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后, 魔物横行，天下大变，凌霄派决定下山救世。
尽管在此之前, 修真界各门各派都做过各种各样的许多努力, 但都没能阻止魔物的进一步增多。
下山之前, 李天星的神情有些恍惚：“明明前几天还只是感觉魔物增多了, 怎么现在就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了？”
不只是他，凌霄派这批下山的年轻弟子们都有这种感觉。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凡人们纷纷逃难, 民不聊生。这种只在数百年前前辈们的手记中才能见到的描述, 如今频繁出现在他们的耳边。而数百年前前辈们担起的重任, 如今就要落到他们的肩头了。
虽然这批年轻弟子中的大多数都已经在偏远小镇轮流当值看护过法阵，接触过不少魔物，有过实战经验了。只是明明之前魔物虽然逐渐增多但还在可控范围内, 如今突然一朝变天，大批魔物冲破了防线, 进入到凡世当中, 这批年轻弟子们怎么也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听说大师姐之前当值看护法阵的时候, 本来正在绞杀被法阵困住的魔物, 后来越杀越多觉得蹊跷，飞起一看，这才发现法阵里面已经满满当当的了。”
“好可怕, 那大师姐比我们的心情还要突然, 我忽然感觉平衡了点……”
“想开点, 突然的也不止咱们啊。据说不少门派都是突然出现这种事的，他们说不定还没咱们准备充足呢。”
“其实我就想知道到底为什么突然之间冒出来这么多魔物……”
“……”
祝瑶听着耳边的讨论, 在心里叹了口气。
外界看来当然是突然的，但在原剧情中，这是因为魔界的力量增强了。从前元气大伤的魔尊经过休养生息实力逐渐恢复，还有男主这个进步神速的战斗力在，他们实力的增强自然也会影响到魔物的增长。
这些他无法对外解释，只能沉默地踏上了下山的飞舟。
祝瑶一上来，周围的讨论声顿时小了许多，还转变了话题：
“小师弟竟然也跟着我们一起去，外面多危险，怎么不好好待在山上呢。”
“据说小师弟跟掌门说了好久才得到的许可。”
“不愧是小师弟，就是人美心善。虽然平日里冷淡了些，但是一直都待人很温柔。”
“不要把小师弟想得很柔弱啊！你是不是忘了这些年小师弟也去轮值看护过法阵的，而且小师弟的修为不见得比你低！”
“小师弟平常做的事跟我们没什么不同，也没什么优待，无非掌门更宠爱他一些。不过这也很正常，谁不喜欢小师弟呢，更别说是自己的孩子了。”
“小师弟应该是很痛恨魔物和魔修的吧。夫人不说，几年前小师弟好心去看望那个易陵，谁能想到对方后来跟着魔修跑了……”
“好了，别说了。干嘛要提这一茬，现在罪魁祸首又找不到，徒叫人生气。不过小师弟真是长大了，越来越好看了，幸好小师弟是掌门之子，不然要被多少人盯上。”
“盯上的人还不够多吗？这次大师兄可也在。”
“……”
祝瑶立在船头，将身后那些窃窃私语都抛之脑后，视若无睹。被人注视、被人议论向来是他的常态，他早已习惯并且毫不在意。
钟青辞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边，面上带着笑意：“小师弟，等会儿到达目的地后不要和大家离得太远。我们这次的主要任务是转移受难的凡人，增设阵法，不要勉强自己出手。”
在大家刚上飞舟的时候，钟青辞就将这话对众人说了一遍。不过祝瑶一向喜好远离众人，因此他过来单独叮嘱了一句。
祝瑶点了点头，道：“好的，我知道了。”
钟青辞的目光几乎是不自觉地流露出贪婪，久久没有从他的身上离开。
他和小瑶的关系本来应该在几年前变得紧张，但那个魔修叛出凌霄派后，门内对宗门大阵进行查漏补缺的修复，尚未痊愈的钟青辞也去了。
小瑶到底温柔心善，看着他苍白着脸拖着受伤的躯体帮忙修复宗门大阵，也没有再说什么，最后把自己当普通同门来相处了。
这次一起下山救世是个好机会，他要好好表现。
飞舟在空中行驶，底下的情况一览无遗。一开始还能看到大型的城池中行人如织，周边的镇子中人员来来往往，附近的村庄炊烟袅袅。
等到再飞行一阵，众人朝底下看，就看到了零零散散朝着凌霄派方向前进的人群。他们有的拉着牛车，有的坐着马车，有的单纯靠腿。有的独身一人，有的三五成群。不论衣着华贵的，还是蓬头垢面的，人人的脸上都混杂着惊慌和希冀。
李天星掌控着飞舟的行进，这会儿过来询问意见：“我们要停下来接他们吗？”
祝瑶摇摇头：“他们现在还能逃难，说明暂时没有危险。继续前进。”
真正有危险的凡人，连逃难都来不及准备了。恐怕在他们说话间，就又有几人命丧魔物之口。
小师弟并没有转过身，李天星只能看到他乌黑的头发在风中轻轻地飘动，浓密的睫毛如同蝴蝶扑扇的翅膀，红红的嘴唇微微地抿紧。他的声音音色悦耳如山间清泉，语气却又坚定犹如磐石。
旁边的大师兄还没发话，李天星就已经将祝瑶所说的奉为圭臬：“好。”
*
触目所及之处都是燃烧的火焰，打翻的篓子，断掉的残值，干涸的血液。从前热闹的村庄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无数的哭声和惊叫声此起彼伏，期间还夹杂着怪异的叫声和嗬嗬的出气声。
那些形状怪异扭曲的魔物就像蝗灾一样，成群结队、铺天盖地、自上而下地从丘陵后面翻过来，涌入周遭的村庄，一看见人就像猎犬发现了猎物，张开腥臭的大嘴，贪婪地扑到毫无还手之力的凡人身上，撕咬着人的血肉。
一位抱着孩子的母亲跌跌撞撞地从屋里逃出来，她其实不知道要逃到哪里去，只知道要逃离现在的这个村子，这个她曾经的家。
那些怪物太可怕了，已经吃掉了她的丈夫，如今还要再吃掉她和她的孩子！
小孩子在她的臂弯里尖声哭泣，她却连哭泣的时间都没有。因为身后的那些怪物速度极快，她只要慢一步，她和孩子的下场就和她丈夫一样了！
女人甚至不敢回想她的丈夫刚刚躺在地上的场景，泪水无声无息地从她的脸上流下来，身后那诡异又催命的嗬嗬声却越来越近。
最终，她慌乱之下没有看清路，连人带孩子被一块小小的石子给绊倒了，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身后的嗬嗬声已经逼近，浓重的腥臭味也随之而来。
女人紧紧抱着哭哑了嗓子的孩子，等待着最后时刻的来临。
然而她等到的不是身上传来的剧痛，而是一声尖锐的惨叫。
女人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就见自己之前不敢多看一眼的、形容可怕的怪物身上不知何时燃起了熊熊的火焰。这火焰仿佛有生命一般，热烈地燃烧着，不断地加大火焰，最终包裹住怪物的全身。
天上嗡鸣阵阵，一道阴影投下来，几乎覆盖住小半个村庄。女人抬头望去，就看见一条在天上飞的小船，船中往外跳出了许多仙人。
他们御物飞行，手持长剑或是各式各样的东西，迅速在一片狼藉的村庄中斩杀那些食人的怪物。
其中一人走到自己的面前。
对方一身红衣烈烈，乌发如云，肤白胜雪。明明他的神色冷淡，但不知为何，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望过来的时候，女人总觉得看着十分温柔多情：
“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我们来解决这些东西。”
清泉般的声音响起，女人如同着魔一般立刻点点头，手忙脚乱将早就停止哭泣呆呆望着对方的孩子抱起，和村庄中幸存的其他人一起躲在了一旁的大树下。
一面华光溢彩的镜子跟着那位红衣美人，高悬在上方，镜面从始至终都对准了面前的魔物，直到它焚烧殆尽。
祝瑶一路走，一路烧。来一个烧一个，来两个烧一双。
然而涌现的魔物却越来越多。
窥天镜的镜面光彩熠熠，正在主人的头顶照耀着面前四五只魔物，各个身上都是熊熊的火焰。
李天星站在飞舟上望哨，他目光一瞥，顿觉不好，立刻喊道：“小师弟！”
祝瑶刚听见这一声，忽然感到头顶投下一片阴影。
他抬眼一看，就见原来不知何时，这村庄附近郁郁葱葱的树林里竟然一下冒出这么多魔物，全都朝着他的方向扑来，速度极快，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他的面前，比之前那些好像更厉害了。
祝瑶毫不迟疑，从储物戒中迅速抓出一把符箓。只是他还没扔出去，就有一道雪亮的剑光在空中划过，无数魔物瞬间身首异处，掉落的残肢也不像之前那样自行愈合，而是彻底一动不动了。
红衣美人下意识地抬起头，就见一位白衣剑修手持长剑朝他走来。
对方身形高大，相貌英俊却很陌生，一双桃花眼牢牢地盯住祝瑶的脸，目光贪婪地在他的脸上逡巡，行为却十分克制，朝他抱了抱拳，一派名门出身的礼仪：“在下凌易，凌霄的凌，容易的易。”
来人看着那双红衣美人望过来的温柔多情的眼睛，两个漆黑的瞳仁里倒映着他小小的影子，微笑道：“不知这位道友如何称呼？”
高傲小师弟（12）
这边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凌霄派其他人的关注。
因为刚才那突如其来的一剑, 魔物的攻势暂缓，在场大部分人得以将目光分了一份投向祝瑶这里。
钟青辞眼见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突然出现在祝瑶的身边，立刻道：“小瑶, 如今正逢乱世, 不便与人多言。”
他与祝瑶隔着好一段距离, 这一声自然音量高, 在场的人都能听见。刚才出手相助的男人却神色不变，一双桃花似的眼睛从始至终都牢牢地看着面前的人，似乎在等着对方的表态。
祝瑶想到凌易刚才的那一剑, 身旁的窥天镜也没有作出警告, 于是淡淡道：“祝瑶。”
凌易笑起来, 轻轻地重复了一遍, 犹如情.人间的呢喃耳语：“祝瑶。”
“这个名字真好听，”凌易由衷道，他看着那双望过来的温柔多情的眼睛笑起来, “你的岁数一看就比我小，我就喊你瑶瑶吧。瑶瑶, 我现在无处可去, 可以暂时与你们同行吗？”
他嘴上说着“你们”, 实质上眼睛从头到尾都只盯着祝瑶一个人。
钟青辞极为不满。不过还没等他说什么, 短暂的停顿时间已经过去，更多的魔物如同潮水一般从四周涌了出来。它们形状各异，却都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鬣狗一般贪婪地对着新鲜的血肉流下了口水。
尤其是坐在大树底下聚集在一起手无寸铁的村民们。
祝瑶神色一凛, 伸手一拍身旁的窥天镜。
还不等镜面闪过华彩, 一道剑气就已经提前掠至。这道剑气气势如虹, 凌易手腕一抖，几剑就将那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的魔物尽数斩落。无数的断肢残臂落在地面上, 很快枯萎干缩，被风一吹就成了粉尘散入了大地，像是被吸干了一样。
