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意礼情绪激动开火时,宋琰清乖顺站着,毫不顶嘴。


    可她越是这样,郑意礼越觉得心里难受得厉害。她抿紧了嘴唇,直勾勾盯了不知所措的宋琰清一阵,最终别开了脸。


    她知道宋琰清是无辜的。前世若没有宋琰清及时出现,恐怕她早已坚持不下去,变成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


    郑意礼是感谢宋琰清的。


    只是因为宋琰清和宋祈安的关系,郑意礼又控制不住地连带着一起厌恶宋琰清。


    她为什么要替宋祈安善后?她不会拒绝吗?她一个外人整天在妹妹和妹妹的女朋友吵架后跑去安慰对方,难道不会觉得不妥吗?


    郑意礼感觉自己的胸腔窒闷得慌。


    她闭了闭眼,好半天才深呼吸一口气平静了情绪:“抱歉,我失态了。”


    “我不应该把对宋祈安的不满发泄在你身上。”


    宋琰清摇摇头,脸上看不出生气的模样。她转了转身,从身后保镖手中接过礼品袋,将里面的包装盒取出打开,露出里面亮晶晶价值不菲的首饰:“祈安补偿你的。”


    郑意礼看了一眼,没接:“是她补偿我的,还是你补偿我的?”


    “不出意外的话,这套首饰也是你替我挑选的吧。”


    眼下宋祈安正忙着和林笑笑约会暧昧,能有时间亲自选购礼物来给自己赔罪道歉?简直天方夜谭。


    “是我选的。”宋琰清没否认,“但这也是祈安的一片心意。”


    “行,既然是宋祈安的心意,那你收回去吧,我不要。”郑意礼果断拒绝。


    宋琰清有点不赞同:“伤害了人赔礼道歉天经地义,而且它价值八千万。”宋琰清对着郑意礼眨眼,郑意礼竟莫名地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几分狡黠。


    应该……是错觉吧?


    郑意礼不太确定。不过这样鲜活生动的宋琰清和从前那副只会逆来顺受挨自己骂,接收自己糟糕情绪的样子比起来,要迷人多了。


    其实宋琰清长得很美。


    和眉眼冷峻,生人勿近的宋祈安不同,宋琰清柔和而温顺,更像是一汪宽厚仁慈的春水,体贴地包容着周遭的所有。


    对方的五官虽隐隐有些锋利的棱角线条,可肉眼望去,气质却又是温润的。


    始终带有点点笑意的精致妩媚的桃花眼,虽不至于看狗都深情,但也别有一番令人怦然心动的滋味。


    再加上宋琰清常年穿着素淡,更显她似天上仙子,温柔可亲。


    郑意礼心情变得复杂,而这时宋琰清猝不及防地问起:“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啊?”郑意冷呆愣了片刻,反应过来,没隐瞒:“……准备继承家里的公司,将外公外婆的半生心血发扬光大。”


    “哪个方向?”


    郑意礼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忽然问起这个,她双目略带警惕,回复得很笼统:“不出意外的话,是影视娱乐方面。”


    宋琰清点点头,随后当着郑意礼的面打了个电话,开口索要道:“妈妈,这次祈安做得有些过分了,郑小姐她悲痛欲绝,心如刀割。”


    “你也知道的,眼下她父亲刚刚去世情绪本来就很低落,偏偏祈安又好巧不巧挑在这个时候跟人纠缠不清闹出绯闻……”


    宋琰清话还没说完宋夫人就已经觉得头疼了,她想也不想:“意礼想要什么你费点心思给她弄去就是了。”


    “只要能把人哄好,让她好好地继续和祈安在一起,代价不重要。”


    “好,那我就从公司拨一批人手给她。郑小姐准备继承家里的公司,目前正好缺人办事。”宋琰清脸不红气不喘地说。


    宋夫人同意了。


    区区几个人手而已,离开了倒也不至于对公司造成太大的影响。而且这个时候雪中送炭还能刷一波郑意礼的好感,她没理由拒绝。


    沟通结束,宋琰清垂眸,邀功似的朝郑意礼挑了挑眉。


    动作有点帅气,衬得那深邃立体的眉眼不经意流露出几分痞里痞气的风流不羁。


    郑意礼心脏狠狠跳动了两下,满目错愕,这样也行?


