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黑手党总部,大楼顶部是一块平坦停机坪。
借着红色的诱导灯和用于着陆的诱导涂装,一架直升机缓缓降落,机身倾斜,高度不断下降。
直升机底部的滑橇与地面摩擦过去,伴随着轻微的震动。着陆区内,扬起一阵灰尘与沙粒。
驾驶员还戴着耳麦与头盔,双手操控着操纵杆,一名黑手党干部便已然打开机舱门一跃而下。
中原中也黑色风衣一甩,疾步走向大楼顶部的电梯。
而在他的身后,涡轮引擎的轰鸣声还在逐渐减弱。直升机的旋翼依然在缓慢地旋转,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禅院干部不是退休了吗?”
“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禅院干部的收藏品里面还有一口棺材啊!这里面该不会还有什么尸体吧?”
“等等,该不会是禅院干部自己的尸体吧!”
“呸呸呸,胡说什么。”
“别说了别说了,中原干部来了。”
中原中也来到大厅的时候,他的部下与禅院晓的部下正聚集在一起,用着自以为别人听不见的分贝窃窃私语。
在他到来之后,部下们立马噤声,并且迅速自发地将水泄不通的人群圈,退开出一条宽敞的通道。
通道尽头,则极为凌乱地摆放着一堆东西。物件稀奇古怪,其中最惹人注目的,要数一口黑黢黢的棺材。
棺材封得死死的,不知其中为何物。
在看见棺材之后,中原中也的心里不由得震颤了一下,别说部下们无端猜测,其实他也不可避免地在想——
这棺材里装的会不会是晓?
“这些东西是禅院干部留给您……”
在一众噤若寒蝉的黑手党成员当中,有一名禅院晓的下属被推出来,垂首硬着头皮向中原干部汇报。
下属的话还未说完,橘发的黑手党干部便已反手将那一口棺材的顶盖掀飞,凝瞩不转地往里面看去。
中原中也:“……”
他看见一具新鲜的尸体,但并不是禅院晓的。
那具尸体面容祥和,没有任何的异常与气味,仿佛只是睡着过去,好像在未来某一天还能够醒来似的。
下属们正要好奇往里瞧瞧,却见中原干部沉着脸看了一眼之后,又重重地把棺材盖子再次压上了。
“晓他人呢?他现在在哪?”
听见中原干部发问,有一名部下硬着头皮答道:“禅院干部今天办完退休手续,傍晚已经离开了。”
“有谁见过他?”
有两名下属与中原干部的目光对上,立刻恭敬答话:“禅院干部从首领那里出来后,在外面砍过树。”
“然后呢?往哪个方向去了?”
“不……不知道,禅院……禅院干部的异能……是以影子为媒介啊……”
两名下属急得要结巴了。
禅院干部一向自己走自己的路,神龙见首不见尾,来无影去无踪,每次“嗖”地一下就消失了。
中原中也有些心烦,他斜斜地瞄了一眼地上那些物件,那里极其随意地码放着一堆绿色药液、一堆破铜烂铁,甚至还有一只乌鸦、还有菜、还有几条活蹦乱跳的鱼!
这算什么?!遗物的意思——?
中原中也的拳头握得嘎吱响,咬牙切齿地摔门而去:“都说了多少遍,离太宰治那种人远一点啊!”
他骂骂咧咧,疾步往森鸥外的所在而去。
“本来,不应该把你紧急叫回的。”
夕阳斜照,晚霞满天的落地窗前,森鸥外依然站在那里,平静的面色中,隐约有一些不易觉察的淡淡忧思。
“桌上有一个定位追踪器。”
森鸥外一脸的沉思,面向玻璃窗之外,背对着中原中也,缓缓地用一种十分沉稳的语气说道。
中原中也:“……”
boss你平时就在晓的身上装着定位器?
算了,无所谓了。
中原中也抄起桌上的追踪器,转身疾步离开。
…………
……
“天魔缠铠,可以抵御一次攻击。一捆绷带可以裁下来分多次使用,能抵御何种程度的攻击由长度决定。即长度越长,能抵御的攻击越强。但也有上限。”
日薄西山,禅院晓向友人解释完绷带的效用,微微抬眸看向警察学校的高楼。他在思考从那里跳下来会不会很痛。以及芥川如果听到自己的话会不会咳得吐血。
降谷零察觉到氛围的变化,没追问港口黑手党的事情。
他安静地看着禅院晓。
禅院晓的脚底,木屐下那团如夜色般幽深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涌动着,漆黑不可见,隐没在夜色降临之时分。
他的异能力[生活玩家],以影子为媒介。
凡是目之所及有影子的地方,禅院晓都可以凭借光明照耀下背面的阴影,从此岸一方抵达彼岸。
他现在想到高处去,到这栋建筑最高的地方。
是时候该结束这一切了,他是不受期待才来到世界的,他对世界也并没有任何期待。
“如果有一天走散了,就回到这里见面吧。”
“是这样没错吧。”
禅院晓的背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回过头,一名侦探打扮的眯眯眼青年就站在那里。似乎是跑过来的,气息颇为凌乱。
“晓!”