祝瑶心头一动。
周围的凌霄派弟子也十分惊讶，忍不住窃窃私语：
“魔物竟然就这样没了？”
“我还是头一次见。为什么我杀魔物就没有这样轻松？这帮子恶心的东西总是不断愈合复生，需要我多费好多次气力。”
“这人什么来头？还是说他那把剑有什么玄机？就跟小师弟的窥天镜是神器一样，所以杀起魔物来更轻松？”
“……”
魔物还在不断涌入。
虽然因为凌易的加入，凌霄派弟子们的战况相对没有那么吃紧了。但对方并没有去其他人身边的意思，因此其他人要面对的魔物压力依旧不小，讨论除了那零星的几句很快就没了。
在这个档口，祝瑶自然不会拒绝凌易同行的要求。毕竟此时此刻有这样一个强有力的战斗力在身边，他们能减少许多麻烦。因此他没有说话，等同于默许了对方的请求。
凌易也没有再追问，他的面上仍带着笑意，自然地站到了祝瑶的身边。
面对树林中冒出来的似乎源源不断的魔物，祝瑶刚招手将窥天镜唤过来，身旁的人就一抬手，雪亮的剑光划过，魔物转瞬间就化为了干尸。
如此反复好几次，祝瑶还没出手，对面的魔物就已经被解决。他想了想，换了个方向，准备帮助同门的师兄师姐们减轻压力。可谁知他刚转过身，眼睛刚瞥到对面冒出来的魔物，原先那道雪亮的剑光就跟过来，一剑将这边的魔物也斩碎了。
前面顶着的丁师兄长舒了一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转过头来抱拳道：“多谢小师弟和这位道友。”
说完，他又立刻转过身严阵以待。
祝瑶沉默。
他想了想，又试探着朝向不同的方向看去。结果无一例外，他看向哪个方向，那道雪亮的剑光就会跟过来，扫除这个方向的魔物，让他连动手的时间都没有。
祝瑶看向身旁的人，却见对方随手挥剑的同时正笑着看着他：“瑶瑶怎么了？”
是他做得还不够吗？明明瑶瑶没有动手，也被保护得好好的，一点不用操心。
红衣美人望过来，一双眼睛在阳光下波光潋滟，好似载着凌易的心在其中随波荡漾。他的声音清越悦耳，语气听不出喜怒：“你把我当成小孩。”
那绝对没有。
装成白衣剑修的易陵心想，他可不会爱慕一个小孩，更不可能会为了一个小孩大费周章，改头换面，费尽心思地接近对方。
不过易陵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身旁的人冷冷地哼了一声：“那你先不要动手。”
语罢，祝瑶也不等凌易的回答，手一招，窥天镜的镜面顿时光华大盛。镜面所照耀之处，每一个露面的魔物身上都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整面窥天镜慢慢旋转，周遭冒头的魔物没有一个躲过。最终窥天镜高悬在天上，华光溢彩的镜面朝下，将底下的魔物尽数笼罩，直到熊熊的火焰将它们燃烧殆尽。
这边的窥天镜还高悬天上，祝瑶就转过头看向了身旁被自己命令不得动手的人。他下巴微抬，浓密的睫毛扑扇如同蝴蝶的翅膀。
明明对方没有开口，神色也很冷淡，那双灿若晨星的眼睛却仿佛会说话一样，像是在跟他骄傲地展示自己的能力。
真的好可爱。
易陵心里痒痒的，却强行忍住了，由衷地赞叹道：“瑶瑶很厉害。”
凌霄派里的其他人都不能像瑶瑶这样干脆利落地解决魔物，瑶瑶不厉害谁厉害！
祝瑶这才道：“你和我清理的速度快，为什么不一起解决这些魔物？那些漏网之鱼可以让我的同门去解决，这样解决魔物要快得多，等会儿就能早点把幸存的凡人们送到安全的地方，然后在这里设立法阵。”
身旁的人说着，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看过来，漆黑的瞳仁里倒映着易陵如今易容的影子，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人，满心满眼都是他。
瑶瑶想跟他一起解决魔物。
易陵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心里暖呼呼的。他忍不住笑道：“瑶瑶的主意很好，我们两人的能力很相配。”
“不过在地上解决这些东西的速度可能会有些慢，”易陵道，他桃花似的眼睛看向身旁的人，眨了眨，“等会儿可能要委屈下瑶瑶，我们一起到天上来解决这个问题如何？”
*
高空之上，祝瑶和易陵面对面站在一件圆形法器上。
这件圆形法器犹如一个大型圆盘，飞得不如飞舟高，但对祝瑶来说，站在上面离魔物的距离却恰到好处，方便他使用窥天镜。
就是圆盘的面积还是不够大，站上两个成年男人，空间还是略微有些挤。
易陵正调试着脚下的圆盘，让它飞得更稳当，忽然一双手轻轻地揽住了他的腰。这双手细白，触感柔软微凉，刚刚搭上他的腰间，易陵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他选取这件圆盘的确有些小心思，想跟瑶瑶离得更近些。但与此同时也确实没有比这件法器更适合的了，现在的瑶瑶还不能坐在飞船上操纵窥天镜远距离对地面造成伤害。而如果强行让飞船飞低，则会增加许多不可控的危险。
可是易陵万万没想到，瑶瑶竟然主动揽住了他！
“别动，别掉下去。”
祝瑶想了想，又说：“你也揽着我。”
易陵一听到这话，脸几乎是不自觉地红了。他张了张口：“瑶瑶，我……”
“应该不影响你挥剑吧？”祝瑶比他矮上将近一个头，这会儿贴得近，看不见他的脸，只试了试掐诀，发现揽着对方一点不影响自己操纵窥天镜，连忙催促道，“凌易，快点。”
易陵在心里叹了口气，总觉得甜蜜又烦恼：“好。”
很快，一只温暖的大手横过来，揽住了祝瑶的肩膀。一股淡淡的香味萦绕在易陵的鼻端，他不自觉地笑了下，道：“瑶瑶抓好了，我们马上开始清理。”
天空之上，雪亮的剑光和镜面的华彩共舞，白衣和红衣交相蹁跹。天空之下，无数奇形怪状的魔物被剑气斩成干尸，又或者被熊熊烈火烧成齑粉。
圆形法器飞到哪里，哪里的魔物就极快地蒸发。圆盘之上的两人一前一后配合默契，而底下的凌霄派弟子们只要时不时地将两侧的漏网之鱼清理掉就行了。
这样干起来可比之前快得多，凌霄派的弟子们顿时又有时间窃窃私语了：
“我看这个凌易是专门在这里等小师弟的吧！刚好等到一出英雄救美！”
“不是没可能，小师弟以前下山执行任务很多次，途中被人看到然后被人惦记上了！”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可能，有可能两人之间就是见了一面或者说了几句话，小师弟把人忘了，对方还一直记着呢。”
“虽然想说这样的桥段好话本，但是想想是小师弟好像就变得很正常了。”
“是啊，毕竟没有人不喜欢小师弟吧！”
“……”
钟青辞听着耳边传来的讨论，双目死死地盯着上空的两道身影。
他心有不甘，可是又不能怎么样。那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很明显修为比他强得多，小瑶依靠对方也是很自然的事。
但是钟青辞不甘心，实在不甘心。
如果几年前他的本命剑没有被折断……
地上的人有什么心思，天上的人都不在意。
祝瑶和易陵两人将附近大片区域的魔物扫荡干净，又救下了好几座村庄的幸存者。
当最后一个村庄幸存的村民排队上凌霄派的飞舟时，天色已经暗得完全看不清了。
失去了孩子的父母面如死灰，失去了父母的孩子小声哭泣。他们肉体凡胎，本来就看不太清黑暗中的东西，在低落的时刻更是差点互相绊倒，造成踩踏。
祝瑶从储物戒中提出来一盏小灯。
温暖的光芒顿时划破了黑夜。
这盏灯有八个面，八面都是精心绘制的红砖砌起来的红墙，红墙之上则是一片一片的小小的砖瓦叠加起来的吊脚飞檐。小灯内里放了一颗夜明珠，在黑夜里亮起来的时候简直美轮美奂。
哭泣的孩子见了这盏造型精美的灯都暂时忘却了难过的心情。
祝瑶轻轻地晃了晃手中的提灯，面上露出一个浅笑。
孩子的神情变得有些恍惚，最后被凌霄派的弟子轻柔地引导到飞舟上。
灯光亮起来，秩序也恢复了。玲珑塔在空中轻轻摇晃，提灯的美人笼罩在温暖的光晕中，仿佛是从仙界降落到人间的仙子。
易陵完全没有想到祝瑶会拿出这盏灯。
这盏多年前他费尽心血却又被人狠狠踩碎在地里的小提灯。
而今他再见到这盏灯的时候，它竟然已经被修复好了，被提在那只他朝思暮想的细白的手中。
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在易陵的喉头膨胀，他的心脏怦怦直跳，一个名字始终在他的脑海中温柔缱绻地回响：
瑶瑶，瑶瑶。
高傲小师弟（13）
李天星带着载着村民的飞舟远去, 留下的人则要开始准备在此处设立法阵。
夜色已深，祝瑶的手里还提着那盏玲珑塔作为照明。美轮美奂的小提灯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就好像某人止不住砰砰跳动的心。
一旁的凌易忽然开口：“瑶瑶, 这盏灯真好看。”
说完, 他似不经意地提起：“是你买的吗？”
祝瑶摇摇头：“不是, 这盏灯是一个人送我的生辰礼物。”
他说得十分自然, 也没有给送礼方任何定性，语调不疾不徐，就像轻柔拂过的晚风。
易陵的心里微微发烫, 他点点头, 故作镇定道：“原来如此, 这个人手还挺巧的。”
“是的, ”红衣美人赞同地点点头，“这个花费了很多心思。”
当真正动手重新修复这盏玲珑塔小提灯的时候，祝瑶才体会到制造它的人究竟付出了怎样的细心和耐心。
他作为修复者, 大部分时候只需要用现有的材料慢慢地顺着既定的形状去重新固定、补充即可，就算有需要增加的材料也有模板在前。而制造者却要用一片片小小的竹片凭空堆叠出吊角飞檐的形状, 更别说在此之前还对方要准备好削出那么多大小合适的竹片, 并且进行染色。
祝瑶想到这里, 抬起头, 就见凌易正望着自己。对方的目光灼灼的，其中似乎含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视线牢牢地锁住了他。
他正想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 身后的钟青辞却先一步走上前来。
凌霄派年轻一代的大师兄直截了当地开口道：“凌易, 之前时间仓促, 有些事情没有来得及问。这会儿我们都有时间，为了安全起见, 我想有些问题还是应该问一问，你看如何？”
他这话一出，在场的凌霄派弟子们纷纷望过来。他们的眼中没有恶意也没有警惕，但也都没有开口阻拦。
祝瑶也保持沉默，唯有那双波光粼粼的眼睛望过来，像是在等着凌易开口。
易陵对这样的情况早有准备。明明是钟青辞在问话，他却朝着祝瑶一笑，干脆道：“你问吧。”
钟青辞眼睛一眯：“我看凌道友修为高深，此前却似乎有些籍籍无名，不知道凌道友师从哪个门派？”
易陵笑一笑：“我是散修，师尊没有称号，只教了我这一身的功法。不过我之前有在青州的群英堂中接任务，当时用的化名叫牧瑶。群英堂的同辈们倒是给我取了个外号，叫做鬼剑。”
说完，他两道剑眉皱了皱，似乎很不满意这外号的样子。
