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相亲
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 小颜也不再调皮了,乖乖坐在位置上等安苳分蛋糕。
安苳其实很迷信,但她不忍心苛责孩子, 对小颜仍然很温柔, 还特意给她切了一块带草莓和樱桃的蛋糕。
一大桌人分着蛋糕, 吵吵嚷嚷, 在入了夜就越发寂寥的马路上,热闹又违和。
大家吃蛋糕,安苳却忍不住又给自己倒了杯白酒,低头?一口接一口地喝。
这酒是当地产的粮食酒, 口感?很呛,属于烈酒, 七八年前她为了拉给酒店药膳供货的单子, 这种酒一喝就是一斤,酒桌上把事情谈妥了,出门就跑进卫生间吐了。
后来她就几乎不碰这酒了, 一喝就有点反胃。
但现在, 冰凉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像吞了一口玻璃渣, 她却隐隐从这种刺痛反胃的感?觉中,寻到了一丝发泄的快感?。
……她真的好?迟钝。默默难受了大半个月,竟然忘记了可以喝酒。
世界上还有酒这个好?东西。
她很能喝,但都是为了做生意。其实她一点都不喜欢喝酒。
喝着喝着,她觉得自己浑身轻飘了起来, 放松了不少。
邹琳和旁边的女?生打闹着吃蛋糕, 转头?就看到安苳胳膊支着桌子,一只手握着塑料杯, 一口接着一口灌酒。
“安苳,你?喝这么多干嘛?”邹琳拽了她一下,“这酒多辣啊,喝啤酒吧!”
夜风吹来,安苳颊侧的发丝往后扬起,露出泛红的侧脸,她摇摇头?:“不想喝啤酒。”
邹琳叹了口气,却没有再阻拦。
这都多少天过去了,安苳好?像还是没从那场邹琳完全不知道?始末的“失恋”中走出来,邹琳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她,只能看着她整天沉默、郁郁寡欢。
吃完蛋糕,大排档都要打烊了,他们?是最后一桌。安苳并没有喝多,跟大家一一话别?,才坐上了邻班要好?女?生的顺路车,回家去了。
那女?生和她老公把安苳送到了楼下,安苳拿着衬衣外套,慢慢走进电梯,声控灯在她身后拖出寂寞的长长的影子。
进了家门,安秀英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喝酒了?”安苳一进来,她就闻到了酒味儿?,立刻抬头?看过去,不满地说道?,“跟你?那群没出息的同学?有啥好?喝的!”
安苳看了她一眼:“他们?给我过生日,挺开心的,就多喝了点。”
开心?安秀英一点都不信。
她还不知道?安苳,开心起来哪是这副死样子。
“死丫头?,你?这些天到底有啥事儿??”安秀英把电视声音关掉,不耐烦地问道?,“整天摆个臭脸,我欠你?的?”
安苳疲惫地说道?:“没事儿?。”
安秀英把遥控器往旁边沙发上一扔:“天天给我脸色看,这是怪老娘我耽误你?了?我这个累赘碍着你?嫁人了?”
安苳把衬衣扔进脏衣篮里,语气平静:“不是。妈,你?别?瞎想了。”
安秀英瞪着她,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儿?。这几年安苳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结婚了,快一点的都生了二胎,没结婚的也在谈男朋友,只有安苳,一直都是一个人。
尤其是最近两三个月,安苳表现得尤为奇怪,安秀英怀疑她瞒着自己谈了个对象,却总是没找见?这人到底是谁。
还没等安秀英找到人,安苳突然跑去了西城,回来就病倒了,问她到底去西城干嘛了,她就做哑巴不吭声。
病好?了之后,安苳整个人都蔫了,比两三个月之前还蔫,成天沉默寡言,没个笑脸,活像是被个渣男抛弃了似的,惹得安秀英心烦。
本来安秀英想着,看样子安苳是和那野男人分手了,分了也就分了,看在安苳病了的份上,她也就不管了,随安苳去。
可现在,安苳病也好?了,却仍然整天蔫巴巴的,好?像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空了。
以前安苳可不是这样的,这个死丫头?一向没心没肺得很。如果?她是个很轻易就没了精神的人,也就不会赚来安秀英这辈子都不敢想的钱了。
看着安苳没精打采地走进卫生间,安秀英寻思着,难道?是她管得太狠,这死丫头?想男人想疯了?
像邹琳所预料的一样,没过几天,王雅静果?然联系了安苳,说要给她和表哥何仲明?保媒,问她的意思。
安苳没加何仲明?微信,但拒绝得很客气,说自己要照顾生病的老妈,不想耽误何仲明?,现在也不考虑谈恋爱。
王雅静得到消息,在心里暗笑——亏何仲明之前还看不上安苳,现在安苳也单方面没看上何仲明?,这俩人可能是真没缘分。
何仲明?得到这个消息,却完全接受不了,央求王雅静再给他想想办法。他和安苳就匆匆见了那一面,都没互相了解,安苳为什么就这么着急拒绝呢?
他再三跟王雅静确认,是否真的跟安苳说清楚了他的家境,搞得王雅静很无奈,只能答应找机会帮他再说说,还提前给他打了预防针,说安苳不差钱,人也长得不错,但是这么多年来一直单着,说明?别?看她瞧着温柔随和,可能实际上择偶要求挺高。
何仲明?连声称是,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家里有个常年生病需要人照顾的老妈,是吧?”
王雅静:“对啊,上次我跟你?说过了,你不是说可以接受吗?”
何仲明?:“我可以接受,但是她不知道?我可以接受,是吧?”
王雅静恍然大悟:“行了,我知道?了,你?等消息吧。”
一眨眼,北方也进入了盛夏。
自从过生日,安苳每次直播前,都会喝上两口酒,喝了烧酒她精神状态会更加活跃,可以连续直播三个小时。
一次直播,她正在讲解牛肉干,弹幕里有个id是一串数字的人问:“主播喝酒了吗?”
安苳舔了舔略有些干燥的唇,垂眸看着弹幕,笑道?:“对,喝了几口。”说着从身边把喝了一半的酒瓶拿出来,指着瓶身说道?:“这是咱们?店新上的土烧,这位家人,感?兴趣的话可以拍八号链接,记得先?领优惠券……”
一串数字:你?每天都喝酒吗?
这个问题很明?显有些越界了,但也没到窥探隐私的程度,安苳还是回答道?:“最近每天都会喝点。”
一串数字:42度的酒,很不健康,最好?别?喝。
系统提示:直播间管理?员已经将用户【78263781】移出直播间。(1)
安苳愣了下,但那条通知很快就被刷了过去,有人问山楂饮料怎么卖,她打起精神继续讲解。
播了三个小时,她嗓子有点哑了,这才把位置给了零食店店长继续播,她喝了点水,在旁边看着。
微信突然响了一声,她打开一看,是王雅静。
王雅静:安苳,你?没加我表哥微信吧?他跟我说了,大家认识一场,做个朋友也行,还想把二中的后勤推给你?呢。
安苳开播前喝了两杯酒,现在还有点晕乎乎的,她支着脸想了想,回复道?:行,我等会儿?加他。
这镇上一共就那么些人,她这个生意不做,那个人也不加,还赚什么钱了。
她通过了何仲明?的好?友申请,对方并没有第一时间和她说话,过了几天,她都快忘记这件事的时候,对方才姗姗来迟:小安,这是学?校后勤部?的微信,我跟他们?说过了,以后水果?和药材,只要价格差不多,就优先?考虑你?。
安苳正在上货,抹了把额头?的汗水,从牛仔半裤口袋里拿出手机,回复道?:谢谢了,何校长。
何仲明?:太客气了,叫我名字就行[笑]
何仲明?说做个朋友,确实也没对她说什么越轨的话,和他交流也比较顺畅,安苳慢慢也就放心了,不再在意这件事。
二中后勤部?果?然和她达成了合作,尤其是水果?,每周都会在她这里进一批,确实是个有赚头?的长期单。
进入七月,一天热似一天。
安苳巡完店,突然收到何仲明?的微信:小安,听说你?母亲身体不好?,我这边认识几个不错的中医,你?有需要可以随时找我。
这件事算是安苳的死穴,这些年中医西医她跑了不少,却都因为安秀英病了多年而见?效甚微,西医明?确跟她说了,安秀英这个年纪,基本不会有明?显的好?转了,目前只能尽量提高她的生活质量。
可安苳不信,又到处找中医,被骗了不少钱。
对何仲明?口中的中医,她也是半信半疑,但总要试试才会甘心。
安苳:谢谢你?还记挂这件事。[抱拳]
何仲明?:没关系,是你?有孝心。
然后就把地址和电话发了过来,安苳再次谢过,就没再继续跟何仲明?说话了。
安苳打算忙完这一阵,就开车带安秀英往市区跑一趟,去看看何仲明?说的一位中医。
从零食店里出来,抬头?正好?看到天边一片橘红色晚霞。
安苳忍不住驻足看了几分钟,迎着凉快的晚风,看着晚霞渐渐熄灭在天际,神情怅然。
她重新打起精神,拿出车钥匙,开车去了南街。王雅静好?不容易不用带孩子,约她一起吃晚饭,逛地下步行街。
安苳先?到,在那家新开的意大利快餐店里占了位置,等王雅静来。
等了几分钟,王雅静才气喘吁吁地赶到,说她儿?子刚才吃辅食过敏了,她老公带孩子去医院了。
安苳吓了一跳,刚要问她孩子情况如何,王雅静就看向了不远处,招了招手,惊讶地说道?:“表哥?”
安苳回头?看了一眼,何仲明?也正好?从不远处的座位上站起来,走过来笑道?:“小安?雅静?好?巧啊。”
王雅静说道?:“不巧!这可是咱们?镇上第一家意大利餐厅,不得来尝尝啊?表哥你?点菜了没?”
何仲明?笑道?:“还没呢,刚来。”
王雅静看向安苳:“安安,要不……咱们?一起吃吧?”
安苳没意见?,王雅静往里面让了一个座位,何仲明?坐在了安苳对面。
结果?菜刚上来,王雅静就接到了电话,说她儿?子在医院大哭,她得去看看。
孩子的事情耽误不得,安苳赶紧让她去。
王雅静走了之后,餐桌上就剩她和何仲明?,她这才后之后觉地感?到了尴尬和怪异。
何仲明?看着她,突然笑了一下。
安苳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何仲明?说道?:“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小孩吧?”
安苳点头?:“还行。”
何仲明?也点头?,赞赏地说道?:“那就好?。”
安苳抿了抿唇,低头?喝饮料,不说话。她这时也感?觉出了一些不对。
她不知道?王雅静是不是撒谎,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但是拂袖而去这种事,她又做不出来。
其实她对何仲明?没有多反感?,但她不喜欢对方这么曲里拐弯地和她吃饭。
可是……这种不喜欢也没多强烈。
和岑溪相处的两个月,她好?像被岑溪传染了敏感?,岑溪离开之后,她就又丢失掉了那种敏感?。
她像以前一样麻木,迟钝。
只是一顿饭而已,换句话说,只是相个亲而已,她没那么有所谓。
第072章 主动
菜点都点了, 安苳也不想浪费,把自己那份吃完了。
何仲明说?得多?,安苳一直在听, 很少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何仲明一直在关?心她家里?的情?况, 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他家里?和市医院院长有来往, 以后?她妈妈有任何需要, 他都会帮忙。
市医院安苳早就去过了,那里?的医生?也没什么好办法。
安苳把叉子放下,用湿巾随意擦了下手,隔了好几秒钟, 才微笑?着说?了两个字:“谢谢。”
何仲明立刻笑?了:“不用跟我客气。”
一直到吃完饭,王雅静都没打来个电话, 这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不过, 这种操作放在白石镇,永远都不会有人来挑理。
在白石镇这是一种正当的谎言,媒人不管做什么, 都是为了牵红线, 是积功德的事,怎么能叫撒谎呢?
吃完饭, 何仲明热情?地要送安苳回家,她拒绝了,何仲明也没再坚持,站在店门口?目送她的车子离开。
安苳发动了车子,看了一眼后?视镜, 何仲明在对她挥手, 带着笑?意的视线仿佛在透过镜子锁定着她。
她不禁踩了脚油门,车尾一甩便转弯离开了他的视线范围。
前方的大?路豁然开朗, 她也不禁松了口?气。
原来这就是相亲。
和她想象中差不多?,但比她想象中更不愉快。
也许是因为她不够配合。
中途她也有努力过,想把自己套进“相亲女方”的那个模板,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套不进去。
她完全不想了解眼前这个男人,对他的家庭不感兴趣,对他喜欢什么也不感兴趣,更不期待和他有什么后?续。
也许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了,喜欢上一个人,是一种什么感觉。
这让“不喜欢”变得如此明晰,无法欺骗自己。
那以后?呢?两个月再两个月,等到来年?的春天?,她是不是就会忘记岑溪了?
到那个时候,她就愿意去了解别人,去喜欢别人了吗?
这让她不禁在想,她的生?活真的完全回到岑溪出?现之?前了吗?
