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告拍摄完的第二天, 就是冯景炎要求进组的日子。
这次跟上回一样，祝瑶带着助理小杨准备上专车的时候，车上先下来了冯景炎。
对方这次一身休闲装, 穿得很日常, 甚至日常到有些普通。还好他本身个高腿长, 相貌英俊, 这样完全没有修饰的衣服才能穿得好看。
冯景炎一下来就伸手提走了祝瑶手上的行李，轻车熟路地放进后备箱。
祝瑶顺势坐进车内，前后左右看了看, 除了司机没有看到其他人, 心里稍微有些失望。
他不过转了两下脑袋, 冯景炎就敏锐地察觉到了：“在找人？你想看到谁？”
说话间, 他坐到了祝瑶的身边。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次后排座只有两人，冯景炎却坐得离祝瑶很近, 几乎是身贴着身了，比上次三人共乘挨得还要近一些。
祝瑶不太习惯, 他装作给对方让位置, 轻轻地往旁边挪了点, 这才笑着回答：“也不算找人吧。上次进组的时候, 小谢不是跟我们坐一辆车吗？我听说他家里让你带着他，我以为这次还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呢。”
“他的工作室已经从我的公司独立出去了。”冯景炎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
祝瑶一愣。不过还不等他多想，就听见冯景炎继续说：“偶尔接送一次而已, 小瑶很介意吗？”
他说着, 那双漆黑的眼眸望过来, 仿佛一口幽幽的井。
祝瑶摸不准对方是什么意思。
在原剧情中，冯景炎一直都处于隐隐追求原主的状态。他给祝瑶精心定制电影, 又在商业资源方面给对方一路开绿灯，却极少对祝瑶提出过什么要求。像是想要默默守护，等待对方发现他的心意的那天。
因此像这样的玩笑，冯景炎应该是很少开的。
不过祝瑶也不确定，毕竟系统中记载的只有大纲、人设和关键的剧情点。
最重要的是，不知为何，他感觉此刻的气氛有一点危险。这个问题不能简单地回答是或者否，不然就顺着对方的节奏了。
祝瑶想了想，遵从原主的人设，轻轻地将这点暧昧不明的问话带过去：“这有什么介意不介意的。车上多个人热闹一些，少个人清净一些。冯哥想带就带，不想带就我们两个人一起走。”
身旁的人那双温柔多情的眼睛望过来，微微仰起头看着他，黑色的瞳仁里倒映着冯景炎的两个小小的影子，似乎满心满眼都是他。
就连语气也是那么轻柔，唇角还带着一点笑意，像是完全没察觉到他的意思，在全然为他着想一样。
冯景炎知道，这都是这个小骗子的伪装。
然而即使是虚假的温柔专情，他也喜欢，并且希望这样的时刻能专属于自己。
身旁人的眼睛在这几秒内多眨了几下，嘴唇微微抿紧，像是一只察觉到危险的小动物在瑟瑟发抖，十分可爱。
偏偏还保持着面上的微笑，眼睛依然直视着他，像是企图用伪装蒙混过关。
看来吓到他了。
冯景炎一边默念着还不是时候，一边若无其事地转开眼，笑着说：“上次载谢琉昀去的是别人的电影剧组，但这次是我自己的。以前每次你跟着我拍戏的时候不都没有别人吗？不过你放心，地址我都发给他了，他肯定要过来的，不然我这电影怎么演？”
祝瑶一笑，知道这件事算是过去了：“是啊。”
车子不知道行驶了多久，就在祝瑶昏昏欲睡的时候，车终于停了。
他猛地清醒过来，跟着冯景炎下了车。
他们这次来的影视基地在一个三线城市的城郊，周围望去青山绿水，是很多抗战题材、扶贫题材和农村题材的常用选址地点。
祝瑶一下车，就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祝哥！”
他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谢琉昀。
刚下车的人一听到自己的呼唤，立刻转过头。对方的面上带着笑意，轻轻地喊了自己一声：“小谢，你到的挺早。”
谢琉昀也跟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怕错过祝哥嘛。”
他想起上次去《颂金瓯》剧组的时候，祝瑶在车子里睡了半天。当时他在场，确定对方的确没事儿，这次他可没有跟着对方，谁知道冯景炎会趁着瑶瑶睡着干什么。
因此谢琉昀当然要早早蹲守，确保上次的情况发生时，他能早点确认祝瑶的安全。
现在瑶瑶的身边可太多他的情敌了。
两人只聊了一会儿天就被打断了，剧组的工作人员早早地就在冯景炎的远程指挥下把开机仪式所需要的东西全部准备好了。
冯景炎的新电影看起来需要的演员不多，而且都早早到了，因此尽管他们才刚到拍摄地点，就可以举行开机仪式了。
开机仪式过后，冯景炎这才开始下发剧本。
是的，这次拍摄电影跟以往都不一样，所有的演员都没有经过试镜，而且都是现在才拿到剧本。
这一点，冯景炎倒是从一开始就跟他们提过了，因此谁也没有异议。
但是这剧本一分发下来，就有人感到不对劲了。
谢琉昀匆匆翻了两页，皱起眉头问：“冯导，这剧本怎么不完整？只有我这一个角色的，而且好像也不全。”
不仅是他，其他人也都发现了这点。
晚点拿到剧本倒是不算稀奇，有的时候会边拍边播，根据观众反应临时调整剧情，但那都是电视剧，不是电影。
而只给一个角色的剧本就更少见了，通常情况下，这种东西被称呼为人物小传，一般来说只有戏份真的不多的群演和客串的配角才会这样发剧本。
剧本都不知道完整的，又该如何揣摩剧情？
冯景炎笑了笑，安抚众人：“我们这次拍的电影名叫《追凶》，带有悬疑的元素。为了保证更好的入戏效果，所以我这次只发了各位角色的戏份，剧本也只发了一半。”
“大家放心，随着剧情的推进，后面的剧本和戏份我会逐渐分发给需要的人的。”
听见导演这么说，其他人也就没了意见。这次给剧本的方式虽然有些奇怪，但不得不说还勾起了人的好奇心。
更何况，他们当中只有一个主角，其他的演员不一定会在剧组里从头待到尾，就算有完整的剧本对他们的表演也不见得就有很大的影响。
谢琉昀心里那股隐隐的不对劲感又升起来了。
他没有进过冯景炎的剧组，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对方常用的方式。他本想问问祝瑶，冯景炎却在此时说：“今天除了部分演员外，暂时没有固定的拍摄任务。这部分演员等会儿副导回过来喊人去片场，其他人等着我来讲戏。”
说完，冯景炎又对祝瑶说：“来，你先跟我来。”
祝瑶是这部戏的主角，理所当然应该第一个讲戏，其他人自然没有意见，只有谢琉昀一直望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旁边的小楼中。
他们目前所待的这片区域构造类似城乡结合部的一角，旁边伫立着几座逼仄的小楼，到处都故意做旧，巷道做得十分狭窄，到处都有些土气破烂的模样。
谢琉昀有些烦躁地翻着自己的剧本，一方面看看自己的角色如何，一方面则想看看有没有和祝瑶的角色相关联的剧情。
剧本的第一页就写明了谢琉昀所饰演的角色身份：姓名叫石珂，一个失忆的男人，在张家村附近打零工。
失忆？看来果然带着悬疑色彩。
谢琉昀继续往下看，上面还标注了一些这个角色的行为习惯、家庭情况、性格爱好之类的，帮助演员更好地表演人物。
再往后翻，谢琉昀才翻到第一段对戏。
好在这个剧本还把主角给标注了一下，不然他现在恐怕都还不知道祝哥演的角色叫什么。
谢琉昀匆匆地翻过一遍剧本，按照自己的感受总结了一下。那就是祝瑶在这部电影里饰演的角色越明属于沉默冷淡的类型，而自己饰演的角色石珂则相对热心开朗。
就目前谢琉昀看到的戏份中，大多数时候都是他饰演的角色在主动维持着两人的关系，而祝瑶饰演的角色越明则对他爱理不理，甚至还有点嫌他烦。
怪不得冯景炎说这个角色适合自己。
谢琉昀心想，祝瑶是一个特别容易入戏，入戏很深的人。上一部电影对方能因为他们两人的角色青梅竹马就对他温柔照顾，这部电影里当然也能因为他们两人的角色关系而对他横眉冷对。
怪不得冯景炎答应得那么爽快。
能用演戏来暂且击退情敌前进的步伐，真是只有身为导演才有的特权。
谢琉昀想了想，又找其他人看剧本，想看看有没有更多的线索。
他最近很火，不过一部电影就各种代言纷至沓来。其他的演员们都在圈内，多少听过些传闻，再看他窜红的趋势，哪能不知道对方后台硬。
再加上谢琉昀没什么架子，问话的时候也客客气气，因此他没费多少功夫就把其他演员们的剧本挨个拍了一遍。还好其他演员们的剧本不算太厚，不然谢琉昀还不知道自己要拍到猴年马月去。
他在这里拼凑剧本的内容，那边小楼里的讲戏似乎结束了。
谢琉昀远远看见祝瑶从小楼里出来了，他立刻朝着对方跑过去：“祝哥！”
然而对方却完全不像之前那样对着他面带笑意。
祝瑶看了他一眼，朝他点了点头，面上的微笑转瞬即逝，这就算打过了招呼。
谢琉昀愣住了。
祝哥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变得这么冷淡。
就好像，好像剧本里的越明一样。
虽然在拼凑剧本的时候就猜到过或许会有这样的情况，但当祝瑶的冷淡真正来临的时候，谢琉昀还是好难过。
黑月光影帝（22）
“越明？越明你去哪儿？”
车来车往的马路上, 越明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仿佛着了魔一般往前跑。石珂焦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却充耳不闻, 径直想要穿过奔流不息的车流。
“越明, 你到底要干什么！”
石珂迅速从后面扑上来, 拽住了他的胳膊：“你疯了吗？车来车往的马路你也敢闯？！”
被他拽住的人却毫不领情, 那两道如同远山般的眉毛拧起来，手上用力一挣，声音冷硬：“不用你管！”
说完, 越明就径直冲向了车流。
这里是小城市的城郊, 交通管理本就相对混乱, 他这么一横插, 一开始的两辆车反应还算机敏，都差点把他撞飞。等到越明跌跌撞撞地从第二辆车的车前和司机的咒骂声中跑出来的时候，第三辆车根本没想到这会儿会突然出现一个人, 几乎来不及刹车。
眼看车头即将撞上越明的身体，而他的双眼却还紧紧地锁在道路的前方。周围一片混乱, 尖叫声四起。
就在这危急时刻, 越明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猛地一撞, 一个怀抱从背后扑上来, 带着他咕噜噜滚到了路的一边。
眼前的视线陡然倒转、摇摇晃晃，再转过头的时候，那先前一直被他追逐着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 再寻不到。
耳畔传来焦急、后怕又关切的声音：“越明, 你感觉怎么样？摔伤了没？不管你想干什么, 走路都要看车啊！”
这喋喋不休的声音从一开始就始终萦绕在耳畔，还耽误了他的追踪, 到现在还把人给追丢了。下次要想再找到这样的嫌疑人，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漫长的无尽的等待，耗费了无数心力几乎绝望的人，一看到那可能的一点曙光即将消失，绝望的心情让他再也顾不上别的了。
越明转身朝着刚刚从车流中救下自己的人怒吼：“你为什么要阻拦我？！你知道我为了这一天付出了多少代价吗！现在人跑了！人跑了！我到时候拿什么去追？！我什么时候还能再找到！”
石珂没有想到自己拼命救下的人不但没有听进去自己所说的一句话，反倒朝着自己大吼斥责。
他的眼睛也红了：“我不把你撞开，你就死在马路边上了！”
“死了又怎么样！”此刻的越明完全听不进去一点劝解，更别说对方也在朝着他怒吼。
两人的矛盾瞬间爆发，越明愤怒道：“那个人让我跟丢了，我还不如直接死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我坚持到现在都是为了什么？！我活着有什么意义！”
他好像一个已经失去了所重视一切的独行者，身上浓厚的孤独和绝望如同浪潮一般席卷了一切。
“好，好！”石珂听到这里，一步一步往后退，“我救了你还成了错误了是吧？那行，你现在就往车上撞吧！我再也不管你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被留在原地的人颓然地塌了肩膀，他的头颅下垂，额前的碎发将眼睛遮住，看不见他的神色，却无端地让人觉得他很悲伤，很难过。
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忽然有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从他的脸颊边滑下，顺着秀气的下巴尖，最终滴落在地面上。
美人垂泪，即使灰头土脸、神情绝望，也是我见犹怜。
“过——”
这一声响起的时候，围着拍摄现场的工作人员终于松了口气。这个拍摄现场不好布置，虽然有后期剪辑可以补救，但如果演员和作为道具的车配合得不好就要一直重拍，十分磨人。
更何况，美人垂泪，格外令人心碎。
在场没有一个工作人员愿意再看那颗晶莹的泪珠，只想让对方快快乐乐的。
还好这一条顺利通过，准时下班！
场外一片喜气洋洋，饭菜的香气飘满拍摄场地。
谢琉昀却觉得食不知味。
他手里捧着盒饭，好一会儿才动了几口，整个人蔫头耷脑的，显然还没从刚刚的戏份里走出来。
那种强烈的失望感现在仍停留在谢琉昀的心口处。他救了人，对方不但不感激他，反而对他横加指责，哪怕只是陌生人，都让人十分恼火，更别说是认识很久的人，是自己一直在主动的人。
虽然知道这不过是电影的桥段之一，但是联想到最近一段时间，祝瑶不仅戏里戏外都对自己十分冷淡，刚刚还朝着自己怒吼的样子，谢琉昀就感觉自己的心像是开了个口子，即便只是呼吸，都牵扯到伤口隐隐作痛，渗出血丝。
他感觉自己好像也太入戏了。
明明知道祝哥本身不是这样的，明明知道这是入戏导致的，明明知道这都是冯景炎的剧本，他此刻却伤心透顶，忍不住想跟石珂一样喊一声：“再也不想管你了。”
谢琉昀正在这里愣神，忽然听见有人轻轻地喊了一声：“小谢。”
这声音轻轻的，柔柔的，仿佛溪水缓缓地流淌。
