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啦。”贝尔摩德轻轻撩了撩自己脸颊边的卷发，“有时候我真的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这么讨厌我而——那么喜欢雪莉。”
明明同为组织的爪牙，甚至某种意义上，雪莉手下的亡魂还要更多。
“难道是因为你那个老师？”贝尔摩德口中缓缓吐出一个后藤久本以为再也不会听到的名字，“拉普·埃森？”
后藤久睫毛颤了颤，似乎是想到了自己的那个老师。
埃森先生的死亡，后藤久比起惊愕，更多的其实是早有预料。
那个男人对于研究的态度，意味着他迟早会在这件事情上狠狠栽跟头。
后藤久看向贝尔摩德。
“不是。”后藤久吐出一口浊气，自己也有些不确定的说，“大概是……你让我有种难以言喻的既视感。”
贝尔摩德忽然被这个理由逗笑了。
“ok。”贝尔摩德对着他挥挥手，“我接受你的想法。”
棕色卷发的男人缓缓离去，后藤久目光注视着那个背影。
还有一个原因，他没有说。
大概是贝尔摩德每次出现，都是在提醒他。
看啊，你和降谷零他们终究是不同的。
你可不是拥有冠冕堂皇理由的卧底。
你是实打实，真真正正加入了这抹黑暗的、组织的人。
后藤久浅灰色的眸子微微放空。
思绪似乎已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他可以劝慰很多人，劝慰诸伏景光，劝慰宫野志保。
但后藤久劝不了自己。
就像是那份签不了的公安协助人协议。
“喂。”
忽然间，一只手猝不及防的拍在了后藤久肩膀上。
后藤久下意识回头。
长长的马尾在身后的人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咻的一下抽到了对方脸上。
赤井秀一：“……这是什么新型欢迎仪式吗？”
后藤久嘴角颤抖了一下，而后仍旧是没能控制住那拥有自己想法的嘴角。
“噗。”后藤久用手背遮掩住自己的下半张脸，“赤井先生，好久不见。”
赤井秀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几年前他从组织撤离的时候，确实要多亏了这个人的帮助。
虽说最开始的时候说好了要用一次帮忙抵消这次人情，但到最后也没让他实打实的做过些什么。
不过看后来他和苏格兰的那种熟稔程度，大概率是公安在组织的线人吧？
想到自己后来查到的那份档案，赤井秀一心头还是会产生疑惑。
当年他们刚刚进入组织的时候，奥罗索恐怕才有十二三岁的模样……虽然从外表上看倒是不怎么像是年纪那么小的样子，顶天能够大概知道对方未成年。
最重要的是，当时对方身上的那种气质，才是会迷惑他的最主要原因。
正常的在阳光下长大的十二三岁少年，根本不会有那种让人心悸的妥协感。
赤井秀一换了个站姿：“不过现在想来还真是心惊。”
几年的时间似乎没给这个黑发男人带来什么外貌上的变化，反而是叫他看上去轻松了一些。
似乎是脱离了组织之后，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
“心惊？”后藤久想不通能有什么心惊的事情。
但赤井秀一没有多说，而是用自己的余光扫视了一下四周：“先找个合适的地方坐坐？”
后藤久微微颔首：“好哦。”
……
隐私性极好的地方，除了咖啡厅餐馆这些常人会去的地方，实际上还有一种可以隐藏自己的方法。
那就是人潮涌动的地方。
例如酒吧。
当然这个时间点恐怕没什么酒吧开着做生意。
赤井秀一选择的地方其实是一间ktv。
不算狭小的包间和隔音极好的空间，再加上某位fbi探员随身携带的信号屏蔽装置，铸造了一个完全私密的谈话空间。
“可以说说看了吗？”后藤久的耐心向来不怎么好，此刻浅灰色的眸子已经懒洋洋的写满无聊。
虽然他提前发了消息给景光哥，但如果太晚回去，景光哥恐怕还是会担心的。
“你究竟是在吃惊什么？”后藤久拨弄着点歌台，挑挑拣拣了播放了一首当下流行的音乐。
赤井秀一挑眉，似乎是对他会选择一首这样的歌曲而感到惊讶：“没有想到公安那边居然会选择你这样年龄这么小的线人。”
他还以为日本公安会是那种古板严肃的行事风格。
后藤久的动作一顿。
“那你确实应该吃惊。”后藤久声音沉了沉。
赤井秀一从他这句话中品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抬起那双凌厉的绿眸幽幽望了过去。
“因为我不是公安的线人。”后藤久唇角勾了勾，“抱歉啊，fbi先生。”
“我可是……”后藤久转头看向那个逐渐紧绷起来的男人，“我可是货真价实的组织成员啊。”
“从小在组织中被操控着长大，就连三观和童年都是由组织一手缔造。”后藤久一边说着一边靠近赤井秀一，言语间慵懒的尾调微微上扬，“我是成长在完完全全黑暗中的人，你猜错了哦，赤井先生。”
赤井秀一的表情没变，只是肌肉微微绷紧了些，语气却不太正常的上扬而轻松：“所以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说什么……需要我逮捕你吗？”
后藤久下颌处的肌肉都在紧绷着，整个人似乎都变成了一根绷紧的弦。