岑溪好像还是留下了些什么,但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像潜伏在她血液里?的一根针,在她想要平静麻木下去时,这根针会突然刺她一下,然后?又很快消失不见。
可是……她向来是很能忍痛的,如果两个月又两个月过去,她习惯了这枚针的存在,习惯了时不时的刺痛,那她是不是就能忘了岑溪,重新回到以前的生?活,去努力接受另外一个人了。
即便是她不喜欢的人。
是啊……在喜欢上岑溪之?前,她也从来没想着要去喜欢谁。
她当时不过想要一个温暖完整的家庭,仅此而已。
第二天?下午六点多?,安苳像往常一样直播卖牛肉。这个时候平台流量大?,顾客的提问也多?,在打光灯的照射下,她忙得声音嘶哑,满头大?汗。
这时,一个id为一串数字的人,突然给?她连续打投了五十个名为“多?喝热水”的礼物。
她擦了擦汗,看到刷屏的“多?喝热水”特效,有点愣怔。这是卖货的直播间?,基本不会有人在这里?刷礼物,所以她也没去研究怎么关?闭刷礼物的功能。
她凑近屏幕仔细看了下,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很真诚地说?道:“感谢家人的礼物,破费了。这样吧,助理帮我备注一下,给?这位朋友免费邮寄一份样品试吃,感谢支持!”
那边助理备注了一下,系统给?一串数字发去了私信,好让ta填写一下收货地址。
趁着助理跟大?家讲解试吃规则时,安苳也趁机喝了点水。
那串数字没再说?什么,也没填写地址。
后?来的几天?,这串数字总是会在直播进行到中途时出?现,安苳觉得这样不好,就让助理把刷礼物的通道关?闭了,这串数字大?概也发现了不能送礼物,便说?了句“多?喝热水”,然后?一口?气下单了十份五百克装风干牛肉,一举成为这个小直播间?今天?最大?的单子。
安苳有些摸不着头脑,兼任助理的零食店店长笑?道:“哎,老板,这有什么奇怪的,就是因为喜欢你呗!”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上翻着系统消息,突然喊了一声:“老板!我才看到,前阵子这人在弹幕里?说?咱们的酒不健康,我把她踢出?去过一次。”她不禁有些担心,“你说?,ta不会是想报复咱们吧?比如收到货之?后?,往里?面放东西,威胁我们要举报?”
这种事不是没发生?过,做这一行的避免不了。安苳想了想,莫名觉得那人没有敌意,摇摇头说道:“没关系,发货吧,咱们的肉干合法合规,不怕这些。”
发货的时候,安苳特意把那一大?箱肉干搬出?来,看了下收货地。
京城。
这两个字让她心跳都快了一拍。
她半蹲在那里?,看着快递单发呆。
随即,她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她想什么呢,看到京城俩字就想起岑溪。
收货人和电话号码部分打了马赛克,看不到全部?,但都和岑溪无关?。
她弯腰把箱子搬起来,小心地放进了快速车里?。
“Daisy!你的快递。”前台叫住一个身穿衬衣西装裙的年?轻女生?,递给?她一个大?箱子。
Daisy应了一声,扛起箱子,干劲满满、脚下生?风地来到了CD办公室,然后?放轻动作敲了下门。
“进来。”里?面传来一个清泠冷淡的声音。
Daisy推门进去,把箱子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恭谨地说?道:“岑总,您让我买的东西到了。”
岑溪头也不抬:“打开分一下。”
Daisy知道岑总是打算给?大?家发好吃的,立刻拿起美工刀,利落地拆了快递。
包装做得不错,箱子里?面还有一层纸袋,干干净净的,风口?上贴了一个手写便利贴,写了一大?面感谢词,字迹不太好看,大?概真是店主写的,然后?再批量打印的,电商卖家经常会搞这些东西。
Daisy看都不看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然后?把纸袋提出?来:“岑总,都发吗?您不留点吃吗?”
岑溪摇头:“不喜欢。都拿走吧。”
“好,明白了。”Daisy拎着纸袋和空快递箱出?去了。
Daisy是她的新助理,什么都好,就是太吵了。
门一关?上,办公室又恢复了清净,但岑溪却静不下心去看邮件。
她抿了口?水,优雅起身,缓慢踱步到垃圾桶旁,抱着手臂往里?面看了一眼。
那张粉红色的便利贴就扔在里?面。
岑溪看了几秒钟,从旁边桌上抽了张纸,皱着眉,弯腰去捡那张便利贴。
幸好是刚扔进去的,便利贴也还有粘性,不费力就捡了起来。
岑溪嫌弃地抖了抖,这才低眸去看上面的字。
真是安苳自己写的,不太好看也不太规整,小学生?一般的字体。
岑溪不禁想起写出?这些字的手。
又从手想到手臂,肩膀,脖颈上的痣,湿漉漉的泪眼……
她咬了咬唇,把便利贴放进了一个牛皮纸袋里?,塞进抽屉。
最近她一直都在看安苳的直播。
安苳看上去很适应直播的节奏,也好像比之?前更加拼命了。
安苳甚至还喝酒。可能其他人看不出?安苳喝过酒,她却看得出?来。安苳每次喝过酒,眼睛都会比平时湿润一些。
而安苳除了亲朋聚会和生?意酒局,平时都不会喝酒的。
她注册了个小号去警告安苳,却被助理认定是“扰乱直播间?秩序”,被踢了出?去。
她有点生?气,24个小时后?,就又进入了直播间?。
安苳今天?好像没喝酒了,却三个小时一口?水都不喝,嘶哑的声音让她听了就不舒服。
她忍不住用刷礼物的方式再次警告。
已经过去了将?近三个月,安苳还是没释怀那件事吗?
她是不是真的伤害到了安苳。
可是……安苳不主动找她,她也还是不想主动找安苳。
找安苳又有什么用,她又不会和安苳在一起。
可安苳现在看起来很不好。
……
矛盾的念头在心里?撕扯,她脑子就没这么乱过。
突然觉得办公室很狭窄。
她转身眺望着城景,又觉得京城二环都狭窄起来。
哪里?才不狭窄呢?
是苏伦戈的那顶帐篷,也是车厢里?简陋的浴桶,是安苳粗糙的掌心,还有她意识飘飞时,仰头看到的沙地和星空……
她好想安苳。
这个念头自然而然地从她心里?流淌出?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犹豫了一下,点开那个沉寂已久的聊天?框,轻轻打了两个字:安苳。
发送。
她想,她得跟安苳谈谈。
过了一会儿,安苳回复道:岑溪?
两个人说?的看起来都是好奇怪的废话,可看到安苳回复的这一瞬间?,岑溪眼眶突然有些酸涩。
为什么不管什么时候,安苳都会这样真诚地回复她的消息。
安苳越好,她越难受。
她要怎么说?出?,让安苳忘掉她,好好生?活这种话呢?
挺虚伪的,她突然说?不出?口?了。
她犹豫了好几天?,直到某个午后?,陈慧打来电话,像往常一样和她家常了几句,问她什么时候回家住几天?,然后?突然说?到了安苳,说?前几天?她陪岑正平去市医院,碰到了安苳。
“……那男孩我看着不错,文质彬彬的,戴着眼镜,就是个头不算特别高,只比小安高一点。但是对小安还挺上心的,亲自陪着她过去给?她妈看病,我算是见识到了,她妈妈脾气太大?了……哎,幸好上次没把老宋儿子介绍给?小安,这小伙儿确实好多?了,是二中的副校……”
陈慧絮絮地说?了许多?,最后?说?道:“你什么时候给?我带回来一个啊?”
对面的岑溪却没有回答。
她拿着手机站在窗前,整个人如遭雷击。
第073章 崩溃
“岑溪, 跟你说话呢?喂?”陈慧听不到女儿的声音,猜测是女儿又烦她催婚了?,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岑溪被她拉回了?现实, 指节紧紧握住手机边框, 脸色苍白, 一字一顿地追问:“妈, 你确定你没看错?”
前几天安苳还在酗酒,怎么可能现在就?接受其他人了??
她不信。
“嗐,这怎么可能看错?”陈慧见她还不信,说道?, “我都去跟小安打招呼了?,那男孩还跟我问好呢!哎?你俩关系这么好, 她都没告诉你吗?”
陈慧的话字字入耳, 像沉重的石头砸在了?岑溪心上。
这怎么可能呢?安苳明明为了?她,过得很是恍惚,小嘉前阵子也跟她说过, 说安苳看上去很没精神, 心情不太好的样子……这才过去多少天啊?
亏她还愧疚了?这么久……所以安苳早就?把她忘了?是吗?
“……妈,我还有事, 先挂了?。”岑溪唇线紧抿,语气冷得像冰。
陈慧那边还要说什么,通话却?已经被挂断了?。
“这孩子……快三十了?都不谈恋爱,还不让说了??”陈慧嘀咕了?一句。
岑溪在落地窗前呆站了?一会儿,花了?十多分钟的时间, 去消化陈慧刚才说的那些话。
呵……所以安苳是想?通了?, 明白了?这是一条多么艰辛崎岖的小路,聪明地去走另外一条康庄大道?了?, 是吗?
也或许安苳明白了?,过去的这几个?月,她只是误入歧途,被岑溪诱惑了?而已,现在幡然醒悟,便马上回到了?正道?。
好啊,这样最好,反正岑溪无所谓,也免得她总觉得自己?是个?坏人了?。
安苳想?通了?就?最好。
她捏紧手指,平复了?一下呼吸,重新?坐回工位上,修改新?项目的策划案。
可心却?怎么都静不下来。
屏幕上一男一女的珠宝模特嘴角翘起,目光冷漠,似笑?非笑?,好像也在嘲讽她。
她心绪越发杂乱,像是长了?草,怎么都理不清楚。
干脆放下了?鼠标,给小嘉发去消息:最近有戴眼镜的男的来找安苳么?
午后人不多,小嘉正趴在柜台上打瞌睡,迷迷糊糊看到表姐来了?消息,顿时一个?机灵醒过来,有些纳闷地回复道?:是有一个?戴眼镜的男的。上周吧,我去安苳姐那买零食,看到他在柜台那跟安苳姐说话,还陪安苳姐直播。安苳姐给我打折,他就?一直笑?着看我,还管我叫“小妹妹”,跟神经病似的。我问曹姐那是谁,曹姐说,那是安苳姐相亲对象。
小嘉:姐你问这个?干嘛?安苳姐没跟你说吗?
小嘉觉得岑溪最近莫名?其妙的,有时候她想?直接问问安苳,她俩到底咋了?,是吵架了?吗,可想?到大魔王表姐的可怕之处,就?又赶紧闭上了?自己?的嘴,她可不想?触霉头。
看着小嘉发来那一长串消息,岑溪用力咬住下唇。
相亲对象。
好,果然是相亲对象,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不知道?。
当她为了?安苳嘶哑的嗓音而难受时,安苳身边已经有人陪了?。
呵……看来她的关心很多余,是她太自恋了?,对安苳来说,她还没那么重要。
她认为的安苳,还没从她们之间短暂的纠缠里走出来,过得颓丧而低落;而实际上的安苳,不光生意红红火火,还早就?把她给忘了?,有了?新?的发展对象。
原来放不下的人只有她。
她还真?是没看错,安苳果然就?是直女。
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对的。
她咬着唇,把手机用力扣在桌面?上。
好,这样最好。
从此她再也不会打听关于安苳的消息,安苳也永远别想?找到她。
现在……不,等她回去,她就?把安苳的微信删掉,所有联系方式都删掉。
她才不要做那个?放不下的小丑。
岑溪耐着性子照常改稿,下班,甚至还在回家路上顺便去了?美容院,做了?个?皮肤护理,回到家里已经是八点多了?。
她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打开安苳的聊天页面?,手指悬停在“删除好友”选项上方。
她看着那个?熟悉的卡通手绘风头像,蜷了?蜷手指。
不行。
她不甘心。
她要见到安苳,听安苳亲口说。
她想?问安苳,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快。
安苳的喜欢就?这么廉价,短暂吗?
那以前又为什么表现得那么深情,那么非她不可。
岑溪翻来覆去地想?,越想?越生气,一直到半夜也没睡着。
第二天,她迷迷糊糊睡到了?中午,然后顶着两个乌青的眼圈,起来跟人事和ECD打了?招呼,把这个月底的三天假期提前用掉了?,为了?快一点,坐上了?通往松城市区的高?铁。
松城就?是白石镇所在的城市,一个?平平无奇的地级市,高?铁是最近两年才通的,岑溪也是第一次坐。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她坐得很难熬,很疲惫却?又睡不着,只是支着额头假寐。
无数次拿出手机来,想?直接质问安苳,是不是在相亲,却?又总是放下。
如果安苳说,是,是在相亲,她要怎么回应?