易陵这话一出，在场凌霄派的其他弟子当中，有两人顿时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来：
“原来是鬼剑！”
其他人一看有人知道，连忙询问道：
“这鬼剑是什么名头？”
被众多眼睛围着的弟子解释道：“我之前和李师弟因为出任务去了青州一趟，偶然间听说的这么个人。鬼剑虽然出来的时间短，但在青州颇有名气。据说鬼剑的剑受过天雷劫，是神器，雷为天下至阳，可以净化吸收魔物的魔气，所以被斩过的魔物不容易复生。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说到最后，对方还冲着凌易比了个大拇指。
易陵笑起来：“过奖了。”
在场的凌霄派弟子们姿态比之前明显更放松了些，毕竟有来头的人总比来历不明的人要让人更放心，尤其是这个人还被门内的同辈听过。
虽然凌易是散修，但修真界这么大，门派众多，有能耐的人更多。从古至今，叛出门派的人有，离开门派另立山头的也有，保不齐从前的哪个大能就是凌易的师尊。
这样的事儿也不少见，还常常为人津津乐道。籍籍无名之辈，一出手震惊天下，一问才知道是从前某个隐匿修真界的大能的弟子，虽然没有门派，但传承一点不弱，家学照样深厚。
在其他人热烈讨论之际，易陵却瞥向一旁的祝瑶，偷偷地看对方什么反应。红衣美人提着那盏玲珑塔，温柔多情的眼睛在朦胧光芒的照映下波光潋滟，正注视着他。
瑶瑶看起来似乎并不排斥。
易陵暗暗想。他为了能再次接近瑶瑶，给对方第一时间就留下一个好印象，可谓殚精竭虑。这个身份是他仔细考虑过的，能够自圆其说，不容易露出破绽，还不用浪费太多时间，做几个任务就行。
如今看来，虽然他不算出身名门正派，但瑶瑶还算满意？
易陵正看着对方默默想着，就听见一旁传来钟青辞有些咬牙切齿的声音：“凌道友既然之前都在青州活动，为什么刚好在这段时间到江州来了？现在正是天下魔物频出的时候，我以为凌道友会选择留在青州助人。”
这个问题一出，在场众人都觉得有道理，就连红衣美人望过来的眼中都带上了些许疑惑。
现在刚刚魔物横行，各门各派都倾向于先守住自己的势力范围。凌易虽然是散修，但既然平常在群英堂接任务，那么暂时为群英堂留在青州也更合理。
易陵不紧不慢道：“我来这里的原因很简单。前段时间我在青州和人生了龃龉，早就打算离开那里，到江州来看一看，现在只不过是刚好赶上了。”
他说到这里，目光落到祝瑶的身上，笑道：“这样看来，我与瑶瑶真是有缘。”
红衣美人瞥了他一眼，冷冷淡淡地哼了一声，道：“油嘴滑舌。”
他说完，转过头去问钟青辞：“大师兄可还有问的？如果没有了，就来设立法阵吧，事不宜迟。”
小瑶先前不催，现在催，显然已经相信了凌易的说辞。钟青辞也的确没有什么能问的了，凌易的回答暂时也挑不出错处。
他只能道：“没有了，那么我们现在来设立法阵吧。”
凌霄派的弟子们对于这样的事已经很熟练，当下各就各位准备起来。
祝瑶将手中的玲珑塔小提灯塞到凌易的手中，道：“凌易，我们要连夜绘制法阵，你替我们照明。”
明明是在请求帮助，他的神色却冷冷淡淡，语气也是好像在命令一样。
然而易陵丝毫不恼，笑着接过了对方手中的玲珑塔，温热的指腹仿佛无意一般擦过祝瑶的手背，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光滑细腻的微凉触感。
他望着对方看过来的那双波光潋滟的眼镜，笑道：“遵命。”
我的瑶瑶公主。
易陵在心里补上最后一句，看着面前的红衣美人毫不留恋地转过身，投入到设立阵法的准备事宜当中去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玲珑塔小提灯。
几年前这盏灯笼被踩断的竹骨被重新粘合起来，还用小棍进行了加固。之前肮脏的灯笼蒙布已经被清洁干净。顶上拼成吊角飞檐的竹片看起来损失得最多，但已经被人细心地补齐，仔细看明显能看出有一部分竹片削得有些歪歪扭扭，染色也与其他的不太相同。整座吊角飞檐有一半拼得整整齐齐，另外一半则拼得有些勉强。
看来修补的人手不太巧。
易陵忍着笑意，在心里暗暗想。
可是那有什么关系，这份弥足珍贵的心意几乎要将他的心给烫化了。只要一想到那双细白的手如何在这件玲珑塔上操作，他就忍不住想细细地、一根根地亲吻瑶瑶美丽的手指。
这是几年前的他为瑶瑶准备的生辰礼物。那时的他还没有多少能力，只能倾尽自己的所有制作了他能想到的一切有趣的东西，想要讨瑶瑶的欢心。
而这样的东西在如今的易陵眼中已经完全配不上瑶瑶了。
再过一段时间就是瑶瑶的生辰，现在的他，有能力给瑶瑶更好的东西了。
易陵的目光从玲珑塔小提灯上移开，转向正在夜色中准备绘制法阵的红衣美人。他走近了一步，将灯笼举起来，为对方提供更充分的照明。
虽然说凌霄派家大业大，现场也不缺他这一盏灯笼，但是瑶瑶指定了他照明，他当然要尽心尽力地为对方服务。
眼前的光线更明亮了些，地面上投下了一道宝塔形状的影子，轻轻摇晃。祝瑶头也不抬，借着光线迅速地绘制法阵。
他做这事已经轻车熟路，不过这种需要依托山川灵秀来发挥作用的法阵通常十分庞大，因此对设阵人来说很费时间。好在不管他走到哪里，都有一盏明亮的玲珑塔陪在身旁，给他照明。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夜色更浓，寒气更重的时候，祝瑶终于绘制完了全部法阵。
凌霄派的弟子们按照祝瑶的指示各就各位，将自身的一点灵力注入其中，将法阵与天地连接起来。庞大的法阵上瞬间亮起一层淡淡的光辉。
法阵已成。
祝瑶擦了擦额上的薄汗，这才松了口气道：“暂时应该没事了，我们今晚先休息一阵，等到天亮的时候再去下一个目的地看看。”
他的安排无人反对。
虽然以在场人的修为，他们都不用吃饭睡觉，但是经过白天斩杀魔物的消耗，再加上晚上设立法阵的劳累，在场绝大多数人体内灵力已经所剩无几，正是打坐修行、急需补充的时候。
祝瑶也找了棵大树坐下来，闭上眼睛休养生息，补充天地灵气。他的身旁很快跟着坐下一人，祝瑶不用睁开眼睛都知道是谁。
毕竟对方的视线从头到尾一直都追随着他，他早就习惯了。
凌易的身上好像一个火炉，尽管没有直接贴着，却让祝瑶身边的空气都好像暖和了一些，在这寒凉的深夜里格外舒适，让他困顿的精神更加想睡觉了。
易陵看着身旁坐着的瑶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一天又是动用窥天境大规模消灭魔物，又是绘制庞大的法阵，导致对方太过劳累，瑶瑶明明坐着，脑袋却一点一点的。
那浓密的睫毛好像暗夜里蝴蝶的翅膀，随着主人的动作上下翩飞。红衣美人柔软的身躯逐渐放松，姿势变形，朝着身旁的人靠拢。
易陵注视着身旁人的变化，几乎屏住了呼吸。
直到一个脑袋轻轻地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无意识地在他的肩头上蹭了蹭，随后安心地压下来。
轻轻的、平稳的呼吸在自己的耳边如同微风一样拂过。
易陵小心地伸出一只手揽住祝瑶的背部，另外一只手调整了一下对方的姿势，让瑶瑶在他的怀里睡得更舒服一些。
最后，面对对面钟青辞不加掩饰的视线，他不动声色地一招手，一面精美的屏风从储物戒中闪现，横亘在两人的面前，不仅将寒凉的晚风挡住，也隔绝了对面人的视线。
瑶瑶，晚安。
高傲小师弟（14）
接下来的几天中, 祝瑶一行人都在扫荡魔物和设立法阵。
祝瑶的窥天境配合凌易的剑气扫荡起魔物来十分迅速，唯一的缺点就是祝瑶体内的灵力消耗得特别快，几乎每晚都在熟睡。但即便如此, 祝瑶也很难将前一天消耗的灵力全都补上。
怀里的红衣美人原本身姿挺拔地揽着易陵的腰, 指引窥天境灼烧着底下的魔物。一个上午过去, 对方应该是有些疲倦了, 整个人轻轻靠过来，脑袋几乎要埋到他的肩膀里。
“瑶瑶累了吗？”
易陵伸手揽着祝瑶的肩膀，低头去看对方。如云的乌发映入他的眼帘, 小巧的耳朵仿佛白瓷精心烧制而成, 一股淡淡的体香萦绕在易陵的鼻端。
祝瑶摁了摁自己的眉心, 竭力赶走眼前有些发花的画面。他瞥了易陵一眼, 淡淡道：“还好。”
易陵伸手摸了摸他垂落下来的发梢，顺从地笑道：“瑶瑶真厉害，辛苦了这么多天还不累。不过我好像有些累了。”
他一本正经地建议道：“我觉得我需要早点休息。现在清除魔物的速度有些慢, 我觉得我们可以重新分配一下彼此的任务。我看我斩杀魔物的速度好像更快一些，不如瑶瑶来专门帮我驾驭这件玉盘, 而魔物的清除就交给我。这样我们早点清除完毕, 我也能早点休息。”
祝瑶瞥了他一眼, 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的漏洞, 冷冷道：“累还要一个人清除魔物？真是连撒谎都不会。”
易陵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的确是有些累了，瑶瑶真的不考虑一下我的意见吗？我很想早点休息。”
祝瑶知道对方这是在为自己考虑。他有些别扭地哼了一声，最后道：“这件法器我要怎么操纵？”
重要的法器都是认主的, 不会轻易为他人所用。祝瑶也不知道凌易脚下这件圆盘认主没, 不过对方敢提出来让自己操纵, 那至少应该不难驾驭。
怀里的红衣美人抬起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在如此近的距离下, 易陵看到对方的又大又黑的瞳仁里几乎被自己的倒影挤满了。
就好像瑶瑶被他独占了一样。
尽管知道不过是自己的错觉，易陵却依然不自觉地笑起来：“很简单的，瑶瑶就像平常操纵飞行法器一样就可以。”
说着，他轻轻拽起对方一只细白柔软的手，往红衣美人的指尖注入了一点自己的灵力：“来，瑶瑶试试看。”
祝瑶一试，不知道是不是凌易那点灵力的作用，果然很容易就上手了，这件法器完全不排斥自己，反倒十分听话。
底下的圆盘飞行得四平八稳，易陵望着红衣美人有些惊喜的神色，笑眯眯道：“瑶瑶，接下来就要你带我去清除魔物了。你想杀哪一片，我就杀到哪一片。”
这话说的，祝瑶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只尾巴摇成螺旋桨的大狗。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依旧冷冷淡淡的，只专心操纵着脚下的飞行法器。
不过不得不说，这样的安排对祝瑶来说确实要轻松很多。操纵窥天境施放法术对他来说不难，但是连续这么多天大规模使用，再加上晚上还要额外绘制法阵，他的身体的确有些承受不了了。
两人重新分工，又开始迅速清除魔物。再加上底下凌霄派其他弟子们的配合，今天清除魔物的任务竟然有提前完成的趋势。
祝瑶站在圆盘之上，看着面前明明跟自己一样清除了这么多天，今天直到日落黄昏还能轻轻松松挥动长剑收割魔物的人，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敬佩。