谢琉昀猛地抬起头，就看见一双温柔多情的眼睛正望着自己。来人的神色依旧冷冷淡淡，那双眼睛却亮亮的，晶莹剔透得仿佛要滴下水来：“石珂，对不起。”
前后的称呼不一致。
谢琉昀心里一动。
他看向那双盈盈的眼睛，忽然之间，心里原先那些痛苦、愤怒和失望好像都烟消云散了，连想都想不起了。
只这一眼，就治愈了他。
谢琉昀笑着说：“没关系！如果祝哥真想跟我道歉，就过来和我一起吃饭吧。我这份饭是让助理专门从外面订过来的，有很多你喜欢吃的排骨，莲藕，还有鸭肠。”
面前的人一顿，随后坐到他身边，神色似乎也跟着柔和下来：“我不爱吃鸭肠，你吃吧。”
谢琉昀却说：“你喜欢的，你怎么不喜欢？上次拍广告的时候，我们两个去吃火锅，你还多点了两盘鸭肠呢，说脆脆的，你喜欢。”
祝瑶的神思一时有些恍惚，经过对方的提醒，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是下一刻，那曾经在他脑海中闪现过的片段又再次出现。
雨夜，暴雨，被捅中腹部的男人，肠子白花花地流了出来。
祝瑶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他嗫嚅着嘴唇：“不……”
谢琉昀并没有强求：“祝哥如果现在不想吃鸭肠也无所谓，那就多吃点排骨和莲藕吧。但是喜欢吃的东西身体是不会忘记的，以后想吃的时候都可以来找我。”
说完，他从自己装菜的盒子里挑出酱汁浓郁的排骨和卤藕片，统统夹进身旁人手中的饭盒里，还催促道：“快吃吧。我知道剧组的盒饭每天都做排骨和莲藕，但是那些怎么够祝哥吃，保证营养全面的情况下，喜欢吃的就吃个够。”
祝瑶看着面前装了满满一个饭盒的排骨和卤藕片，再看另外一盒装得满满的卤鸭肠，忽然问：“你每天都点这些吗？”
谢琉昀立刻道：“当然，所以祝哥以后也可以多来找我吃饭。”
虽然之前因为剧本，祝哥跟他的关系真的很冷淡，每天吃饭也是自己捧着盒饭吃，不理他。但是为了万一有哪天，祝哥会跟他和好，愿意跟他一起吃饭，所以谢琉昀每天中午和晚上都让助理从外面订这三样食物的不同菜式，到最后吃不完的就分给其他人。
现在一看，谢琉昀都忍不住想给自己鼓掌。
机会果然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祝哥现在肯定处于入戏的状态，但现实终究是现实，偶尔的一瞬间还是能认出来他本人，那一声“小谢”就是明证。
他还是要多多提醒对方，能让祝哥清醒一阵就是一阵，就算多吃点自己喜欢的食物也好啊。
现在是晚饭时间，谢琉昀看了看身旁的人，美滋滋地想，现在祝哥能认出他，那么他更应该乘胜追击！
之前祝哥对他太冷淡，直接拒绝了他的对戏请求，今晚可以再试试！
*
拍摄完毕，回到酒店洗漱完，谢琉昀抓上自己的剧本就兴冲冲地准备出发。
临出门前，他想了想，还是返回床边，从自己的枕头底下拿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枚银质的袖口，表面覆盖着玻璃，底下浮雕着一朵牡丹花，上面还撒了金粉。
正是祝瑶之前落在他这里的。
自从知道这枚袖扣属于对方后，他一直想跟祝瑶谈谈这件事。但是进入剧组后，对方一直对他很冷淡，他也就没有找到机会说。
今晚或许有机会。
谢琉昀心里暗暗高兴，只是他刚上楼，就看到有一道身影也在匆匆往前赶。
那是冯景炎。
对方穿着这么多天以来一直穿着的日常普通服装，神色有些兴奋，那双黑沉沉的眼眸中闪烁着某种隐秘的光亮，像是深深的井底水面折射出的光芒。
看这个路线，冯景炎也像是要去祝瑶的房间。
导演找演员倒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是冯景炎找祝瑶却不一定正常。
谢琉昀想起了在《颂金瓯》剧组的时候，冯景炎曾经将自己扮作姬凡从前的老师来跟入戏的祝瑶拉近关系。如今他亲自执导的电影，绝不可能没有其他的身份在祝瑶的身边。
他一想到这一层，立刻尾随在对方的身后。
冯景炎敲响了祝瑶的房门。
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你又来了。”
这一声冷冷淡淡的，却像包含着无数的情感，甚至有一点点哭腔。
房门被打开了。
祝瑶苍白着脸出现在门口。
在看见冯景炎的那一刻，他那双以往温柔多情的眼睛中迅速填满了悲伤，浓烈得几乎要满溢出来：“你已经走了这么久了，我却一直记着你。恐怕除了我，也没几个人还记得你了吧。”
说完，祝瑶细白的手指轻轻地抚上对方的脸颊，似乎在珍惜地看着冯景炎的容貌：“这么多年了，你每次出现在我的梦里，恍然间出现在我的眼前是，都还是以前的模样。不像我，已经老了。”
他的声音有如叹息，一种难言的孤独围绕在他周身经久不散，唯有那双眼睛倒映着冯景炎的身影，却也透露出浓浓的寂寥。
再看他今天上午的戏份，为了追踪一个人连命都不要了，好像一位一心只有复仇的未亡人。
谢琉昀猛地惊醒。
他的脑中迅速总结了自己看过的剧本，再加上最近这段时间演的戏份。他一直知道祝瑶饰演的越明在追踪什么人，似乎是在抓犯罪分子，甚至不惜散尽了家财，自己组建了情报网。
而这，都是为了给一个人报仇。
戏份中从没有明说越明究竟是为了给谁报仇，只说是重要的人。谢琉昀一直以为是家人，现在看来，应该是给爱人。
而那个爱人的身份，不会出现在电影情节中，却实打实地影响着主角的一举一动。
这个身份，现在就被冯景炎占据着！
祝瑶叹息完毕后，转身就要进屋。然而往常只会在他面前晃一下的，没有实体的影子却忽然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胳膊。
“明明，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我一直陪着你。”
冯景炎声音低沉，包含着无限的柔情。
他伸出另外一只手，从祝瑶的另一侧胳膊伸过，双臂几乎将对方圈在怀里，只差一点便可彻底拥抱住这道寂寥的身影。
而面前的人，肩膀微微颤抖起来，身形却一动不动，像是在等着他的拥抱。
“祝哥！人死不能复生，你可要清醒啊！”
两人的身后，一道惊雷般的声音响起。
祝瑶回头望去，就见谢琉昀冲上前来，插进了他和身后人之间，对着自己说：“祝哥！你要为之复仇的人已经死了！你看哪个死人还能拽住你的胳膊？！对方这是趁虚而入，想趁着你入戏又伤心占你的便宜！你不要上当！”
冯景炎的脸一下黑了。
最终的结果，是两个人都被赶了出去。
黑月光影帝（23）
第二天早上, 冯景炎来到拍摄现场的时候，脸还是黑的。
他周身气压低得像台风中心，一言不发, 一来就给还在剧组的演员们分发了新的剧本。
新的剧本只有薄薄的几页, 还是没到结局, 只是剧情发生了新的进展。
谢琉昀从对方手中抽走那几页纸, 迅速扫了一眼剧本，有些惊讶地发现在接下来的剧情中，自己所饰演的石珂和祝瑶所饰演的越明关系竟然有所改善了。
因为石珂的搭救, 越明虽然当时口出恶言, 但事后却默默地向石珂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了歉意, 两人的关系就逐渐亲近了起来。
谢琉昀看到这段的时候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原本应该为自己和祝哥的关系在戏内的缓和而感到高兴, 因为这样一来，戏外他们两人的关系会更容易亲近。
但是直觉告诉他没有那么简单。冯景炎会有这么好心，给他一个这样的角色？
扪心自问, 谢琉昀认为自己要是导演，绝不会给对方一个和祝瑶关系更进一步的机会。
再说了, 就算撇开冯景炎的因素不谈, 剧本中越明和石珂关系缓和的时候, 石珂依然是失忆状态。石珂的戏份相当多, 都围绕在越明的身边，绝对是一名重要配角。这样的角色安排他失忆，那一定跟主线有重大关联。
至于这个关联是好是坏, 谢琉昀更倾向于后者。
思索再三, 他将这件事简单地梳理了一下, 然后发给了卫唯。
卫唯跟冯景炎同为导演，某些时候还能相互理解, 说不定能看出一些端倪。
对方不知道是不是闲着没事干，大早上的看到他的消息竟然很快就回复了：
[祝瑶现在状态如何？]
谢琉昀想了想，如实回答：
[祝哥还是很入戏]
[只是这个角色我觉得绝望和执着的色彩比较浓厚，我有点担心祝哥的精神状态]
对话框的上方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却一直没有消息再发过来。谢琉昀都快等得不耐烦了，才有两条新消息出现：
[我忙完手头的事就立刻飞过来，这期间你要多注意小瑶和冯景炎的动向]
[我估计冯景炎很快就会再发一次新剧本，说不定就是今天中午。我不确定内容是什么，但你要做好准备]
谢琉昀神色一凛。
看卫唯这说法，似乎其中的确有蹊跷。
他来不及多想，就被场务催促，开始今天上午的拍摄了。
尽管心里揣着事，但谢琉昀上午拍摄的时候心情却很好。因为按照冯景炎给出的剧本，上午的重点戏份就是祝瑶饰演的越明和他饰演的石珂合好的重头戏。
他与祝瑶在剧中把酒言欢，冰释前嫌。虽然对方依然是那个冷冷淡淡的模样，望向他的眼睛里却闪动着柔情。
这一点，在中午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尽管祝瑶还是没有吃谢琉昀让助理买来的鸭肠，但却主动和他分享自己的菜色：“我吃了你那么多菜，你也看看我的。有什么看上的，就从我碗里夹走吧。”
谢琉昀这人身体好，胃口好，不挑食，没有不爱吃的，也没有特别喜欢的。他想了想，从祝瑶的碗里把胡萝卜和猪肝夹走了。
他知道祝瑶不喜欢吃这两样，便替他解决了大部分，至于剩下的小部分，瑶瑶还是要吃点，这样营养才全面嘛。
谢琉昀看见祝瑶柔软的脸颊边漾起的那个小小的、醉人的酒窝，心想，以后瑶瑶天天跟他吃饭多好。他给瑶瑶买对方喜欢吃的，他还能解决瑶瑶不喜欢吃的。
多好的饭搭子，简直完美！
这原本该是一个美好的午后，但是这一切美好都在午饭结束后，冯景炎再次下发的新剧本中被毁掉了。
不愧是同为导演的，卫唯猜的真没错。
谢琉昀只粗略地一翻，就察觉到新情节的险恶了。
越明和石珂关系缓和后，越明向对方吐露了自己正在追凶的事，他没有吐露具体是为谁追凶，只说是很重要的人。石珂听完，当即决定加入对方，并且在石珂的帮助下，越明寻找追凶线索的过程愈发顺利。
只是绝大多数线索都来源于石珂的身边，甚至是他早就察觉到异样的。不过因为失忆，他并不知道那些东西意味着什么，直到他开始帮助越明追凶。
如此高频率的线索发生地，再加上石珂的思维与凶手的逃脱思路高度重合，到了后来，就连石珂自己到后来都觉得有些不对。
在最后一次追逐线索的过程中，真相揭开，石珂恢复了记忆。
原来他就是当初杀了越明爱人的人。
谢琉昀看完剧本，简直不敢想象饰演越明的祝瑶此刻是什么心情。
恐怕不亚于从天堂坠入地狱。
一旁的助理看着老板的神色，对方看完剧本就轻轻合上了那薄薄的小册子，随后声音冷静地对他吩咐：“我之前带在身边的那个小盒子拿过来。”
助理连忙从包中翻找出一个小小的正方形盒子。
他看着老板打开那个求婚戒指盒一样的东西，然后从中取出了一枚袖扣。
这枚袖扣是银质的，表面覆盖着玻璃。还不等助理看到玻璃下是什么图案，谢琉昀就迅速把袖扣攥进了手中。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从一开始的小声，逐渐到癫狂大笑，最后像是没劲了一样，只能在喉管里嗬嗬。站在对面的人伸手捂着眼睛，陈旧的衣服挂在他的身上显得空荡荡的，手腕处露出细细的、白白的一截，看起来格外可怜。
而没有捂住的嘴角轻轻勾起，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越明……”
石珂看不得他这样子，轻轻喊了一声，却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该说什么呢？对不起，我就是那个凶手。还是说，对不起，你先别哭了？
石珂刚刚恢复记忆，现在头还有些发晕。他自己现在也处于震惊的状态，怎么会是他？为什么会是他？可是的确是他，是他亲手将刀捅进了那个男人的腹部。
甚至连理由他都说不出。
因为火拼？还是顺手解决目击者？
石珂自己都在平复内心，但是看到越明这似乎承受不住的样子，他还是很担心。只是他刚刚开口，就被对方打断了：
“我这些天都干了什么？”
越明忽然说，声音仿佛凄凉的叹息。
“我和仇人睡在同一间屋子，一块儿吃饭，甚至欢声笑语，比肩作战，却不知道最大的凶手就在身边！”
“我这些年又干了什么？”
越明想到这里，感觉自己精神都有些恍惚了。
“我花完了所有的积蓄，隐姓埋名，以前身边的朋友通通不再联系。我一穷二白，孑然一身，沦落至此，都是为了追查那个捅死他的凶手！”
“而这两年，我就和这个凶手在同一个村子里生活，平常天天见面！甚至这几天，我还和他关系要好，和他一起同进共退！”
“我这些年都白活了，白活了！我坚持了这么久，我变卖家产，连警局都不抱希望了，我在其他人眼里就是个傻子，但是我还一直坚持着。”
“现在的我真的成为傻子了！”
“我到底在干什么！”
祝瑶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像是濒死的兽类受到致命一击在挣扎。他忽然双手抱头蹲下身去，头埋在腿间，双臂交叉抱住自己的身体，身体微微颤抖，似乎十分痛苦。
随后，他似乎终于受不了了，猛地从口袋里忽然掏出一把刀。那双波光粼粼的眼睛里尽是癫狂，手一扬就对准自己的腿猛地扎下去：“你为什么这么愚蠢！你为什么这么愚蠢！当初你为什么没有死！当初死的为什么不是你！”
石珂看到这儿，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他立刻冲到对方的面前，伸手就去夺刀：“越明！越明不要这样！是我对不起你！你冷静一点！”
然而他刚刚抱住对方的身体，试图阻止越明自残的时候，忽然整个人剧烈颤抖了一下。随后，他眼睛睁大，瞳孔涣散，整个人如同煮熟了的面条一般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尽管腹部已经鲜血如注，石珂还是徒劳地伸手捂住肚子，似乎想要止住大量血液的流出。他扭动着绵软的四肢，像是想要爬出门，爬到外面去求救。