好不容易到了?松城,却?又发现到白石镇是个?问题,出租车都又脏又破,扑面?而来一股味道?,找不到一辆干净的,她也不想?和那些人拼车,只好在客运中心买了?大巴票,忍着嫌弃和难受,戴上口罩,傲然冷漠地坐上了?大巴。
车上多数是来往于镇上城里的老乡,看到光鲜亮丽的她,都忍不住打量几眼。
岑溪偏开头看向?窗外。
到县政府门口下车,正好是晚饭时间。
岑溪强撑着疲惫和恶心,打了?辆车去了?安苳家楼下,但她没有上去,只是在越来越暗的天色里,坐在了?单元门斜对面?的椅子上。
新?小区绿化搞得不错,正值盛夏,浓密的枝叶掩映,不仔细看都看不到她。
路灯慢慢亮了?起来,岑溪端正地坐在椅子上,盯着单元门口。
她要亲眼看到,才会完全相信,即便是安苳亲口告诉她,她也无法接受。
要亲眼看到才能相信。
单元门不时有人进出,但都不是安苳。
蚊虫渐渐多了?,岑溪喷了?花露水也不管用,手腕和脖颈都被咬了?好多包。
岑溪咬住嘴唇,突然有种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荒诞感。
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拐角走过来。
高?高?瘦瘦的,穿着简单的贴身T恤和夏季薄款卫裤、米色帆布鞋,头发扎个?马尾,拎着一塑料袋打包好的液体中药,一边接电话一边大步走向?单元门。
后面?一个?穿polo衫和短裤的男人快步跟上来,热情地从安苳手中拎过那袋液体中药:“小安,我来帮你拿吧。”
岑溪的目光落在了?那男人脸上。
那男人戴了?眼镜。
呵,长得真?丑。
安苳对电话那边说着包装尺寸的问题,顺手就?把塑料袋给了?那男人,冲他客气地笑?了?笑?,这笑?容落在岑溪眼里,说不出地刺眼。
两个?人走进单元门,岑溪看着他们的背影,只觉得眼前这幢直入云霄的高?层建筑,正在轰然塌陷,她心里一片狼藉。
好,现在她看到了?。
她陷入了?天崩地裂的麻木之中,咬住下唇,直到唇间泛起了?淡淡的血腥味,才猛然回过神来。
不知不觉月亮已经到了?中天,她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
她想?起来,却?发现腿已经麻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西装裤,用力攥紧腿侧的布料,晶莹滚烫的水珠溅落下来,在优质的布料上弹开,了?无痕迹。
她吸了?吸鼻子,咬着破了?皮的嘴唇,学?着安苳以前用过的办法,用力按压大腿下侧的肌肉,麻木感稍有缓解,她狼狈地站了?起来。
一天没吃东西,一阵天旋地转。
她扶了?一把椅子,缓了?几秒钟,咬紧牙关,转身快步走进单元门里的电梯。
她脸色苍白,看着数字逐渐攀升。
“叮”地一声,电梯停在安苳家门口。
岑溪扶了?一下墙壁,抿唇忍住恶心,按了?下门铃,怕里面?听不到,又用力敲了?两下门。
里面?传来一声模糊的“谁”,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大声回答。
门开了?,安苳穿着拖鞋,一脸疑惑地看向?外面?,看清站在门口的人,猝然愣住:“……岑溪?”
门口的人确实是岑溪,但又不像岑溪。
盘起的长发乱了?,碎发耷在脖颈上,脸色苍白,眼睛鼻尖和嘴唇却?红得吓人,下唇上有一记血痂,颈侧和手腕还有好大的几个?红包。
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岑溪嘴唇翕动了?下,刚要说话,安苳身后就?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小安,这是你的朋友吗?快进来快进来!”
岑溪脸上那抹脆弱顿时荡然无存,她冷冰冰地看向?安苳,哑声质问道?:“你相亲了??”
这一刻,她的委屈和愤怒达到了?顶点。
她盯着安苳,看着那熟悉的眼睛和嘴唇,希望能听到一句“没有,你从哪里听说的,都是误会。”
但是,安苳面?露震惊、焦急之后,尴尬地瞥了?里面?一眼,嗫嚅道?:“呃……算是吧。岑溪,你先进来说。”
说着,便伸手拉住岑溪的手腕。
岑溪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她甩开,她一个?不防备,手指狠狠撞在了?门框上。
安苳痛得“嘶”了?一声,但仍然伸手去拉岑溪,略带哀求地说道?:“岑溪,你别走……”
身后的男人挤了?过来,有些奇怪地打量了?一下岑溪,转头关切安苳:“怎么回事,你手怎么样?”
岑溪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转身的一瞬,眼泪也不听使唤地滂沱而下。
只有不到三个?月。
不到三个?月!
她为什么会像昏了?头一样,非要来看看才甘心?她忘了?这里是白石镇吗?
眼前一片模糊,楼道?从四面?八方向?她倾轧而来,她快步走到电梯边,拼命按着向?下的按键,然而电梯却?迟迟不来。
身后安苳在跟那男人说话,说有点事让他自己?坐一下,脚步声渐渐靠近,岑溪心里却?只有抗拒。
安苳又想?看她出丑,是吗?
她扭头走进了?消防步梯,快步拾级而下,但安苳比她更快,从她身后跑过来,长手一伸就?抓住了?她手腕。
“岑溪!”安苳怕她再把自己?甩开,紧紧握住了?她手腕,另一只手也过来拖住她手臂,“岑溪,你听我说……”
岑溪被她拽住挣脱不得,转头愤怒地看着她:“放开!”
尖锐的声音在空荡的楼道?里回响,安苳却?把她拽得更紧,焦急地说道?:“岑溪,我……”
“你怎么可以去相亲?”岑溪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泪眼朦胧地质问她,“才不到三个?月!”
“我……岑溪,对不起,我其实是……”安苳从没见过岑溪如此崩溃,她脑子全乱了?,只会说“对不起”。
听到“对不起”这一瞬间,岑溪的崩溃都变成了?恨意,转头紧紧盯着安苳,一字一句地说道?:“安苳,你真?廉价。”
第074章 旧情
这几个字一出口, 岑溪自己也愣怔了一下,挣扎的动作停顿住。
刚才她一直把?安苳的手打开,安苳却一直想?抓住她, 但听到这四个字, 安苳手上的力道立刻松了, 她惊愕又?难过地看着岑溪冷漠的侧脸, 停顿了一两秒钟,才颤着嘴唇说道:“岑溪……你怎么,怎么能……”
是的,她知道, 在岑溪眼里她一直很渺小、平凡,但她没想?到, 岑溪竟然会用这样的字眼来形容她, 用如此厌恶的眼神?看着她。
难过、羞耻、震惊和委屈轮番上阵撕扯着她的心,她大脑缺氧,语无伦次, 伤心得说不出一句成句的话。
看着她脸上明显震惊受伤的神?情?, 泛红忍泪的眼眶,岑溪心里闪过一丝报复的快感,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悔恨和痛楚。
她这句话说得太重了。
但是……她绝对不会道歉。
她偏开头,把?安苳的手甩开,安苳就任由?她甩开自己,看着她快步下楼。
被岑溪无数次甩开的手臂生?疼,安苳好像失去了追逐她的勇气和力气。
“岑溪……”她手臂下垂, 慢慢往下挪了几步, 声音颤抖,“岑溪!”
岑溪在最下面一级台阶上顿住了脚步, 细长手指紧紧攥住楼梯扶手。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不走,她恨现在如此狼狈可笑的自己。
但是听到安苳用这种不同寻常的语气叫她,她的腿像灌了铅似的,怎么都迈不动。
“你这样说我……我太难过了。”安苳往下挪了几步,看着岑溪无动于衷的背影,眼眶终于撑不住酸痛掉下眼泪来,“我……我……”
“现在难过。”听到她说话,岑溪刚软了一点的心就又?硬了起来,她看着前面的墙壁,声音冷似寒霜,“相?亲的时?候难过吗?和那男的在一起难过吗?我看你挺开心的,不是吗?”
她的话尖锐带刺,戳得安苳胸口疼,脑子也有些转不过来,呆愣愣地擦着眼泪:“岑溪……你不是说,我们只做朋友吗?我……我也一直没去打扰你……我做错了吗?”
安苳痛苦而又?凌乱地说完,两个人十几秒钟都没说话,声控灯骤然灭掉,楼道里陷入了黑暗。
岑溪第一反应竟然是,安苳怕黑,她得说点什?么,让灯亮起来。
但说出口的却都是嘲讽:“你当?然没做错。怎么,你还想?让我祝你幸福?”
这个小区比较新,声控灯也灵敏,哪怕是这么一句轻声的嘲讽,也能让整条楼道都亮起来,足够让安苳清晰地看到岑溪的表情?。
她回头看向安苳,眼眸泛红,唇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那就祝你幸福。”她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结婚时?别叫我,我没兴趣参与这种无聊的活动。”
“岑溪……你能不能别说了……”安苳站在她身?后泣不成声,“我真的好难过……我不是……”
岑溪也看清了她脸上的泪水和绝望,心脏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了下,疼得她快要叫出声来。
她不想?再看,也不想?再听,转身?快步往楼下走去,只留给安苳一个决绝的背影。
安苳用手背抹掉眼泪,忍着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抬步还想?去追岑溪——不管怎么说,现在天太晚了,岑溪这种情?况,实在是不安全。至少,她得把?岑溪送回家。
可这时?,她却隐约听到了家门开启的声音,何仲明似乎是探头出来叫她,说她妈妈醒了,问她干啥去了。
安苳用力揉了揉眼眶,深吸了一口气,回头上楼,快步走进家门。
安秀英扶着沙发背慢慢挪过来,一边挪一边骂道:“天天不见人影,又?死到哪儿去了!”
何仲明虚扶着安秀英的胳膊,安慰道:“阿姨,您别责怪小安了,您看她这不是回来了吗?刚才啊,她有个朋友来找她了,她们……”
“何校长。”安苳打断了他的话,尽量客气和缓地说道,“真不好意思,我临时?有点事要出去……今天去找章大夫,耽误了你一天时?间,家里的饭也简单,没来得及好好请你出去吃,等?过两天我再请你在外面吃,行?吗?”
不等?何仲明回答,安秀英不满地说道:“人家小何来都来了,刚吃完饭,也还没待一会儿,你就不能和小何坐会儿,说说话?啥事儿啊这么着急?”
她一边说,一边狐疑地看着安苳红肿的眼睛。
“哦……我……”安苳挤出一丝笑意,“我要送那个朋友回家。”
安秀英还要说什?么,何仲明先一步说道:“阿姨,没关系,我正好也下去看看,大不了我和小安一起去送嘛。”
安秀英脸色稍缓,转头看着何仲明:“行吧,还是小何懂事儿。唉,自从吃上章大夫这个药啊,我真好多了,见效比那几千块的药都快,还多亏了你啊。”
何仲明连忙说道:“阿姨太客气了,小安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嘛!那今天我先不陪您说话了,我先跟小安下去,您好好休息啊!”
好不容易才把?安秀英安抚下来,让徐姨陪着她,安苳这才和何仲明一起出门。
“小安,那女孩……是你朋友啊?”安苳关上门,何仲明就疑惑道,“你俩吵架了?”
安苳心里沉重不堪,疲惫地说道:“何校长,对不起啊,你先回家休息吧,我改日再感谢你。”
安苳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不让何仲明跟着,何仲明心里有些失望。
但是两个人还是要一起坐电梯下去。看着电梯门缓缓关闭,何仲明就只恨安苳家住得不够高,到一楼也就是二?十来秒,挖空心思故作轻松说着一些闲话;而安苳嘴上应着,目光却一直瞥着楼层光标。这成了她人生?中?最漫长的二?十秒。
她不知道岑溪怎么样了。
她已经难过到了麻木,却还是担心岑溪。
她不知道岑溪怎么会突然回来找她,也不知道岑溪在她家附近待了多久,更没想?到岑溪会因为这件事这么厌恶这么恨她。
那句“你真廉价”在她耳边回荡着,刺痛着她原本迟钝的神?经。
她仅有的自尊被岑溪撕开,扯碎。
她仅有的希望也都消失了——原本她的余生?,她还可以从这段模糊的从未成立的感情?里,从不多的回忆里,时?时?咀嚼出一丝她不敢奢望拥有的甜蜜和快乐,岑溪却把?这仅有的东西都打碎了。
苏伦戈的最后一颗星星也熄灭了,她今后的人生?只有一片暗黑的天幕,而她已经不再奢望能再次拥有那片星空。
何仲明还在说着什?么,她却一句都没听到。
“小安?小安?”何仲明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朋友在哪儿?你坐我车,我们一起去送吧?”
安苳摇头,勉强笑了笑:“不用了。你快回家去吧。”然后拉开自己车的车门,快速发动车子,比何仲明还快一步驶出小区。
小镇的夜生?活很贫乏,这个时?间,这个地段,出租车和网约车都已经很少了。
往岑溪家的方?向走了一段,却一直没看到岑溪的身?影。
要么是她侥幸打到了车,要么就是她没回家。岑溪应该不会想?让家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安苳吸了吸鼻子,调转车头开往另一个方?向,去往泰安酒店。
果然,她远远便看到了那个纤细的身?影。
她放慢车速,渐渐靠过去。
她看到岑溪走在路边,在北方?微凉的夜风中?抱着手臂,脚步虚浮,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安苳立刻停下车,快步走过去:“岑溪!”
听到她的声音,岑溪鼻尖一酸,但一想?到刚才自己离开时?,那男人一口一个“小安”叫着,安苳竟然就这么回去了,心头又?涌起了更多的恨意,并不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岑溪,上车。”安苳快走几步绕到她跟前,拦住她的去路,尽力平静地说道,“我送你去酒店。”
跟刚才的语无伦次相?比,此刻的她更像平时?的安苳,麻木,迟钝,思维浅层,对什?么都不太在意。
岑溪看了她一眼,绕开她要走,却被她一把?扯住了小臂,力道大得岑溪忍不住闷哼出声。
“岑溪,我送你去酒店。”安苳拉着她,硬是把?她塞进副驾驶上,动作称不上粗鲁,却也并不见一丝温柔。
岑溪本来就不是力气很大的人,加上一天没吃饭,浑身?软绵绵的,根本没力气反抗,只是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谁要你送了?我自己可以走。”
安苳锁了车门,坐在驾驶位上发动了车子,目视前方?平心静气地说道:“我怕你晕倒在路上。”
岑溪冷笑了一声:“这跟你没关系。”
说着,眼眶就热了起来。
安苳这算什?么?