易陵察觉到祝瑶看向自己的目光，连忙问：“瑶瑶，怎么了？”
红衣美人细白的手搭在他的腰间，波光潋滟的眼睛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你的身体真好。”
竟然到现在看起来都一点不累！这种身体素质一看就天赋异禀，羡慕不来。
易陵：“……”
瑶瑶……这是在隐晦地表达对他的身体很满意吗？
还好现在日落黄昏，光线暗淡，对方没有注意到易陵的耳朵根已经红得快要滴血了。
他咳了一声，低声道：“瑶瑶喜欢就好。”
说完，易陵偷偷地去看瑶瑶的神色，却见对方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两道远山一般的眉毛微微蹙起：“那里有个人。”
易陵顺着对方的目光望过去，就看见远远的地面上，有个人一身青衣，正陷在魔物堆中。
那里并非村庄聚集地，正处在凌霄派势力范围的边缘，突然出现这么个人其实有些可疑。但是看到有人落难，还是遭遇魔物，祝瑶也不能坐视不管。
他立刻驾驭脚下的圆盘朝着对方的方向飞去。
身旁的人也不用他多说，直接挥起一剑。剑气纵横，前面无数魔物纷纷分成无数血块，很快枯萎干瘪下去。
只是这一剑的威力似乎有些过头，劈开魔物的同时，还差点将魔物堆中的人也给劈开。
要不是那一身青衣的人身手灵活，迅速躲避，只怕也要跟着受伤。
祝瑶瞥了身旁的人一眼，却见凌易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这一天有些劳累，手上可能没把握准。”
说完，身旁的人又是一剑，剑气激荡，堪堪擦过地面上的人的衣角。周遭的魔物血肉横飞，却奇怪地没有沾染上那身青衣半分，只差点被凌易的剑气劈下一截袖子。
不过即便如此，地面上的青衣人依然一声不吭，只抬起一张清丽的脸看过来。
祝瑶看不下去了，他阻止了凌易的发挥，随后手一招，将窥天境唤出来。华丽的镜面流光溢彩，很快就将剩下不多的魔物烧得干干净净。
此时凌霄派的其他人也赶了过来。
祝瑶没有贸然靠近，只将圆盘驾驭得低了些，比之前近了些，方便他们将青衣人的情况看得更清楚，也更好和对方对话。
他率先开口：“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已经是凌霄派势力范围内的边缘，地点可以说相当偏僻，连村庄都没有。
对方一看就不是凡人，忽然出现在这里也有可能是陷阱。
青衣人面无表情，却十分配合地回答了：“我叫莫莲青，到这里来是为了找人。”
莫莲青。
祝瑶心头一动。
在原剧情中，这个角色是男主的红颜知己，长相清丽，对男主特别执着。尽管男主心怀大业，无心情爱，一心只有复仇和升级，但莫莲青却依然坚持跟随在对方的身边，试图将男主带回到自己的门派中与对方度过一生。
但是，眼前这个莫莲青虽然的确长相清丽，但对方青松般的身形，毫不突出的胸膛，明显低沉的声音和喉结，方方面面都证实这个莫莲青的确是个男人。
祝瑶忍不住查看了一下脑中的系统，剧情仍在平稳运行，甚至偏差值好像都没有偏离太多！
他在脑中试探着喊了一声：“系统？”
没有机械冰冷的声音回应他。
似乎进入小世界以后，系统就不像在现实生活中那样智能地和他对话了。
得不到系统的回答，祝瑶也没有再过多纠结。或许红颜知己只是一种形容，又没有人规定男人不能成为红颜知己。
他想了想，淡淡问道：“你来自哪个门派？可有想去的地方？我们可以送你一程。”
莫莲青的眼睛一直望着他：“我来自极乐宗。”
他这话一出，凌霄派的其他弟子们脸上都有些异色。
极乐宗在修真界中还挺有名，只是这名声就说不上是好还是坏了。极乐宗有些神秘，修真界中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个宗门究竟在哪里，却都知道这个宗门的修炼方式是什么。
那就是双修。
他们宗门内的弟子喜好外出寻找自己中意的修者，然后想方设法把对方带到自己的宗门内进行双修的修炼。若是两情相悦，这倒也无可厚非。问题就在这个宗门内的人似乎都不太在意对方是否对自己有情，只要看中了一个人就想把对方带回去，为此还闹出了许多修者修炼过后的谈资。
因此被莫莲青寻找的人，可能摊上的并不是一件好事。
祝瑶继续道：“那你可要回宗门？还是继续找人？”
莫莲青摇摇头。
忽然，他纵身一跃，一件莲花状的法器在他的脚下闪现。莫莲青御物飞行，速度极快，几乎在瞬间就接近了祝瑶踩着的圆盘。
然而一道雪亮的剑光比他更快，在他距离祝瑶一臂之遥的时候，这道剑尖就停到了莫莲青的胸口处。对方胸前的青衣已经破损，再近一步就会流血，不得不停在了半空中。
这道剑气控制得极其精妙，明明横亘在祝瑶和莫莲青两人的之间，却只划开了后者的衣服，祝瑶非但毫发无损，还丝毫没有察觉到有剑气出现。
一旁的凌易神色冰冷，语气严厉，警告青衣人：“离他远一点。”
凌霄派的其他弟子还没搞清楚怎么突然就到了动手这一步，钟青辞却忽然道：“莫莲青，你是从青州来的吗？”
被剑尖指着的人依然面无表情，只有一双眼睛瞥了对方一下：“是的。”
钟青辞循循善诱道：“你旁边那位也是从青州来的，他说跟人有龃龉，你们认识吗？”
莫莲青收回眼神，直接道：“不是他，我要找的人比他好看。”
易陵差点手上一抖。
莫莲青无视停在胸口处威胁的剑尖，一双眼睛直直地望着面前乌发如云，肤白胜雪的红衣美人：“你的身上有他的气息，我要跟着你。”
说完，莫莲青顿了顿，鼻尖翕动了两下，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现出一点沉醉的神色来：“你的身上很香，我很喜欢这个味道。”
高傲小师弟（15）
在众人回过神之前, 一旁易陵的耳朵先悄悄地红了。
虽然他对莫莲青十分不耐，但是听到对方说瑶瑶身上有自己的气息，这句话真是怎么听怎么顺耳。
就像大狗通常在自己喜欢的人和物身上留下自己的气味一样, 易陵也执着于在瑶瑶的身边留下自己的痕迹。从前他喜欢送瑶瑶一些小物件就是这个目的, 现在有能力了更是希望能寸步不离地守在对方身边。
没想到莫莲青这个讨人嫌的东西, 竟然有一天也能说出一句像人的话来。
“你的身上有他的气息, 我要跟着你。”
“你的身上很香，我很喜欢这个味道。”
光听这叠在一起的两句，直叫人浮想联翩。一旁的凌霄派弟子们都面面相觑, 以为自己错过了小师弟的又一笔剪不断、理还乱的桃花债。
这世上爱慕小师弟的人太多了, 为他大打出手的也不在少数。几年前大师兄的本命剑为什么会折断, 真正的原因门内至今心照不宣, 源头不就是为了小师弟嘛。
这还是在门内呢。
至于门外，每次小师弟出门做任务都可能会有一些传言，他们漏听几笔也很正常。
莫莲青看着面前的红衣美人神色一变。
对方之前神情冷淡, 听了他的话后，两道远山一般的眉毛微微蹙起, 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有些恼怒地注视着他, 斥责道：“荒谬！真是登徒子！”
明明是严厉的教训, 但是红衣美人的声音却如同山涧清泉, 清越悦耳，叫人一点气也生不起来。
莫莲青体质特殊，本就不易动情, 这会儿更不会生气, 反倒觉得对方的声音也十分入耳。就连红衣美人因为动怒而在脸上飞起的红晕也很好看, 好似白瓷上精心绘制的连绵的晚霞。
真美。
莫莲青由衷道：“我不是登徒子。”
他明明是实话实说。而且姑姑告诉过他，把自己喜欢对方的点说出来, 也更容易博得对方的喜欢，也就更容易拐一个道侣回去。
虽然他的目标不是眼前的红衣美人。
不知怎的，一想到这里，莫莲青的心底竟然产生了一丝遗憾。
祝瑶不愿再与他纠缠，更何况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因此他直接无视了对方的辩解，转头对凌霄派的其他弟子道：“天色不早了，这片区域我们已经扫荡完毕，现在就开始设立法阵吧。”
其他弟子们自然没有异议，都点点头开始准备，唯有钟青辞的目光在莫莲青和凌易两人之间来回多打了几个转。
不过这两人都没有理会他。
易陵就像往常一样提着玲珑塔小提灯站到了祝瑶的身边，为对方提供照明。
而莫莲青也站在一旁，一双眼睛静静地盯着红衣美人的一举一动，似乎真像他自己说的，要跟着祝瑶。
傍晚的云霞燃烧了天空，映出苍山的影子，枯松的剪影，还给红衣美人白雪般的肌肤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夕阳的余晖照出他辛勤绘制法阵的身影，照出他饱满的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照出他专注而认真的神色，仿佛此时此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这一方法阵。
莫莲青在旁看着看着，忽然道：“这个法阵没用。”
他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因此在场的人都听到了。
先前静谧的氛围顿时被打破，凌霄派的其他弟子们都对莫莲青怒目而视：
“什么意思啊？这是在说我们凌霄派的阵法没用？”
“姓莫的你不是从极乐宗出来的吗？怎么，搞双修的还有时间研究阵法呢？”
“有没有用用得着你说？这阵法是我们掌门止水真君研究出来的，早就经过我们凌霄派检验了，拦过绞杀过不少魔物，你一张嘴就给否定了？”
“……”
凌霄派弟子们七嘴八舌，愤怒的，阴阳怪气的，摆事实讲道理的都有。
莫莲青却都不为所动，完全不在意其他人的声音。他依然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看着红衣美人轻声道：“不管是什么样的法阵，最后都会没有用，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除非找到那个破局的人。
不过这话莫莲青没有说出来，因为这个世界的生死存亡他并不关心，大不了他就回极乐宗去。
祝瑶明白对方的意思。
莫莲青并非在说凌霄派的法阵不好，只是在陈述未来的结局。在原剧情中，魔物日后会越来越多，带给人间和修真界深重的灾难。
书中的解释是因为魔尊和男主力量的增强所附带的，但在祝瑶看来这更像是一种自然规律的趋势。就像自然界中，食物链上的生物此消彼长的关系。
当然现在修真界中的各门各派都没有意识到这点，还在努力阻击魔物并试图遏制它们变多的趋势。
至于莫莲青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或许与他那个神秘的极乐宗有关。
祝瑶画完最后一笔法阵，直起身，淡淡地回答道：“目前这个法阵是有用的，这就足够了。”
他的声音清越悦耳，犹如泉水叮咚，不疾不徐，轻描淡写地抚平了在场凌霄派弟子们的愤怒。
莫莲青的脸上难得现出了一丝茫然的神色。