    宋琰清她这番行为——是在不动声色的偷宋祈安的家吧?意识到这一点的郑意礼眼皮直跳,欲言又止。


    “没关系,这是祈安欠你的,所以你不用觉得有心理负担。”


    “往后祈安若是继续给了你委屈,你可以直接和我们说。除了祈安,我们其他人都很在意你的感受。”


    这两句话听着好像没什么毛病,可郑意礼咂舌仔细品味了一下,又觉得宋琰清好像是在不动声色地暗示自己。


    她眨了眨睫毛,迎上宋琰清的视线试图从对方的脸上看出点什么,但失败了。


    “你放心,那批人手都是我自己培养的,和祈安关系不大。之所以给她打电话,只是想过一下明路,以免旁人误会而已。”


    郑意礼最终没能推脱掉宋琰清的一番好意。


    有安娴在一旁虎视眈眈着,郑意礼必须尽快将星悦娱乐牢牢抓紧在手中,以免再次被安娴抢了去。


    交谈之中,郑意礼和宋琰清的关系缓和了不少。


    宋琰清礼貌地帮完忙后也没有继续打扰,非常有分寸地领着人离开了。她一走,季无双立刻出现,“宋祈安那臭丫头又不来?”


    “你别又帮她开脱,搪塞我说她工作忙。她再忙能有你妈我忙?”


    季无双狠狠握了握拳头,“下次见到她,你看我怎么教育她。意礼,到时候你不许拦我!”


    “好。”郑意礼点点头。


    “你要是拦我,我就连你也一块儿打……什么?”季无双生生转换了个语调,目瞪口呆地瞪着女儿,“你刚刚说什么?”


    郑意礼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妈妈你尽管揍她,我不拦你。”


    “等你揍累了,我再接着上。”


    季无双虽觉得女儿的这一番话匪夷所思,但也成功被逗笑,十分开心地揽住女儿肩膀,“好好好,不愧是我季无双的好女儿!”


    “不听话的渣男渣女,就该拿拳头好好教育。”


    “如果拳头没有用,那就只能说明自身的拳头还不够硬。”


    郑意礼眼带笑意地听着季女士的一番虎狼之词,心湖荡漾起微微的暖意。自己早就该听妈妈的话了,妈妈是受尽了十月怀胎痛楚才生下自己的亲妈妈,难道还会害自己吗?


    ·


    郑淮出葬那天下着雨,气温被拉回十度出头。


    郑意礼纤纤素手举着黑色的大伞,无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风衣。冰凉的雨丝偶尔飘到脸上,配合带着寒气的风,让人极度地不舒适。


    今天宋琰清没有来,郑意礼抬眸巡视了一圈,宋祈安也没有来。


    她心中稍许疑惑,以宋琰清这几天每日往这边跑的频率来看,怎么说也不至于在最后一天缺席。是出什么意外了吗?


    郑意礼垂着眼皮站在季无双身边,举着伞的手指微微捏紧了。


    她倒不是有多在意对方,只是单纯地觉得奇怪。再加上又忽然联想到宋祈安对宋琰清说不上是尊重的态度,以及上一世自己不曾发觉的宋琰清的隐疾,总感到有些许的不安。


    过去宋琰清将她自己的助听器藏得很好,以至于郑意礼和她打了那么多次交道都没有发现。


    郑意礼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连仪式是什么时候结束的都不曾发觉。


    “走了。”季无双碰了碰女儿,佯装一脸沉痛地说。


    郑意礼回神,抬起眼皮环顾四周,旁人已经稀稀落落地撑着伞结伴离开,只剩下她和季无双依旧杵在原地。


    郑意礼点点头,快步跟上季无双。


    家里的布置没有立刻撤下来,午餐一结束季无双就跑去了自己的武馆,留郑意礼一个人在家。郑意礼坐在沙发上半天,尝试着给宋琰清发了条消息。


    没有回应。


    她微微蹙眉,自欺欺人一般地想:或许是在忙?


    可再忙也不至于一个上午都没有动静。


    她拿着手机发呆,直到头上落下一片浅浅的阴影。郑意礼的思绪从神游中抽离出来,缓缓抬起了眼皮。


    看见宋祈安后,她不自觉地阴下了脸,“你来干什么。”


    郑意礼的语气丝毫不掩饰自己对宋祈安的不待见,宋祈安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睨视对方,表情照常冷冰冰的,“还在生气?”