怕她出事了摊上责任?还是说,对她还有一丝旧情??
想?到这里,她又?立刻把?眼泪忍了回去,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
旧情??旧情?就像吃剩的饭菜,她岑溪凭什?么奢望安苳念旧情?。
距离不远,一共就七八分钟车程,车子停在泰安酒店门口,安苳转头看向岑溪,岑溪看都不看她一眼,推开车门走下去,在一片天旋地转中?走到前台。
然后她听到安苳在跟前台寒暄,叫对方?“小如”,她根本一句话都插不上。
安苳拿了房卡,从小如那里买了一些零食、含糖饮料、水,一手提着塑料袋,一手扶着岑溪慢慢走进二?楼的房间。
岑溪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在一片眩晕中?,她仍然可以辨认出属于安苳的气息。
就像她喝醉的那天一样……她不够清醒的大脑暂时?卸下防备,任由?自己被某种属于女人的气息所吸引,她被安苳扶着躺下,在这阵实际上令她感到轻松的眩晕感里,拉住了安苳的手腕。
她迷迷糊糊地看着站在床边拧瓶盖的安苳,沾着血迹的唇瓣轻启,喃喃说道:“安苳……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
安苳把?开了的水和饮料放在她床头,动作停顿了下,俯视着岑溪,眼里闪过一丝挣扎的痛楚,随即哑声说道:“……没有。”
她说着把?手腕轻轻从岑溪手中?抽回,“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第075章 心死
壁画灯就在安苳后面?, 岑溪头晕目眩中,只能看?清她的轮廓,却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光是把手抽走这个动作, 已?经足够激怒岑溪。
她从晕眩带来的松懈中警醒过来, 手指无力地蜷起, 侧头冷冷地看?向安苳:“你走啊。”
她此刻狼狈到了极点——鲨鱼夹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苍白嘴唇上染着血迹,衬衣凌乱不堪。从她失去理智跑到安苳家楼下?开始,从她口?不择言地羞辱安苳开始,她在安苳面?前就已?经没任何形象可言了。
但是她绝不会?求安苳, 绝不会?道歉。
她闭上眼睛,不再理会?安苳。
她听到安苳打开门, 走了出去, 然?后不轻不重地关上了门,门锁自?动落下?的“咔哒”声后,是一片令人心慌的沉寂。
门外铺了地毯, 她甚至听不到安苳离开的脚步声。
她就这样被无声无息地放逐了。
而安苳会?奔向属于她自?己的世界, 那?个永远被人祝福的大多数的世界。
岑溪猛地起身,强忍晕眩和颤抖, 用力扯下?脖子上的平安扣,剧烈地喘息着扔向对面?的墙壁,可能是因为她实在没力气,只听得“叮”的一声脆响,那?平安扣并没有碎, 只是弹在了地毯上。
她重重地跌回床上, 闭上眼睛,胸口?起伏, 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眩晕感逐渐加重,她屈起手臂,却突然?摸到了枕边一样东西。
好像是一颗散装水果糖。
应该是安苳放她枕边的。
岑溪半闭着眼睛,把糖攥在手心里几秒钟,想扔出去,却手腕颤抖,一点力气都没了。
她平复了一下?呼吸,费力地剥开糖纸,含住里面?晶莹的糖球。
苦涩的甜味在舌尖蔓延开来。
大脑慢慢恢复了一些清醒,痛苦却随之变得更?加清晰尖锐。
凭什么?……凭什么?安苳说走就走,凭什么?走不出来的只有她……
安苳低着头,木着脸,走到酒店前台,挤出一丝笑意:“小如,216是我同?学,她心情不太?好,身体也不太?好,麻烦你照看?一下?她,行吗?”
小如热情地应道:“当然?没问题。”说着看?了看?安苳红肿的眼睛,关切道,“安姐,你这是咋啦,没事吧?”
安苳也忘记自?己跟小如解释了什么?,只记得她出来时,外面?的月亮又大又圆,月色铺满大地,她像无根的游魂一样上了车,看?着外面?寂寥的大街,趴在方?向盘上,艰难地长吸了一口?气,想哭却又没有眼泪。
她的心好沉重,满是灰尘和裂痕,她觉得自?己已?经快坚持不住了。
岑溪问她有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她该解释什么?呢?
事实就是她想忘了岑溪,想把那?段记忆封存成美好的画框,用来装点她黯淡的余生,她已?经做好了不会?再爱上任何人的准备。
至于之后的日子怎么?过,她也不知道。
大概就像之前一样吧。
她不喜欢何仲明,但何仲明以朋友的身份,利用家里的关系,帮她找了两个著名中医,每次还专程过去跟医生打招呼,安秀英的病痛也的确得到了缓解,能说会?道的何仲明经常来看?望,安秀英还难得开心了一些。她实在太?累了,只要安秀英不找她的麻烦,只要安秀英开心,日子还算过得去,她的店没有倒闭,她就觉得,随便吧,就这样吧。
她就是这样一个麻木迟钝、随波逐流的人,岑溪骂得一点都没错,看?不起她也是理所应当,她活得什么?都不是,不值得任何人喜欢,永远都不会?有人真的爱她。
而她也已?经没力气再去爱谁了。
她对岑溪已?经死心了。
经历过萧索的冬天春天,北方?的夏季总是显得格外繁盛,尤其?是到了八月,好像一切生命都感知到了秋天即将来临,都拼命地延伸生长,积累营养,只为了尽可能地繁衍,来年更?好地占据这片大地。
一个多月没见,邹琳找了个时间?,去安苳店里看?了一趟。
安苳又瘦了很多,头发也剪短了一些,扎起来只到肩膀。但她精神非常不错,笑容亲切热情,跟观众互动也很自?然?。
邹琳来,安苳便提前把位置给了助理,喝了口?水润喉,笑着问邹琳:“过几天我去沈城,要烧鸡吗?”
邹琳摇头:“不用。我就是来看?看?你。”
她看?着安苳慢慢抿水,忍不住问道:“你和那?个二中的副校……那?个姓何的,还没谈上吧?”
前阵子邹琳只知道安苳和他相亲了,但这也有快两个月了,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并没有更进一步的意思。
安苳放下?水瓶,摇头:“没……只是朋友。”
何仲明是帮了她不少忙,但她也还了人情,贵族烟酒、名贵药材没少送。
她当然能感觉到何仲明的示好,但她并不想往深了想,只想考虑眼前的事。
“我就说嘛……”邹琳叹了口?气,“这一个月你忙得都不见人影,怎么?可能有时间?谈恋爱。不过,这个姓何的,条件是还行。”
说到这里,她想了想,“可是……安苳,我觉得你俩不合适。”
安苳根本不喜欢他。
见过安苳喜欢一个人的样子,就会?知道,安苳对这个姓何的根本就不感兴趣。
上次安苳说起那?个不知名的人,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也会?羞赧地笑,着急地追问,甚至跟她打听恋爱宝典,被那?人拒绝后大病一场……
虽然?很明显安苳遇到了吊人胃口?的渣男,那?也只能算运气不好,邹琳一直觉得应该找自?己喜欢的,而不是喜欢自?己的,所以……她就一直没谈恋爱,整天看?偶像剧。
安苳笑了笑。
邹琳是唯一一个这样对她说的人。
其?他人都说,她和何仲明是天生一对。
前阵子碰到王雅静,王雅静对她比平日都亲热几分,还说希望以后跟她做一家人。
就连安秀英也不再骂她“急着嫁男人”,甚至有一次还难得心平气和地跟她说,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好男人的,何仲明还算不错,他家里不缺钱,又有文?化,安苳嫁给他肯定不会?吃亏。
安秀英大概是被她生的那?场病、以及长达两三个月的颓丧吓到了,现?在很少骂她“想男人”了。
总之,突然?所有人都在祝福她,好像只要她迈出一步,前方?就会?有最幸福的生活、最温暖的家庭在等着她。
这一天,何仲明又陪她们母女一起去市里看?章大夫,在外面?等的时候,何仲明隐晦地说,安苳要不要去他家吃顿饭,他爸妈也很想认识她。
她客气地拒绝了。
何仲明肉眼可见地失望,但还是笑着说道:“看?来还是我不够努力。”
安苳假装没听懂,抿了抿唇,转过头去看?外面?的杨树。
而这一幕落在何仲明眼里,却是女孩家的害羞。
安苳转过头来看?叫号屏幕,看?到他黏在自?己脸上的目光,闻到一丝他散发过来的属于男性的味道,熟悉的不舒服又涌上心头。
平时她接触到的异性很多,但只要是为了干活儿,为了生意,大家一起搬货,吃饭,她大多数时候都觉得没什么?,可以忍忍。
可这个瞬间?,她突然?想起岑溪曾经说过的,那?些令岑溪不舒服的目光,以及超乎“社交距离”的碰触。
岑溪留在她身上的那?枚针,又突然?出现?,尖锐地刺痛了她,让她麻木的神经突然?惊醒一瞬。
她低头从包里拿出水,偏开头喝了一口?,然?后清了清嗓子,说道:“何校长,要不,以后我带我妈单独来复查吧,每次都麻烦你,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何仲明笑道:“没关系,我也是顺便嘛,反正每个月都要来市里两次的。”
安苳弯着眼睛,温和地说道:“那?也不好耽误你时间?,你人忙事多。”
何仲明的脸色有些不好,但还是强撑着笑脸:“小安,你为什么?要跟我客气呢?我们真的没必要这么?生分。”
安苳笑了笑,低头看?着运动鞋鞋尖,没再说话?。
安秀英出来时,何仲明依旧热络地迎了上去,推着安秀英的轮椅,恭维安秀英熏了艾灸之后人都年轻了,把安秀英哄得很是开心。
安苳抿了抿唇,拎着包跟在后面?。
也是这一天的回程,她突然?接到了小如的电话?。
“安姐,就是上个月,你不是有个朋友住我们这儿吗?”小如说道,“她走了之后,我们阿姨打扫到一件首饰,打她电话?她说不要了,但是我看?着这东西应该还挺贵的,她可能是觉得太?远了不想来拿,要不我先给你,你有机会?就转交给她吧?我们换班的同?事把这事儿忘了,我今天问,她才想起来,还没告诉你呢。”
安苳看?着窗外,平静地笑道:“行。谢谢你了小如,等会?儿我去拿。”
现?在再想到提到岑溪,她已?经没那?么?难过了。
去零食店时,也很少再往书店那?边看?。
岑溪的首饰落在酒店,她帮忙取一下?送岑溪家里,也只是举手之劳。
请何仲明吃了饭,客气地告别,又把安秀英送回家,安苳驱车赶往泰安酒店。
然?后就在前台见到了小如口?中“被岑溪不要的首饰”。
是一枚白玉平安扣,质感很是温润,安苳看?着有点眼熟。
这应该是她送岑溪的那?一个。
原本和它一起的红绳不见了,只有一条断掉的银链。看?那?银链的开口?,像是被人用力扯断的。
怪不得岑溪“不要了”。
不是不小心掉落才“不要了”,而是因为“不想要了”,简单点说,这枚她送的平安扣,被岑溪丢掉了。
她的目光在平安扣上定格了几秒钟。
其?实,它被岑溪丢掉并不令安苳意外,令安苳意外的是,岑溪竟然?特意换了银链子,把这枚平安扣戴在身上。
心头的伤疤被戳了一下?,有点疼,但还能忍受。
她在心里苦笑——岑溪干嘛要这么?为难自?己呢,用银链子戴平安扣,会?有点划皮肤。
如果不喜欢,不戴就是了。
“小如,这个她应该就是不想要了。”她看?了几秒钟,温声对小如说道,“你丢了吧。”
第076章 拒绝
“啊……真的要丢吗?”小如惊讶道, “好?可惜啊,看着不便宜。”
安苳微笑道:“没事,丢了?吧, 谢谢了?啊小如。我?先走了?, 拜拜。”
“拜拜……”安苳的背影消失在旋转门外, 小如低头看着那枚孤零零被扔在桌上的平安扣, 遗憾地叹了?口气?。
安苳坐进?了?驾驶位,系上安全带,手放在方向盘上,却迟迟没发动?车子。
看到这个平安扣被岑溪丢弃, 她心里还?是难免有些?刺痛。
她和岑溪在泰安酒店重逢,又在泰安酒店告别?, 还?是以这么不体面的方式。
她拿出手机, 翻出那个已经很多天?没看过的微信聊天?框,垂着眼睛看着聊天?背景。
那是她和岑溪在古塔前拍的合照,她看着岑溪笑, 而岑溪有些?别?扭。
她一直没删除岑溪的微信, 也?没刻意去把?这张背景图片换掉。
忘不了?一个人,不是因为?手机记着, 而是心记着。
她想,快了?,等到她彻底忘记的时候,就把?这张图片换掉。
她揉了?揉眼睛,吸了?吸鼻子, 开车往家里赶去。
天?晚了?, 安秀英还?要泡脚,她得快点回去。
京城进?入了?一年之中最热的时节, 与此同?时也?是旅游旺季,哪儿?哪儿?人都多。
岑溪除了?公司、公园、家里,几乎不去任何其他地方,Jess和另外两个前同?事找她吃过几次饭,她也?都没有应约。
白天?在公司,岑总的严格令实习生闻风丧胆,可没人知道,晚上回到家里,她经常拎着红酒,倚在沙发上喝得烂醉如泥。
她差得不行的酒量,算是帮了?她的忙。
只需要两杯红酒,她就会醉得不知今夕何夕,与此同?时还?不会影响工作。
只要一清醒下来,她就会忍不住去看安苳的直播,想去看手机和相?机里的照片,然后又发疯了?一样厌恶这样的自己。
安苳都已经不喜欢她了?,甚至已经和别?人相?亲了?,她却还?是没走出来。
她第一次这么没用?。
那只是安苳,是白石镇的安苳,她知道,可是……
她为?什么就是忘不掉。
陈慧有时候给她打电话,会突然提到安苳,说?岑溪是不是和安苳吵架还?没和好?,现在安苳都不来家里了?,两个多月前,安苳还?来送过一次杀好?的土鸡,那孩子身世可怜,但是为?人好?,又努力,现在眼看着又能和市里的何家结亲,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
“妈。”岑溪站在落地窗前,抱着手臂,冷硬地打断陈慧的话,“以后别?老跟我?提她。”
陈慧觉得她莫名其妙:“行行行。那你呢?你什么时候……”
“妈!”岑溪提高了?一些?声音,“别?逼我?。”
陈慧愣了?一下。她敏锐地察觉到女儿?语气?很不对劲,但隔着电话,她又明白自己问不出什么。
她这个女儿?脾性向来是孤高冷傲,有时候她也?不明白女儿?在想什么。
可是,不管怎么说?,岑溪也?快三十岁了?,早就到了?成家的年纪,她真是心急如焚。
“岑溪,妈不是逼你。”陈慧口吻稍微缓和了?一些?,用?商量的态度说?道,“你自己一个人在京城,我?也?挺担心的。要不,我?托京城的朋友帮帮忙,找几个适龄的,你就当交个朋友,大家一起出去吃个饭,怎么样?”