而越明，从头到尾一动不动地站在旁边，神色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他那双原本天生温柔多情的眼睛，此刻却如同一潭死水，黑色的瞳仁就像一台无情的摄像机，记录着地面上的人如同蛆一样的扭动。
好像从地狱浴血归来的艳鬼。
无力地合上眼之前，石珂轻轻地呢喃了一声：
“越明……对不起……”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很快，石珂的身体就瘫软下来，一动不动了。
一个东西从他的口袋里咕噜噜地滚出来。
那是一枚小小的银质袖扣，玻璃覆盖的表面下是浮雕的牡丹花，上面似乎撒了些金粉，带着一种冷调的优雅。
正好滚落在越明的面前。
黑月光影帝（24）
“过——”
当这一声传来的时候, 谢琉昀连忙睁开眼睛，却只看到祝瑶离开的背影。
那道背影清瘦，手攥成拳垂在身侧, 明明脚下的步伐沉重疲惫, 肩膀处却始终挺直, 像是不肯失了最后一分风骨。
谢琉昀还坐在地上, 眼看对方离他越来越远，马上就要毫无留恋地走出拍摄场地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喊了一声：“祝哥！”
祝瑶却像没听见一样, 身上挂着那件空荡荡的衣服继续往前走。他背影落拓, 浑身上下都笼罩在一种无边的孤独中, 仿佛已经神游天外, 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
谢琉昀盯着对方的背影，听见从场外传来冯景炎饱含着兴奋的声音：“马上收拾场地，重新布置！准备好最后一幕的重头戏！”
最后一幕？
谢琉昀心想他的戏份已经完成, 剧组里其他演员们的戏份也都拍得差不多了，而且还强调是重头戏, 那这最后一幕只会是祝瑶的戏份。
不过最后一幕了, 等祝瑶拍完应该就能解脱了。
谢琉昀现在还记得在他生日宴上, 卫唯和冯景炎两人在洗手池边的针锋相对。那时候卫唯说祝瑶的合同离解约不远了。
后来他专门派人去查了这件事, 祝瑶当年与冯景炎签的合约如果现在选择不续约，那大概在一个月后就能解约。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要把对方看紧点, 防止冯景炎作妖。
瑶瑶一直想找新的公司接收自己, 到时候……
谢琉昀心里正想着, 一旁正在收拾场地的工作人员跟他打趣：“谢老师，这地上这么舒服吗？我知道祝老师的表演特别震撼人心, 但你也不能一直坐在这儿。待会儿可要重新布置场景了，再坐着就要成为场景的一部分啦。”
谢琉昀这才惊觉自己一直盯着祝瑶的背影想了这么多，这会儿对方都已经在场边单独坐着了。他立刻站起身，正要抬脚离开场内，却忽然想起什么，连忙转过身，目光在地面上逡巡了一番，却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小王，你刚刚收拾东西的时候有没有看见地上有枚袖扣？银质的，表面是层玻璃，里面有朵牡丹花。”
收拾东西的工作人员听了谢琉昀的话，一脸茫然：“没有，我没注意。不过如果有袖扣，走路的时候可能会不小心踢到，我也没有踢到东西的感觉。谢老师你确定你掉在这里吗？”
谢琉昀点点头。
他又朝四周看了一圈，原先躺过的地面上到处都找不到。下条拍摄戏份还要继续，工作人员要收拾场地，谢琉昀不好久留，只能让对方继续帮他留意一下。
那枚牡丹袖扣是他故意装在身上的，目的就是让祝瑶在拍摄途中看见。自从谢琉昀知道对方入戏很深，难以走出后，他就想了一条帮助祝瑶出戏的策略，那就是利用现实生活中的物品时时提醒对方还身处在现实生活中。
牡丹袖扣就是他临时拿来充当的道具。
谢琉昀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效果，他只知道如果他不做，就永远没有效果。这次的戏份从他看到新分发的剧本时，他就觉得祝瑶内心可能会受到极大冲击。谢琉昀想了又想，才想出这个招数来，既可以隐晦地提醒对方，又不至于破坏电影的拍摄，还不容易招致瑶瑶的反抗。
就是袖扣不知道到哪里去了，那是他珍藏的属于瑶瑶的东西。如果不是事发突然，事关祝瑶的精神状态，他绝对不舍得拿出来的。
不过他很快也没有心思再想袖扣的事了，因为祝瑶马上就要再次上场了。
谢琉昀不知道最后一幕戏究竟是什么，但他必须保证自己一直看着对方，以备不时之需。
原先场地上的东西全部被挪开，地面上因为演戏喷出来的假血液也被擦洗干净。
这是整个《追凶》剧组的最后一场戏，几乎现在所有还留在剧组的人都围在场边观看。
无数热切的目光都聚焦在场边祝瑶的身上。他却恍若未觉，微微攥起的手垂在身侧，目光看向场内，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是一场专属于祝瑶的独角戏。对方已经将带血的裤子换掉了，却依然是一身不合身的陈旧衣服。
冯景炎的双眸紧紧地盯着他，黑色的瞳孔好像一口幽幽的井。而从井底伸出了一双无形的手，似乎想要将那站在场边的人拉入深不见底的井中。
尽管极力压制，他的面上仍然带出了一点隐秘的兴奋。冯景炎内心波涛翻涌，迅速挥手，示意最后一幕戏开拍。
*
越明穿过狭窄的巷道，走上昏暗的、逼仄的楼梯间，停在灰扑扑的、简陋的木门前。
他刚刚杀了人，此刻的神色却十分平静，像往常一样掏出钥匙打开门进屋。
这个房间一眼就能望到底，只有一张木板床，一个床头柜。木板床侧面贴着一张几块小镜子拼起来的大镜子，墙角放着一个摊开的行李箱，里面堆放着衣服、衣架等杂物。
简陋得就像越明的人生。
没有房子，没有存款，没有工作，一穷二白。没有父母，没有爱人，没有亲友，孑然一身。
哦，其实昨天还有一个朋友，但是今天已经没有了。
越明的眼中闪动了一下，又很快归于平静。
这样一看，这么多年下来，他过得真是失败。这样的人生，他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呢？
哦，是为了复仇。
如今连这唯一的信念都已经不存在了。那他在这世上留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越明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头发乱糟糟的，肆意生长，连理发店都没去过几次。脸上还算年轻，眼角却已经爬满了疲惫的皱纹，眼中更是沧桑得仿佛岁数已到尽头的老人。
一身衣服不知道是多少年前买的了，原先洗得颜色发白，现在穿脏了依然还挂在身上。脚上的鞋更是表皮的纹路都裂开了，只不过因为还没有烂到露出脚趾所以还穿着。
他活的像个人样吗？
什么也没有，到头来也没有人牵挂他。而他唯一牵挂的事情在今天也已经消失殆尽了。
有一种深深的寂寥盘旋在他的内心。
越明转过头看向窗外。
这会儿正是早晨。村子里面卖早饭的早早地就起来了，炊烟袅袅，热气腾腾，香气四溢，引得人食指大动。
村子里打零工的，准备回到市中心上班的，送小孩上学的，上学的小孩都匆匆忙忙地路过。大早上的，谁的脸色都不算好，却都说说闹闹。
有的人驻足排队买早饭，有的人给了闹腾的孩子一巴掌，有的孩子坐地大哭，有的人沿街叫卖，有的人风风火火地赶路。
城市、城郊、乡村，都在逐渐苏醒，准备迎接阳光的降临。
好一派生机勃勃的人间烟火。
可是好像都跟他越明无关。
这一扇窗户，可以是通往人间的路，也可以隔绝人间的墙。他好像那个被人间遗忘在角落里的人，一直都无法融入进去。
越明收回目光，朝着床头柜走了几步。他一直攥紧的手忽然抬起来，松开，往床头柜上放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精致的袖扣，银质，表面覆盖着一层玻璃，内里浮雕着牡丹，上面撒着些金粉。这枚袖扣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像是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简直令这简陋的房间都蒙上了一层光彩。
场外观看的谢琉昀目光一动。
原来这枚袖扣在祝瑶的手里！他心头有些紧张，不确定对方拿走这枚袖扣是为了什么。如果祝瑶看见这枚袖扣能够稍微出戏一些，他当然感到高兴。但是现在的祝瑶正沉浸在戏中，而且对方的神色太平静了些。
平静得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让谢琉昀心头跳得厉害。
倒是一旁的冯景炎身体动了一下，他的眉头皱起，低声又严厉地询问身边的场务：“那枚袖扣怎么混进去的？”
场务急得满头大汗：“我也不知道啊，冯导，要叫停重拍吗？”
冯景炎犹豫了一下，最终摆了摆手。
目前祝瑶的一切表现都符合他的预期，只等着下一步对方拿出床头柜里的东西。如果贸然打断，也会令入戏的感觉有所减轻。
冯景炎想到这里，目光重新炙热起来。
场内的人根本不知道场外发生了什么。他的目光始终落在面前的床头柜上，神思也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不知过了多久，越明伸手拉开了床头柜，从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这是一把土制的枪。
场外的谢琉昀倒抽一口凉气，明明知道这不过是个道具，心里却如同鼓点一般敲击着。道具在现实中杀不死人，但是在戏里却可以杀死一个角色。祝瑶的角色死了，入戏的他会是什么样？
角色会用这把枪做什么？
谢琉昀转头去看冯景炎，却见对方的嘴角忽然浮起了一抹病态的笑意。
越明盯着这把枪看了良久，随后将其握在手中，走到了镜子前。
他忽然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笑了一下，那个脏乱、颓唐、生活在世界边缘、无所留恋的自己，然后越明缓缓地举起了枪，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卫唯一路坐飞机、坐大巴、坐小车，又到处询问才找到了目前的拍摄现场，谁知一来就看到了正举枪对着自己的祝瑶。
他迅速飞奔上前，却被拍摄现场的保安一把拦住。卫唯愤怒地看向冯景炎，却见对方的双眸中闪动着炽热的火焰。
卫唯怒不可遏：“你想杀死他！你想杀死那个不爱你的他！”
谢琉昀早就先行一步，只是他也同样被人拦着，来不及冲进现场，就先高喊了一声：
“祝瑶！”
“砰！”
一声枪响，镜子上被溅射上红色的血迹。
站在镜子前的人举起的手无力地垂下，手中自制的土枪也跟着落地。他整个人软绵绵地倒下，直接倒在了水泥地面上。
场外的人绝大多数处在震惊之中，久久回不过神。
谢琉昀猛地推开面前挡着的几个人，刚迈开腿走了几步就忽然停住了。
一旁冯景炎狂喜的神色猛地一僵，就连卫唯也变了脸色。
拍摄场内。
一只胳膊忽然从床边伸出来，这条胳膊血淋淋的，却举得很高。随后，胳膊的主人坐起身。
他的面上再不复先前的颓唐和死寂，反而透出一股释然的轻松。他伸手随便扯了点衣服包扎到胳膊上，单手一撑，从窗口跳了出去。
他租的这间单间在二楼，没装防盗网，挑好角度跳下来不会受伤。
这一扇窗户，可以是隔绝人间的墙，也可以是通往人间的路。
他选择了通往人间的路。
他一无所有，一穷二白，在这世上没有任何联系，生活在世界的边缘。那么从今天起，他挣的每一分钱都是他的存款，他遇上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的联系，他往前走的每一步都是在回归社会。
他杀死的不是自己，而是过去的自己。
从此以后，他获得的就是新生！
谢琉昀看到场内的人忽然转过头，那双眼睛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双眸灿若天上星辰，面上神采奕奕：
“阿嬷，今天给我留点鸭肠。我要去趟警局和医院，恐怕晚上才回得来嘞！”
冯景炎跌坐到椅子上，胸口剧烈地起伏，感觉天旋地转，耳边嗡嗡的，像是有严重耳鸣。
他走出来了！祝瑶走出来了！
这个结局他从来没有想过，但是这个结局却如此完美，逻辑又顺水推舟，堪称神来之笔，艺术珍品，他甚至无法反驳！
旁边的副导忍不住小声询问：“冯导，这个跟咱们预定的好像不太一样，但是我感觉结局好像还升华了，还更容易过审。咱们要重拍吗？”
冯景炎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过了良久，才回答道：“不了。”
他输了，这次他彻底地输了。
黑月光影帝（25）
《追凶》电影的最后一幕落幕, 尽管与导演组和编剧组一开始预想的结局不同，甚至完全相反，但如此水到渠成的完美结局, 最终谁也没有提出异议。
为爱追凶的人能有勇气变卖家产、隐姓埋名坚持好几年, 那么他同样也应该有这个勇气继续开启新生, 而不仅仅只是信念消失后的了无牵挂。
最重要的是, 影帝祝瑶的完美演绎成功说服了在场的所有人。明明只是道具枪，却让全场的人都跟随他的情绪起起伏伏，当观众以为他死亡的时候, 忍不住情绪喷发, 行为失控；当观众看到他新生的时候, 又热泪盈眶, 充满希望。
卫唯直直地站在原地，俊美的脸庞爬上狂热的色彩，那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潇洒离场的人, 眼神就像快要渴死在沙漠里的人看到了干净的水源。
仿佛祝瑶是他生命的源泉，体内的心脏, 灵魂的缪斯。
卫唯心想, 冯景炎这出戏多绝妙啊。对方看到祝瑶演了他的电影, 沉浸在帝王的角色里, 摆布所有人，便迫不及待地想让自己重新回归到祝瑶身边重要的位置。
因为如果冯景炎再不出手，再不影响对方, 恐怕到时候不仅续约不能成功, 祝瑶以后也不会再演他的电影了。
这出电影的结局就是为了杀死角色。死亡的角色和自己的爱人没了阴阳两隔就能重归旧好, 甚至因为深感孤独，并且是鬼魂游荡人间, 祝瑶没出戏的时候也只能依赖冯景炎一个人。