江户川乱步飞跑过去不由分说地抱住禅院晓,后者这辈子似乎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躯体完全僵硬。
“我就知道!”
侦探几乎是带着哭腔了,“我们还是好朋友对不对!”
“乱、步?”晚风吹拂起一丝白发,禅院晓的脸上神色迟滞,脚底下的一团暗影,也在霎时间消弭无踪。
“晓!你原谅我吧!我保证!这次肯定不会被开除了!”
乱步坚定认真地看着禅院晓,双手扶在他瘦削的肩膀两侧,表情俨然一副郑重其辞的样子。
乱步今年大概是22岁,但似乎一直未曾改变。
刹那间,恍如时空交错。
禅院晓迟滞了下,慢半拍缓声说:“乱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说你没情商的,那不是我的本意……”
“来侦探社吧,晓!”
江户川乱步一直很内疚,小时候如果不是自己没情商,也不至于到处乱推理,搞得他们俩差点一起饿死。
“我再也不会说你没情商了。”
禅院晓深鞠躬。
“我保证不会被开除了!”
乱步深鞠躬。
降谷零看到俩人互相深鞠躬、再次深鞠躬、三次深鞠躬,站在一旁表示非常欣慰,为晓感到高兴!
“我以为是我屡次搞砸事情,惹你生气你才走的。”
“不是……我是被母亲的家族禅院家带走了,他们非要让我当咒术师,我花了两年时间才逃出来。”
“呜呜呜呜原来是这样,禅院家果然是狗屎啊!其实你来侦探社的时候我知道!我也有去精神病院看你!”
“乱步……你那个时候就知道吗。”
降谷零正在为两名小伙伴和好而感动,猝不及防听到一个意料之外的词汇:精神病院??
禅院晓:“乱步……我住院的钱,该不会是你出的吧?”
乱步:“是这样没错……”
禅院晓:“难怪不要钱!”
他就是因为住精神病院不要钱才住在那里的!有吃有喝有住还有人照顾!
其实是乱步从他的每月零食份额里面划出来的。
“诶,你是精神方面有点问题吗?”
有一道声音忽然问。
禅院晓与乱步一齐转头往声音的来源——降谷零的身边看去,那里站着一位与他穿着一样制服的警校生。
乱步差点冲上去:你才精神方面有点问题!
“晓,这是松田。松田……”
“精神问题又不是贬义词!人或多或少都有点精神问题吧!我就是想说,刚才路上遇到一个小女孩,她爸爸据说是一位非常优秀的精神科医生,我这里有他的联系方式——”
松田阵平说话的同时,众人注意到他的脸上挂着彩,除了一些血迹之外,还有两三处淤青。
“是这样,路上遇到一个小女孩差点从桥上摔下来,离得远着急了一些。不过她妈妈的身手是真的好。”
其实根本不用他去救。
那位夫人的身手怎么说呢,连松田看了都震惊。
“谢谢你的好意。”
禅院晓见松田阵平给他推荐精神科医生,顿时一阵没来由的感动,本着有来有往与互帮互助的原则:
他立即就从身后的影子里,取出一瓶具有治疗异能的绿色药水,递给松田阵平,让他治疗淤青和伤口。
禅院晓:松田是好人!他给我推荐精神科医生耶!
而且零是我的好朋友,松田是零的好朋友,四舍五入松田就是我的好朋友。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看着造型奇特的玻璃瓶里,那些色泽诡异疑似毒药、甚至还在咕噜噜直冒泡的绿色药水。
这东西看起来是能喝的吗?你要给我喝这个东西是吗?而且这是突然从哪里取出来的瓶子?我为什么完全没看清啊!
“啊……谢谢。”
松田阵平煞有介事地接过治疗药水,深刻表示感谢之后,视线转向一旁吃瓜看戏的降谷零,极其丝滑地表演了一个顾左右而言他,“那什么这是绷带对吧,借我用一下。”
不敢喝。总之先糊弄过去再说吧。
降谷零:“……”不是,松田你怎么看出来这黑漆漆一团是绷带的……这还真的是绷带……
降谷零先是看了禅院晓一眼,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将所获赠的一捆黑色绷带交给松田阵平。
“这个叫天魔缠铠。”降谷零对松田阵平说。
“天魔缠铠,可以抵御一次攻击。一捆绷带可以裁下来分多次使用,能抵御何种程度的攻击由长度决定。即长度越长,能抵御的攻击越强。但也有上限。”
降谷零一字不落地解释道。
松田阵平:“?”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现在拿着小刀的手都不知道要怎么割绷带了。敢情这绷带也是那位染白发、穿和服的朋友送的对吧。
好好好,你们就宠他吧。
在两人的旁边,禅院晓与乱步也展开对话。
“乱步,我从东京回来之后,其实第一时间就在找你的,但是那一年,我在下雨天用[雨御前]砍树被雷劈了,穿越到了千年前的平安时代。”
松田阵平:“?!!”
