


    众人行剑礼:“弟子遵命。”


    “……”


    陈见雪失神看着。


    众乾门弟子中间,是那位几百年间从未变过的温润如玉的寒渊尊。


    目盲亦不掩风华。


    她也一直以为,世人所见,这就是唯一的他。


    ……如果那天她不曾半昏半醒、不曾看到的话。


    ——


    螣蛇庞大的身躯绵延数十丈,它垂死挣扎里,不知将多少粗壮老树折断或拔起,多少弱小妖兽不及呜呼便殒命。


    而那人独坐琴后,垂眸拨弦,漠若神明。


    直到他修长手掌兀地按下,最后一声琴音骤止,凶兽螣蛇的身躯砸地,不剩半点气息。


    尚未消散的尘土与毒雾间,那道从来衣冠胜雪的身影像是第一次跌落红尘里。


    袍带纷飞,衣袂染血,青丝凌乱。


    而他全不在意。


    血色湿润漫过长睫,慕寒渊一动不动地按着琴弦。半晌,他竟慢慢笑了。


    那是陈见雪第一次在那张脸庞上,看到世人从未见过、也不能想象的神情。


    血划过玉面,薄唇,而他只低声,喃喃而笑:


    “‘奈何’……好久不见。”


    -


    云摇跟乌天涯解释了一路自己对慕寒渊并没有“歹念”,依然无果,眼见着藏龙山那片浓瘴似的雾气都进入视野,她终于面无表情地接受了。


    “……行,师兄就当我非霸王硬上弓不可好了,”云摇磨着最后一丝耐性,“你只需告诉我,乾元界可有这样的契约之术?”


    乌天涯给了她一个痛心疾首的眼神:“好罢。反正我也没有欺瞒你,即便我有心帮你,也是确定的——仙域内绝无此种骇人听闻的契约。”


    云摇皱眉:“只是操控而已,这很骇人听闻吗?”


    “操控之术,必是邪术,师妹说的还是被施法者全无反抗之力的极限术法——要知道,即便高阶修者对上低阶修者,想杀容易,想完全控制对方?除非以神魂夺舍,否则基本没有可能。”


    乌天涯顿了下,阴阳怪气的:“何况师妹还是想要无视修为差距,以低阶控高阶。”


    云摇正思索着,撞见乌天涯回头的目光:“……你这是什么眼神?”


    “没什么,师兄就当你思慕心切,白日做梦了。”


    云摇:“……”


    暂时原宥了乌天涯那个嫌弃的表情,云摇这会也顾不上他——


    由乌天涯一句话提醒,云摇回想起来,话本里好像说过,后来成了魔尊的慕寒渊修为莫测、所擅秘术无数,而其中最为诡谲和骇人听闻的,便是两域对战时,他竟能以琴音操控仙域修者,让他们自相残杀。


    无论修为高低,没有任何修者能够抵抗。


    这也是他成为乾元界空前绝后的无上魔尊的最可怖之处。


    难道……


    他竟是“忍辱负重”大半年后,跟云摇这个好师尊学会,然后用来为祸苍生了?


    “…………”


    云摇顿时脸都绿了。


    ——你们师徒俩,能不能把这种绝顶天赋用在它该用的地方啊??


    不知是不是云摇的眼神里怨念太重,走在历练队伍最前方,慕寒渊的身影忽停了下来。


    他左手抬起,修长腕骨从广袖下露出半截。


    作“禁声”“禁行”之意。


    此行相较普通的历练更危险莫测,各长老门下点选的弟子显然都是下山历练惯了,并非生手,尽是令行禁止——


    慕寒渊手势一抬,所有弟子已经就地侧身向外,互相背依,扶剑作防备状。


    陈见雪与慕寒渊同行在前,稍落后半个身位。


    而那个看着破旧败落的小村庄的村口,已经就在两人身前十丈之外。


    “师兄,可是村中有异?”


    “……”


    慕寒渊微微侧身,银锻之下,神色间温静无澜,似乎在感知什么。


    几息后,他凌冽眉线微微一扬。


    “庄中,除西南一处草屋外,已无生人气息。”


    陈见雪脸色一变。


    她身后紧跟的何凤鸣听见了,骇然出声:“怎么可能?天音宗两日前来山门求援时,提及这村庄,还是百余口人!其余人呢,全死了吗?”


    慕寒渊问:“观主路,村中是否有仓皇之景?”