“不需要。”岑溪冷着脸,斩钉截铁地拒绝道。
陈慧也?有些?不高兴了?,母女俩不欢而散。
岑溪知道,随着她即将满29岁,加上白石镇正值盛夏暑期,街上到处都是年轻的父母抱着孩子逛街,陈慧又开始了?一年几度的催婚环节,甚至因为?安苳在相?亲,陈慧变得更加着急和坐不住。
呵。
她希望陈慧不要再继续逼她,不然,以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直接在陈慧面前出柜。
岑溪翘起长腿,坐在阳台的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慢慢喝完,看着夕阳慢慢掉进?远方的钢铁森林,想到陈老师那副震怒的样子,嘴角挑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她一直喝到夜幕降临。可能是因为?最近一直喝酒,酒量有些?见长,喝了?半瓶红酒,竟然也?还?没醉得不省人事。
城市灯火在她眼中渐次亮起,光芒慢慢开始旋转、迷离。
她把?杯子随意地放一边,醉醺醺地站起来,扶着椅子歪歪扭扭地走进?推拉门里面,门里面的地毯绊了?她一下,险些?摔倒,扶住落地灯才稳住身形。
她把自己扔在柔软的沙发上,醉眼朦胧地慢慢解开衬衣扣子,拉开西裤拉链。
回到家这么久,她竟然都忘了?换衣服。
迷迷糊糊中她还知道自己要换衣服。
可衬衣不好脱,她醉得浑身发软,根本不想坐起来,索性放弃,手背搭在额头上,闭上眼睛。
她好?像睡了?过去,又好?像是穿越了?时空,重新回到了三月份的夜晚,泰安酒店那个房间。
一个女人把?她扶到床上,脱她的衣服,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问,哪里难受?
她知道那是安苳。
但她似乎想假装不知道。
她按住对方的手,直接地放下去,说?,这里。
她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节奏随着她一起急促起来。
她被安苳笨拙地抱住,懵懂地亲吻,对方的手有点粗糙,指腹划过她皮肤时有微妙的刺痛感,刺痛慢慢延伸,渗透进?更深的地方,海浪一波一波舔食着沙滩。
岑溪仰起头,唇瓣微张,身体颤抖。
她深深地沉入了?海底。
清醒过来的时候,电子钟已经显示晚上十点。岑溪头痛欲裂,起身才发现自己只穿着衬衫,只剩下一颗扣子还?系着,西裤已经脱掉了?,只剩下内裤半脱不脱。
她面无表情地把?衣服都褪掉,去卫生间洗澡。
水流冲刷过她纤瘦细白的身体,她洗去手指上的残留,转头就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胸口和小腹处有一些?轻微的红痕。
她闭了?闭眼睛,当做看不到。
放了?暑假之后,何仲明时间就更多了?,有事没事就来陪安秀英说?话。
安秀英自然开心,每次都让徐姨多做几个菜,留何仲明吃饭。
席间总是安秀英和何仲明说?得多,安苳默默吃饭,搞得好?像是何仲明在和安秀英相?亲。
这么一来二去,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安家何家好?事将近。
这一天?,何仲明吃完饭,安苳往楼下送了?送。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并肩站着不说?话,确实有些?尴尬,安苳便说?起了?二中的事情,说?读书的时候,她原本想去二中的,因为?二中愿意给她一些?助学金……
“你现在想去二中看看吗?”何仲明侧头看着她,深情地说?道,“如果你愿意,明天?我?就带你去。”
“哦……不用?。”安苳笑了?笑,“就是突然想起来。我?上高二的时候吧,去过了?,去那边看节目,二中挺好?的,教学楼很新。”
“现在更好?了?。”何仲明感慨地说?道,“明天?不去学校的话,你要不要去市里玩两天??我?现在住河东那边的房子,我?爸妈也?不会来,清净。哦,你不放心的话,可以带上你的小姐妹。”
他说?着,离安苳更近了?些?,手背几乎要碰到安苳的手背。
“不是……”安苳不自觉地把?手收了?收,笑容有几分无措尴尬,“我?明天?得巡店,可能没时间过去……”
“叮”地一声,电梯到了?一楼。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来,何仲明在前面,安苳在后面。
走出单元门,何仲明终于停下了?脚步。
安苳也?随之停下,那双澄澈的眼睛冷静地看着他。
“小安。”何仲明推了?推眼镜,目光沉沉,“我?不明白。我?对你不好?吗?还?是说?,我?哪里做得不够?”
安苳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低声说?道:“没有,何校长,你帮了?我?很多忙。”
“那你为?什么……一点机会都不肯给我?呢?”何仲明追问道,“是我?做得还?不够多吗?”
何仲明还?是第一次为?了?追女孩如此下功夫。其实对安苳的家境,他一半满意一半不满意,不满意的原因当然是安秀英,但为?了?得到安苳这个人,他愿意暂时忍忍。
安苳在他看来是个非常传统、勤劳、朴实的好?女孩,个高脸也?漂亮,对他们老何家的后代基因有好?处,加上她自己也?很有钱,除开安秀英,算是和自己登对了?。
最重要的是,安苳的性格让他很满意。他觉得这次应该可以定下来了?。
可没想到的是,这次竟然是最难办的一次。利用?朋友的身份接触也?有两个月,他连手都没牵到,一开始他还?觉得这是因为?安苳保守,但后来,他就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了?。
“朋友之间,谈不上做得够不够。”安苳平和地笑道,“何校长,最近确实挺麻烦你的,其实你不用?这么经常来看我?妈,她每天?闲着没事做,你可是有公职的人。”
以前听到这话,何仲明还?觉得是安苳羞涩、懂事,但现在……“朋友”?怎么能还?是“朋友”?
是,他一开始耍了?点心眼,和安苳吃了?顿饭,以朋友的身份接近,但是这又怎么了??这不是很正常的追女孩手段吗?
怎么其她人都觉得浪漫,到了?安苳这里就失效了??
他也?算仪表堂堂,前途大好?,安苳竟然对他没其他意思吗?
他想到这里,郁闷又着急,忍不住伸手去拉安苳的手,却被安苳躲开了?。
安苳仍然是笑,看上去格外真诚:“何校长,你是个很不错的人,但是咱们做朋友比较合适。以后真的不能再麻烦你了?,我?已经够不好?意思了?。”
何仲明的神情由惊愕,转为?了?狼狈和尴尬,还?夹杂着一丝不好?发作的恼怒。他忍不住问道:“安苳,那我?确实有点好?奇了?,你到底想找什么样的?”
安苳垂下浓黑的睫毛,苦笑道:“何校长,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确实一直把?你当朋友,你不介意的话,咱们以后仍然是朋友。”
她态度坦诚平和,何仲明心里有火,却又不好?意思在她面前失了?风度,强作理解地点头:“没关系。以后你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
安苳感激地点头:“谢谢。”
但是第二天?,去二中送货的店员就气?呼呼地给她打电话,说?后勤不要她送的货,硬是说?水果不新鲜,不让她车进?门。
安苳沉默了?一下:“你回来吧。”
水果新不新鲜,她心里有数。就算是刚摘下来的,后勤也?不会要了?。
“凭什么呀?”店员不服气?,“安姐,他们这是欺负人!”
安苳一阵无言。这生意本就是何仲明主动?给她的,合同?也?不是长期合同?,如今人家动?用?权力把?她赶走,她也?没办法。
只能就当这生意从来没有过了?。
过了?几天?她遇到王雅静,王雅静对她虽然还?是有说?有笑的,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说?她心气?太高,吊着何仲明,搞得她在表姨家落了?个没脸。
安苳没有解释什么。她不知道自己该解释什么。
到了?去市里复诊的时间,安秀英发现何仲明没来,问安苳最近几天?是怎么了?,何仲明为?什么不来了?,安苳只好?照实说?了?。
安秀英发了?脾气?,把?果盘扔了?一地,叉着腰骂她:“你个死丫头!你到底要干什么?之前要死要活的,不就是想搞对象吗?现在好?了?,我?让你搞,这么好?的条件你又不搞!你到底要干什么!我?看你就是想让我?死!”
她说?着就要去厨房,大喊大叫着说?要用?菜刀抹了?自己,干脆不活着给安苳添乱了?,吓得徐姨马上跑过去把?刀都藏了?起来。
“你给我?滚!滚出去!不懂事的死丫头!这辈子生你我?真是倒了?血霉!”安秀英哭闹着把?抱枕扔过来,砸在了?安苳胸前,“你就克死我?吧!”
徐姨拿了?杯水过来,一边劝慰安秀英,一边给安苳使眼色,让安苳赶紧出去躲躲,顺便叫几个邻居过来一起劝劝安秀英。
安苳垂着头出去了?。
叫了?两个安秀英的牌友上去后,她疲惫地坐在车里,趴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她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夹缝里,不上不下,窒息般的难受。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车开了?出去,一直开到既来河边。
她下车呆呆看着河边随风摇晃的芦苇,看着远处的灯火,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她已经很多天?没有哭过了?。
现在她发现,她永远都没办法回到从前的生活了?。
岑溪在她身体里留下的那根针,会一直在她血液里流淌,她没办法忽视它带来的刺痛感。
何仲明的条件真的不算好?吗?不是的,何仲明条件是她见过最好?的,要是一年前,也?许她就这么和对方走进?了?婚姻,去组建那个她梦寐以求的温暖家庭了?。
也?许她也?会拥有简单的幸福。
可现在她却突然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
她对着河面哭得绝望。
为?什么岑溪唤醒了?她,却又抛弃了?她,把?她一个人留在了?白石镇,她上不去,下不来,茫然惶恐,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之后的生活了?……
第077章 宴会
河水哗啦啦地流过, 没人会听到她压抑的哭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哽咽着擦去了?眼泪,抬头望, 一片星河跃入眼中。
今天没有月亮, 也没有半丝云, 银河清晰灿烂, 横跨天幕。
她吸着鼻子,抬头看着星空,湿润的眼眸里落下点点光辉,残留的眼泪让这一幕更?加璀璨壮阔。
不知道这样看了?多?久, 直到眼里的泪水慢慢干涸,夜风越来?越凉。
她收回目光, 疲惫地回到了?车里, 趴在方向盘上呆呆看着远方的山脉,地平线上稀疏的星星。
如果让她回到一年前,她愿意吗?
一年前, 没有同学聚会, 也没有和岑溪的那两?个月,什么都没有, 只有她一成不变的生?活,如果那个时候她认识了?何仲明,或者另外?一个何仲明……
可是……她擦了?擦再次湿润起来?的眼睛——她不愿意。
虽然已经心如死灰,她还是不愿意。
她逐渐从?崩溃的状态中慢慢苏醒,恢复到了?平时的迟钝平和。
也许是因为岑溪给过她许多?关心, 所以她太过贪念了?, 奢求岑溪能给她更?多?。
以前一直是一个人,从?来?没感觉过孤独, 岑溪走了?之后,她却突然发现自己是孑然一身。
但事情已经是这样了?,她只能接受。
她上不去,下不来?,这其中的难受,也跟任何人都没关系,再多?的痛苦和迷茫,只能吞下去,自己慢慢消化。
反正一直以来?也都是如此,跟岑溪有关的事情,也没什么理由?成为例外?。
她去小酒店睡了?一夜,起来?后又去拿货,回去的时候安秀英还没睡,看到她进来?,冷哼了?一声,没和她说话。
倒是徐姨犹犹豫豫地劝了?她几句,大意是让安苳好好跟安秀英谈谈,那个小何的确条件不错,安苳自己也再想想,毕竟在镇上,这样条件的男人已经不多?了?……
安秀英尖刻地插嘴道:“我看她就?是想往不好了?找!好来?气死我!”