他反手将劳埃德·福杰医生的电话号码给了禅院晓,然后用双手捧着他的双手,坚定的双眸里饱含着鼓励。
兄弟你这病得不轻啊!!
江户川乱步则对此深信不疑,唯有感慨:“啊,晓你不仅用镰刀砍树,还用你母亲的遗物砍树吗。”
降谷零:“晓你是有多爱砍树啊……”
话音刚落。
“我还见过他用boss送的手术刀砍树呢——”
四人的头顶,传来一道十分高调又嚣张、并且有些咬牙切齿的磁性嗓音,其掷地有声、尾音拖长。
赫然是一袭黑色风衣的中原中也。
乱步、禅院晓、降谷零、松田四人闻声,一齐抬头往上看,只见一架直升机在半空之中盘旋。
中原中也舱门大开,直接跳了下来。
降谷零、松田阵平:?!!
他们甚至想去接一下中原中也,阻止他如此离谱的自杀行为。
烟尘散去,中原中也走过来。
——?!!
还活着,完全没事?!
中原中也径直走向禅院晓:“喂,枉我这么担心你,所以到底在干什么?他们都是谁啊?跟我走——”
中原中也迳自说着,丝毫不给禅院晓答话的机会,也没管在场的其他三人,拖着禅院晓就走。
禅院晓:被中原中也拖着走.jpg
“也对,我要做的事情,都完成了。”
禅院晓一副单薄的身体在被拖走的路上摇摇晃晃,给乱步、零和松田他们,摆出一个大约是“再见”的手势。
顷刻之间,两人消失无踪。
“松田,你那位精神科医生的电话号码还有吗?”
降谷零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空气,不得不怀疑自己刚才是否出现了某种幻觉。难道儿时的玩伴是他的想象吗?
松田阵平也迟滞住了。他颤巍巍,举起手里那瓶绿色药液,一脸怀疑人生地,放在眼前端详了又端详。
只有江户川乱步对着天空大喊:“中原中也你给我回来!把晓给我放下!中原中也你给我等着!”
“……”
高空之上,禅院晓坐在直升机内,看着窗外。
“喂,跟我去仙台出差!”
中原中也一想到那些“遗物”,就有些没好气。他本来就是在外面执行任务,到一半被boss紧急叫回组织了。
“中也,我已经退休了。”
禅院晓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他的目光依然恹恹地看向窗外的世界,在夜空底下是山峦与层叠的梯田。
银色的光辉,泼洒在一片宁静的村落。他看见有农户扛着锄头在梯田间走过,有孩子在放牛。
沉闷的牛在吃草,慢慢地吃草。
中原中也戴着耳麦与头盔,坐在直升机的驾驶座上,头也不回地,撤回了一个退休:“我都没允许。”
“——不算!”
他监控着仪表盘,双手操控着操纵杆,右脚则控制着踏板,控制机身的俯仰与偏航。
“谢谢你,中也。”
禅院晓的嗓音,依然如霜雪一般透着凉意与死寂。
他一脚踹开舱门,在旋翼高速旋转的拍打声之中,从风声呼啸的高空,直接跳了下去。
开飞机的中也:?
我带你飞这么高,不是让你从这里跳下去的!
「污浊了的忧伤之中」
随后,这位港口黑手党的重力使,也直接弃了直升机跳下去,用重力操纵,追上了禅院晓的坠落速度。
揽着腰,两人降落在地面上。
直升机则坠毁在田野里。
两人的双腿都踩进了梯田的水中,裤子明显浸湿了大半。
“抱歉。”
“抱歉。”
禅院晓与中原中也的声音一同响起。
他们各自都意识到了一点,那就是自己似乎做了对方可能不太喜欢、且违背了对方意愿的事情。
倘若一个人真的已经做好了决定,要离开这个令人失望的世界,作为他的友人似乎不应该极力阻止。倘若一个人极力挽留自己在这个世界,作为他的友人似乎不应该我行我素地赴死。
似乎,并没有正确的答案。
“请问这是你们掉的东西吗?”
就在禅院晓与中原中也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旁边忽然响起一道清脆而略显天真稚嫩的声音。
他们回头看去,只见田野之间一名戴着草帽的小孩,单手举起那架坠毁的直升机问道。
禅院晓&中原中也:“?!”
是我们“掉”的东西没错,但是你随便一个村庄里的小孩,单手举起一架直升机这真的合理吗??
两名黑手党干部,罕见地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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