这个回答，红衣美人应该不是没有听懂自己的意思。相反，对方明明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却依然费尽心思将这么庞大的法阵给完成了，仅仅只为了“现在是有用的”这一点。
这是明知结局不好，却依然义无反顾地投入进去了吗？仅仅只是为了守护一时的安全，也愿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莫莲青呆呆地看着地面上庞大的、几乎占据了所有空地的法阵。这样纷繁复杂的法阵不仅绘制起来费时费体力，绘制者还要在绘制时注入一部分自己的灵力，便于法阵与自然相融，这也需要付出不少灵力。
而且看样子，对方这段时间还绘制了不少。
他明明知道自己所说的情况……
莫莲青愣愣地看向对面的红衣美人，却见对方早就不看他了。
红衣美人正招呼凌霄派的其他弟子们像以前那样各就各位，为绘制完成的法阵注入灵力，将依托山水灵气的法阵开启。
很快，地面上的法阵倏然闪过一道流光，法阵顺利开启。
经过这么多天的消耗，祝瑶此刻胸口起伏有些剧烈，额上也出了薄薄一层汗。他的眼前有些花，身形有些不稳。
正当祝瑶原地等待眼花这阵过去的时候，一旁的凌易提着灯笼走上前，轻轻地扶住了他的肩膀，低声道：“瑶瑶辛苦了。”
这个支撑来得很及时，祝瑶瞥了对方一眼，没说话，也没有拂开凌易的手，而是转身道：“这次的任务完成了，我们现在就启程回凌霄派。”
凌霄派的弟子们立刻欢欣鼓舞。
这次任务虽然出来的时间不算长，但着实累人。尤其是这次的任务还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第一次独立处理这么多魔物，并且设立法阵，奔波在凌霄派势力范围的第一线。
此时回凌霄派休整是最好不过的了，身心都能得到放松。
飞舟重新被拿出来，凌霄派的弟子们挨个上了飞行法器。凌易也理所当然地上了飞舟，凌霄派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没有异议。
毕竟对方也是这次任务的大功臣嘛，而且一看就想跟着小师弟。
所有人除了莫莲青都已经上了飞舟，但祝瑶却没有宣布立刻启程。
易陵看着身旁的人线条柔和的侧脸，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轻声问了一句：“瑶瑶？”
果然，对方转过头看向飞舟下的莫莲青，冷冷道：“你不上来吗？”
莫莲青那张清丽的脸上现出惊讶的神色。这多年来，他脸上出现表情的次数可能都没有今天这一天多。
他抬头看向那立在船头，红衣烈烈的美人道：“我也可以上来吗？”
祝瑶不是骂他登徒子吗？竟然愿意让他上船？
红衣美人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望过来，尽管现在夜色已经降临，那双眼睛却依然如同星辰一般闪烁着光彩：“你不上来是打算跟在后面吗？”
“还是说，你准备继续找人，不跟着我了？”
红衣美人说到这里，毫不留恋地转过身。
他本就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对方一直没走，执意要跟着他，那不如也一起上飞舟。
不然万一出了什么事，祝瑶自认他也做不到坐视不管。
如果莫莲青不打算跟着他，那更是再好不过。
“我上！”
莫莲青感觉今天自己的心绪已经完全被这个人给打乱了。姑姑说他有毛病，脸上常年面无表情，今天却不知道动了多少面部肌肉。姑姑还说他是懒鬼，一点力气不愿出，连说话都平平的一个语调，现在他又喊得这么大声。
他用生平从没用过的声量又喊了一遍：
“我上！”
说着，莫莲青迅速御物飞行上了飞舟。
祝瑶这才一挥手：“走吧。”
飞舟很快启动，一路朝凌霄派的方向而去。
夜幕之上，星辰点点，晚风拂面。飞舟上的大多数人都心情愉悦，归心似箭。
易陵却在夜色中沉着脸。
瑶瑶果然还是让莫莲青上了飞舟。
他有些烦躁。
这个讨人嫌的东西怎么就阴魂不散。
当初他千方百计从魔尊的手里逃出来，遍体鳞伤地正在给自己疗伤。结果却不幸遇见了这个莫莲青，对方上来就要求他当对方的道侣，理由是看中他精气充沛，有利双修。
易陵当然拒绝，就算他精气充沛，也是留给瑶瑶的。但是他的拒绝莫莲青不听，一心只想把他拖到对方的极乐宗去。
他简直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千方百计才没让莫莲青把自己带走，伤势有所恢复就又趁机逃了出来。
没想到对方现在竟然还在找他。
不过找他倒是不要紧，但是现在找到瑶瑶头上来了就很要紧。
他当时那一剑怎么就没劈死他？
高傲小师弟（16）
飞舟一路平稳地行驶。
回程的路上, 祝瑶他们还遇见了前来接替的第二批凌霄派弟子。大家都是内门弟子，平日里就算没有多少交集也都脸熟，互相打了个招呼就擦着飞舟而过。
到目前为止, 凌霄派暂时只派了内门弟子下山救世。如今天下有乱世之相, 他们这些门内修为更高的人自然就要承担更多的责任, 才不负当初门内花了更多的资源去培养他们, 不负众人对他们的殷切期望。
飞舟很快就飞到了凌霄派的山门口。
易陵看着与几年前几乎无异的场景，一时还有些恍惚。同样云遮雾绕的远景，同样气派的山门, 同样在山门两侧守卫的内门弟子们依然七嘴八舌道：
“小师弟回来了！”
“小师弟此行是为了下山救世, 十分危险, 可有受伤？”
“小师弟这次下山又要斩杀魔物, 又要设立法阵，真是辛苦了！”
“……”
祝瑶立在船头，淡淡地朝着众人点点头, 道：“大家都很辛苦。”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 又道：“这次下山, 我认为山下形势有些严峻, 还请各位辛苦一些, 时刻注意，严阵以待。”
红衣美人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望过来，如同微风拂过每个人的面容, 叫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小师弟平常很少说这样的话, 这时叮嘱说明山下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以前辈们的经验来看, 如果乱世一直持续，将来动乱也不是没有可能会波及到凌霄派本身。
因此山门两侧的内门弟子们都郑重地点点头。
祝瑶也不再多言, 飞舟继续前进，直到降落到主峰上。
这次直到祝瑶看着飞舟被师兄收起，主殿中都没有再飞奔出那道熟悉的、来迎接的身影。倒是比他们先一步回凌霄派的李天星急匆匆地赶过来，对祝瑶道：“小师弟，抱歉我来晚了。掌门师伯托我给你带口信，他说他查到了一些事情，要带人出门一趟，今年不能给你好好过生辰了。”
祝瑶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嘴上语气平静，心里却有些担忧。
祝瑶对过不过生辰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止水真君的安危。祝怀山极其宠爱他，几乎每年都会想方设法在这个时候空出时间，专门来为他过生辰。今年对方却匆匆离开，甚至无法在祝瑶的生辰之前赶回来，可见的确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需要止水真君出马紧急处理。
在原剧情中，祝怀山是在乱世中忽然失踪的，不然男主也不会那么顺利地就能报复祝瑶。
虽然知道祝怀山应该还没有到这么早失踪的时候，但是原剧情的错乱和提前发生也不是没有过。祝怀山对他很好，祝瑶当然不希望对方出什么事。
就在祝瑶思索的时候，一只手忽然轻轻地按住他的肩膀：“瑶瑶，我们远道而来，你是不是应该给安排一下住处？”
是凌易。
红衣美人那双温柔多情的眼睛望过来，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才道：“是我疏忽了，你们跟我来，我找管事的问一下，收拾几间空房出来。”
易陵笑眯眯地得寸进尺：“不知道瑶瑶的屋子附近可还有空房？之前在山下我也出力不少，不知道可否能讨要到一间离瑶瑶近的屋子？”
面前的人伸手拂去他落在对方肩膀上的手，哼了一声道：“没有。”
语罢，红衣美人毫不留恋地转身而去：“想要房间就跟我来，爱住不住。”
易陵连忙跟上。
他看着侧前方的人有些气鼓鼓的脸颊，又想到刚才瑶瑶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些许伤感，心想还是气鼓鼓的瑶瑶好看。
这样的瑶瑶只是会给他翻个白眼，而不会流露出那么让人心疼的神色。能让瑶瑶暂时忘掉伤心事，他多挨几个白眼也没什么。
反正瑶瑶就连翻白眼也那么好看。
那对晶莹的黑眼珠好似一汪藏着月影的湖水，朝他轻轻一望，几乎将他的心都勾进了那片荡漾的水波中。然而很快，晶莹的黑眼珠流畅地转开，将那片微微荡漾的湖水藏起不给他看，只留下一片白净的眼白。
直叫易陵心里痒痒的。
瑶瑶就连翻白眼都这么好看。
他细细品味着两人之间这点小小的互动，心里美滋滋的。
就是如果某个阴魂不散的人不要一直跟着就好了。
易陵冷冷地瞥了眼默默跟上来的莫莲青。对方面无表情，理直气壮的样子，让易陵感觉自己的长剑似乎有些蠢蠢欲动。
祝瑶并不知道他的身后正在经历一场无声的纷争，心思已经从刚才的担忧转变为有事干的忙碌。
易陵和莫莲青之间看起来关系不太好，那么他们两人的住处最好还是隔开一点比较好。
*
五日后。
清晨的阳光隔着窗户纸照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花影。
祝瑶打坐修行结束。他像往常一样站起身，拉开窗户透气，但跟往常不一样的是，以前空荡荡的窗台上现在忽然出现了一碟灵果。
小巧可爱、花纹精致的白瓷盘子中静静地躺着一束圆润果子，灵果还带着枝叶，表面微微湿润，像是新鲜采摘下来放在这里的。
灵果的旁边还有一只粉色的纸张折成的小鸟。小鸟像是被人注入了灵力，一见到祝瑶立刻伸出嫩黄的纸质小嘴，轻轻地啄着饱满新鲜的灵果，似乎在示意他赶紧吃掉。
祝瑶有些忍俊不禁。他顺从纸质小鸟的意思，将那几串灵果拿起来，一颗一颗地放进嘴里，慢悠悠地吃起来。
香甜可口的汁液在嘴中爆开，丝丝缕缕的灵气流入他的五脏六腑，令祝瑶一大早起来就感到通体舒泰。
其实以他如今的修为，灵果对他的帮助已经微乎其微。但是能吃到如此品质上佳的新鲜灵果，祝瑶还是感觉心情愉悦，连带着先前遇到的修为上的瓶颈都似乎隐隐有些松动了。
修行也是修心。
这些天祝瑶心中有事，今天他心情舒畅，这样心境上的变化自然也会带来修为上的小小改变。
红衣美人倚靠在窗边，雪白的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辉。他乌发如云，唇红齿白，脸颊边漾开一个小小的酒窝。