    何凤鸣连忙进身,持剑凌空几步,探望庄内,随即回返,他脸色稍缓:“是,寒渊尊,村里破乱,并无死尸,沿路有弃用物具,其余村人应只是逃了。”


    “……”


    何凤鸣说完后,一行弟子全都松了紧张的神情,扶剑的手也都垂回去了。


    慕寒渊闻言后一语未发,似在沉思。


    他不发话,其余人便不敢动,陈见雪见了,上前轻声:“师兄,还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慕寒渊袖下指骨扣起,一道淡金色符文从袍袖下落入地表,他顿了下,微回过身,声线温润如旧:“进去吧,让弟子们小心提防些。此处离覆山雾气虽尚有距离,但那雾气古怪,谨慎为先。”


    “是。”


    一行修者入了村庄。


    云摇和乌天涯在队伍的最后方,临跨入庄门前,云摇停步,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身后远处的丛林。


    “师妹,看什么呢?美人在前,可不在后。”乌天涯贱兮兮地凑过来,陪她看。


    云摇看得是那个在他们走近村庄后就消失了的尾随者,但这话自然不能说。


    就像慕寒渊没说出口的话一样,不确定的事情,说给一群解决不了的人,只是徒增恐慌而已。


    “没什么。”云摇刚回过身,就被一只大葫芦顶到了眼皮底下。


    红衣少女一顿:“…这什么东西。”


    她抬眼,睨向乌天涯:“你把我当妖收?”


    “这是酒,美酒!”乌天涯气得撅开了酒葫芦的塞子,“你闻闻,这等凡间少有的稀罕物,你竟然把它当收妖葫芦!?”


    云摇绕过他,往前跟上:“你到底是来历练的,还是来游山玩水的?”


    “两不误嘛。反正有寒渊尊在,而且他都说了没事,那就是没事呗。”


    “他可没说过。”


    云摇似笑非笑地瞥过去一眼。


    乌天涯笑容僵了下,小心伏低凑近:“怎么个意思,师妹是觉着,这村庄里有古怪?”


    “村庄里没什么古怪。”


    “那你还——哦,知道了,你诈我是吧?”


    “……”


    不指望乌天涯自己悟了,云摇趁前面修者队伍离着远,不仔细探听无人能闻,朝乌天涯勾了下手指。


    绕过地上的破烂灯笼,乌天涯凑过来。


    云摇轻飘飘着声:“这村子,少说也有几百年了吧。既世代居于此,那你猜,这村里有什么东西,能让整个村子的人跑得如此仓皇,几乎一个不剩呢?”


    乌天涯:“………………”


    乌天涯铁青着脸:“师妹,你,你可不要吓师兄啊。”


    他定了定心神,四处打望,顿时觉得这满目萧瑟破败的村庄里处处诡异:“但神识探出,确实、确实没什么东西在啊……”


    云摇眨眨眼,语气无辜:“白天是没有,夜里可就不一定了哦。”


    乌天涯:“…………!!”


    走在前面的乾门弟子们正警觉巡视。忽听身后“嗷”的一声惨叫,乌天涯甩着他的大酒葫芦,不要命似的往前逃。


    眨眼就越过了慕寒渊和陈见雪。


    “啧,逃命都能跑反,”云摇同情地看着那道快消失在视线里的背影,“真要出什么事,你肯定是第一个。”


    “…师尊。”


    耳边忽然响起一道轻淡而无奈的传音。


    云摇原地绷直,心虚得没往队首看一眼,没听到似的跟上去了。


    一行人来到村内西南角。


    也是慕寒渊神识探查之后,这村里唯一还有活人气息在的一处村屋。


    慕寒渊带弟子们在屋外等候,只遣了何凤鸣和另一位男弟子进入其中,询问情况。


    片刻后,何凤鸣两人就回来了:“寒渊尊,里面只剩三位村里老人了,都是有重病或者肢体残缺,无法跟着其他村人一块逃走,所以才留在这儿的。”


    慕寒渊问:“可有问为何离村?”


    “啊?”何凤鸣不解,“他们没提过啊,自然是怕瘴气蔓延吧。”


    “……”


    慕寒渊也未追问。


    他略作思索,回身:“就近选两处相邻屋舍,稍作收拾,今日在此处过夜。”


    “啊??”最先出声的却是脸色刷白的乌天涯,他抱着胳膊四处看看,咽了下,“寒渊尊,我们真要……在这儿过夜啊?”


    何凤鸣也跟声问:“是啊寒渊尊,我们既然是来查探瘴气的,这村里没人,我们那何不直接进山呢?”


    不待慕寒渊开口,陈见雪侧身,柔声道:“何师弟,我知你修为了得,剑术也厉害,同辈间少有低手,只是我们毕竟初来此地,情况不明,还是谨慎为先,你觉着呢?”


    “…是,师姐。”


    何凤鸣面色赤红,也不知道是因为陈见雪的话还是人,讷了两声退回去了。


    “师妹呐。”


    众人分散收拾这两处院落相连的屋舍,乌天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云摇正以神识查探附近几个屋舍内的情况,听到这句,她未做声,只回了懒洋洋的一瞥,表示听到了。


    乌天涯低声道:“我劝你还是放弃吧,你和人家,实在不是一个道行的。”


    “?”