徐姨叹了?口气,赶紧又去劝安秀英。
安苳沉默着洗了?澡,帮安秀英泡好了?泡脚水,放到沙发旁边,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母女二人陷入了?漫长的冷战中。
安苳该做什么仍然做什么。正是收药材的季节,她几乎每隔两?天就?要?跑一趟乡下,去各村的粮站成批收药材,忙得脚不沾地。
至于何仲明,也再没联系了?。
或许是何仲明打过了?招呼,老中医章大夫的态度也敷衍了?不少,不再像之前那么和蔼可亲,气得安秀英在医院走廊骂安苳。
安苳木着脸,提起液体中药,低头说了?一句:“能别在医院嚷吗?”
安秀英骂了?句什么,她没听清,一手提着袋子,一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看了?看。
是班群里有人说话。
言小薇er:[链接]
言小薇er:各位同学,十?月二日是我的婚礼,有时间的就?过来?喝个喜酒呀!
原来?是言薇要?结婚了?。
高中时,言薇一心学习,和大家交流不多?,但她性格挺好的,人缘也不算很差,群里立刻有人出?来?祝福。
安苳和她没什么交集,但还是礼貌地随着众人祝福了?一句。
开车带着安秀英回家,她突然又收到了?言薇的好友申请。
她把大包小包放进储物柜,觉得有点奇怪。
她和言薇交集真的不多?,毕业后更?是从?未联系过。难道言薇是找她帮什么忙吗?
她想了?想,还是通过了?对方的好友申请。
过了?一会儿,言薇发来?消息:安苳~在忙吗?[笑]有空的话,一定要?去喝喜酒啊。
安苳迷惑地扬了?下眉,仔细想了?想这件事。
沈城确实不远,而?且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婚礼她也参加过不少了?,言薇也是同班同学,虽然一直没联系,高中时却也没有过什么矛盾。
只是……岑溪会不会去呢?
岑溪和言薇高中挺要?好的。
想到这个,她就?突然产生?了?退缩之意。
她能料到岑溪去,岑溪却未必料到她去。
考虑再三,她还是回复道:没急事的话,一定到场~
言薇:好的哦~[开心到跳舞]
是这么答应了?没错,但还有一个多?月呢,到时候如果她还是觉得不想去,就?只捎个礼物过去庆贺吧。
九月末,京城不仅没凉快下来?,还更?热了?。
岑溪提前完结了?项目,创意一组也就?多?放了?三天假,手底下的人都高兴坏了?,立刻各种改签机票高铁票。
而岑溪除了要去沈城参加言薇的婚礼,没有其他什么安排。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参加别人的婚礼。
现在和言薇的关系已经不复当年亲近,她最近又心情不好,每天晚上喝酒,整个人憔悴不堪,原本打算不去了。但言薇在微信里说得亲热,她也只好再三保证一定会去,并准备好了红包和礼物。
沈城要?比京城凉爽许多?,一下飞机就感觉到了徐徐凉风,岑溪拎着托特包,打起了?精神,打了辆车直接去了酒店。
她来?得不算早,到了?酒店房间时,言薇已经在和几个伴娘聊着天补妆了?。
岑溪敲了?敲门,几个人同时看过来?,化了?秾丽妆容的脸上还带着刚才聊天的笑容。
岑溪慢半拍地打招呼。
其中三个伴娘,是高中班里的女生?,名字和长相她都记得模糊,另外?两?个她不认识,应该是言薇后来?的朋友。
“岑溪你来?啦!”言薇坐在椅子上,并没有起来?,任由?旁边的伴娘帮她整理头上的簪子,对着镜子里的岑溪笑道,“哎呀,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岑溪一来?,几个伴娘也不怎么说话了?,气氛好像一下子冷了?许多?,岑溪放下礼物就?寻了?个理由?出?去了?。
下面?的会场正在布置,到处都是不认识或者不熟悉的人。
和不熟的同学寒暄了?几句,岑溪坐在了?一张空桌上,靠着椅背玩手机。她今天穿了?件纯白色无袖衬衫裙,腰间扎着同布料材质的腰带,长发挽起,化了?精心的淡妆遮掩住了?疲色,整个人散发出?低调的冷光。
不远处几个高中时的同学正凑在一起聊天,不时朝岑溪看过去。
“那是岑溪吗?”
“是啊,除了?她还会是谁。”
“咦?她怎么没穿伴娘服,她和言薇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不知道哎……我刚才看到伴娘了?,有赵洁,还有孙晓晓。”
“要?是我结婚,我也不会请岑溪当伴娘的。”
“为什么?”
“她长得好看呗。到时候谁还分得清谁是新娘了??大家都看她,我结婚还是她结婚啊。”
“哈哈哈倒也是。哎!那你是说赵洁和孙晓晓很适合当绿叶咯?”
“我可没这么说……”
……
岑溪坐了?许久,典礼却还没开始,她终于有些耐不住,起身想去外?面?透透气,一转头,就?看到门口走进来?几个人。
都是高中时的同班同学,岑溪目光扫过去,神情突然僵硬起来?。
走在最后的那个,高高瘦瘦,穿一件短袖衬衫,扎个低马尾,低着头,嘴角含笑和旁边一个女生?寒暄,眼睛深邃瞳仁澄澈……
是安苳。
她不是和言薇不熟吗?怎么会来?。
想出?去已经来?不及,安苳已经抬起头,目光自然而?然地看向了?席位这边。
视线碰撞的瞬间,岑溪咬住唇,手指下意识紧握。
安苳目光停留了?一瞬,神情未变,很快就?转过头去,像是没看到她一样,继续和身边的同学说着话,互相谦让着走进了?旁边那桌热闹的席位。
岑溪的心高高提起,又重?重?落下。
她垂下眼睫,手指并没有放松——安苳是没看到她吗?
不,这么近的距离,安苳又不近视眼,怎么可能没认出?她来?。
……为什么要?无视她。
呵……算了?,可能现在对于安苳来?说,她就?只是个普通同学而?已,甚至是不熟的那种。
那天晚上她用难听的话羞辱了?安苳,安苳不可能不记恨她。
她咬紧下唇,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都僵硬起来?,不知道是该坐下,还是该出?去。
这时,大厅突然灯光一暗,交响乐徐徐播放起来?,主持人上台对各位宾客表示欢迎,并宣布典礼即将开始。
岑溪只好又坐下。
那一桌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她这桌也渐渐有不认识的来?宾坐下,不时有人好奇地问她是哪一方的亲戚,岑溪心不在焉地应付了?几句,抱着手臂不再说话。
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一桌,冷不防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哟,这不是岑大学霸吗?”
岑溪皱眉,转头就?看到张磊挽着一个女人,正笑嘻嘻地看着她。
岑溪冷冷地看一眼,不打算搭理他。他却上前一步,戏谑地说道:“岑大学霸,咱们同学们都在那一桌呢,你怎么不过去啊?安苳也在呢,你俩不是可好了?吗,你怎么没坐过去啊?”
要?是平时,岑溪一定会以犀利的口齿把张磊说到悻悻闭嘴,可现在,她大脑里竟然一片空白,紧抿着唇僵在了?原地。
高中同学那一桌也都看了?过来?。
安苳低着头,握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
张磊的话七七八八落进了?耳朵里,她能想象到岑溪的恼怒和尴尬。
她也知道,张磊这是在报上次影院里的仇。那次岑溪为了?护着她,嘲讽了?张磊的身高和素质,这个程度的仇恨,估计够他记一辈子了?,尤其是身高这件事。
旁边邹琳不满地说道:“这个张磊,嘴是真欠……”
而?除了?她之外?,其他同学只是看了?一眼,然后转过头来?,继续若无其事地说笑。
多?数同学的印象,都还停留在岑溪和安苳当年因为张磊很不愉快,而?安苳就?在这边坐着,加上岑溪和他们关系也不好,张磊在那里很明显地嘲讽岑溪人缘差,一时间也没什么人在意,甚至有人在看热闹。
安苳突然放下酒杯,站了?起来?,走到岑溪那边桌旁,低垂着眼睛笑道:“岑溪,才看到你也来?了?,过去坐吧?那边还有位置,同学们都在呢。”
听到她略微低沉的声音在头上响起,岑溪愣怔一瞬,随即忍不住心里一酸,喉头也发紧,脑中的空白消散,低声说道:“……不会不方便吗?”
“怎么会,大家都是同学。”安苳看着她的鲨鱼夹,像从?前一样温和笑道,“来?吧。”
岑溪无视了?旁边的张磊,跟在了?她身后,目光忍不住停留在她瘦削略宽的肩膀,以及纤细的后颈上。
安苳回头看她,她立刻收回了?目光。
“坐这儿吧。”安苳给她指了?指,平静地说着,然后坐到了?斜对面?。
之后安苳就?继续和旁边的人说话了?,一直到言薇提着裙摆出?现,都没再和她说一句话。
第078章 解释
岑溪坐在高中同学那一桌, 如坐针毡。
她不知道?安苳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表现得这么若无其事,好像她们之间一直就是不熟的同学一样?, 好像她们之间的那两个月从未发生一样?。
她故意不去看安苳, 偶尔心不在焉地和旁边的女生寒暄, 更多时候是单手抱胸玩手机, 坐姿端正而僵硬。
可就算是看不到安苳,她的耳朵也还是在捕捉着安苳的声音。
她听到有人?在问?:“安老板,我听说前阵子你相亲去啦?定下来没?”
另一个人?也说道?:“对啊,这次怎么没带来一起啊?”
岑溪睫毛颤动?, 手指紧紧握住手机边框。
她听到安苳笑着回答道?:“没定。就是初中同学给介绍了一个,我也不好意思推, 当朋友处的。”
安苳的声音有点低, 语气和缓,像她这个人?一样?温厚。
可字句落进岑溪耳朵里,却都像带着尖刺一样?, 戳得她刺痛。
问?话的人?唏嘘道?:“不是二?中校长?吗?安老板, 这条件可以啊,你没看上?”
安苳笑着摇头:“人?家的条件好, 跟我也没啥关系,就是朋友而已。”
“什么朋友啊。”邹琳可算是忍不住了,翻了个白眼,“就他?啊?可拉倒吧,心眼儿?小得跟针尖一样?……”
说到这里, 她又意识到这里人?多, 不想把安苳这些私事拿出来宣扬,又赶紧喝了口饮料, 生生忍住了吐槽的欲望。
岑溪低头轻轻拨着手机屏幕,耳朵却一直支起来,听到这里,大脑也忍不住地开始了逻辑分?析:安苳相亲没看上那人?,把对方当朋友,但对方有别的想法,所以对方小心眼地进行了报复?
可是……安苳还是相亲了。
所谓的“不好意思推”“当朋友处的”,到底几分?是矜持,几分?是真话?
别人?随口一问?,安苳都会解释,那天对她,却一句解释都没有。
现在也看都不看她一眼。
想到这里,岑溪咬住唇,心脏无法忽视地酸痛起来。
是不想跟她解释,觉得没必要吗?
的确……她之前拒绝了安苳。
但是……她还是无法面对已经没有等在原地的安苳。
她心里乱极了,觉得自己再坐下去,恐怕就要控制不住情绪。她受不了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失态,便?起身快步走向了卫生间。
安苳低垂下眼睛,啜了口饮料。
岑溪短暂的离开,并没有给大家带来什么影响,所有人?也都习惯了安苳和岑溪没什么交流,只有邹琳觉得奇怪。
她小声问?安苳:“哎,你和岑溪不是前几个月关系不错吗?怎么刚才她都不跟你说话的。”
这句话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死水里,安苳平静的心湖荡起一丝波澜,然后又静悄悄地隐去,重归静默。
她抿了抿唇,刚要说什么,整个大厅便?突然都黑了下去,《A Thousand Years》悠扬的前奏缓缓奏响,邹琳的注意力也完全被吸引了过去:“哇,好浪漫哦!”
这个时候,岑溪也刚好调整完了心态,从卫生间里出来。
整个大厅都黑了,她很清楚这是仪式的一部分?,便?也不急着回去,只是抱着手臂,停在了宾客席的后面,静静等着这片黑暗过去。
果然,随着《A Thousand Years》进入高潮部分?,大厅入口缀满鲜花的拱门前聚光灯忽地亮起,一袭洁白婚纱、面带微笑的言薇从门后徐徐走出,两个花童从她身后走出来,提着花篮在前面开路,宾客席位顿时响起了欢呼和掌声。
台上的焦点是新?娘,宾客席仍是一片昏暗,但总归是比刚才好了些,岑溪看了眼台上一步一步走向新?郎的言薇,转头看了下刚才坐的位置。
模糊光线中,她好像看到,安苳在转头看这个方向。
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她,安苳又迅速转过了头去。
“……天哪,真的好浪漫。”安苳旁边的女生眼眶湿润,捂着嘴说道?,“我都要哭了。以后我结婚也要选这首歌!”