那浅浅的弧度里像是盛满了佳酿，明明没有喝酒，却叫看到的人几乎要沉溺其中。
酒不醉人人自醉。
似乎是察觉到红衣美人的满意，粉色的小鸟忽然扑闪起纸质的翅膀，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祝瑶的目光下意识地追着那道小小的粉色的身影，随后就看到那只纸质的小鸟落在了一只宽大的掌心里。
易陵忽然从雕花的窗户旁闪亮出场。
他今日头戴玉冠，身着蓝色的新衣裳，领口和袖口处都有金线封边，前胸是暗线勾勒的牡丹，后背则是纷繁的枝叶，随着阳光的变幻不断变幻出不同光影深浅的图案。
如果要拿一种动物来形容此刻的易陵，那非开屏的雄孔雀莫属。
易陵端着那只粉色的小鸟走到祝瑶的窗下，仰起头笑道：“瑶瑶，灵果味道如何？”
红衣美人收起笑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眸中流光溢彩：“确实不错。”
易陵只字不提为了这串灵果他是如何日夜兼程，悉心守护的，最终落到这面窗台上的。
他只笑道：“既然瑶瑶满意，那瑶瑶能不能赏脸和我再一起去个地方呢？今天天气不错，有更多的美景等待着瑶瑶的欣赏。”
说完，易陵将那只端着粉色小鸟的手伸到祝瑶的面前，抬头看向那双灿如晨星的眼睛，仿佛等待神明宣判的信徒，虔诚地望着那沐浴着阳光的窗边人。
祝瑶眼神一动：“好。”
他话音刚落，那只粉色的小鸟就扑腾起纸质的翅膀，跳进了祝瑶的掌心中。它两只细细的纸质的脚爪抓着对方的衣服，借助扑腾的翅膀往上攀爬，最后成功落到了红衣美人的肩头。
粉色小鸟张开翅膀，抬起嫩黄的小嘴发出无声的啾啾，似乎在催促身下的人快点出发。
祝瑶遂了它的愿望，头一次从窗台跳出了屋外。
红衣美人稳稳落地，让易陵下意识张开的手直接落了个空。
对方似乎对此有些得意，下巴微微抬起，那双形状优美的眼睛睨着他，红红的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得逞的笑意：“愣着干什么？还不带我去。”
这样的瑶瑶，跟平常似乎不太一样。
但却更加夺人眼目了。
易陵几乎是情不自禁道：“遵命。”
我的瑶瑶公主。
他在心底偷偷地补上下一句，就笑着将他的瑶瑶迅速从房屋前带走了。
*
祝瑶在易陵的带领下离开了主峰，御物飞行前往后山。
远远地，他似乎看到了有一大片花海在后山的密林前随风轻轻拂动。
从前的后山密林前只有杂乱的草坪，回凌霄派的当天，他路过时还看到过。这短短五天时间里，就能凭空冒出这么一大片姹紫嫣红的花随风起舞，易陵肯定花费了不少心思。
祝瑶正想靠过去看看，却被易陵伸手制止了：
“瑶瑶别着急，来，跟我一起飞到这上空来。”
说着，他飞到了花海的正上空，回头看向了身后的红衣美人。
祝瑶跟着飞过去，停在花海的正上方，然后朝着底下一望，就看见这成片的、姹紫嫣红的花海竟然交织成了一幅巨大的图案。
一个人像在花丛中笑意盎然。他眉眼弯弯，好似天上新月，红红的唇边扬起畅快的弧度，就连那浅浅的酒窝也被人利用光影，用花朵颜色的深浅表现了出来。
人在花中笑，花伴人旁开。
这是他，祝瑶。
高傲小师弟（17）
易陵看着面前的红衣美人。
对方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底下的花海。细碎的阳光在他如云的乌发上跳跃, 白皙的侧脸线条柔软。底下的花海与他昳丽的容貌交相辉映，却敌不上本尊一半的风采。
易陵轻声道：“瑶瑶喜欢吗？”
祝瑶看都没看身旁的人，声音依然淡淡的：“还行。”
如果不是红衣美人的眼睛正亮晶晶地盯着底下的花海, 红红的唇边牵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易陵真要以为对方不喜欢自己准备的惊喜了。
立在祝瑶肩头的粉色小鸟却像听懂了他的话一样。它小小的脑袋耷拉下来, 一对纸质的翅膀也不再扑腾, 小小的爪子不安地在祝瑶肩头的衣服上抓了几下。
小鸟的动静小小的，祝瑶却立刻注意到了。他连忙道：“这些花挺好看的，组合的方式也别出心裁。”
说完, 红衣美人有些别扭地补充道：“想不到你的审美还不错, 观察得也挺仔细。”
祝瑶心想, 为了维持人设, 他在这个世界笑的次数应该屈指可数吧。他也不记得自己在凌易面前笑过没，总之对方能用花朵拼出这么像的图案，肯定是花费了极大心思的。
粉色小鸟这才开心地抬起头, 扑棱着翅膀，嫩黄的小嘴发出无声的啾啾。
红衣美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脸上已经染上了一层薄红, 在阳光的照耀下十分动人。他抿了抿嘴唇瞥了眼肩膀上快乐的小鸟, 还顺带看了看易陵。
虽然瑶瑶有些口是心非, 但是这样的瑶瑶真的好像一只熟透的小樱桃。
易陵紧紧地盯着对方此刻白里透红的脸颊。
看起来酸甜可口, 鲜嫩多汁，光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表情就足够易陵回味无穷。
地面上花海组成的瑶瑶的笑容，正是几年前易陵在后山上一边做鸟窝, 一边逗瑶瑶时, 对方露出的。
那天的瑶瑶, 易陵至今难忘。
到目前为止，瑶瑶只对他笑过这么一次。在给对方准备生日庆祝的时候, 他自然地就选择了自己心底里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个笑容。
易陵得到瑶瑶的赞美，再接再厉：“瑶瑶要不要下去看看？我在底下的一些花朵里藏了小小的礼物，瑶瑶如果愿意，可以找一找。”
说完，他牢牢盯着面前的人，心里不自觉地有些紧张。
还有惊喜？而且是自己找？
祝瑶心里挺高兴的。他喜欢这种富有趣味的活动，带着期待寻找惊喜的感觉很棒。而且底下这么多花，凌易花费了这么多心思来做这个，他绝不能让对方的期待落空。
这样精心的设计和仔细对待他的方式，不知道为何让祝瑶想起了几年前还在凌霄派的人。
说起来，他也是在这片后山上才意识到那个人的手有多么巧，为藏经阁旁的小鸟们制造了一个多么安稳的小窝，到现在都还挂在树上呢。
祝瑶的神情一时有些恍惚。
肩头的粉色小鸟扑棱着翅膀，一对纸质的小小爪子努力地抓着祝瑶的衣服，嫩黄的小嘴轻轻地啄着他的肩头，似乎在催促他赶紧下去一样。
祝瑶安抚了一下小鸟，面上却冷冷道：“既然你花费了这么多心思，那我就下去看看吧。”
易陵忍不住笑起来：“多谢瑶瑶赏脸。”
祝瑶脸上的薄红未退，这会儿听到他的话冷冷地哼了一声，就直接往下去了。
两人落到花海中央，祝瑶就开始四处查看起花朵来。
他思考了一下，这么多花朵，真要一个个看过去肯定难如登天。凌易想给他惊喜的话，就不会故意为难他。那么对方在这么大一片花海中藏东西，肯定会把东西放在相对显眼的地方。
祝瑶想到这里，就开始观察周围的花朵。
花苞闭得太紧的就不考虑了，里面应该放不下什么东西。这些花朵因为要组成图案，排列也有顺序，或许不同颜色的花朵交界处会有惊喜。还有，这一片月季中突然出现一朵牡丹，会不会也有什么玄机。
祝瑶一边思索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跨过各种花朵，查看着周边的异常。突然，他肩头的粉色小鸟扑棱着纸质的翅膀，一对小小的爪子努力地抓着他的衣服。
这是在提醒他吗？
祝瑶心想，朝着粉色小鸟努力拽他去的方向看了看，就在两条不同颜色的花带交界处发现了玄机。
一株花朵明显比周边其他的花朵要高上一截，正在静静地盛放，花瓣层层叠叠，花心却完全敞开来。
祝瑶走过去拨开花瓣一看，就发现花蕊内有一只很小很小的小狗，正在奋力地用头顶着一颗对它而言硕大的玉石往前走。
这是一块白玉，色泽通透，内里的纹路好像一只猫眼。看到祝瑶发现了自己，小小狗停下来趴在玉石上，朝着对方小小地汪汪几声，身后的尾巴摇得仿佛螺旋桨。
祝瑶没想到能在花蕊里看见一只这么小的狗。不过很明显这只小小狗是用灵力凝聚而成的，它正吐着舌头，欢快地看着自己，像是等着他摸摸头。
祝瑶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地戳了一下这只小小狗。小小狗呜呜了几声，很快就连带着玉石一起消失在空气中。
这是怎么回事？
他有些茫然地看向凌易，却见对方冲自己神秘地笑了笑：“瑶瑶再继续找找，还会有其他的惊喜。”
于是祝瑶结合自己的分析，同时在肩头粉色小鸟的指引下，又在其他的花朵中找到了努力采摘花瓣的小小鸟、奋力编织藤蔓的小小人还有玩着特殊丝线球的小小猫。
它们都在祝瑶碰到它们的那一刻消散。直到最后一只小小猫消散的时候，祝瑶肩头的粉色小鸟忽然起飞，去而复返，不知从哪里叼回来一件小小的饰品，放到祝瑶的手上。
他定睛一看，就见是一只由晶莹剔透的丝线串起，坠着猫眼玉石，以柔软的藤蔓作为挂钩的耳环。
祝瑶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他寻找的过程很开心，这件耳环他认为制作得也很好看，但是他是没有耳洞的，根本戴不上。
红衣美人望过来，那双温柔多情的眼睛中现出几分茫然，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
易陵忍不住笑起来。他走过去，伸手从那柔软细白的掌心中拿起那只耳环，轻轻地放到瑶瑶的左耳边。藤蔓编织成的钩子自动伸出，扒住了那只小小的白皙的耳垂，又一路往上，分出几根细丝紧紧依附在柔软的耳骨上，依恋地紧贴着这只如同白瓷精心烧制而成的耳朵上。
“瑶瑶，这是我做的耳环，因为材质特殊，可以预警危险，还能预警魔气。你不方便拿出窥天境的时候，就可以关注这只耳环。”
他在这只耳环里面注入了一丝自己的灵力。魔尊说他是天生的魔种，对魔气极其敏感，可以吸取其他魔物的魔气转化为类似灵力的东西，伪装人类修士十分轻松。
易陵的灵力自然也有他本人的功效，对魔气十分敏感，可以通过这块玉石进行警示。
“当然，如果瑶瑶不想戴这只耳环，也可以直接取下来。”
易陵说完，目光紧紧地盯住面前的红衣美人。
祝瑶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耳，那只耳环像是跟他有感应似的，主动贴了贴他的手指。
他想了想，淡淡道：“就这么戴着吧，如果它真像你说的这样，我现在戴着也是好事。”
如今天下大乱，魔物渐起，有这个耳环在的话也会方便很多，毕竟一直维持窥天境也很消耗灵力，祝瑶还是认为不到需要战斗的时刻就不会轻易拿出窥天境的好。
易陵笑起来：“那就好。如果瑶瑶愿意让这个耳环认主，功效可能会更好，当然一切都看瑶瑶的。”
祝瑶点点头。
凌易说得没错，不管什么法器，认主之后与主人心意相通，使用起来都要方便快捷很多。或许他回去后的确可以考虑一下。
两人在后山的花海处待了一下午，这会儿太阳西斜，日暮黄昏，他们都决定回主峰的住处了。
祝瑶抬眼一望，就见主峰上不知何时竟然亮起了一圈暖黄的灯光。这些灯从主峰的山脚一直排到山顶，每隔一段距离就放上一盏，将主峰在暮色里妆点得温柔明亮。