赤井秀一抬起手，后藤久下意识的闭上眼睛。
但他感受到的却是手掌落在头顶上，微微抚摸的感觉。
“后藤君。”赤井秀一低沉的嗓音含笑响起，“我可以这么叫你吧？”
后藤久愣了一下，从喉间发出一声淡淡的肯定：“呃……嗯。”
“你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组织成员。”赤井秀一放下自己的手，“你是受害者，后藤君。”
“……受害者？”后藤久的唇瓣微启，喃喃重复着这三个字。
好像……没人说过，他还可以是受害者这个角色。
不论是和他境遇相同的雪莉，还是后来遇到的其他旁观者。
他们都向后藤久倾述一个概念。
手上既然已经沾染了血液，那么刽子手的身份就摘不掉了。
从来可以辨析的，只有出发点的立场的好坏。
但今天，后藤久忽然被告知。
你不是刽子手。
你才是被绑在屠刀下的那个受害者。
“不是吗？”赤井秀一耸耸肩，“我以为你那么小的孩子，会在组织里出现，一定是被威胁来的……或者是绑架之类的？”
后藤久没说话，权当是默认。
“你伤害他人的行为，也都是非主观意愿的吧？”赤井秀一观察着他的神色，“而且，恐怕你也想要覆灭那个组织？”
几个问题砸下来，后藤久真的陷入了恍惚。
难道他真的是受害者吗？
可是他明明是，为了覆灭这个组织而选择加入组织，最后在一片狼藉中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除了给这片黑暗添砖加瓦。
“很痛苦吧。”赤井秀一笑笑，“明明是为了完全相反的立场在做事，却推动了组织的发展。”
“所以为什么。”后藤久直勾勾的看向他，“为什么会这样？”
后藤久不知道自己在问谁。
“大概是，你缺少一个真正坚实的后盾吧。”赤井秀一捻起他的一缕发丝，“你清楚的知道，公安不会轻易相信你这样的人，所以尽管你可以在组织中为那些公安的卧底大开便利之门，但你永远做不到真正成为他们的同类。”
后藤久呼吸都僵硬了。
“你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不同。”赤井秀一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想法，绿眸中的情绪一闪而过，“而现在还有另外一条路为你敞开。”
“joinus。”赤井秀一伸出手。
只要抓住这只手，就可以洗清自己被扣在身上的黑暗了。
就会变成和他们一样，冠冕堂皇的卧底先生了。
“抱歉。”后藤久深吸一口气，后退了一步。
“赤井先生，你说错了一点。”后藤久用力闭了闭眼，“我确实是憎恨着组织没错，但是、”
“是我主动加入组织的。”后藤久浅灰色的眸子里泛起一阵浅红色。
是他明明已经发现了不对，却还主动踏入那片黑暗。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加入的是个什么样子的组织。”后藤久不能否认。
系统在一切开始的开始，就已经明确告诉过他。
虽然他很想为自己开脱，很想说服自己。
但他心底还是知道。
他和卧底们不一样，和宫野志保的身不由己也不一样。
他是主动的，心怀鬼胎的主动踏入组织的。
赤井秀一瞳孔微缩。
但拥有绿色眼眸的男人却没有评价这句话：“我的邀请时刻有效。”
“如果你改变了主意，随时可以联系我。”赤井秀一摸出手机看了看，眼底的情绪被收拢殆尽。
“fbi应该是制定了什么针对奥罗索的计划了吧？”后藤久轻飘飘、不负责任的猜测着，“策反？拉拢？还是抓捕？”
赤井秀一苦笑一下：“抓捕计划。”
果然。
“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吧。”后藤久眼睛眯起，“我不是什么卧底。”
“不。”赤井秀一妥协似的举起双手，“我一开始确实是认为你是公安的线人，所以才说服上级放弃了这个计划。”
“现在呢？”
“现在我更加确定了。”赤井秀一一本正经的胡言乱语，“被诱拐的小孩子，果然只能拯救不能逮捕。”
后藤久：……
“别这么看着我。”赤井秀一口中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我们好歹也算得上是朋友吧？”
“在同一个黑心公司打工的不叫朋友。”后藤久慢慢变成了死鱼眼的形状，“那叫同期进厂的苦命劳工。”
“好吧。”赤井秀一目光飞到他的口袋，“音乐声是不是太大了？”
后藤久被他话题跳转的速度惊了一下，思绪一瞬间没有转过来弯：“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赤井秀一指了指他的口袋，“你的手机好像在震动，但是你似乎没有听见。”
后藤久：“完蛋了！”
他飞快的掏出手机，上面果然有不少未读信息和未接通来电。
都是来自于诸伏景光。
在后藤久眼睁睁的注视下，又是一条信息进来。
「晚点回来是什么时候回来？你最好回消息：）
——hi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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