    云摇一顿,莫名看他。


    乌天涯却朝另一旁让了让身,给云摇让出身后几丈外的场面——


    四下几个弟子带有揶揄或艳羡的眼神汇集处,慕寒渊正站在庭院中心,设立足以抵御元婴以下术法突袭的结界阵法,而陈见雪掠阵在侧,正一边为他清理结界落点的杂物,一边神态温柔地说着什么。


    云摇懒靠在一旁的屋舍木栏上,望着这美好的画面。


    乌天涯是来游山玩水的。


    这俩是来谈情说爱的。


    其余是来看热闹的。


    到头来,只有她一个人是来保驾护航、为民除害的?


    云摇轻嗤了声笑,压下心头莫名的躁戾。


    红衣一拂,黑色短靴束着的修长小腿越过木栏,缀着细花的发带在身后轻扬,她翻跳到木栏内的屋舍前。


    “师妹你瞧,人家师妹对师兄多温柔小意,呵护体贴,说话都温温柔柔的……就算没有乾元道子的位置空悬以待,这寒渊尊也总不可能舍了自己青梅竹马的真小师妹,选你这个半路出家的假……”


    一记带笑回眸的眼刀,将乌天涯没说完的话钉碎在喉咙里。


    乌天涯乖乖收声。


    然而这些门弟子就像根欠收拾的扁担,总是这头刚压下去,那头就翘了起来——


    云摇正打算绕道院后,去村庄外转上一圈,看能不能把那个消失的尾随修者给揪出来。


    一步刚踏出,她就听到个极讨人厌的高傲声音在后面响起来。


    “这位乌师弟说的在理,云幺九,你怎么还不乐意听了呢?”


    “……”


    几丈外。


    庭院中心,正在为慕寒渊掠阵的陈见雪怔了下,她迟疑地看了看慕寒渊,又扭头,朝这边的院子角落望来。


    她有些不确定,方才师兄……好像……往那边分过去了一道神识?


    粗粝的木栏后。


    云摇懒洋洋转过身,视线里果然是何凤鸣这个讨人嫌。


    “你叫我什么?”云摇这会心情欠佳,本懒得理他,但这个称呼实在让她眼皮直跳,连带着看人的眼神和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凉。


    被红衣少女那个眼神一抵,某个瞬间竟像是被这世间最锋利的一把剑横在了喉头。


    何凤鸣僵在原地,等回神,背后已是一层汗意。


    他不由得涨红了脸。


    “我乾门弟子,既已下了山,那便是,便是达者为先,只论修为高低,你少拿辈分压人!”


    “论修为?”


    红衣少女薄哼了声。


    论修为我更是你祖宗。


    忍下了后半句,云摇撇开了脸,平息心底从方才便翻涌未休的躁戾感。


    “怎么,没话说了?”何凤鸣冷声,“劝你识趣些,这是在乾门外,可不是你能仗着掌门私生……仗着身份为所欲为的地方——明日入藏龙山,说不定你还要求我救你呢。”


    “我,求你救我?”云摇气笑了,转来睖他。


    “不然呢,你有剑吗,拿什么斗法?”


    云摇:“……”


    有是有,但不巧。


    封在众仙盟天山之巅了。


    “剑都没有一把,还跟我硬气。你要说几句软话,明日进了山,我兴许还能搭救你一把。”


    旁边此时已经有他的人帮腔取笑了:“怎么说也是乾门的亲传弟子,虽然只有个名头,但也不能真连剑都不带吧?要不,你看看地上这根烧火棍,趁不趁手?”


    黑黢黢的木棍被对方一踢,咕噜噜地滚到了云摇的脚边。


    云摇望着那根木棍,指节轻捏了捏。


    这个何凤鸣……


    他师父卢长安在明德殿说她死了,他自己从山门内开始便屡屡找她的不愉快。


    果然是徒弟肖师,没一个好东西。


    云摇心里刚骂完,就想起了自己和慕寒渊。


    云幺九:“…………”


    心虚之下,云摇下意识抬眸,往慕寒渊和陈见雪之前设阵的方向望去。


    恰对上了——


    冷如天巅白雪的银丝莲花冠在光下熠熠,目覆白绸的那人不知何时转回身,正朝着她这里。


    红衣少女面上的薄恼一顿,淡了淡。


    她不解地朝那人歪了下脑袋。


    ——若非这是个谪仙似的漂亮瞎子,云摇都要以为他在盯着她了。


    两人隔着白绸的“对视”间,却是慕寒渊身旁,陈见雪最先回过神来。


    她已然问过身旁弟子方才发生何事,此时面色无奈,正取下自己的神兵囊:“幺九师妹,你若不介意,我这里有一把备用的法宝长剑,你……”


    话声之外,忽又覆上一道清冷声线:


    “云幺九。”


    慕寒渊想了想,“你会用琴吗?”


    “——?”


    众人惊愕望回。


    院落之内,霎时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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