那个时候还不是冯景炎怎么说，祝瑶怎么做，不论是及时续约，又或者体验恋爱最后以假乱真，都有可能。无论怎样，冯景炎都不会亏。
而祝瑶。
卫唯一想到这个名字，心里就像燃起了一团火。
他多聪明啊！既入戏，又改变了电影的结局，拯救了自己！
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当然是所有导演的缪斯，也是他的维纳斯！如果对方能属于他……
*
当天晚上的杀青宴上，副导非常兴奋。
他喝了几杯酒，现在满面红光：“冯导，我实话跟你说，你这次这部电影组建得这么匆忙，本来我是不看好的。但是没想到最后的拍摄竟然这么成功！”
“我看呐，祝影帝不仅长得好看，演技高超，他要是去写剧本估计也是一把好手！这么跌宕起伏的剧情，这样自然而然的表演，冯导你的眼光可真好！我看呐，你们公司得赶紧跟人续约喽。当然以冯导和祝影帝的私交，这应该也不算难事，哈哈哈。”
副导在这里哈哈大笑，一旁的冯景炎却一声不吭地喝着酒。听到这句开玩笑的话，他的神思竟然有一瞬间的恍惚。
续约？
冯景炎苦笑。
对方一直以来都想摆脱他，如今无数人想做小瑶的靠山，小瑶又怎么会还愿意跟他续约？
尽管这一场已经输了，但是冯景炎不甘心，真的不甘心。他等待了那么久的人，真的要由别人来守护吗？
冯景炎又灌了几口酒，眼眸黑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追凶》电影剧组的杀青宴从晚上才开始举行，直到深夜才散场。因此剧组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是直接在酒店开了房间睡一晚上，祝瑶也不例外。
他昨晚没有喝酒，今天清晨起床的时候神清气爽。昨晚参加杀青宴时，祝瑶还换了身休闲衬衫，早上洗漱完毕再穿着出门，袖口的位置低调地戴着一枚牡丹袖扣。
祝瑶订的中午的飞机回京城，这个影视基地离机场很远，昨晚他和谢琉昀约好了早上一起走。行李箱他昨天就收拾好交给了助理小杨，因此今天早晨祝瑶一身轻地从房间出发。
只是他刚打开门，就看见一人正靠在房间对面的墙上。对方一听到开门的声音就抬起头，露出一张因为宿醉而疲惫的脸，唯有那双眼睛始终漆黑，像一口在朝人招手的井。
正是冯景炎。
很明显，对方在等他。
“你要走了。”
冯景炎忽然出声，声音沙哑，应该是昨晚宿醉加上没休息好造成的。
祝瑶停下脚步，看向他，点点头笑道：“是的，我要走了。”
他们之间的对话如此简短，似乎是在说祝瑶出发去机场，又似乎不止是这件事。
冯景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吗？”
“这个我就不确定了，要看以后的情况，”祝瑶笑笑，“不过冯导可是大导，永远不缺好的演员。”
不，他缺。
那么多演员，没有一个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永远只有一个。
冯景炎的脸上有一瞬间变得扭曲狰狞。
他望着面前的心上人，眼睛发红，从昨晚开始就积压在心里的情绪猛地爆发出来：“小瑶，你不能这么对待我……”
“我知道，我知道你怨恨我之前没有让你演更多类型的电影。但在那之前，我是为了让你多拿奖项，增加身价。多少人演了那么多烂片，最后有机会不还是想搏一个至高的荣誉吗？小瑶，你不能看上我的好处，却不接受我的缺点啊……”
说到这里，冯景炎的眼中有光芒在闪动。他的神情有些卑微，声音变得更加沙哑，胸腔剧烈起伏，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别离开我，小瑶……你想要的我都给你，我知道错了，今后你想演谁的电影，我替你去谈，你想要什么样角色，我都给你定制。求求你，都是我的错，一想到你要解约离开我，而我没有信心把你留下……”
“那天你来晚宴上找我，却是为了卫唯，我真的很难受。但是你看，我还是让你去演了，我今后一定改正，我……”
“冯哥。”
一道声音轻轻地打断了他，如同天山上的冰泉流下来。
冯景炎抬起眼，目光追随着对方。
这一声冯哥他已经很久没听到了，最近对方都是喊他冯导。
站在面前的人似乎对他方才的话毫不动容，那双眼睛依旧笑意盈盈地望着他。走廊昏暗的光线下，那对黑色的瞳仁里倒映着两个小小的冯景炎的影子，像是满心满眼都是他。
冯景炎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沉浸到这种温柔里。
明明知道都是假象，可他就是身不由己地沉.沦其中，并且为了能让那双眼睛里只有自己而不择手段。
“冯哥，你还记得你对我的微信备注是什么吗？”
这声音轻轻的，循循善诱，带着笑意。
冯景炎下意识地回答：“缪斯。”
说出这个词的时候，他心头一动，看向祝瑶，就见对方的脸颊边漾开一个小小的酒窝，那浅浅弧度却好像装了无数的佳酿。
冯景炎感觉自己的心怦怦直跳，好像酒劲儿还没过去。
“我记得冯哥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告诉我，我是你的缪斯。”
祝瑶的脸上现出回忆的神色，将冯景炎也拉入了记忆的漩涡中。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在片场见到祝瑶的那天。
那天祝瑶正在自己琢磨面前的戏份，尽管那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配角，他却反复地训练台词，认真地揣摩语气，用心地准备角色。
那天阳光很好，那双波光粼粼的眼睛望过来的时候，几乎是不自觉地就把冯景炎吸引住了。对方丝毫没有见到陌生人的退怯，反而像是直接把冯景炎当成了对戏的对象，黑色的瞳仁里倒映着他的影子，就这样拉着他一起沉.沦进了戏份的海洋里。
那一刻，冯景炎就把祝瑶当作自己的缪斯，灵魂上的神明！他好像回到了少年时期的轻狂，满腔热血全都付诸在祝瑶的身上，立刻签下对方，熬夜一遍遍地修改剧本，放下高傲与评委们拉近关系，费尽心思联系院线多排片。
那时的他，只要看到祝瑶就很快乐。
是从什么时候变的呢？
冯景炎还没想到，就听见对方忽然高声道：
“我是你的缪斯，那么神明做什么都是对的。你身为信徒，没有置喙的余地。”
说到最后一句，祝瑶神色倨傲，柔软的黑发垂落在白瓷般的脸颊边，那双眼睛像是汇聚了诸天光芒，灿如银河，灼灼地望过来。
一如当年瞬间将冯景炎拉入戏的时刻。
“妄图囚禁神明是重罪，神明不可囚禁，因为信徒永远也束缚不了他。”
这最后一句犹如叹息，却像烙印一般狠狠地打进冯景炎的心里。
他神思恍惚，有些站立不稳，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对面的人不再说话，转身就往外走。楼梯口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在他的身上跳动，为他的背影勾勒出细碎的光晕。
仿佛神明挣脱囚笼，即将远离此地。
冯景炎跌坐在了地上，伸手捂住眼睛，就像被神明抛弃的信徒，发出了一声呜咽。
*
谢琉昀自收到祝瑶的消息后，就在酒店门口等着对方。
祝瑶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金色的阳光照在酒店的玻璃门上，将推着旋转门出来的祝瑶身上也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柔软的黑发随风舞动，对方出来的时候伸手挡了下刺眼的阳光，随后放下手，面上绽开笑容，神采奕奕。
“祝哥！”
谢琉昀招了招手，伸手就替对方拉开了车门。
两人坐上车后，祝瑶忽然说：“小谢，我听说你自己开了公司。”
谢琉昀闻言，心头冒出些不可思议的猜测，他按捺住自己的狂喜，斟酌地说：“是的，我准备把之前的工作室做大，目前哪哪儿都缺人，艺人什么的都缺。”
说完，他专心致志地看向祝瑶。
身旁的人一笑：“那你看我如何？我这几年也攒了点身家，目前人气也还行吧。如果我加入你的公司，可以凭借投资跟你要一点小小的股份和一份自由点的合同吗？”
谢琉昀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干脆地就答应了，立刻说：“可以，当然可以！祝哥说了算！”
祝瑶看着他不可置信的神色笑起来：“怎么？这么惊喜？”
“确实没有想到，”谢琉昀老实承认，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以为祝哥会选择卫唯，毕竟他那里比我这里好多了。公司刚刚起步，我能给祝哥提供的资源不一定有卫唯好，而且公司刚开始的赚钱能力不一定能给祝哥多少分红，不过我会努力的。”
祝瑶不置可否，只有眼睛弯弯的：“创业的感觉也挺不错。”
卫唯也是导演，冯景炎的今天未必不是对方的明天。
善变的人，祝瑶真的见过太多太多了。
与其把命运赌在别人身上，不如自己成为命运的主人。
风吹过祝瑶的头发，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惊人的美貌在清晨里熠熠闪光。
黑月光影帝（26）
两个月后, 《颂金瓯》的余热还没完全消退，新的电影《追凶》又接连上映，电影市场掀起一轮新的热潮。
《追凶》电影的宣传符合冯景炎的一贯风格, 冷色调的海报, 光与影的运用, 营造出一股压抑的悬疑气息。《追凶》电影在官微和各大影城发布的海报多达十几种, 其中大部分都是这种风格，唯有一版与众不同。
那是身着宽大衣服的祝瑶站在窗下，对着镜头微笑。他的头发略长, 还有些凌乱, 身上的衣服沾着灰尘, 一只手臂上还绑着浸了血的布袋。
然而这一切debuff都无损图中人的美貌。
海报中, 明媚的光线从上方照下来，映得祝瑶的眼睛晶莹透亮。他眉眼弯弯，神情十分放松自然, 柔软的脸颊边漾开一个小小的、醉人的酒窝。
几个字体小清新的大字印在一旁：
人生是困在窗内？还是跳出窗外？
即便隔着海报，也让人看着头脑微醺, 心情舒畅, 像是周末外出跟朋友愉快地小酌了一杯, 沉醉在温柔春风的夜晚里。
《追凶》电影官方做的这十几种海报通通作为周边出售, 跟有名的出版社合作，前五千份的海报还附带明星的亲笔签名，当然价格也很美丽。
开售当天, 祝瑶这张“窗外”的海报一经开售, 立刻售罄。《追凶》剧组想过祝瑶的海报可能会卖得不错, 却没想到竟然会卖得这么快，这么畅销。
从海报的第一批样式出来后, 他们就让合作的厂家多印了很多备货，等待电影上映后配合宣传开卖，却没想到第一次开售就全部卖光了！
#祝瑶海报全部卖光#上了热搜，话题点进去，还能看到不少人在哀嚎，以及其他各种各样的评论：
[到底都是哪些人买到了啊！我、我妈、我闺蜜、我同事，没有一个人抢到（哆啦A梦吃惊），真的就几秒钟，几秒钟就没了啊！]
[啊啊啊啊啊！我竟然抢到了祝瑶的海报！而且明天就能到家，哈哈哈哈哈哈！]
[一点进热搜就看到有人在凡尔赛！是谁心里嫉妒得发狂我不说，我只知道我就像一只柠檬被炸出了无限酸汁，即将腐蚀所有抢到祝瑶海报的人，除非你们立刻把祝瑶海报转卖给我（怒火）]
[啊啊啊，即使是这样土里土气的造型，刻意的扮丑，也无法减少祝瑶一分风采！虽说手机里已经有那么多张可以舔屏的照片了，但像这样治愈的海报也值得拥有！]
[不愧是影帝，人气就是高，我们祝瑶随随便便一张单人海报就能瞬间卖脱销。哥你是真的厉害（大拇指）]
[我四处看了看，这么多抢海报的人竟然没一个人出来说说这张海报场景的来历吗？以下可能涉及剧透，不想看剧透的请跳过：
这是祝瑶饰演的角色越明在经历一切绝望过后，勇敢走向新生的场景！看电影看到这个结尾的时候，我前后左右座位的人都在又哭又笑！这个场景真的太感人了！我买这张海报除了因为他是祝瑶外，就是想时刻提醒自己，即使遇到再多的困难，也要勇敢去面对！]
[说到结局，我看了冯导的采访，说这次电影的结局不是一开始预定的死亡结局，是祝瑶演着演着，即兴改写了结局。祝瑶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才会有这么温暖的海报！]
[怪不得我说冯景炎这次怎么能搞出一个这么温暖风的海报，原来是祝瑶太努力啊！不过祝瑶好有才华，反正我是俗人，我感觉这个结局比预定的死亡结局要好很多！]
[我抢到了祝瑶的海报耶耶耶耶~谢琉昀的那张虽然也有点紧俏，但是不用抢，这样我cp的周边又多了一对~]
[卫导和冯导真是一对大善人，为我倾谢入祝cp添砖加瓦，两人合作的电影又＋1，感恩]
[呵呵，论起两人合作的电影，我们景上歌瑶才是最多，并且质量最高的。]
[怎么祝瑶单独热搜都有糊咖粉在蹭热度啊，有完没完，离开我瑶不会独立行走了是不是？]
[……]
《追凶》电影上映后，热度节节攀升，创造了黄金档之后的又一段电影市场热度期，比往年同期的大盘金额高了许多。
祝瑶常年长草的微博又多了一大批粉丝，底下的评论越来越多。他现在也是老板了，为了能更好地创业，同时也是为了完成系统的任务，祝瑶现在微博营业比之前要勤快一些。
又发了一张杂志拍摄的图后，祝瑶没去看不断增长的评论，而是直接退出微博，查看了系统中“一代传奇”的任务进度：40%
经过这段时间的摸索，祝瑶已经逐渐搞清楚了这个任务进度增长的标准。首先，他作为一名演员，要成为一代传奇，那知名度就要先跟上来。
《颂金瓯》和《追凶》两部电影的热映，为他提供了比以往更多的知名度。以前他虽然也是影帝，但因为电影都是冲着拿奖去的，大部分都是叫好不叫座，很多人都没看过，影帝的知名度仅在关注电影市场的观众中。
而如今两部影片接连大爆，许多平常只有同学聚会或者朋友出去玩才会选择看电影，并且不在乎电影口碑只是图一乐的路人也都知道了他的名字，开始对他这个人感兴趣，并且愿意为了他本人进电影院专门看他的电影。
这就是大众知名度的进一步提升了。
*
这年年底，一年一度的学院奖又要进行了。
因为今年电影市场的火爆，这届学院奖的关注度也跟着水涨船高。往年学院奖颁奖礼只固定在一个电视台及电视台的网页上直播，今年各大网络渠道纷纷全程直播学院奖的颁奖典礼，吸引了很多电影市场受众之外的人来观看。