    “没有。”郑意礼没什么情绪地摇头,平静反问她:“我父亲已经下葬了,你来晚了。”


    “早上有点事情,耽搁了。”听着郑意礼略带抱怨的语气,宋祈安手从裤兜里拿出,疲惫地揉按了几下太阳穴。


    这么重要的时刻也能被其他事情耽误吗?


    即便郑意礼早已对宋祈安的冷漠和无情有所认知,此刻依旧出奇的愤怒,“既然已经错过了时间,又何必再过来。”


    “我知道你工作忙,若是因为跑这一趟而让你丢失了大项目,那我岂不是就成了罪人一个了。”


    郑意礼语气中的火药味很浓,浓到哪怕是宋祈安再神经大条都发现了。


    她垂下眼皮,幽深多情的眼眸静静注视对方片刻后,眉心拧了一下,“这件事是我不好,后续我会补偿你。”


    补偿,又是补偿,她缺那点儿打发叫花子似的敷衍的补偿吗?


    有一股气直冲天灵盖而去,郑意礼闭了闭眼,努力深呼吸好几下才压下心底疯狂涌动的酸涩情绪,“不用了。”


    她冷淡地从沙发上站起,直视宋祈安的视线,“我不需要。”


    “收起你那副惺惺作态的嘴脸。”


    “宋祈安,你一直都知道我真正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你愧疚的补偿。我家不比你家差,你补偿我的那些东西难道我自己买不到吗?”


    郑意礼这话说得并没有错,宋祈安直勾勾回看对方,恍惚间感觉对方变得很陌生。


    她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眼里满是探究和审视。


    郑意礼懒得再继续和她废话,从宋祈安身旁经过想要离开,被对方一只手轻易拉住,“我和林笑笑之间没什么。”


    她忽然说起林笑笑,“前几个月公司签下她后发现她的天赋很是不错,而且也肯吃苦钻研演技,从来不会喊累。你知道的,鼎瑞的金牌经纪人带着不少艺人跳了槽,我正急需一个顶梁柱。”


    “所以呢?”郑意礼反问。


    宋祈安目光放空了一瞬,不明就里。


    “如果你不高兴,那我让别人带她。”宋祈安头颅微微低下,“等过了撕资源最厉害的这几个月,她稍微在娱乐圈里站稳脚跟……”


    郑意礼猛地一下甩开了宋祈安的手,冷冷扔下一句,“随你。”


    她到底还在期待什么?


    在宋祈安说出前半句话时,郑意礼还以为对方终于醒悟,知道了她自己那些行为的不妥之处。哪知道最后终究是自己多想了。


    在公司、林笑笑,以及郑意礼三者之间,郑意礼永远都是被宋祈安排在最后的那一个。


    “我累了,你走吧。”郑意礼语气不大好地赶客道:“以后没什么重要的事,你也不用再来找我了。”


    郑淮已经去世,和宋家维系关系的最后一根纽带也断裂掉了,再加上对宋祈安的彻底失望,郑意礼觉得以后两家若非必要已经没有再继续往来的意义。


    宋祈安昨晚熬了个大夜一直到凌晨才睡,此刻本就不舒服,脑袋一抽一抽地疼。


    察觉到郑意礼对自己的疏离和冷漠,她不禁抬起修长的双腿绕到郑意礼面前,拦住了对方的去路,“礼礼,不要闹了。”


    “我没和你闹,我现在很冷静。”郑意礼走不掉,只得郑重严肃地和她解释,“宋祈安,我现在再清醒不过了。”


    “我这二十来年的人生中,从未有这般清醒过。”


    她一字一句,语气尤其认真。宋祈安凝视着她坦然的表情,不知缘由地感到一阵心慌,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从她指间毫不犹豫地抽离。


    宋祈安恍惚了片刻,皱着眉沉默下去。


    郑意礼觉得自己已经和宋祈安说得很清楚,没有再继续浪费口舌的必要了,所以她再次绕过了宋祈安。


    不过走了两步后,她又缓缓停了下来,在宋祈安闪烁带着微微期待的眸光中缓缓开口,“对了,你姐姐呢?”


    “我一上午都没有能联系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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