安苳也朝台上看过去。
新?郎新?娘正在交换结婚戒指,新?娘情绪很激动?,拉着新?郎的手,眼泪不停地往下掉,主持人?则一直在念深情的台词,惹得台下也有好多人?跟着热泪盈眶。
安苳心里也有一些感动。这场婚礼的规格不低,是她参加过的婚礼中,策划比较精细、氛围也十分浪漫的一场。
但在这个最令人感动的时刻,她刚才却稍微有些不专心。
刚才岑溪好像去卫生间了,好半天也没回来,宾客席又很黑,她忍不住朝那边看了两次。
第一次没看到,第二?次就看到那个纤细身影倚在横幅边,仿佛整个人?都游离于喧嚣之外。
就算看不太?清楚脸,她也知道?那是岑溪。
岑溪突然转过头来,往这边看,她就赶紧收回了目光,去看台上的新?郎新?娘。
岑溪现在应该挺讨厌她的,她再不敏感?也有自知之明。
之前张磊挖苦岑溪,她也是为了报答岑溪,加上张磊说的那话跟她也有关系,才过去说句话,解了当时岑溪的尴尬。
至于刚才……她也是出于对同学的关心,才朝那边多看了两眼。
她知道?岑溪和其他?同学关系怎么样?,除了她,恐怕不会有人?关注岑溪去了哪儿?,会不会在地形复杂的大厅里摔一跤了。
确定岑溪没事,安苳也就不再往那边看。
本来,她知道?岑溪大概会来,便?有点不想来参加这个婚礼了。
但是邹琳和两个舍友都来,还说要蹭安苳的车,加上言薇格外热情,她摸不着头脑的同时,又觉得自己没必要刻意躲着岑溪,所以就开了几个小时的车过来了。
也许有那么一点点,她是真的想见一见岑溪。
但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她不想去往深了想了。
岑溪和往日一样?精致光鲜,看上去过得也很好,就只当那一切都没发生,桥归桥,路归路吧。
新?郎新?娘致辞后,宾客席的灯终于打?开了,岑溪这才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
她没看安苳,安苳也没再看她。仿佛刚才那个昏暗中的对视,只是幻觉。
台上的小提琴手演奏得投入,服务生也开始上菜,宴席开始了。
言薇换上了秀禾服,挽着新?婚丈夫出来敬酒,到了高中同学这一桌,她举起酒杯,化了浓妆的脸上洋溢着笑容:“今天大家能到场为我见证仪式,我真的特别开心特别感?动?,这杯敬我的老同学们!”
众人?也都说着祝福的话,端起酒杯。
喝了酒,言薇又笑着把身边的丈夫介绍给她们,还着重说了他?是生物学博士,目前在省级科研所工作。
其她人?自然都一片称赞。
言薇老公也举起酒杯敬酒,看到岑溪拿的是橙汁,特意拿起红酒问?道?:“要不,来点红酒吧?这个酒不错的。”
岑溪掀起眼皮不咸不淡:“抱歉,酒量不好,以它代酒,聊表心意。”
说着便?随意啜了口橙汁。
那边言薇正在和其他?女生说话,转头就看到她丈夫在给岑溪劝酒,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悦,转头对安苳笑道?:“安苳,听说你现在开了好几家店?你好厉害啊!”
安苳谦逊地笑笑:“没有,就是几个小店。祝你们新?婚快乐。”说着就又跟了一杯。
言薇笑了笑,态度很是热情地谢过了她,这才转头跟岑溪说道?:“岑溪,谢谢你的礼物啊,挺开心你能来的。”
大多数来客都是只带了红包,岑溪是为数不多的,既给了红包,还准备了礼物的。
那份礼物很精致贵重,是一整套贵妇护肤品。
言薇觉得,从这个礼物看,岑溪的确不缺钱,工资很高。
她很惊喜,但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尤其是看到她不争气的老公围着岑溪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婚礼是女人?重要的一天,她却因?为岑溪有些不愉快,因?此跟岑溪说话时,神情也变得有些不自然,甚至有些冷淡。
岑溪当然察觉到了她的冷淡,也淡淡地说道?:“不用谢。新?婚快乐。”
言薇和她丈夫相携去了下一桌,岑溪神情越发淡漠下来。
虽说她个性冷傲,却也不是人?情世故上的傻子,一些人?心里在想什么,脸上可是写?得明明白白。几分?钟的时间里,这对新?婚夫妻之间的猫腻,她当然看得一清二?楚。
的确,她要信“时过境迁”这个词。
现在的言薇,确实已经不是当年和她一起读王安忆的言薇了。
除了友情,其他?的……也是如此。
安苳不会在原地一直等她。
可是……她为什么,还是不甘心。
在她这里,所有人?都可以“时过境迁”,但安苳不可以,她接受不了。
她可以拒绝安苳,但安苳不可以主动?离开她。
原本她可以快速吃完,然后马上离开这场令她索然无味的婚礼,这个念头却一直缠绕在她脑子里,让她无法做到潇洒离开。
安苳就坐在她的斜对面,不过一米多的距离,她却不能跟安苳说话。
她舍不下脸,这么多人?都在,也不方便?。
宴席好不容易结束了,伴娘赵洁过来告诉大家,言薇说让大家别走,等下请同学们唱歌,有回不去的同学她会帮忙开房间。
岑溪并不想参与这样?的活动?,但安苳和那几个女生貌似要参加。
大家都收拾东西准备离场,安苳跟邹琳说了一声,让她们先下去,她去个卫生间,然后去取车。
岑溪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咬了咬唇,起身不紧不慢地跟了过去。
她特意在门口等了一下才进去,安苳已经出来在洗手了。
酒店的卫生间很干净,放着香喷喷的熏香,安苳关上水龙头,抬头就透过镜子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岑溪。
安苳愣了下。
镜子里的岑溪慢慢走近,抱着手臂站在了她旁边,低声说道?:“我们谈谈?”
她仍是向来那副冷淡高傲的样?子,只是这四个字一出口,终究还是少了几分?高高在上,多了几分?不太?确定的忐忑和颤抖。
安苳眨了眨眼,直起腰来看着她,浓黑的长?睫微颤,温声说道?:“岑溪……你想谈什么?”
岑溪微微皱眉。安苳这话问?得……好像失忆了一样?。
但她仍然强作镇定,直视着安苳,轻声说道?:“关于你相亲的事。”
安苳手臂垂下去,指尖的水珠滴在地上。她平和地说道?:“岑溪,当时……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
面对平静得仿佛已经全然放下的安苳,岑溪再也受不了了,她咬紧了下唇,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你亲口给我解释。”
第079章 酒店
在安苳的世界里, 有太多的心照不宣。
就像何仲明可以以朋友身份和她相亲一样,她也可以用朋友身份后退一步拒绝,而何仲明也可以表面上说不介意, 背后悄悄撤掉她的订单。
下次再?见面, 安苳也仍会客气地叫一声“何校长?”, 何仲明也会一脸关切问她母亲身体怎么样了。
作为白石镇的一员, 心照不宣是一种默契,没人会把话完全说到底,说透,大多数人都没这个表达能力, 也都不会觉得有这个必要?。
大家心里明白就好,不是吗?
可岑溪对这种心照不宣蔑视又鄙夷。她向来都会把别人不敢直接说的话说出来, 把别人不敢问的问题问出来, 把别人都不想承认的东西?剖开摆出来,丝毫不管周围的空气以及他人的面子。
她站在过道出口,紧紧盯着安苳, 脸色苍白, 一定要?安苳给她一个明确解释。
安苳轻轻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迎着岑溪的目光, 平和而又为难地说道:“岑溪……我的确是相亲了。是初中同学给我介绍的。”
岑溪咬了咬唇,追问道:“是你想去的吗?”
安苳想了想,耐心地说道:“……岑溪,这个很?难解释。我……当时拒绝了,但是后来我同学约我吃饭, 何校长?也过来一起吃了, 我当时也没走,所?以算是……算是我同意的吧。”
安苳回答得有些?结巴, 也很?缓慢。不是她紧张,或是怕岑溪误会,而是因为,对她来说,岑溪的问题太过于尖锐和绝对了,好像只?能回答“是”或者“不是”,和她的脑回路迥异,她得思考一下才知道怎么回答。
是她想去的吗?或者不是她想去的吗?
……好像都不是问题的答案。
可能就是因为这样,那?天岑溪才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吧?
可安苳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和岑溪好像不在一个世界,不在一个时空,她的话落在岑溪耳朵里是什么样,她完全不知道,反之亦然。
其?实,她都不知道为什么岑溪还会在意这个问题。
岑溪明明并不喜欢她,也不想和她在一起。
她们从未开始的感情,已经结束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吗?
她平静的话语,像最锋利的刀刃一样,在岑溪心口划下鲜血淋漓的痕迹。
“所?以,你喜欢他吗?”岑溪攥紧手指,艰难地问道。
安苳低头苦笑,低声说道:“嗯……没有那?种喜欢。”
“哪种?”岑溪心里嫉妒得要?命,尖刻地追问道。
“……没有对你那?种。”安苳声音更低,无奈地承认道,但没好意思说出“喜欢”那?两个字。
卫生间瞬间安静下来。
安苳低着头,看?着地上的瓷砖。
她并不能说很?讨厌何仲明。从高中毕业到现在,已经有了十一年的时间,她经历过太多更过分的事,何仲明甚至还算个文?化?人了,和他相处的那?点不舒服,还是因为岑溪告诉过她一些?事,她才注意到的。
对方帮过她不少忙,至少也算个同乡,她也并不想在背后说太多对方的坏话。
但是说她喜欢何仲明,又当然不可能。
岑溪沉默着,好像对她给出的答案并不满意。
“既然不喜欢,又为什么和他待在一起?”岑溪一字一句地说道。
“岑溪……”安苳苦笑着抬头说道,“你也不喜欢我,不是也和我待在一起吗?”
岑溪愣住了。
她想反驳,可又无法反驳。
她喜欢安苳,又不喜欢安苳。
她向来喜恶分明,可就是因为太喜恶分明了,才会对安苳这么矛盾。
岑溪沉默不答,却又并不肯让路让安苳走,两个人站在原地僵持着。
安苳不知道岑溪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一定要?让她再?三承认,她对岑溪爱而不得,伤心欲绝,心如?死灰,岑溪才会满意吗?
她的自尊已经被岑溪扯碎过,她不懂岑溪为什么还要?继续逼问她。
是对她的“背叛”不甘心吗?
“如?果你心里实在不舒服,我跟你道歉。”安苳看?着她,轻声说道,“我不该那?么快就去相亲。”
安苳的态度非常好,可以称得上是逆来顺受耐性?十足,现在甚至愿意道歉。
可安苳越是态度好,岑溪心里就越是阴霾遍布。
“我不要?你的道歉。”她沉着脸,说道。
“那?……岑溪,你想要我怎么样?”安苳垂下头,无奈地说道。
岑溪咬了咬唇,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安苳离她很?近,却又离她很?远,看?似什么都愿意答应,却又坚若磐石不可动摇。
“岑溪。”她听到安苳温声说道,“都过去了。就让它过去,行吗?”
岑溪心脏被狠狠攥了一下——过去?怎么过去?
凭什么要?过去,才几个月……几个月就要过去吗?
安苳继续说道:“我已经都过去了。岑溪,以后就做回同学吧,我们之间没必要?搞得那?么僵。”
岑溪抬起头,唇瓣微颤,绝望又厌恶地看?着她:“谁要?和你做回同学?”
安苳愣了下,下意识地打圆场:“岑溪,你别这么激动……呃……”她转移话题道,“你要?不要?坐我的车去KTV?你……”
岑溪很?生气,唇线紧抿,胸口起伏,留下一句“不用你管”,转身就走。
安苳没有叫住她,也没有追上来。
岑溪脸色阴沉,眼眶发红,快步走出大厅,途中有人上前想和她说话,她像没看?到一样偏开了脸。
从冷气充足的酒店大厅出去,午后的热浪瞬间包裹住她,冷热交替之下她打了个寒颤,拿出手机订机票、打车。
她觉得好耻辱。明明安苳一直在道歉,但她总觉得安苳一直在推开她。
她再?也,再?也不会来沈城。
坐在出租车上,岑溪打开了车窗,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街景划过。
出租车司机是位沈城大姐,比起沈城大哥来要?安静许多,但也一直在放歌,从DJ切到零零年代的流行歌,又切到上世纪的苦情歌。
“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
熟悉老旧的旋律在车里响起来。
这首歌很?有名,在听到安苳放之前,岑溪也听过。但现在,一听到这首歌,她就想起安苳,好像这首歌真跟安苳有什么关联似的。
偏偏司机大姐和安苳有着相同的爱好,这首歌放了一遍又一遍。
岑溪忍无可忍,刚要?跟大姐反映,就接到了言薇的电话。
岑溪深吸了一口气,接起来。
“喂?岑溪?”言薇那?边很?嘈杂,“你怎么走啦?我以为你会住一晚,订了你的房间呢!”