祝瑶一身剪裁得体的银灰色西装，在采访区前接受采访。许多长木仓短炮伸到他的面前，无数的镜头对准了他的脸。在会场灯光和闪光灯的共同作用下，祝瑶完美的容貌几乎闪闪发光，把问问题的记者们都晃到了眼。
“祝瑶，这次您凭借《追凶》这部电影再次入围了学院奖最佳男主角提名，您有信心再夺一座小金人吗？”
这个问题也是每年的必备问题了。没有夺过最佳男主角的记者们都会问是否有信心夺下，夺过的则会问是否有信心再拿一次。
祝瑶当然有准备：“我个人认为我在《追凶》中的表现还是很不错的，饰演越明这个角色时我也花了很多心思去揣摩。但是今年电影市场繁荣，能够入选学院奖的作品都非常优秀，因此不论是谁最终获得这个奖项，我认为都实至名归。”
“再说了，”祝瑶忽然眨了眨眼睛，将他从刚才那个一本正经的样子中拉出来，显得有些调皮可爱，“我还凭借《颂金瓯》提名了最佳男配角呢，你怎么不问我期不期待？”
举着话筒的记者没想到祝影帝竟然来了这么一手。一般来说，能拿最佳男主角的自然不会想到最佳男配角，学院奖历史上也从来没有同时给同一个人颁发过这两样奖项。
但是既然祝瑶主动cue了，那自然为原本公式化的采访增添了一分乐趣。
因此这位记者从善如流地问道：“那么请问祝先生期待自己能拿到最佳男配角的奖项吗？”
“当然了，”祝瑶神采奕奕，脸上的笑容都扩大了一些，“这个奖项我还没拿过，自然是很期待的。”
在一片和乐融融的欢声笑语当中，旁边一个挤不进中心的记者眼见祝瑶主动开玩笑，灵机一动，问道：“祝瑶，这次冯景炎导演和卫唯导演两位的电影都入围了最佳导演奖，这两位导演今年的作品你都参演了，请问以你的感受，你觉得哪位导演的作品更有可能获得最佳导演奖呢？”
这个问题一出，顿时全场的人都竖起耳朵，八卦之心熊熊燃烧。如果视线能够具象化，祝瑶此刻早就已经被无数目光组成的绳索给从上到下捆住了。
祝瑶从前只出演冯景炎的电影，今年不知为何突然出演了卫唯的电影。当众人以为他和冯景炎闹掰后，对方却又出演了冯景炎的电影。就在当众人以为祝瑶会继续跟冯景炎续约的时候，对方又突然转到了谢琉昀的旗下，并且一跃成为了老板。
这其中的跌宕起伏不禁令人浮想联翩，再加上最近网络上火热的祝瑶相关的cp之争，让人更加好奇了。
只不过学院奖颁奖典礼现场这样相对来说更严肃的场合，不太适合问八卦。谁能想到这突然冒出的记者竟然问得如此巧妙，这下人人都期待着祝瑶的反应，好第一时间大书特书。
祝瑶立刻伸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那双温柔多情的眼睛望过去：“这位记者，你是哪个电视台的？我平素应该与你无冤无仇吧，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要知道我现在可不在他们两人的公司旗下，将来可还要从这两位大佬手下讨生活呢！”
话虽这样说，他的脸上却全是笑意。那双波光粼粼的眼睛在会场灯光的照耀下更加明亮，盯着人看的时候好像揭开了一坛美酒，酒不醉人人自醉。
“再说了，”祝瑶开玩笑道，“学院奖的评委们各个都是履历深厚的大佬，我只是个演员，也没导演过电影，怎么有资格置喙呢？不行，不能再在这待着了，待会儿要是说错话了，你们可不放过我了。”
说完，祝瑶就连忙往前走，对着想要追上来的记者们连连笑着摆手。
他在采访区待的时间可不短，后面还有人等着呢。等祝瑶走入礼堂内，远远地就见谢琉昀对自己招手：“祝哥，这里这里！”
对方伸手拍的位置，祝瑶定睛一看，就见右边坐着谢琉昀，左边坐着卫唯，座位后面还有冯景炎。
……主办方可真会安排位置。
祝瑶淡定地走过去，脸上的笑容如同春风，以自己的身体距离对方的远近来打招呼：“卫导好。”
卫唯看着他，捏了捏自己左耳的耳钉，也笑起来：“小瑶好。”
祝瑶的目光又看向座位的上方，笑道：“冯哥好。”
冯景炎的目光深深地望着他，冷峻的面容上露出一点笑意，对他点点头：“好久不见。”
最后，祝瑶坐下来，目光转向右手边的谢琉昀：“小谢好。”
谢琉昀立刻应道：“祝哥好！”
这一番举动，可谓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四面八方的闪光灯咔嚓咔嚓响个不停。
这时的网络直播上，弹幕成片闪过：
[祝瑶先跟卫唯打招呼，所以卫你祝福的cp是真的！]
[先打招呼有什么用！最后一个打招呼才能证明两人之间关系亲密，所以倾谢入祝的cp才是真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打招呼是按照距离远近的顺序来的？祝瑶喊别人都客客气气，但是喊冯景炎还是冯哥，证明两人的关系才最亲密！所以景上歌瑶的cp才是真的！]
[别吵啦！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就是全都要！欢迎加入我们all瑶！]
一瞬间，cp组合名字霸屏，各种各样的组合都有。
礼堂里的人不知道直播弹幕在刷什么，也不在意。很快，颁奖典礼就开始了。
经过一番既定的流程之后，主持人开始挨个揭晓各个奖项的获奖人。
“今年学院奖的最佳男主角是——”
他微一停顿，随后高声道：“祝瑶！”
全场的灯光立刻给到了祝瑶的身上。他十分镇定，面带笑容地站起身，转身朝着身后阶梯状座位上的人们鞠了一躬，就走向了领奖台。
为他颁奖的是圈内有名的前辈，头发花白，戴着眼镜，腰板挺直，面上已是皱纹深深，握着祝瑶的手笑道：“后生可畏啊。”
祝瑶也礼貌地笑着说：“前辈过奖了。”
那前辈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我这人从不轻易夸人，很快你就知道了。”
祝瑶不明白他的意思，不过他的确很快就知道了。
他发表完获奖感言，主持人揭晓完最佳女主角，接下来就到揭晓最佳男配角的时刻了。
“今年的最佳男配角获奖人是——”
主持人这次停顿的时间有些长，长到场上的人都有些坐立不安了。
眼看气氛逐渐焦灼，主持人这才开口道：
“祝瑶！”
一时间，全场沸腾。
同时获得最佳男主角和最佳男配角，这在学院奖史上从没出现过！
而祝瑶，就是那个历史第一人！
他在全场雷动的掌声中起身，头顶的聚光灯追随着他的身影。明明是创历史的一幕，祝瑶却看起来如此沉稳冷静。他面带笑意，一双眼眸在灯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他朝着观众们招手，从容地登到了台上：
“没什么好说的，感谢各位评委，感谢各位来宾，感谢大家一起同我见证这个时刻。”
说完，祝瑶从颁奖嘉宾的手中捧过第二座小金人，他上台时还带上了之前捧起的第一座，这会儿祝瑶将这两座小金人并在一起，然后侧过脸，放到唇边轻轻地亲吻。
无数的闪光灯疯狂地咔嚓咔嚓亮起，无数的镜头见证下了这历史性的一刻：
场上其他的灯光全灭，唯有台上那道身影沐浴在聚光灯下。
台上的美人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扑扇如同蝴蝶的翅膀。他白瓷般的肌肤映衬着乌黑的头发，红红的嘴唇轻轻地贴到小金人的表面，凹下去一个饱满柔软的弧度。
仿佛戏剧之神亲临凡世。
黑月光影帝（27）
历史性的一幕定格后, 祝瑶捧着两座小金人走下台。聚光灯仍然追随着他，主持人也不忙着接下来的奖项揭晓，似乎全场都在等着这位学院奖上的历史第一人落座。
无数炽热的目光投射在祝瑶身上, 他却恍若未觉, 面带笑意地回到座位前, 然后将两座小金人交给悄悄溜过来的助理, 嘱咐对方收好。随后，祝瑶就毫不留恋地重新坐下来。
明明已经创造了同场同时摘得最佳男主角和最佳男配角桂冠的历史，令在场多少人艳羡, 这位年轻的影帝却表现得从容淡然, 颇有宠辱不惊的大将风度。
甚至这会儿聚光灯还没撤, 全场的目光都还聚焦在他身上, 祝瑶已经开始谈笑风生。
冯景炎率先说：“小瑶，恭喜你，又摘得了一座影帝的桂冠。”
那双动人的眼睛在灯光下转过来, 毫不避讳地望着他，笑着说：“我能夺得这座小金人, 还要感谢冯哥。要不是冯哥在短时间内组建起《追凶》剧组, 拉着我演电影, 那我今年肯定就没有这个最佳男主角了。”
面前的人眼睛弯弯的, 好似天上的新月，表达感谢真心实意。
一旁的卫唯适时地插进来，挑了挑眉：“小瑶, 你可别偏心啊。”
“不偏心, 我怎么会偏心, ”祝瑶犹如端水大师，看向卫唯的眼中也是波光粼粼, “要是卫导不给我《颂金瓯》参演的机会，我就不可能有提名学院奖最佳男配角，当然也就不可能夺得这一奖项，更不可能创造历史了。”
谢琉昀从一开始就没插上话，这下更插不上了。
他有些垂头丧气。
祝瑶今日的成就可以感谢他自己，也能感谢冯景炎，感谢卫唯，却好像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虽然现在瑶瑶和他成为了合伙人，但谢琉昀很清楚地知道，瑶瑶本身就很优秀，不管有没有他，对方从冯景炎那里出来后也不会过得差。
还是要努力，既然已经知道了差距，就要奋起追赶。瑶瑶在前面拼事业，他就要让对方没有后顾之忧！公司的管理就交给他，以后还能让瑶瑶带资进组，到时候对方想演什么他就专门定制一部电影！
“还有小谢。”
谢琉昀正想着，忽然听到那道如清泉流淌般的声音喊到了自己，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就撞进了一双温柔多情、笑意盈盈的眼睛里。
“这次小谢也入围了最佳男主角，你不会怪我夺走了小金人吧？”
谢琉昀立刻道：“当然不会！祝哥本来就比我演得好，评委的眼睛是雪亮的。而且祝哥夺得第二座小金人，我也很高兴……”
他话还未完，就被对方打断了：“好啦，我知道，我在跟你开玩笑呢。你怎么这么实心眼，看来以后不能随便逗你了。”
说完，祝瑶伸过手来，轻轻地在谢琉昀的脸颊上捏了一下，由衷赞叹：“好软。”
谢琉昀的脸究竟是用什么做的，捏起来还有点像果冻，手感很好。
细白柔软的手只捏了一下就离开了，谢琉昀的耳朵还红着，失望之情就溢于言表。怎么瑶瑶也不多捏一会儿，是不是因为他最近忙于公司事务，没时间好好保养，所以脸上有些粗糙了，瑶瑶不喜欢捏了？
谢琉昀暗自提醒自己记得每天早晚护肤，面上还是嘟囔着：“我知道祝哥是在开玩笑，但这不妨碍我想解释嘛。我不想造成一点误会，还是祝哥不喜欢我认真解释的样子？”
“喜欢，”祝瑶干脆地承认，那双温柔多情的眼睛望过来，“你这样子挺可爱的。”
这也是他忍不住想逗逗对方的原因之一。
谢琉昀的脸一下变得通红。
谁能近距离抵挡得住祝哥这副样子？他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脸，却听见对方笑道：“第一次参演电影就能获得学院奖的提名，已经很厉害了。我第一次演电影，也就是获得提名而已。小谢以后继续努力，说不定下任影帝就是你了。”
祝瑶还记得，在原剧情中，最后的结局是谢琉昀成为了新任影帝，并且什么都能演。
多好的安慰啊。谢琉昀心想，可是他真的志不在此了。
以前他或许真的很喜欢演戏，但是现在他只想成为有能力守护心上人的人。
不过这话他没有说出口，而是认真地看着祝瑶回答：“嗯，我会努力的。”
直播间的弹幕从祝瑶落座开始就在爆炸，如今更是齐刷刷的快把整个屏幕全占据了：
[祝瑶真厉害啊，这是什么宇宙级端水大师！感谢完这个，再感谢那个，最后还要回头安慰一个，到头来每个人都没有受到伤害！又好像每个人都受到了一点伤害！]
[别太荒谬，镜头虽然拉得近，但声音可没那么大，又没有话筒，直播间里谁听得见啊？别脑补那么多了！]
[声音听不见，人的动作总看得见吧！所以很明显就是祝瑶捏了一下谢琉昀的脸，谢琉昀毫不反抗，这说明什么？说明倾谢入祝cp是真的！]
[笑话，捏脸就是真的了？捏脸说明把对方当弟弟！没看见祝瑶一下台就先跟冯景炎说话，说明祝瑶最重视冯景炎！冯导不死，尔等终究是妾！景上歌瑶cp才是真的！]
[差不多得了，还正宫？没看见卫唯一说话，祝瑶注意力就全被吸引过去了吗？自己先发制人，巴巴地上赶着，都不如卫唯一句话更得到祝瑶的关注，我们卫你祝福cp才是真的！]
[你们几个别争夺祝瑶更注意谁了，没看过颂金瓯的路演视频吗？都是他的翅膀！]
[就是就是，冯导的电影给他最佳男主角，卫导的电影给他最佳男配角，谢琉昀现在是他背后的公司，三个男人都是他的翅膀！]
[别吵了！别刷屏了！要继续颁奖了！]
[……]
祝瑶在座位上谈笑风生的这一会儿，各路媒体心满意足地狂拍照片，直播间里吵得不可开交，微博上的热度居高不下，颁奖典礼终于继续进行了。
揭晓完最佳女配角的获奖者后，马上就迎来了最佳导演的揭晓。这也是今晚学院奖颁奖典礼的重大看点之一，因为入围的导演同时有冯景炎和卫唯两人。
挺巧合的是，以往这么多届学院奖，不知为何他们两人从来没有在同一届的时候一起入围过，因此也就从来没有出现过像今晚这样两人争王的局面。
再加上今年电影市场的繁荣，这届学院奖的关注度格外高。刚好祝瑶和他的相关cp热度也火爆，他们又同在一届学院奖的颁奖典礼上，这下简直令互联网活人想不关注都难。直播间里的弹幕之多，刷新之快，几乎要把颁奖典礼的直播画面给屏蔽完了。
经过刚刚祝瑶创下历史第一人记录的刷屏后，无数吃瓜路人蠢蠢欲动，摩拳擦掌，等着看今年的最佳导演花落谁家。今晚最大赢家毫无疑问当然是祝瑶，谢琉昀跟祝瑶一个赛道，没有竞争过也很正常。
那另外两位导演嘛，他们同一个赛道，如果要和祝瑶组cp，那不应该美人只配强者拥有嘛。今晚，谁才是强者这就要见分晓了。
“今年的最佳导演获奖者是——”
或许是知道线上线下各位观众们的心情，主持人这次停顿得格外久，直到直播间的弹幕都开始骂人了，他才笑着宣布：
“冯景炎！”
导播也不知道是不是想搞事，此时此刻，转播现场的镜头竟然第一时间给到了祝瑶。
对方似乎也没想到镜头会扫到自己这里来，他原本就专注地听着台上的人讲话，这会儿一双温柔多情的眼睛望过来，又黑又大的瞳仁中透出几分迷茫。不过很快，他柔软的脸颊边就轻轻地漾开一个浅浅的酒窝，神色十分无辜。
直播间瞬间炸开了：
[我靠，导播搞事啊！]
[祝瑶看起来挺高兴，说明他希望冯景炎拿！]
[胡说，他明明看起来很尴尬，说明他希望卫唯拿！]
[他就不能是一脸懵吗？我说你们这些cp粉差不多得了，知道祝瑶是朵金花，人人都想拉花，但是我瑶独美，谢谢！]
