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沈小棠正蹲在屋檐下刷牙,一抬头迎面就看到沈启明一家拎着东西又朝自家走来。
“小棠,还请你收下这些东西……”
沈满仓和周爱珍把拎过来的东西递过来时,讨好地对着沈小棠笑得脸上的褶子挤得越发深了。
在两个老人的身后,沈启名和坐在轮椅上的杨秀秀俱是一脸的不自然。
从小长大的生活环境,多年受到的教育,使得杨秀秀一直以来都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只信奉科学。
可这次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公婆和丈夫带着她去找沈小棠时,在沈小棠说疼过就没事后,不多会果真就好了。
但为了安全起见,沈满仓留在家里看着孙女沈媛,沈启明和周爱珍一起带着杨秀秀去了县人民医院。
听说病人疼痛的身体痉挛了整整半小时,医生可谓是里里外外、彻彻底底给杨秀秀检查了个遍,最后却怎么也找不到病因。
沈启明哪里能放心,只得苦苦哀求:“医生,你再给仔细检查检查吧,我老婆现在还站都站不稳。”
“要不,今天你们先回去观察观察,明早再来检查?”医生也觉得匪夷所思,可各种片子该拍的全都检查了一遍,就是没问题啊!
不是不给杨秀秀住院,实在她真的没有被检查出问题,医生最后连药都没给开。
检查完出院时,天色已是擦黑。
“秀秀啊,听妈的话,咱们明天一早再去找小棠好好道个歉吧。”周爱珍苦口婆心地劝她。
沈启明也看了过来。
念过大学、同样也是老师的他,对于封建迷信其实也并不信的。可作为丈夫和父亲,他更不想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再有任何的意外。
杨秀秀静静地看着婆婆脸上的哀求和丈夫连上的期待,沉默许久后,木然地点头:“好,我跟你们回去。”
……
沈小棠忙吐掉口中的漱口水,挥手拒绝:“不用不用,这些东西你们都快拿回去。”
周爱珍急了。
沈满仓眼底更是浮现慌乱:“小棠,我们真的知道错了!”
“真的不用!昨天的剧痛已经抵消了之前在我这里的债务,我们现在两清了。”沈小棠摇着头解释。
普通的人情往来、接受赠予都没事,可他们这明显是因为恐惧才不得不拎着东西上门讨好的行为,师门可是严禁的。
沈小棠也直接告诉他们:“你们都放心吧,她就是昨天疼太狠了,身体暂时还没有缓过劲,多休息两天就会没事了。”
听到她这么说,四人明显就都松了口气。
但周爱珍还是秉持着“礼多人不怪”的心态,想着既然他们都拎着东西上门了,多少也留下一两样和沈小棠推来推去时,沈启明忽然“咦”了一声。
“那两辆车不会是来找小棠的吧?”
“什么?”杨秀秀抬眼往马路上去瞧,只见不远处果然行驶着两辆车,最前面的那辆还已经从村道偏离,驶入旁边的小道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行驶了过来。
“哎,车子开过来了!还真是来找小棠的。”沈满仓好奇了,不错眼地紧盯着车子看。
等到两车眼看着就要行驶到跟前来的时候,周爱珍还招呼儿子和儿媳妇:“秀秀,启明,你们往这边站一点。”
沈小棠保持着一手拿着牙刷,一手拿着水杯的姿势,呆呆的看着这两辆小车,依次缓缓地停在自家屋门口。
昨天才打电话求助,今天一早这新认的舅舅就上门来认人了?
瞧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吧!
这时,车门打开,车上的人下来了。
“哈哈哈,她就是沈小棠。”在村委被请过来带路的村支书从前面这辆车上的后座一出来,就指着沈小棠发出爽朗的笑声说道。
沈行衍也已经下车。
为了不引人注意,进入五月后已经变得炎热起来的天气下,只见他一身黑色的休闲长衣长裤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脸上不仅戴了个口罩,眼睛上也带着一副大大的墨镜。
面对周围来看热闹的村民们,俊朗的眉峰微微皱起,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厌烦。
但很快,他便和沈小棠对视上,眼底的厌烦瞬间转为惊讶。
陪同沈行衍一道而来的周娅,也震惊的看着面前的小女孩。
原本还残存的几分疑虑,在这么一张和沈行衍五官轮廓相似到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的脸上,顷刻间荡然无存。
若不是年纪对不上,以他们这种相似程度,周娅都又要误会是父女了。
沈行衍身上拥有的那股冷利疏离的气质,眼前的沈小棠看起来也一样,但细想后又觉得还是有些不同。沈行衍的性格其实是外冷内热,而周娅和沈小棠的眼睛直接对视的那一刻,莫名就有种被她看穿全部的冷颤感。
其实只一眼,沈小棠就收回了和周娅的对视。
她看向了沈行衍,扬起笑脸,瞬间犹如寒冬消退,春暖花开:“舅舅?”
