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现代言情 > 距离感 > 151、别离开我
    家人,也不是都会见面的。


    即使碰见了,保持距离,也就还好,说不了两句话的。


    所以……今后,再见面就是陌生人了吗?


    娄夏说完这番话后,平静地站起身来收拾餐具。杜若瑶低着头看她收了保温桶和小桌板,兀自想着,她今天胃口似乎不大好,只喝了半份小米粥和几口豆浆。


    将小桌板复位,娄夏拎起保温桶就往门外的方向走,她转过身后,杜若瑶终于能够放心大胆地将视线放在她单薄的背上。


    她没说再见,但杜若瑶却觉得她离开得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仓碌。她突然感觉陌生,回想起来,娄夏很少将背影留给她,走开的、逃避的、一言不发把人留在原地的,似乎总是她。


    窗外是大晴天,杜若瑶的心中却下起了雨,像昨晚一样冷。


    别走。


    别离开我。


    她在心里渴求,同时又绝望地痛恨自己无法将所愿宣之于口。


    被蒙住了左眼,杜若瑶的视野有限,想要把娄夏放在正中的话,就只能转头的幅度更大一些,这么一动,额角又传来深入骨髓的刺痛,电光火石间胀痛感带着酸楚沿着头皮蔓延到后颈,心理和身体上的双重压迫让她忽地很想哭。


    她自己劝说自己,反正她们最少也能是家人,为了与娄夏成为家人,她独自计划着走了很久,终于站到她的身边,够了,应该够了,她自以为是地想着,为她们之间不近却也触手可得的距离安心窃喜着,却忘了问娄夏愿不愿意。


    可是她怎么会忘记呢?她杜若瑶明明是最习惯于考虑别人想法的人。


    杜君与家人来往不甚密切,杜若瑶从小在李家成长,李家情况特殊,她是第二大的孩子,却在大部分情况下充当着长姐的作用。


    几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妈妈教她给妹妹做榜样,不要去喝有色素的碳酸饮料,她就真的可以做到不喝;让她不要站起来去夹菜,显得贪吃,她就真的只吃面前的那两盘。


    上大学时,李家三兄妹约着想一起旅游,李秀宁大手一挥说攻略交给我们瑶瑶做就好,她很会安排的,而且反正她大学里学分都修得差不多了,挺闲的。


    杜若瑶于是花了好几天挑选各种路线与景点,其间一直在问李薇薇、李佳乐与李佳音,去这里行不行?玩这个好不好?


    李佳乐被她问得多了,某一次就突然问出口:“瑶瑶姐,你想去哪啊?”


    她看着那些被否决掉的提案,有些心疼,明明是瑶瑶姐自己挑出来的这些景点,就因为她们不感兴趣就不去了么:


    “你怎么全在问我们啊?难道我说不感兴趣那些,你就真的不想去?”


    杜若瑶愣了愣,自我粉饰道:“我都想去,只是有点选择恐惧症,真是麻烦你们了。”


    她从来不习惯考虑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而是只考虑,怎么做长辈才会觉得她好,要怎么做才能让姐姐妹妹舒服,别人喜不喜欢,别人愿不愿意,别人的意见,总是排在她自己前面。


    反观娄夏,则算是叛逆至极。


    大二过后,娄夏她们学院开始竞选院学生会主席。


    竞选前一个月,团委老师把作为候选人被报上去的部长们一起拉去团委办公室开小会,非常正式地警告他们说你们这几个候选人一定要注意了,在竞选前不要出什么幺蛾子。


    娄夏嘻嘻哈哈举起手道,放心吧老师,我一定不死在竞选前头。


    平时总是和颜悦色笑点极低的团委老师一掌拍在她举起的小臂:“贫什么,认真说正事呢。”


    娄夏撇着嘴:“为什么突然这么严肃啊?不就是选个主席团么?”


    团委老师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想啊?”


    她确认了一下办公室的门锁着,压低了声音悄咪咪地给他们讲故事:“前年竞选出的幺蛾子嘛……”


    原来事情的源头归结于两年前的那名文画部部长身上。女生,名叫祁语森,在文画部干得风生水起,颇为尽职尽责,在整个院系里也有不小的知名度,自然而然在大二升大三这年被提名作主席团候选人。


    竞选前半个月,挨个检验竞选宣言时,团委老师本都觉得这祁语森半个屁股已经坐上主席的宝座了,但谁知过两天,祁语森突然剃了个光头来上课。


    ——“光头?”娄夏有些惊讶,“为什么?”