[……]
这一幕转瞬即逝，因为导播很快就将镜头切换给了真正的获奖者冯景炎。
对方今日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镜头转过来的时候，冯景炎正笑着朝周遭祝贺的人招手。
祝瑶也是其中一员。
他因为导播搞事，暂缓了一会儿才向对方笑着祝贺：“恭喜冯哥。”
冯景炎看过来，主动俯下.身，双臂撑在对方的椅背两侧。听到祝瑶的祝贺，他脸上的笑容明显比刚才更大：“谢谢小瑶。”
这个姿势，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显得他们两人比旁人更加亲密。尤其从后面看，冯景炎简直像是要把祝瑶抱进怀里。
一旁的卫唯一只手捻着自己左耳的耳钉，冷笑了一声：“冯导还不上台吗？这么多人等着呢。学院奖颁奖典礼现场，可不是让你炒cp的。”
谢琉昀：“……”
这话卫唯你也有脸说？之前直接拉着祝哥炒cp的人是谁？
听了这话，冯景炎丝毫不恼。毕竟对方是今晚的败者，只有败者才会气急败坏，无能狂怒。
他顺势起身，及时地拉开与祝瑶的距离，给对方留下舒适的空间。其实他伏在祝瑶椅背的时间并不长，祝瑶甚至还没有完全弄清楚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冯景炎感谢了自己。
冯景炎理了理衣摆，从容地离开座位。在经过卫唯身旁时，他淡定地开口：“我有没有炒cp，公司的业务支出，网上的数据都能证明。毕竟我与小瑶多年交情，根本不用像某人一样，还要努力炒cp。”
他的声音是正常音量，没有话筒，直播间和转播现场都听不见，但卫唯却听得一清二楚。
说完，他毫不停留，直接走向舞台，只留下卫唯在原地脸色铁青。
冯景炎上台捧起小金杯，开始发表获奖感言：“感谢各位评委对我的认可。这不是我第一次获得最佳导演的殊荣，但却是到目前为止我最开心的一次。”
“我认为，这座小金杯不只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功劳，它同时还属于一个人，那就是祝瑶。”
他说完这句话，现场和直播间都沸腾了。
冯景炎的目光投向场下的祝瑶，声音低沉而温柔：“如果不是祝瑶的改动，给了《追凶》这部电影一个不一样的结局，我相信它绝不会如此别出心裁，得到大众的一致认可。”
“祝瑶是一位面面俱到，什么都很优秀的演员，希望未来的日子里，我们能有更多的合作。”
*
学院奖的所有奖项都派发完毕，颁奖典礼结束后还有一场晚宴。
晚宴上绝大多数人都在攀谈交际，而卫唯躲在阳台角落的桌子里，端着一杯红酒看着窗外的夜景。以他的身份和能力，多的是人想与他结交，但是卫唯今晚心情不好，不想见闲杂人等。
“卫导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我此时前来会不会有些冒犯？”
一道如同清泉般的声音传来，卫唯一抬眼，就看见身着银灰色西装的人端着一杯红酒从帘子后绕出来，那张容貌昳丽的脸上正带着一丝清浅的笑意，波光粼粼的眼睛p望着他，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祝瑶主动来找自己，卫唯的心情不知为何好了许多。
他的嘴角也不知不觉勾了起来：“当然不会冒犯，你来找我，我很高兴。”
祝瑶笑着坐到卫唯的对面：“卫导这么说，我不胜荣幸。既然我能讨卫导的欢心，那么我有没有机会再和卫导合作一次呢？”
卫唯有些惊讶，随后惊喜就涌上了他的心头。他端起红酒抿了一口压一压，才说：“我没想到小瑶来找我合作，你有什么想法吗？”
他近期没有筹备电影的意思，那对方来找他必然是自己有项目。
祝瑶看着卫唯，忽然往前坐近了点，一只胳膊搭在桌子上，笑问：“我不仅想抓住国内市场，我还想进军海外市场，不知道卫导有兴趣吗？”
卫唯一挑眉。
国内市场很大，轻轻松松票房就能有不少，因此大部分国内的圈内公司对海外市场也不能说不重视，但的确没那么上心，毕竟国内市场就够活了。想和他一起进军海外市场的人，祝瑶还真是第一个。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卫唯问。
祝瑶两只手交叠，手背贴在下巴上。他坐姿放松，一双眼睛神采奕奕：“有钱为什么不赚呢？不赚就要等着别人去填补这个空白，南边受我们影响很深，我们赚钱的同时还能输出文化，免得不明不白就被别人偷去了。”
不愧是祝瑶。
赚了钱就开始尝试承担社会责任了，国内的许多公司赚的钱很多，但有这个觉悟的可不多。
卫唯笑起来：“小瑶，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找我吗？”
冯景炎可刚刚才说期待和对方再次合作呢。
祝瑶摇了摇红酒杯：“因为你的电影最叫座，就连古装电影也拍得很好。我让人做过分析，我们的古装电视剧在海外很受欢迎，我觉得卫导可以再拍更多更好的，国内海外一起赚钱。”
说完，他那双温柔多情的眼睛望过来，黑色的瞳仁里倒映着两个小小的卫唯的影子，像是满心满眼都是对方，简直叫人沉.沦不可自拔：“卫导，你愿意吗？”
卫唯立刻答应了：“当然，我愿意。”
他忍不住笑起来：“我本以为今晚我是最大的输家，却没想到今晚的我还不算输。”
祝瑶红红的唇角牵起一抹笑意：“输？我以为卫导不在意小金人呢。”
毕竟卫唯是商业片导演，也从来不挑选那些深奥晦涩的题材，从前也从不见他落选有多么伤心。
卫唯看着手中的红酒杯：“以前我的确是不在意的，但是现在嘛……”
能够和祝瑶登同一座领奖台，能够当众对对方表露情感，这样的好事，他也想拥有了。
想到这里，卫唯忽然话锋一转：“小瑶你问了一个问题，那么我也问你一个问题。”
祝瑶看着他。
卫唯说：“你为什么没有选择我？在你和冯景炎解约后。”
他原本以为对方一定会选择他的，还有谁能比他的条件更好？他还能从方方面面满足祝瑶的需求，要是想自己当老板，那开个工作室挂在他公司名下也可以。
祝瑶笑了一下，他那双温柔多情的眼睛此刻就像一方湖水，明明水质很清，表面上却波光粼粼地闪动，谁也看不清湖底藏着什么：“因为你是导演，我是演员，合作就是最好的关系。”
卫唯听完这句话，心里苦笑了一下，忍不住说：“我好像有点理解冯景炎了。”
祝瑶太清醒了，无论怎样努力，心上人都始终与自己隔着一层。心智不够坚定的人很有可能就会动用别的手段，尤其是身为导演的特权就在他手里的时候。
祝瑶听了这话并没有吭声，只是依然笑着望向他。
明明是笑着，却让人觉得很疏离。
或许缪斯就是如此，你无法束缚他，只能祈求他赐予你源源不断的灵感和力量。
不过那又怎样？没有人会甘心放弃缪斯，即使是被抛弃了的冯景炎也是一样。
而他，更是如此。
他们都是缪斯座下的信徒。
黑月光影帝（28）
两年后, 一场命名为“瑶池”的新的国际电影节在海城举行。
瑶池国际电影节由四金影帝祝瑶发起号召，国内电影协会牵头，定在海城举办。筹备电影节期间, 主办方诚邀海内外各类优秀影片前来参与, 同时向国内外的电影爱好者们公开售票。
主办方还将学院奖与瑶池国际电影节挂钩, 将去年年尾的学院奖推迟, 放到今年的瑶池国际电影节上来进行颁奖。与此同时，今年的学院奖还增设了“最佳外语影片”的奖项，颁发给在国内上映的外语优秀影片。
国内市场是世界上最大的单一电影市场, 许多外国电影公司眼馋这块肥肉很久了, 因此都借着这个机会争先恐后地将自己公司出品的电影向瑶池国际电影节主办方送审。
瑶池国际电影节将会举办整整一个星期, 期间共有十几种上百部通过审核的外语电影参与展出, 好几部外语电影角逐“最佳外语影片”的评选。
除此之外，瑶池国际电影节最吸引人的还是国内大批还未上映的优秀电影将会在本次电影节首次亮相，提前点映或者进行路演。
而在这批电影当中, 最吸引人的就是传奇影帝祝瑶作为导演的第一部作品：《下山》。
根据之前的宣传来看，《下山》是一部仙侠电影。从两年前的《颂金瓯》开始, 古装电影又开始流行于市场, 只不过作品质量依然良莠不齐。绝大多数古装电影的题材除了魔改神话和重新演绎历史外, 很难再看到出彩的了。
至于仙侠作品, 那更是几乎只在电视剧中见到，电影中极其少见。因此作为本次电影节唯一一部参展的仙侠电影，它本身就已经受到电影市场足够高的关注, 更别说这部电影还是祝瑶这位传奇的四金影帝自己导演, 同时自己领衔主演的了。
可以说, 瑶池国际电影节一共七天的门票能在瞬间被一抢而空，跟祝瑶的关系绝对不小。
这些年来, 因为谢琉昀听从祝瑶的意见，对海外市场的上心程度有所增加，因此祝瑶现在早就已经火遍周边的国家，甚至不少这些国家街头的大牌广告上都是祝瑶的身影。
不过有一点比较出乎意料的是，祝瑶竟然在大洋彼岸也有一定的名气。
后来经过公司专业人员的分析，这应该是因为大洋彼岸有不少国内古装电影和古装剧的受众。因为祝瑶最近饰演的古装角色增加，所以在大洋彼岸他也拥有了一批数量不算小的粉丝。
而在原剧情中的这个时间点，原身已经因为无戏可演而抑郁，没多久就自杀身亡了。
好在系统告诉祝瑶，小世界的剧情始终稳定，他才放下心继续做任务。
祝瑶坐在后台的角落里，查看了一下系统中自己的任务进度：
[一代传奇任务进度99%]
他这两年来演了好几部电影，又摘得了两座学院奖的最佳男主角奖项，又创造了一次学院奖的历史。他既是票房保障，也是演技名片，海内海外的粉丝数量都在增加，甚至开始尝试自己导演电影。
祝瑶不论是知名度还是自我突破都有，但这个“一代传奇”的任务进度却在半年前就停留在99%，怎么也上不去了。
就差临门一脚，或许是需要什么标志性的轰动事件，或者需要再登一个台阶。
祝瑶脑中闪过几个想法，还没等他继续深思，就听见有人气喘吁吁地喊他：
“祝导，您跑哪儿去了？马上电影节就要开幕啦，您快跟我过来吧，等会儿还要上台演讲呢。”
祝瑶转头一看，就见是开幕式的负责人正拖着胖胖的身躯来找他，额上急得满头是汗。
后台杂乱无章，祝瑶忙了一整天。眼看有片刻空闲，他便偷偷地找了个角落休息，谁知让对方一番好找。
他不好意思地朝负责人点点头：“真是对不住，我马上就过来。”
那双温柔多情的眼睛一望过来，开幕式负责人刚刚找人找不见的那点怨气顿时就烟消云散了。他拿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没事儿没事儿，还有十几分钟，也不着急。我刚刚就是害怕找不到祝导。”
祝瑶笑意盈盈，毫不介怀，他边走边说：“我明白，都怪我，找了这么个犄角旮旯的地方躲起来偷闲，差点忘了自己还有正事儿了。”
说完，他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像是对自己小施惩罚，面上却还带着笑意，令人如沐春风，一下就把这事儿给揭过去了。
他们两人边走边聊，再加上这里是电影节的后台，因此谁也没有过多留意周遭，直到一个人直直地撞上了祝瑶。
来人的冲撞力挺强，祝瑶差点摔倒，还是被对方伸长手臂捞了一把才在来人的怀里站稳。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就撞进了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里。
“你这人！怎么走路不看人啊！”开幕式负责人抱怨了一句，抬头一看，微微有些惊愕，“景逸，怎么是你？你刚刚不还在冯景炎导演身边吗？这马上就要开幕了，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最近两年，祝瑶离开冯景炎到处拍电影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冯景炎在停拍一年多后，又在去年年末重新出来拍了一部电影，男主就是由这位景逸饰演的。圈内有人猜测，这会不会是冯景炎新的御用男主。
景逸面无表情地说：“我来后台找个东西。”
不知为何，祝瑶总觉得对方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快速地瞟了一眼自己。
眼见开幕式的负责人像要发火的样子，祝瑶连忙开口问：“那现在东西找到了吗？”
那双温柔多情的眼睛望过来，黑色的瞳仁里倒映着两个小小的景逸的影子，像是满心满眼都是他。明明只是个简单的问题，却让人无端地觉得自己的答复变得重要起来。
景逸看着祝瑶，喉头无意识地滚动了一下：“找到了。”
于是祝瑶迅速打起了圆场：“既然找到了，我们就一起走吧，距离开幕式还有十几分钟，时间完全来得及的，反正离得又不远。”
他说完这番话，负责人的脸色才好起来：“嗯，那咱们快过去吧。”
“好。”
随着这道清泉般的声音落下，景逸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轻轻拽住了。柔软微凉的触感攀上来，那双看过来的眼睛弯弯的，好似天上的新月，目光犹如月光照在他的身上：
“那我们走吧。”
明明对方拽他的力道不大，他却像祝瑶养的小狗一样迅速跟着主人走了，简直身不由己。
在离开幕式还有七分钟的时候，他们回到了现场。
这时该出场的人基本上已经到齐，由于这是露天场地，能容纳的人更多。因此当祝瑶他们匆匆忙忙地出现在场地前方时，前排有不少黑压压的人头都看过来。
谢琉昀早就翘首以盼，等待良久，这会儿一见到祝瑶，他立刻朝对方挥手，顺便拍了拍：“祝哥，这里！”
他这一声喊，把更多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了。
身旁的人肢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祝瑶知道他是电影市场的新秀，到目前为止也不算出名，可能还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就主动朝着场上的人招手，笑着说：“不好意思来晚了，还好没有迟到，就不要怪罪我们啦。”
他从容地面对众人的注视，明明那张脸已经在大荧幕上见过了好几年，但依然会有无数人在亲眼看到对方的时候为他的美貌怦然心跳。
尤其是当祝瑶那双温柔多情的眼睛扫过一个人的时候，对方总会在那一秒钟内感觉自己是被注视着的。