岑溪:“抱歉,你退了吧,我已经快到机场了。”
她从来没跟言薇说,她今天要?留下。
言薇叹了口气:“那?好吧,那?我就退了。岑溪,谢谢你能来。”
挂了电话,也差不多快到机场了。
岑溪下车往里面走去,脚步却越来越慢,最后慢慢停下,好像有种吸引力在拉着她,阻止她离开这个城市。
她讨厌这个城市,可是……
安苳今晚会在这里。
呵……她还在想什么?安苳说要?“过去”,安苳早就把她忘了,现在她们只?是同学而已。
她咬了咬唇,继续抬步向柜台走去。
言薇在几公里外的一家经济型酒店开了房招待朋友和同学,安苳和邹琳睡一间。下午略作休息后,一行人步行去了旁边的KTV,言薇开了个超大包厢,还准备了不少酒、饮料、水果和零食,照顾得算是周到。
邹琳这趟出来挺开心的,唱歌也唱得尽兴。但她总觉得安苳在闷闷不乐。
问安苳呢,安苳就笑着说没事,甚至还和一个女生合唱了《青春纪念册》,看?上去一如?既往。
在KTV里消磨到晚上,玩得尽兴的众人才返回酒店。
安苳一回去,就洗了个澡躺在了床上。房间是标间,她和邹琳一人一张床。
邹琳却坐不住,想着出去逛逛,正从包里翻裙子时,突然看?到安苳猛地坐了起来,开始背对着她穿内衣。
“你要?和我一起去吗?”邹琳摸不着头脑,问道,“去夜市吃宵夜?”
“哦……不是。”安苳闷声说道,“你去吧,我就是穿一下内衣。”
邹琳:?
在酒店待着,穿啥内衣啊。
但是邹琳惦记着去和安苳那?俩舍友出门吃宵夜,也没再?追问,快速换好了衣服出门去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
安苳扯了扯刚穿好的T恤,低头回复岑溪:“岑溪,你来吧,三楼302。”
不出两分钟,门外便有人轻轻敲了两下门。
安苳快步走过去,打开门。
岑溪站在门外,抱着手臂,脸色有点冷,语气也有点冷:“我可以进去吗?”
安苳往旁边让了让,示意她进来,轻轻把门带上。
十多分钟前,岑溪突然给她发微信,问她在哪里。
她以为岑溪已经回京城了,没想到并没有。
安苳在微信上问岑溪有什么事,岑溪说,她还有话没说完,要?过来酒店说。
原本安苳要?下楼去见她,但邹琳说要?出去吃宵夜,也就正好了。
“岑溪,你今天不回京城了吗?”安苳有些?尴尬地问道。
只?有她们两个人的酒店房间,狭小又微妙,旁边的两张床大得吓人。
岑溪把托特包放在玄关柜上,沉默了一瞬,然后毫无预兆地上前一步,紧紧地抱住了安苳脖颈。
闻到岑溪身上熟悉的香水味,感觉到她温热起伏的曲线,安苳身体僵住,两只?手向旁边摊开,并没有回抱住对方。
“安苳……凭什么‘过去’?”岑溪在她颈侧轻声而又执拗地说道,“我不同意。”
第080章 算了
这?话由岑溪说出来, 真是霸道得合理,骄傲得当然。
她的吐息在颈侧烧了起来,一直烧到心?脏里。安苳身体僵硬, 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就算脑子忘了, 身体也还记着。之前岑溪就喜欢这?样抱她脖子。
她仍旧维持着两手摊开的姿态, 哑声说道:“岑溪, 你……别这?样。”
感受到她的冷淡,岑溪咬着唇,心?里涌起铺天盖地的委屈,低声说道:“为什么不可以这?样?”
安苳停顿了一下, 说道:“岑溪……我不想?这?样。”
“我们?已?经结束了,这?样……不合适。”
岑溪不再说话, 手臂却慢慢收紧, 侧过脸来,柔软的唇瓣擦过她脸颊,落在她唇角。
安苳像被电了一下, 心?脏狂跳不止, 她立刻偏开脸,伸手抵住岑溪腰侧, 和对方拉开距离。
她动作很克制温柔,并没有直接把岑溪推开,而?是自己往后错开了一步,肩背一下子抵在了门上。
岑溪却利用了她这?一点,不依不饶地追上前一步, 捧住她的脸, 抬起下颌去吻她的唇。
岑溪吻得不管不顾,安苳退无可退, 僵在原地,任由岑溪撬开她牙关,纠缠她的唇舌,把薄荷味唇膏的气味渡进她口腔里,主动又火热。
她真的忘了岑溪吗……没有,湿润柔软的嘴唇点燃了她所有记忆,理智一瞬间被冲溃,可双手下意识抚上岑溪腰背的一瞬,她恍然惊醒,转头躲开岑溪,目光落在玄关柜上,语调颤抖却又坚决:“岑溪!你……别这?样。”
岑溪愣了下,看?着安苳的侧脸,看?着她颤抖的睫毛,以及被她吮红的唇瓣,委屈得眼眶酸痛。
安苳这?样一副被她强迫的样子,是什么意思?
是对她完全没感觉了吗?
这?一刻她委屈到了极点。
她不服气,她不甘心?。
她沉默着,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然后她突然伸手去解安苳的衬衣扣子,刚扯开一颗就被安苳按住手背。
安苳按着她的手,为难地看?着她,吞吞吐吐道:“岑溪……你冷静点。我给你道歉,行吗?我不该那么快去认识别人,我……我不是故意的。”
看?到一贯骄傲的岑溪这?样丧失理智,她心?里也不好受。
在她心?里,岑溪有再多的不是,也总有美好的那一面。
高中时的岑溪,扎着马尾素着一张脸,抱着书面无表情地路过走廊,明明是一样的校服,她却在人群中闪闪发光;长大后的岑溪,一身西装清冷精致,工作起来干练又创意十足,不管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
就是这?样一个高傲优秀的人,此刻却在她面前红着眼眶,狼狈失态。
这?让她很难受,于是下意识把错误归咎于自己。
她才被拒绝三个月就去相亲,她有错;她现在不想?也不能和岑溪不清不楚,她有错……
岑溪看?着她,喘息了几秒钟,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开她的手,把她手腕按在后面,一边吻她一边用另一只?手解她衬衣扣子。
安苳想?阻止她,却又不敢碰疼她,所以反抗看?上去有些无用,扣子被她解开了两颗,第三颗和第四颗是被扯开的,安苳刚穿好的灰色棉质薄款内衣露了出来。
安苳一直在挣扎,岑溪的吻便往下,从她脖颈到锁骨,低头拨开灰色棉质的布料……
就算是从前,岑溪也从未这?样主动过。
安苳满脸通红,口干舌燥,胸口剧烈起伏,突然叫了一声:“岑溪!不要这?样……”
岑溪动作终于顿住,双手垂落下去,轻声问道:“安苳,你真的喜欢过我吗?”
安苳喘着气把棉质布料拉上来,遮住潮湿的吻痕,快速系着衬衣扣子,慌乱又羞窘。
岑溪从来没这?样对待过她。
以前她希望岑溪这?样对她,但现在,这?一切都全然变了味道。
“你不愿意我这?样对你,对吗。”见她不答话,岑溪气到冷笑,“从一开始你就不愿意。所以你才那么快去相亲,因为你根本不喜欢被我这?样,不喜欢被女人这?样,对吧。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
“我没有……岑溪。”安苳嘴唇颤抖着说道,“你这?样说太过分了。”
岑溪可以骂她,甚至可以说她这?个人不值钱,但岑溪蔑视她的情感,曲解她曾经的付出,她受不了。
看?到一直平静的安苳,终于也和她差不多激动起来,岑溪心?里终于痛快了些,唇瓣翕动,扬起下巴说道:“那你现在把衣服脱了,和我z/uo。”
“岑溪……你怎么能这?么欺负我。”安苳满脸涨红,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溢出泪水,“你一定要把我们的关系彻底搞僵吗?”
岑溪看?着她,咬着唇不说话。
安苳吸了吸鼻子,痛苦地说道:“一定要我把话说明白吗?你拒绝了我,不喜欢我,我难受,我……我缓不过来,但我要工作,我得做生?意,生?活……我想忘了你。也不想去打扰你。”
“你怀疑我之前对你的感情……我不知道怎么向你证明。但是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岑溪。我不喜欢你了……”
安苳用手背抹着眼泪,泣不成声,哽咽道,“我也是人,岑溪……我也有受不了的时候……你把我们的关系毁掉了,我们?连同学?都做不成……”
岑溪愣在了原地。
她从未见过安苳哭得这?么伤心?,这?一瞬间她的委屈和火气全都消散了,慌乱和痛苦开始啃噬她的心?。
安苳终于亲口承认了。她已?经不喜欢她了。
她的骄傲提醒着她,她今天已?经够丢脸了,这?个时候她应该马上离开。
但是看?着眼前哭得伤心?的安苳,她的脚步半分也挪不动,一句“对不起”哽在喉咙里,又说不出来。
安苳的眼泪擦也擦不完。她太屈辱和伤心?了。
岑溪从包里找出纸巾递给她,她也没接。
岑溪咬了咬唇,抽出纸巾去擦她脸颊,却被她偏头躲开。
岑溪拿着纸巾的手尴尬僵在半空。
正当两个人沉默时,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隐约传来邹琳的声音:“安苳!安苳!”
安苳愣了一下,快步走到里面,从床头柜上纸巾盒里抽了两张纸出来,胡乱把眼泪擦了,拽了拽被岑溪弄皱的衣服,这?才去开门。
这?期间,她没看?岑溪一眼。
“哎呀,我忘记拿花露……水……了?”邹琳风风火火地进来,突然看?到门后还站了一个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岑溪?”
邹玲愣了一下。
岑溪好像哭过,衣服也很凌乱,见她进来,低头拿上自己的托特包就往外面走,看?上去好像在躲着什么似的。
邹琳又奇怪地看?向安苳。安苳背对着她坐在床沿,不知道在想?什么,时而?抽泣一下。
邹琳把门关上,过来奇怪地问道:“安苳,岑溪怎么来了?你们?俩这?是……吵架了?”
可是……这?是正常的朋友吵架吗?她可从来没看?过岑溪那么失态。
安苳低着头,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没事儿。”
这?还没事儿?她也没见过安苳哭得这?么惨。
“你俩这?是怎么了呀?”邹琳有些懵,“是因为高中时的事情吗?”
她问着,目光就突然落在了安苳脖子和脸颊的红印上,不禁“哎呀”了一声,“我的天……安苳,她敢打你?!”
安苳吸了吸鼻子:“琳琳……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没有打我。”
“没打你?那你这?脸,这?脖子,是怎么了?自己弄的吗?”邹琳疑惑地追问道。
“我……”安苳无言以对,疲惫地说道,“琳琳……别问了。”
“行行行,我不问。”邹琳见她这?么难受的样子,也不忍心?追问了,“那我留下来陪你?”
“不用了,你去吃宵夜吧。”安苳垂着头说道,“我……一个人待会儿,就好了。”
邹琳担心?地看?着她,但还是拿上花露水出去了,寻思着她留下来也没用,倒不如回来时给安苳带点好吃的。
轻轻带上门,邹琳心?情沉重地下楼,走出旋转门,就看?到路边站着个纤细身影,好像是岑溪,大概是在等车吧。
“哎岑溪!”邹琳过去喊了一句,“你现在就要走?”
这?个岑溪一直不讨喜,邹琳确实挺讨厌她的,但最近安苳和她走得近,邹琳高中时代积累起来的那些讨厌被削减了不少。
可这?印象才刚扭转,岑溪就又把安苳气哭了。
邹琳觉得一定是岑溪的问题。安苳什么时候气过别人啊?
岑溪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
看?清她脸上的失魂落魄,邹琳的气势弱下来大半,但还是壮着胆子说道:“安苳现在哭得可惨了,你和她吵完架,说走就走啊?这?不太合适吧!”
邹琳抬头挺胸的,已?经做好了和岑溪吵架的准备,可出乎意料的是,岑溪嘴唇翕动了下,竟然并没有反驳,反而?低头取消了约车订单:“好,我不走了。”
邹琳:?
她咳嗽了一声:“你明白?就好!说实在的,安苳是真拿你当朋友,你也别太伤她的心?了,她不容易!”
岑溪咬了咬唇:“好。”
邹琳:?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强装出来的气势也都没了,指了指酒店:“……行。那你去问问看?还有没有房。”
岑溪“嗯”了一声,转身朝酒店走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留下来的意义是什么。
……安苳已?经不喜欢她了。
她觉得整个世界在飞速离她而?去,她怎么都抓不住。这?种丧失感,比她一个小时前在机场时更强烈。
她还是不想?离开沈城。
安苳为什么会这?么伤心?……是因为真的曾经对她很喜欢吗?
还是说……她的确太过分了?
不过,现在确实太晚了,她可以给自己一个理由,在这?个酒店住一晚。
邹琳走了,她一个人办了入住,特意选了三楼的房间,距离安苳和邹琳的房间不远。
她没有心?情再去做什么消毒,把包往柜子上一扔,侧躺在了床上。
闭上眼睛,全都是安苳刚才哭泣的样子。
胸口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意。
好像安苳为了她,哭了很多次了。
她睁开眼,想?给安苳发个微信,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犹豫了一阵,她还是起身出门,走到安苳门前,深吸了一口气,屈起指节轻敲了三下。
里面传来一阵模糊的脚步声,然后门开了,安苳红肿着眼睛,哑声说道:“还有什么事吗?”
岑溪抿了抿唇,睫毛颤抖,说道:“刚才我可能有点激动,现在我们?再谈谈。”
“岑溪。”安苳看?着她,带着疲色说道,“我不想?再跟你说什么了。”
“就这?么算了吧。以后……也没必要再联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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