    团委老师:“她妈妈患癌症,要化疗,她就陪着去剃了头……”


    本是一段佳话,也不影响她竞选,可是天有不测风云,竞选前一天,这祁语森突然被传是同性恋、变性人,剃短发就是为了找同性谈恋爱。她本就又高又瘦,此时头发已经长出一些,看起来干净而帅气,这样的外形居然从侧面也佐证了莫须有的传言。


    谣言传到院长耳朵里,他亲自找到祁语森询问,强硬的语言把孝顺的女生压得喘不过气来,她一点儿也不想解释,于是撂下一句话:


    “我不选了。”


    如果学院对于学生就是这种态度的话,那她就不选了。


    娄夏听得心中沉重,恪守规矩安分守己地准备讲稿,挨过了一个月的宣传准备期,就在民主选举大会开始前半小时,负责流程的同学突然说娄夏不见了,怎么都联系不上,跟人间蒸发了一般。


    团委老师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把会议厅门口娄夏的立牌给踹倒在地,这人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


    团委老师不敢报告院长,还好娄夏并非第一个进行宣讲,她发动了几名学生会部员,说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你们文画部部长给我抓回来!结果快到她的时候,根本不用抓,娄夏自个儿就穿着西装西裙乖巧地坐在了候场区


    ——带着一头夸张而耀眼的白金色卷发。


    后来,娄夏顶着一头金毛和杜若瑶吃肯德基,说到这件事时她捏着薯条手舞足蹈:“最后我票数最高,顶着金色卷发接过的学生会主席袖章,我看那死板院长老头的表情,铁青铁青,难看得就跟吃了屎一样,哈哈哈,真是解恨!”


    杜若瑶出言担心:“你那些老师不会看不惯你吧?”


    娄夏不以为然:“我才不在意他们怎么看我,我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


    杜若瑶:“如果你想做的事情是错的呢?”


    “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娄夏吸着可乐,“可以的话,我只会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杜若瑶轻轻重复:“可以的话。”


    娄夏接:“如果不可以,那我只能坚守着不去做不对的事——反正别想让我照着别人想要的样子活,我受不了。”


    杜若瑶没接她的话,沉默半晌,她错开话题道:“你皮肤白,染金色好看。”


    “是么?嘿嘿!”娄夏嘴角都快扬到天上去,她把薯条举到侧脸,“你看,我头发是不是跟薯条颜色差不多?”


    明明是那么一个张扬的自由的人,可是娄夏跟她在一起时,反而是逆来顺受的那个。也许是娄夏过分在意她的想法了,处处都顺着她,以她的感受为重,所以到头来,她居然自负地以为不管自己怎么说,她都会听话;无论如何安排,她都会照办。于是她自私地定下自己认为最舒服的距离,却忘了问她


    ——你愿不愿意?


    杜若瑶颓废地低下头去,眼眶发热。


    她被小自己五岁的女孩捧在心尖,给足了安全感,以至于自负地觉得她无论如何都会听话;与此同时,她却又自卑地怀疑娄夏不会喜欢真实的她。


    她怎么会这么矛盾?这谁受得了?


    眼泪掉出来前,面前洒下一块阴影,她缓慢地抬起一些,熟悉而温柔的米色羊毛衫,娄夏好端端站在床前,正把保温桶放进塑料袋里。


    “你刚才……是去洗碗了?”


    “不是,”娄夏收桶的动作一顿,挑起眉毛看她,似乎是不相信会从她嘴里听见这么弱智的问题,“我刚才拿着它舀水洗澡来着。”


    杜若瑶抿着嘴,很浅地笑。


    娄夏只看她一眼就拧起眉:“你哭什么啊?”


    她的语气不太好,有点埋怨的意味,杜若瑶此刻自觉理亏,听在耳朵里就觉得自己连哭泣都是错误的,她条件反射就想抬手擦,扯到了左肩的伤,控制不住地闷哼一声。


    “啊呀,”娄夏手忙脚乱地放好保温桶,抽了纸巾来给她擦,“伤口不能沾水的,你知不知道啊?”她指指她左眼的纱布,“你这只眼睛哭了没?”


    怎么可能只有一只眼睛哭呢。杜若瑶此刻才发觉左眼确实有火辣辣的痛觉,她唯唯诺诺地点头:“嗯,有点疼。”


    “不许哭了,”娄夏皱着眉恶狠狠地警告,“你这只眼睛又青又肿,下眼皮还被划伤了,医生说眼球也有点损伤,再不好好养着,万一影响视力怎么办?”


    给她擦干净了右眼的泪,娄夏就要起身:“你等等啊,我去问一下医生,这边被遮着里面湿了应该怎么办。”


    “没事,”杜若瑶努力地伸手,将她的衣角一点点攥在手心,“别去了。”


    娄夏由她拽着坐回床沿,静了一会,她轻轻拍拍她的手示意她松开:“我还是去问一下吧,万一处理不及时发炎了怎么办。”


    “说了没事!”杜若瑶说得重了些,短短四个字却带了点哽咽。


    她又想哭了。


    “好,”看着杜若瑶低下头去,娄夏妥协地卸了力气,过了一会,还是去拍拍她用力到关节发白的手,“松开,疼不疼。”


    见她固执地不动,娄夏叹了口气:“你放心,我不走。”


    杜若瑶只字未提,她却读懂了她在担心什么:“现在我是不会走的,在你好起来之前,我会待在你身边——”


    “要是杜君找过来,”她露出愤恨的表情,活像只小狮子,“我就把隐形眼镜塞进他的眼皮,然后再从外面打碎!”


    杜若瑶微微睁大眼睛。


    “干嘛?你不信啊?”娄夏撇嘴,屈起一只胳膊摆出健美比赛的姿势,向她展示自己的肱二头肌,“你看我这手臂力量,”而后又伸出两根手指绷直了放在她眼前,“还有这有力的手指,简直就是为了塞隐形眼镜而存在的好么!”


    “……”杜若瑶内心波澜四起,要很用力才能绷出不太异常的表情,无奈道: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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