前面的祝瑶主动吸引了火力，走在后面的景逸就没有多少人注意了。他也迅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就在冯景炎的旁边，毕竟这次参展的电影当中也有冯景炎导演，他主演的那一部。
冯景炎皱着眉头看着景逸坐下：“你怎么会和小瑶一起回来？”
他并不是很满意这个新的男主，但是这个人已经是众多演员中他相对比较满意的了。
毕竟没有任何一个人比得上祝瑶。
冯景炎也曾想过要不要干脆从此不拍电影了，但是看到小瑶和卫唯继续新的合作，他十分不甘心。他继续拍电影，小瑶也许不会和他合作，但如果他从此放弃拍电影了，那么他就绝对不会再有和小瑶合作的机会了。
因此冯景炎决心继续拍电影，并且开始尝试转型，将商业片和文艺片结合起来，准备得也十分用心。如果他的电影也能叫好又叫座，那么迟早有一天，小瑶也会愿意跟他合作的。
既然要拍电影那就需要主角，冯景炎时隔一年多迎来了新的男主角。这放在其他导演身上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是营销号愣是给他宣传找了个什么祝瑶替身之类的，还称景逸是他的新御用男主角。
简直荒谬！
冯景炎严重怀疑这里面怕不是有卫唯和谢琉昀的手笔，为的就是要膈应小瑶，让对方与自己更加隔阂。如今景逸见到祝瑶，更让他害怕引起什么误会。
景逸的眼神动了一下，最终道：“我有东西落在后台了，我去找的时候刚好碰到的。”
冯景炎这才放下一半的心来。
他刚刚看到开幕式的负责人和他们一起走回来的，有第三人在场，那的确大大减少了出幺蛾子的几率。
冯景炎没有再问。
很快，开幕式就开始了。
祝瑶作为瑶池国际电影节的主要发起人之一，自然上台讲话了一番。
他的演讲十分官方，偏偏他说的十分真诚，众人就是单纯欣赏祝瑶的美貌和温柔的声音都很乐意。可惜祝瑶的演讲也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很快就收获众人的掌声下去了。
开幕式结束后，瑶池国际电影节就正式开始了。
进场内没多久的广告屏上，正播放着祝瑶的新作《下山》的宣传片。
巨大的屏幕上，白衣飘飘的仙人容貌极盛，剑花一挽，天地变色，日月斗转，无数星辰皆汇聚在他璀璨的眼中。
一个电影资讯主播正举着自拍杆直播瑶池国际电影节的盛况，她将手机屏幕对准电子屏：“看，这就是《下山》的宣传片，祝瑶真的长得好好看啊！大屏幕更是放大了他的美貌！我简直不敢想象要是见到真人，我得被美成什么样！我好想看看这部电影啊！”
直播间的弹幕里顿时一片附和。
主播说完这话，忽然听到一道清朗的男声传来，似泉水叮咚：“那你要进来看看吗？”
主播不可思议地一回头，就见热火朝天的场内，一眼望不到头、弯弯曲曲的如同长龙般的队伍旁，一人戴着鸭舌帽，正推下墨镜笑着看向她。
那人有白瓷一样的皮肤，乌黑的碎发被压在帽檐下，一双温柔多情的眼睛好似晶莹剔透的琉璃，看过来的时候叫人的心都不由自主地沉沦了。
“那边可以排队，里面的电影七日内免费播放，不过这个东西不能带进去，”那人指着主播的自拍设备，一双眼睛弯弯的，好似天上新月，“我先走了，这几天很忙，好想睡一会儿，请不要对人说看见过我，拜托了。”
说完，他双手合十，做了个拜托的手势，就迅速推上墨镜，迈开长腿走掉了。
徒留下已经恍惚的主播和已经疯狂的直播间：
[卧槽，那是祝瑶？？？]
[祝瑶亲自拉票！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怎么就没抢到电影节的门票啊！！！]
[妈呀，就主播这拍摄技术，这拍摄角度，祝瑶还能这么好看，我不敢想象在现场的主播是啥感觉，我没有嫉妒，我真的没有！啊啊啊啊啊！]
[妈妈！我见到瑶瑶公主了！]
[……]
黑月光影帝（29）
祝瑶为了瑶池国际电影节的开幕已经连着忙了一个多月。这下顺利开幕, 他就把《下山》第一天的点映交给手下的人去做，自己先偷偷溜回酒店，准备白天先休息一下, 晚上的时候再过去配合宣传。
他喝下酒店送来的水后,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感到十分困倦, 便连衣服也没脱，开了空调就上.床睡着了。
等再次醒来时，祝瑶发现自己并不在酒店的大床上。身下的床很窄小, 头顶的天花板离自己很近, 整个空间都很狭窄。
过了好一会儿, 他从朦胧中清醒过来, 才发现他竟然睡在车上。
他怎么会在车上？接下来的这几天，他都准备待在瑶池国际电影节的场地中，又有谁会不经过他同意直接把他带走？
祝瑶下意识地想要起身探查个究竟, 就感觉自己的手被反绑住了。绑他的人还挺细心，祝瑶能感觉到绑着自己手腕的绑绳很粗, 但没有粗粝的磨皮肤感, 反而有些绵柔, 应该是在绑绳的内侧加垫了棉质的布料。
“你醒了。”
一道平稳低沉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
祝瑶从后视镜中看见了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和小部分脸。
他仔细辨认了一下, 有些不确定地说：“景逸？”
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似乎亮了一瞬：“你认出我来了？”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不像威胁，反倒好像有一丝隐秘的、难以言喻的兴奋。
祝瑶摸不准对方想干什么, 不过他并不慌张, 而是尝试着先坐起来, 同时回答对方的问题：“我们今天才见过面，我当然能认出你。”
“你还挺冷静的, ”景逸短促地笑了一下，随后低声说，“他就认不出我。”
祝瑶此时已经坐起身，正在暗地里尝试能不能挣脱手腕上的绑绳。这会儿听到最后一句，他耐心地问：“他是谁？”
通过后视镜，景逸看到那双温柔多情的眼睛望过来。对方的瞳仁漆黑，目光专注，情绪稳定，就连声音也好像山涧潺潺流淌的溪水。这份冷静和专注似乎也感染了他，让景逸打开了话匣子：
“冯景炎。我本来只想混口饭吃，但是拍摄的时候，他总是对我要求很苛刻，总是说我这里做得不对，那里情绪不够饱满，还总说如果是你这里会怎么怎么做，如果是你会用什么什么样的方法，如果是你会主动找人如何如何！”
越说到最后，景逸的语速越快，情绪也越激动：“冯景炎发现我拍戏的天分远不及他的想象后，他就总是给我放你的片子，美其名曰为了让我向你学习。我知道他的缪斯是你，一直希望合作的对象也是你！”
“但是我就是我！我不是祝瑶！不是任何人！他如果想要第二个你，一开始就不应该找我，找我就应该做好心理准备！”
景逸说到最后，声音几乎是嘶吼着发出来的。他的眼睛通红，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兽类，却在对上后视镜那双波光粼粼的眼睛时猛地一怔。
那双看过来的眼睛依然是宁静的、温柔的，好似脉脉含情。景逸听见对方轻轻地问自己：“那你恨我吗？”
恨谁？恨祝瑶吗？
景逸想到这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我……”
他忽然住了嘴。
景逸恍惚间回想起之前在冯景炎剧组的那段日子。那时他每天耳边充斥着祝瑶的名字，明明心中厌烦，却在晚上头一次见到祝瑶参与演出的电影时感到震撼。
大屏幕中，迤逦的江山远远地依次排开，那身着华贵衣袍的皇子倚着朱红的栏杆笑着望向镜头，那双眼睛明明看起来很阴郁，笑起来却好像天上明月。黑色的瞳仁深处，像是有生命的火焰在熊熊燃烧，仿佛要把他所注视的人也一并点燃。
江山如画，他便是画中人。
而景逸，就是那个被他点燃的人。
他恨祝瑶吗？不，那双看过来的眼睛在景逸的心中放了一把火，点燃了他荒芜的内心，又悄悄地潜伏在缝隙之中。身旁的人不断地敲打着他，要他向祝瑶学习。
那些透过他看祝瑶的失望目光，那些讨论他和祝瑶区别的言语，那些一部接一部的祝瑶的电影，就像维持火种最佳的易燃物，不断地将他心中的火种养大，直到他在心底的火焰熊熊地燃烧起来，再也扑不灭。
只有冯景炎苛刻地要求他像祝瑶吗？不，电影剧组里的每个人都会因为他是冯景炎的男主而讨论上一两句他和祝瑶的差别。甚至直到最后，就连景逸自己也时常疯狂地想着：
这一段戏份如果是祝瑶，会表现得比他更好吗？这一次矛盾如果是祝瑶，会处理得比他更好吗？这一场宴会如果是祝瑶，会周旋得比他更好吗？
事实证明是的，今日他第一次见到祝瑶，对方就轻轻松松地替他圆了场，让他既没有挨骂，也不必尴尬地应对众人的目光。
如今祝瑶坐在车上，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却依然能从容自若地与他攀谈，仿佛那个被困住的人不是祝瑶，而是他。
他被困在名为“祝瑶”的牢笼里，笼罩在名为“祝瑶”的光芒下。
那么他恨祝瑶吗？
当然不。
景逸很清楚，压迫他的人并非祝瑶，甚至压迫他的人也并非有意，而仅仅只是以祝瑶为标准。
他在无意中被迫成为了月亮的影子，等见到真正的月亮时自然在对方的面前自惭形秽，却又忍不住从心底对皓皓月光心驰神往。
景逸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后视镜，就见对方也在望着他。
那双温柔多情的眼睛的主人声音轻柔地问：“既然你不恨我，那么你想做什么呢？如果你想和我一起出去玩，我们可以一起约好时间，到附近转转。你看前面的海特别蓝，下次我们可以专门来玩玩。”
下次？他们之间还有下次吗？
景逸猛地抬起头，看向后视镜，就见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如果不是对方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景逸几乎要以为他们是多年朋友，在轻松谈论下个一起旅游的目的地了。
可惜不是。
像这样的月亮，他为什么不能独自珍藏呢？哪怕只能拥有一小段时间也好。
如果放回去，对方依然是天边的明月，绝不会有这么多的时间一直待在自己的身边。祝瑶的身边，不是国际大导，就是支撑他的商业大佬，就连冯景炎这样的金杯满怀，享誉国际的奖项常客都能被他抛弃，自己这样的人又算什么呢？
贪婪的种子在景逸的心中种下，越长越大。
他原本将对方带出来的时候，还没有完全想好是否要让对方“失踪”。但经过这一番对话，他的心中反而更加确定了。
景逸想让对方属于自己，哪怕只有几天，哪怕之后或许会面临牢狱之灾！
祝瑶没有等到景逸的回答，不过他不在意。
在原剧情中，这个时间段的原主差不多也到了抑郁而终的时候。而他事业发展顺利，没有出现原文中的剧情，但此刻被绑却来得如此出乎意料，受制于人，生死基本上都捏在对方的手里。
祝瑶不知道这两件事之间是否有关联，也不知道自己最终会不会也顺着剧情走下去。他只知道，危机同时也是转机，一代传奇任务进度现在依然是99%，或许差的就是这一次契机。
有的时候，好的死亡还会为人增光添彩。
正当车内处在沉默氛围中的时候，景逸忽然骂了一声。
祝瑶朝后望去，看见不止有一辆警车尾随在车后。他现在没有手机，不清楚距离他回酒店休息的时刻过去了多久。不过看景逸的样子，或许他被人发现失踪后报案立案的速度很快。
景逸当然不肯束手就擒。从他预谋去后台找祝瑶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定下了。他开着车在道路上狂奔，横冲直撞，想要制造混乱逃脱，路边无数的尖叫声响起，刺耳的鸣笛声和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此起彼伏。
整个道路一片混乱。
大路上还有见义勇为的市民想要来协助警察办案，好几辆车准备横插过来，想要逼停景逸。景逸却毫不变道，直直地往前冲，带着一股亡命之徒的气势。
一时间，路上不知道翻倒了几辆车子，哀嚎遍地，有多少人差点命丧车轮之下。
祝瑶根本看不下去这样的场景，哪怕这只是一本书中的小世界。
他厉声道：“停下来！景逸，不要再牵连无辜的人了！你到底想要什么？如果你愿意现在停下来自首，我保证不追究你。如果你有别的诉求，如果我能做到，我愿意满足你。”
这还是景逸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到祝瑶发怒的模样。
车后座的人两道远山眉皱起，微微上挑的眼尾气得发红，那双波光粼粼的眼中现出怒色，看着他的时候像是要拷问他的心。
即便是自己绑架了对方，祝瑶也依然是一副从容温柔的模样，不见丝毫怒意。而今见到路边的人受苦，他竟然开口许诺他条件。
景逸心想，这么好的人，这么好的人，恐怕连看到路边的蚂蚁都会救。
为什么对方的温柔就不能独属于自己呢？真的好想看到祝瑶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模样？如果能够长久地被那双眼睛注视，哪怕是假的他也愿意沉.沦其中。
“停不下来了。”
景逸忽然笑着说：“刹车坏了。”
他不知不觉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真希望能永远与你在一起。”
“可是我不喜欢你。”
那清泉般的声音流淌进他的耳朵里，明明如此温柔，却几乎将他的心浇凉透。
祝瑶忽然微笑起来，循循善诱：“不过既然刹车坏了，那么共死也是一种永远在一起的方式，你说对吗？”
景逸看着他。
“我们马上就要撞上前面那辆校车了，现在听我的话，立刻打转方向盘，让我们掉到海里去吧，”祝瑶的声音如同塞壬海妖一般，甚至还带着点微微的笑意，“葬身大海也是一种浪漫的选择。”
景逸听着他的声音，看着他的笑容，仿佛被引诱了一般，不知不觉手上一转。
黑色的轿车冲破了围栏，在阳光下划出一道瑰丽的弧线，最终抛向了蔚蓝的大海。
“祝瑶！”
身后传来谢琉昀目眦欲裂的声音。
急停在路边的校车幸免于难。无数的海城人民在车内，在路边，透过商场的窗户，在蓝天之下，碧水拍岸之上，共同见证了这场盛大的、令人心痛的死亡。