“嗯。”
血缘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按照来时的想法,他们是要先按照民政局的要求,去指定地方做亲缘鉴定的。
可就在沈小棠喊出来的那一霎,沈行衍下意识就应下了。
……
屋子里。
沈行衍站在沈小棠面前,好半响才开声:“你,你妈妈……”
沈小棠:“我妈也是被我师父救下来的……”
当年沈心怡在坠海时头部曾受到过撞击,被沈一刀救下清醒后人就失忆了。
那时候的网络远不如现在这么发达,想要帮沈心怡找寻到身世是没那么容易。
沈一刀也有给她卜算过,但意外的是,无论他怎么算都算不出沈心怡的来历。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沈心怡身上被人动过手脚,且那人修为一定是远在沈一刀之上。
又或是,沈心怡和沈一刀之间有因果牵连。
后来,沈小棠父亲意外去世,沈心怡也因生她时难产而亡。
沈一刀就收下沈小棠做徒弟,则验证了后者的因果牵连。
……
沈行衍张了张嘴,想说怎么不早点跟他联系。
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姐姐沈心怡死的时候,沈小棠还是个才刚出生的婴儿,她能知道什么?
只能由收养她的人告诉她。
并不知道沈心怡至死都没有恢复记忆的沈行衍,就这么误会了。
他沙哑着嗓音:“舅舅带你回家。”
但该完成的程序依旧要走。
亲缘鉴定和亲子鉴定耗时是一样的,都是从收到样本起的第二天开始算,一般需要3-7个工作日才能出结果。
但为了节省时间,只要是花钱能达到加快进度的事,沈行衍都是毫不眨眼的刷卡。
上午十点才去当地民政局指定的地方采样,下午四点还不到,结果就出来了。
毫不意外。
*
在邻居们跑出来看热闹的观望中,折返回家收拾东西的沈小棠先打开车门下来,紧跟着在她身后的,依旧是一身裹得严丝无缝的沈行衍和穿着时髦的周娅。
这几天,有关于沈小棠找到了她的亲舅舅,还要被她这个舅舅收养,带到大城市去生活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整个沈家村。
大家瞧见沈小棠回来收拾东西,还忍不住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询问。
“小棠,你这就要走了啊?”
“小棠,那你以后还会回来吗?”
“小棠,你这个舅舅是做什么的啊?他要接你去哪里啊?”
“小棠……”
除了工作上的没法避免,沈行衍其实是很不喜欢跟太多陌生人扎堆在一起,更不喜欢被一群人追着各种八卦的询问。
于是才刚下车的他果断又坐回了车上。
“砰”
车门猛地用力一关,让人群都安静下来。
周娅见状,赶紧上前笑着开口:“真的是太感谢乡亲们平日里对小棠的诸多照顾了……”
得以解放出来的沈小棠借着机会就跑回屋子里收拾东西。
约莫半小时后,沈小棠出来锁门时,肩膀上多了一个鼓鼓囊囊的书包,手里还拖着一个黑色24寸的行李箱。
周娅上前想要帮忙,被沈小棠拒绝了。
“娅姨,箱子很重的,还是我自己来吧。”
小姑娘过分懂事的说话,让周娅边笑,边伸手去接行李箱:“没事,娅姨力气很……”
“大”字很快被她吞了回去,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殆尽。
只见周娅双手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没能成功的将箱子顺利拎起来,最后还是沈小棠赶忙伸手使力,这才顺利将箱子成功放到后备箱里。
“小棠,你这箱子里装了什么啊?”揉着酸麻发红的双手,一上车周娅就忍不住问了。
沈行衍也看了过来。
刚跟村民们逐一道完别的沈小棠:“都是我师父留给我的东西。”
这话一出,周娅就不好再问了。
正想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就都丢了吧,等回去后再买”这样类似话的沈行衍也不好开口了。
*
两个小时后。
车子行驶进了y市机场的地下停车场。
沈行衍还记得箱子很重,一下车就走到后备箱想要帮沈小棠先拎下来。结果入手出乎预料的沉甸甸份量,让他第一次根本没拎起来。
沈小棠赶紧小跑过来,冲他嘿嘿一笑:“舅舅,我力气很大的,让我自己来吧。”
沈行衍一怔,沈小棠就从他手里把箱子接了过去,那副轻松无比的模样,让他有些羞愧的同时不免也生出了几分心疼。
他无法想象,连他这种成年男性都觉得沉重的箱子,才刚满十二岁,身板还如此瘦小单薄的沈小棠过去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艰苦生活,方才锻炼出来的。
“阿衍,走了!”周娅催促。
内心充斥着说不上来的沉重,沈行衍快步跟上去,三人很快就要开始过安检。
他和周娅都顺利通过,沈小棠却被拦住了。
不仅如此,随着沈小棠的书包,以及那个异常沉重的24寸黑色行李箱在工作人员要求下一打开,呼啦啦地就被唤来的十数个机场安保,将他们一行三人团团围住。
沈行衍和周娅目瞪口呆的看着里面满满当当的菜刀、剪刀、镰刀……这些刀具无一不闪烁着银色的刀光,正向人无声的展示着它们的锋利和危险性。
正常情况下,机场对于一部分日用刀具,虽然不能允许随身携带上飞机,但也是可以办理托运手续的。
但架不住,沈小棠这里可是足足有上百把啊!
为了保障公共安全,收到汇报匆忙赶来的机场安保经理言词客气,却是一副不容拒绝的态度,请求他们接受相关询问。
“你不是说,箱子里装的都是你师门给你的遗物么?”在接受询问调查时,面对越来越多的围观人群,沈行衍咬牙切齿地发问。
沈小棠一脸的茫然中还带着几分委屈:“可这就是我师父留给我的传承啊。”
传承?!!?
哪个正经人会给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传承这么多危险的刀具!
沈行衍瞬间心里犹如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他怎么就给忘记了!
来接人之前,他接到警方打来的电话中,对方曾特意说过的,沈小棠正被人举报。
举报罪名:宣传封建迷信,骗取老人钱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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