祝瑶此时已经和凌易一起飞到了主峰的上空。藏经阁的广场前不知何时聚集了许多弟子，看样子似乎有人在此设了一个流水宴，桌面上供应着丹药灵果。
不知是谁先抬头看见了祝瑶，于是众人纷纷抬起头来，朝着空中的红衣美人此起彼伏地祝贺道：“祝瑶生辰快乐！”
随后又是七嘴八舌的讨论声：
“这个外面来的人还挺大方，这个流水宴是他设置的吧？”
“说是祝师兄和他一起设置的。”
“怪不得，虽然没有特别稀有的丹药，但是这其中还有不少珍贵的东西嘞。咱们外门弟子急需的辟谷丹更是不限量！”
“差不多得了，免费的还想要多珍贵的丹药？这么多瓶有助修行的灵丹和灵果还不够？怎么你还想要传说中的回魂丹不成？”
“就是就是，免费的还要啥飞行法器？也就一个要求，祝贺一下祝师兄生辰快乐，动动嘴皮子的事，太赚了！”
“……”
暮色冷清，主峰上却如此热闹，而这都是为了庆贺祝瑶的生辰。
祝瑶眼神微动，转过头看向凌易，却见对方又拿出了一个盒子，塞到了他的手上。
晚风中，他的声音带着低沉的温柔：
“瑶瑶，这个是我送给你的生辰礼。你如果喜欢，可以戴上，如果不喜欢也别丢了，可以当作紧急时刻防身用。”
前面做了那么多，结果这个才算生辰礼吗？
祝瑶当着他的面打开了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晶莹剔透的镯子。花纹全部在内里，一看就是被人精心雕琢的，有山水城镇，凡人动物，修者飞行，徐徐展开如同一幅精美绝伦的生活画卷，最绝妙的是，这幅画卷的头尾还衔接了起来。
他伸手一摸，这个玉镯竟然还是暖的，入手光滑细腻。
“这个镯子很贵重。”
面前的红衣美人忽然出声。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主峰上的灯笼照出暖黄的光，将面前人晶莹剔透的眼睛柔柔点亮。
那对又黑又大的瞳仁里倒映着他的影子，红衣美人专注而认真地看着他，像是要把他深深地刻进眼底。
易陵深知这双眼睛的魔力，他不想去揣测这究竟是不是错觉，他只想沉溺在这片刻的柔情里。
就算是骗局，他也甘之如饴。
易陵笑起来：“没有什么贵重不贵重的，你如果不喜欢，它也一文不值。”
祝瑶看着他：“这个镯子很好看，我喜欢。”
太温柔了，这双眼睛。
会让人忍不住生出诸多妄想。
他不能着急。
易陵有些禁受不住他的目光，不由得转头看向主峰上的灯光：“这些灯是我为瑶瑶点的，希望它们能实现你的生辰愿望。”
祝瑶道：“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吗？”
易陵忍不住笑起来，转而认真道：“瑶瑶有什么愿望吗？你说出来，我会尽力帮你完成。”
红衣美人歪着头想了一下。
他这个动作有些孩子气，落在易陵的眼中十分可爱，让他心里痒痒的，却又无处发泄，最终只能将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又松开。
祝瑶想了一会儿，最终道：“我还没想好我的愿望是什么。等我想好的那天，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易陵斩钉截铁道：“当然，一定算数。”
高傲小师弟（18）
夜色温柔, 晚风沉醉。
易陵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红衣美人。
底下的山峰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好不热闹。但是他连一丝心神都没有分过去, 只一心一意地看着面前那双温柔多情的眼睛, 像是在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祝瑶忽然笑了一下。
他天生容貌昳丽, 眉目含情。这一笑, 他的双眸顾盼生辉，脸颊边漾开一个浅浅的酒窝，仿佛盛满了佳酿, 在这夜色中直叫看着的人都不知不觉地沉醉。
易陵感觉自己已经醉了, 醉在这坛名为“瑶瑶”的酒中, 就像坠入一个美妙的梦境, 不愿醒来。
瑶瑶真的很难得才会笑一次，至今竟然已经对他笑了两次了。
“今天后山上花海组成的图案挺特别的，”祝瑶看着对面的人, 忽然道，“我好像就对你笑过一次吧, 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易陵的目光贪婪地在对方犹带着笑意的脸上逡巡, 他的声音在晚风里低沉又温柔：“瑶瑶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很动人。你对我笑的时候, 我会永远记在心里。”
“谢谢你的夸奖。”
如同山间清泉般清越悦耳的声音随风飘进易陵的耳朵里。他看向对面的祝瑶，就见红衣美人冲他眨了眨眼睛，带着一种狡黠的可爱, 就像一只干了坏事却没被抓包的小猫咪, 准备先偷偷地从主人身边溜走：
“今天时辰不早了, 我该走了。”
红衣美人朝他挥挥手。
易陵的心里顿时有些失落。
此刻气氛正好，瑶瑶却要离开。他就像那个溺水的人被抽走原本抓着的浮木, 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今天我过得很开心。感谢你为我花费的心思，送我的所有的礼物，我都很喜欢。”
红衣美人难得跟他说了这么多话，那双动人的眼睛遥遥地望着他，红红的唇边还带着点微微的笑意：“明天见。”
易陵的心里顿时热热的，脸上也不自觉地跟着笑起来：“瑶瑶，明天见。”
*
月光撒了一地的银辉。
祝瑶走在回屋的路上。
主峰上灯笼的暖光和流水宴旁人群的喧嚣逐渐远去，他回想着方才的对话，忍不住在夜晚无人处又轻轻笑起来。
凌易，哦不，易陵今天怎么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祝瑶是在看到那片花海的时候起的疑心，他自从进入这个小世界后就十分注意自己的人设，开怀笑的次数屈指可数。
如果凌易真是初到凌霄派的新人，怎么会选择在后山这个地方，催生花海组成自己的笑容？
那必然是因为对方曾经见过他的笑容，而后山对凌易还具有一定的意义。
祝瑶当然记得几年前，他与易陵在后山一起做鸟窝的事情。他的记性一向很好，又天生擅长察言观色，生性体贴细心。别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随口说过的话他都记得，如果碰巧有机会，他还会把对方喜欢的东西带过来又或者在聚餐点菜的时候提醒避开别人忌口的东西。
这样的性格让祝瑶广受欢迎，有时候却又为他带来无尽的麻烦。还好这个小世界对他的要求是高傲，让祝瑶很多时候不必看到他人，自然也就免去了许多麻烦。
只是祝瑶没想到，他今晚不过试探着说了一句，说对方只见过自己笑一次，易陵竟然完全没反应过来，直接承认了这一点。
看起来确实不太聪明，又或者今晚对方昏了头吧。
祝瑶悄悄想。
和易陵一起做鸟窝这件事，他还记得很清楚。也是在那时，祝瑶第一次忍不住和对方笑闹。
他不知道自己笑起来是什么样子，但是今天他在花海中看到了。
祝瑶想起储物戒中那个精雕细琢的镯子，又伸手摸了摸自己左耳处坠着的耳环，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思索间，祝瑶已经逐渐接近了自己的屋子。
房屋前的空地上，一道青衣正站在夜色里，一动不动，像是在等待房屋主人的归来。
还不等祝瑶走上前去仔细瞧，对方就已经从阴影处走出来。月色下，一张清丽的脸望过来。
是莫莲青。
红衣美人从树影婆娑的暗处走出来，来到清冷的月光下。银色的月华不但丝毫无损他的美貌，反而为他昳丽的面庞更增添了一份冷清，叫他好似月宫中的仙子，有些高不可攀。
明明之前在前面走的时候，对方的脸上还带着笑容的。
是因为刚才和凌易在一起所以感到开心吗？
莫莲青学着别人的样子，轻轻地唤了他一声：“小瑶。”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自己刚才一直捧着的盒子递过去：“这是送给小瑶的生辰礼。”
莫莲青这两天才听别人说今天是祝瑶的生辰。生辰，自然是要庆祝的。姑姑告诉他，碰上喜欢的人的生辰还应该送礼。
他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也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祝瑶。不过他默默翻遍了全身上下带出来的东西，然后把最珍贵的那个装进了盒子里，送到了对面红衣美人的手上。
祝瑶打开盒子，看见里面放着一颗浑圆的珠子。珠子在月光下十分暗淡，像是连月华都照不进去。
莫莲青解释道：“这个珠子可以隐匿气息，不过有一定的时间限制，六个时辰可以用一次。”
这本是姑姑装给他防身用的，据姑姑说不好拿到，整个大陆也没有几颗，莫莲青就把这颗珠子送给了祝瑶。
祝瑶没见过这样的珠子，听到对方的解释有些惊讶：“藏身珠？”
他以前泡在藏经阁中的时候，曾在书籍上看到过这种珠子的记载，据说很稀少，不过祝瑶没有亲眼见过。如果今日莫莲青送的真是藏身珠，他是不能接受的。
在原剧情中，对方以前常年待在极乐宗，出来后可谓不谙世事，对很多东西的价值都没有概念。他们两人不过几面之缘，彼此之间的关系根本不足以将这样珍贵的东西作为礼物。
恐怕莫莲青都不知道自己送出的这颗珠子的真实价值。
祝瑶立刻道：“谢谢，你的心意我心领了，但是这个生辰礼我不能收。”
他补充道：“太贵重了。”
然而莫莲青却没有接他递回来的盒子，反而直直地看着他，问：“如果送这件礼物的是凌易，你会收吗？”
面前的红衣美人眼睛微微睁大了，看起来有些惊讶。那双形状优美的眼睛在月色下晶莹剔透，瞳仁中拢着一抹盈盈的月光。
莫莲青继续问：“是我送的东西没有凌易的好，所以你很介意，不愿意要吗？”
他从上午就等在这里了，刚刚发生的事情更是一个不拉都看在眼里。
凌易上午就带着祝瑶去了别的地方，广场上的流水宴一直开着。晚间归来的时候，山上忽然燃起了灯笼，凌易还递给祝瑶一个盒子，对方没有推拒就收下了。
而现在，莫莲青盯着红衣美人左耳那片小小的耳垂。他记得昨天对方这里还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挂，现在跟凌易道别后却坠着一颗耳环。
是谁送的不言而喻。
耳环、盒子、灯火，祝瑶都收了，回来的路上还露出了笑容。那么为什么自己送他的珠子，对方却不愿意收呢？
莫莲青想到夜幕降临后，匆匆离开的钟青辞。
对方本来跟自己一样一直守在这里，却在灯火燃起来后脸色铁青地离开了。
临走之前，莫莲青还看到钟青辞盯着他自己手中的盒子，明明是英俊的眉目，在月色下却有些扭曲狰狞：“有了那些东西，瑶瑶怎么还看得上我的礼物？”