[一代传奇任务进度：100%]
黑月光影帝（完）
晚间, 天空染成浓重的铅灰色，小雨淅淅沥沥，像是上天为人流下的眼泪。
卫唯来到墓地的时候, 看到已经有人站在祝瑶的墓碑前, 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是谢琉昀。
对方和自己一样, 身着肃穆的黑色西装, 撑着一把黑伞，静静地看着墓碑前堆积的众多花朵。这些花朵品种多样，姹紫嫣红, 安稳完整地包裹在漂亮的包装中, 冲谈了此刻沉重悲伤的氛围。
恰如这座墓碑的主人一样, 短暂的生命光华璀璨, 带给人们的都是最美好的回忆。
谢琉昀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些花朵之下的土地里躺着祝瑶。
他一闭眼，想起的就是那日海城阳光明媚，海天一色, 那辆黑色的车在蔚蓝的背景中划出的那道瑰丽的弧线。
明明从艺术的角度来看是很美的场景，却成了谢琉昀脑中挥之不去的噩梦。
或许也不只是他的。
那日多少海城市民都看到了这一幕, 他们当中也有许许多多将花朵送到了祝瑶的墓前。从祝瑶下葬之后, 已经过去七天了, 他的墓前从没有短缺过花朵, 都是不具名的人送过来的。
谢琉昀的视力很好，一眼就看到摆在正中间的那束火红的玫瑰包装露出的一角卡片：你连赴死的时刻都如此美丽——献给我永远的白月光。
字迹遒劲有力。
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冯景炎的字迹。
祝瑶的死亡从头到尾都充满戏剧性色彩。
他曾经是冯景炎的御用男主，如今身为四金影帝, 是两次打破学院奖记录的传奇人物, 在瑶池国际电影节现场的酒店中被人迷晕带走, 凶手还是冯景炎的新男主。
这件事光听开头就已经足够让人脑补一出爱恨情仇的大戏。网络上众说纷纭，各种版本层出不穷。
眼看发酵即将朝着越来越离谱的方向进展, 冯景炎紧急出来辟谣。
他明明才三十出头，这件事后却好像一下老了很多，眼中透着深深的疲惫与痛苦：“景逸从来都不是我新的御.用男主，也与我从无感情纠葛。我心目中的男主永远只有祝瑶一个，现在他离开了，从今往后，我不会再拍电影。”
冯景炎的声明一出，全网沸腾。
他拍过的获奖电影不少，国内国外提名也多，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国际导演。虽然从前的影片风格曾经被人诟病风格类似，但最近转型拍摄的电影也都得到了好评。
谁也没有想到冯景炎竟然会在这个时候选择结束自己的导演生涯！而这，都是因为祝瑶离世。
[才三十出头，还能拍几十年呢，这就不拍了吗……]
[应该是再也不可能和自己的缪斯合作了吧，所以心灰意冷了。]
[其实我能理解冯导，心目中唯一的男主离世，再怎么拍电影都没有那个感觉了。而且我记得，冯导开始认真拍电影，其实也是从祝瑶开始的吧……]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也很正常，毕竟是祝瑶。我将来也有很长一段时间可能只会看下山这部电影了。]
[……]
某些谣言得到遏止，但新的猜测永不停歇。直到警方快马加鞭，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调查清楚，又放出车内摄像头的记录，真相才大白于天下。
众人以为这是冯景炎的新欢对旧爱的嫉妒，却没想到原来就连新任御用男主爱的也是祝瑶。而与景逸的歇斯底里相比，祝瑶即便是被反绑住双手，即便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的手里，也依然从容不迫，耐心地引导对方，试图自救。
尽管监控器的视角很糟糕，拍摄也不清不楚，却依然能看到对方从头到尾都没有过于激动，声音也像从天山上流淌下来的泉水。
直到景逸被警车追上后。
横冲直撞的车辆让祝瑶变了脸色，对方的声音也变得严厉起来。为了不再牵连无辜的人，在刹车已经失控的情况下，祝瑶十分自然地选择了葬身大海，并且成功说服了丧心病狂的凶手这么做。
这段长长的录像被警方公布到网络上，如今的播放量已经超出一个亿。还有博主专门给没有时间看完的人总结视频内容：求而不得的爱情，从容不迫的引导，危急时刻才变脸的影帝，愿意牺牲自己拯救他人的祝瑶。
一桩桩，一件件，事情的始末全部大白于天下。
这些视频内容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甚至连想都不敢想的。
祝瑶从前的采访视频也被一个个翻出来，流传最广的那个视频中的他依然美貌，说起自己的理想时，眼睛简直在闪闪发光：“我希望能对外展示国内的文化，最起码要让所有人知道，这么美的东西，都是我们国家的。”
一个人的实绩会增加他的厚度，让他为人所敬佩。一个人的感情纠葛会增加他的光彩，让他为人所津津乐道。而一个人的温柔和理想看似平凡无用，却在关键时刻增加了他的高度，让祝瑶成为了别人永远的白月光。
还有谁会这样呢？就像一轮天上的明月，别人爱他，敬他，恨他，想得到他，他都不为所动，只朝着自己心中的理想前进。而就是这样的人，却偏偏能为无辜之人的生死从容牺牲。
祝瑶墓前从不断绝的鲜花，就是芸芸众生对他最好的评价。
谢琉昀仍然站在墓前，雨哗啦啦地下，从黑伞上滚落下来，像是断了线的珠帘，又像是谁的眼泪。
卫唯走到他身边，在祝瑶的墓前放下了一束百合。他每天都会在这里换一束鲜花，但还是头一次见到谢琉昀。
俊美的男人站起身，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说给谁听：“你执导的那部《下山》口碑很好，海内外反响都很火爆。现在那帮子脸长得凹凸不平的老外都在cos你的角色了，当然远不如你美。”
“我本来也不想再拍电影了，但是想到你的理想，我决定还是再多拍几年，至少带几个聪明点的徒弟出来。让那几个徒弟继续拍电影去吧，就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你聪明，又还能不能像你一样保持初心。”
“小瑶，你可真心狠啊，说走就直接走了，把这摊子都留给我一个人。”
卫唯絮絮叨叨了半天，仿佛拉家常一样跟祝瑶汇报。他说着说着，脑海中不知怎么就浮现出祝瑶的模样。对方要是听到他这些话，此时此刻那双温柔多情的眼睛肯定已经弯成了月牙。
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从他的眼角滑下，掉进底下的花丛中，和大雨混合在一起。
“这雨越下越大了。”
卫唯有些恍惚。
他站起身来，看向一旁的谢琉昀。他此刻心里烦躁得很，很想来一根烟。但因为要来看祝瑶，他一根烟也没带。
对方不喜欢烟味，虽然祝瑶从没说过，但卫唯能看得出来，因此以前他夹烟也不抽。
“你有什么打算吗？”
卫唯看向谢琉昀。
对方一句话不说，只是紧紧盯着那座墓碑。
过了好一会儿，谢琉昀才抬起眼来。他没有回答卫唯的话，而是像自言自语一般轻声说：“他离开了。”
乌黑的云层中电闪雷鸣，浓重的乌云低下来，几乎要压迫到人的头顶。
卫唯觉得对方此刻很不对劲，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原本站在墓碑前的人忽然转过身，一步步走下台阶：“他离开了，我也该走了。”
*
任务结束，营养舱的盖子打开，祝瑶从中坐起身。
系统机械冰冷的声音在旁播报着任务结算：
[黑月光影帝任务已完成。下面进行结算：
剧情波动度：50%；
关键剧情点完成情况：5/5；
隐藏任务：一代传奇完成度100%；
最终判定：任务成功完成；
即将进行最后结算……]
祝瑶听到一大串金钱入账的声音，这才心满意足地从营养舱中起身，到房间里先洗了个澡。
虽然营养舱中有良好的清洁系统，恒温系统，营养系统，他的身体几乎不产生废弃物，但是祝瑶心理上有些过不去，还是好好洗了个澡再去食堂享受美食。
因为营养舱，其实祝瑶并不算饿，因此他只打了适量的食物就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开吃。
穿越局的员工不少，但是每个人完成任务的时间不同，进入任务的时间也不同，因此这会儿食堂人不算多。但就这为数不多的人，也都将目光偷偷地瞟向了这位新来的同事。
祝瑶吃饭慢悠悠的，而且吃饭的时候很专注，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有这么多人在看他。等他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有人匆匆忙忙地找过来：“祝瑶？哪位是祝瑶？”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祝瑶一边擦嘴一边举起手来。
座位上的人那双温柔多情的眼睛望过来，看得来人脸都不知不觉地红了。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收回目光，连忙道：“祝瑶，有外面的人来找你，就在105室。”
该来的还是来了。
祝瑶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面上却漾起一个礼貌的笑容：“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
来人顿时手足无措道：“没什么可谢的，你快去吧。”
祝瑶笑了笑，就在无数视线的追逐中离开了食堂。
当他走到105室的门口时，正坐在室内的男人马上就站起身来，眼中闪现出狂热：“小瑶，你愿意见我了。”
男人身形高大，容貌俊美，衣着不凡，如果放在外面，必然是受到追捧的对象。但是祝瑶却不为所动，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对方伸过来的手，坐到了桌边：“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被拒绝了，男人很失望，却还是贪婪地盯着面前的人道：“小瑶，没有想到你竟然跑到这里来了。我听说这里的工作有些辛苦，还伤神，有好些人出来都抑郁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为你提供一个合适的工作，只要……”
“真的很对不起，”祝瑶抬起眼望着他，声音轻柔却很坚定，“我不喜欢你，不能接受你的帮助。”
男人顿了一下，伸手抹了把自己的脸，面上露出个苦笑来：“小瑶，你真的要这么倔强吗？你不知道他们还在找你，我是第一个找到你的，不会对你怎么样。可是他们有的人真的很疯狂。”
祝瑶忽然笑起来，那双眼眸灿若星辰，蛊惑人心：“我明白，所以可以请你不要告诉他们吗？帮我稍微拦一拦，比起他们，我更愿意在这里见到你。”
男人闻言欣喜若狂：“好，我愿意！小瑶，谢谢你愿意信任我。我一定不会让他们找到你，在这里，我只要能在这里见到你就好了。”
说完，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男人拿起来看了看，微微皱起眉头，说：“不好意思，小瑶。我出来太久了，公司有些事务必须解决，我得马上回去了。”
祝瑶自然点点头。
“期待下次与你见面。”
男人恋恋不舍地回头，正要转身走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轻轻的一声叹息：“你……等一下。”
他立刻回过头：“小瑶，什么事？”
祝瑶到底是不忍心，还是提醒了一句：“你也不要太莽撞，给公司准备点后手吧。我期待你能帮我保守住秘密，但也希望你最后能好好的，心血不要付诸东流。”
对于每个帮助他的人，他都心存谢意。
也不太想看到他们为他争到最后你死我活。
如果这些帮助他的人能跟他一直都是朋友关系就好了，可惜人真的太善变了。
男人的眼中顿时迸发出狂喜：“小瑶，你在关心我……我很开心，我真的很开心！你总是这么温柔，连利用我也不忍心。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就是因为这样……”
他还没说完，口袋中的手机又开始震动。
男人看了眼手机，最后只能跟祝瑶道了歉，然后不甘地走掉了。
祝瑶也站起身，往自己的房间方向走。
系统冰冷机械的声音响起，听起来似乎比以前多了点微微的杂音：
[怪不得宿主在第一个世界那么淡定，看来这样的事情没少碰见。]
祝瑶忍不住笑了下：“没想到你还能交流，我还以为你就是个播报机器呢。”
不过系统说得的确没错，他在现实世界遇到的糟心事可比小世界里面遇到的还多，能够在小世界里畅游他已经很幸运了。
想到这里，祝瑶说：“看来有些事夜长梦多，今天休息完，我明天继续进任务吧。”
系统的红光闪烁了一下，没有答话。
*
当天晚上吃完饭，祝瑶就没再出门。第二天一早，他直接躺进了营养舱中。
经过一阵失重感后，祝瑶再次睁开眼。
入目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枝叶繁茂，这里的光线有些暗淡。
他一抬头，就见一位白衣剑修正在与一个一身破破烂烂装束的人争执，而白衣剑修的身后站着好几位弟子，像是系出同门。
系统贴心地跳出来提示：
[同门大师兄，钟青辞]
而那衣衫破烂的人身旁也跳出来另外一个提示：
[男主，易陵]
祝瑶查看了一下主要剧情点，就走向了他们。
“这里接近魔物禁地，你怎么会在这里？”一身白衣的钟青辞盘问道。
易陵笑嘻嘻地回答：“我不知道什么禁地不禁地的，我听人说这里有东西可以卖钱，我就过来了。”
他说着，那双桃花眼看见祝瑶，原本笑嘻嘻的神情一顿，眼中露出惊艳之色。
易陵还没开口，就见面前容颜绝世的人瞥了自己一眼，冷冷道：“我师兄要过来例行巡查、封印禁地，你想挖东西卖，我来带你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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