对方干脆地走掉，莫莲青却一直等到现在，但是等来的结果却好像和钟青辞说的差不多。
不知为何，他感觉有些难受。
明明他并没有生病。
祝瑶更加确定了莫莲青的确不知道自己送出的藏身珠的价值。
他有些无奈，最终只能道：“我没有这个想法，不管送什么都是心意，只是你送的礼物太贵重了。”
莫莲青不明白：“那你为什么还不收？”
祝瑶叹道：“谢谢你的珠子，将来我会好好回报的。”
说着，他将这颗藏身珠收入储物戒中。
他是凌霄派掌门之子，手头也多的是好东西，一颗藏身珠收下就收下了，大不了到时候还莫莲青一件法器。再不济，这正逢天下大乱的时候，他也有的是机会将藏身珠还回去，让对方使用。
莫莲青却道：“你看起来不高兴。”
祝瑶并不打算和对方继续辩论这件事：“今日是我的生辰，我怎么会不高兴。”
可是明明小瑶现在确实不如跟凌易在一起的时候开心。
莫莲青默默想。
他之前都看到了，祝瑶在山峰之上还笑了的。虽然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但是莫莲青很确定，祝瑶是自己主动笑的。
明明在那么高的地方，为什么身为修者的他视力这么好呢？如果没有看到那些互动，他现在也不会想这么多，更不会清楚地明白，小瑶是和凌易在一起的时候才开心。
“感谢你的礼物，我该回房休息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红衣美人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淡，他不再看站在门口的人，转身就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
第二日一早，不知道是不是受昨晚和莫莲青对话的影响，祝瑶一整晚都有些心神不宁。
他刚刚打坐修行完毕，就察觉到门口有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
祝瑶立刻下床，径直打开门，就见站在外面的是李天星。
对方毫无准备，一见到他，神色就不由自主地慌乱了：“小师弟……”
祝瑶一见他这样子，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两道远山眉微微蹙起，沉声道：“发生了什么事？”
李天星面上的神色几经变换，最终还是将刚刚得知的消息说了出来：“小师弟，掌门那边传回来了消息。”
“掌门失踪了！”
高傲小师弟（19）
祝瑶的眼睛睁大了。
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 先朝周遭望了一圈，确定暂时没有其他人在，这才低声问：“你从哪里来的消息？”
祝瑶知道祝怀山在原剧情中是失踪了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剧情点来得这么快, 让他连想要隐晦地提醒对方都做不到。
因此, 他下意识地希望这个消息是假的。
小师弟那双盈盈若秋水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 让李天星感觉压力很大。平常小师弟甚至不屑于正眼看人，现在这样明显是在意极了。
李天星不敢耽误，连忙道：“是大师姐传回来的消息, 主殿那边的长老们已经确认过灵力了, 我这才来告诉你。”
止水真君这次出行十分匆忙, 但该带的东西一样不少。内门的弟子也跟去了几位, 其中就有大师姐。既然是对方传回来的消息，又是这样容不得玩笑的大事，那应当是没错了。
面前的人听完, 两道远山眉蹙起，红红的嘴唇抿了抿, 细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攥了又松, 最终道：“我先去主殿见见长老们。”
即便听到令人焦虑的消息, 红衣美人开口的音色依旧如同泉水叮咚, 声音平稳，并且迅速做出了决断。
祝瑶表现得如此冷静，让李天星焦虑的内心也跟着镇定了不少。在危机面前, 人会本能地依赖更冷静的那个人, 李天星也是如此。
他应了一声“好”, 就自动跟在对方的身后，像是等待着小师弟的下一步指示。
祝瑶边走边问：“这个消息还有谁知道？”
李天星想了想, 回答道：“除了主殿议事厅的几位，应该没有别人知道了。”
祝瑶点点头：“暂时不要往外传。”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又道：“不过就算其他人知道了也不要紧，到时候再做应对。”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在乱世之下，很少有人能完全靠别人活着，都要做好准备。这个准备既包括各种法阵、符箓等外在物品上的准备，也包括心理上的准备。
门派的顶梁柱如果迟迟不在，总要有人顶上去的。
李天星连连点头。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主殿前。进入主殿，上楼来到议事厅门口，推开门，祝瑶就看见各位长老还有几位修为高的内门弟子正聚在一起说话，钟青辞也在其中。
房间中的众人听见门口的动静纷纷转过身，一看是祝瑶来了都将目光投向他。
其中凌霄派最年长的黎明宁长老胡须眉毛已经全白，一双有些浑浊的眼睛慈爱地望着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小瑶。”
祝瑶向他拱手道：“黎长老。”
他神色冷静，向在场的各位长老都问了好，又向其余的其余的师兄师姐们打了招呼，这才开口道：“我爹爹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不过我需要知道更多的消息。”
红衣美人说完这句话，那双澄澈如镜的眼睛就转向了黎明宁。对方虽然平常不问世事，但在凌霄派内德高望重，是曾经经历过修真界多次危机的老人。如果祝怀山不在，那对方是可以拿主意的人。
黎明宁看着那双坚定的眼睛，在心里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专门接收消息的弟子道：“你给他说吧。”
红衣美人转过身，一双琉璃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过来。他黑色的瞳仁里倒映着两个小小的人影，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一人。
专门接收消息的弟子只看了一眼就仿佛被火焰烫着了一般迅速低下头，将自己这些天接收到的消息和盘托出：
“大师姐传回来的消息说，止水真君是在进入凉州密林的时候消失的，说他们在凉州发现了一些东西。不过止水真君在消失前曾经嘱咐过大师姐，说是不要让祝瑶过去。”
他这话一出，房间中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红衣美人的身上。
祝瑶对这些视线却恍若未觉，目光依然落在传消息的弟子身上：“有没有说原因？大师姐还说别的了吗？”
弟子回答道：“没有说原因。大师姐还说希望门中再派些人过去，情况有些复杂。”
祝瑶点点头：“我知道了，还有别的消息吗？”
接收消息的弟子查看着手中的玉简，过了会儿才有些神色凝重地回答道：“第二批下山的弟子也传消息回来了，说魔物还在继续增多，他们不得不将防线往后缩。凡人的救助暂时没有问题，不过他们也希望门内能再派些人来帮忙。”
这番话一出，房间中的气氛一时有些凝重。
魔物的突然增多已经在年轻弟子们的意料之外，第一批下山救世的内门弟子才回来几天，第二批下山的人就不得不将防线后缩了吗？
而且两边都希望门内派人，再加上留守在凌霄派内以备不时之需的人，内门弟子的数量其实有些吃紧了。
再往后可该怎么办？
倒是主动要求听消息的祝瑶神色却很平静：“还有消息吗？”
弟子摇摇头：“暂时没有了。”
红衣美人想了想，很快道：“我爹爹暂时失踪，现在又正逢乱世，凌霄派不能一直没有人主持大局。”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看向黎明宁长老，拱手道：“黎长老，您经验丰富，德高望重，可以先代管凌霄派吗？”
黎明宁望着面前这个年轻的孩子。
对方听了这么多，其中还有自己父亲生死未卜的消息，第一反应竟然是先稳住凌霄派上下，而不是黯然神伤，六神无主。
尤其是他亲眼所见，小瑶和怀山的关系特别好，说祝瑶不伤心绝对是假的。
这孩子真是性格稳重，顾全大局。
黎明宁的眼中带上了欣赏，点点头道：“我虽然老了，但帮小辈们决策一下还是可以的。门中原本就运行得不错，如果年轻人有拿不定注意的，我就在这主殿中。”
其他几位在场的长老们也没有异议。黎明宁的资历最深，经验最丰富，他来暂管门内，没有人不服气。
祝瑶点点头，又转头看向房中的其他人，道：“如今内门弟子人手不够，我建议让外门弟子也参与到下山救世和门内防守的任务中来。”
钟青辞的眉头微微皱起：“小师弟，就算门内缺人手也不用如此着急。外门弟子之所以是外门弟子，就是因为他们的修为通常还不够，这样贸然参与恐怕会出问题。”
祝瑶却道：“有些事情不需要那么高的修为也能做。比如下山转移逃难的凡人，而且现在转移的凡人越来越多，如何管理也是问题，这些都可以交给外门弟子。”
“还有绘制各种法阵。有的凡人阵法学得不错，只是修为不够无法启动，可以让这些人去绘制阵法。还有些年纪大了的外门弟子虽然天赋不够，但修炼到现在修为也不算低，可以帮忙启动法阵和斩杀魔物。”
“至于凌霄派内部的防守更好说了。门内本身就有宗门大阵，巡逻的时候可以将内外门弟子混编成好几个组，每个组分一个内门弟子和好几个外门弟子，这样轮换下来可以更大限度地保留所有人的精力，以便应对如今乱世的不时之需。”
“更何况，”红衣美人目光灼灼，整个人如同一朵盛放的牡丹花，耀眼夺目，“他们平日里鲜少有机会参与实战，如果能够借此机会得到感悟，说不定对修为也有很大帮助，凌霄派的内门弟子也有可能再多一员，人手也就没那么紧凑了。”
说完，祝瑶不紧不慢道：“你们觉得如何？”
他虽然是询问，语气却不容置疑。那双灿如晨星的眼睛将在场的每个人都看了一遍，其中灼灼的火焰几乎将他们点燃。
在场的人都没有异议。
一旁的李天星回味着祝瑶的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率先道：“小师弟说得对！既然天下已经这么乱了，而且看着感觉要越来越乱，那咱们就得做好长期对抗魔物的准备。这样一来，凌霄派能战斗的人要越打越多才对，而不是越分越少！”
他这一番话将祝瑶的未尽之意完全表达了出来。
红衣美人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继续道：“李师兄负责协助黎长老处理门内事务，编排凌霄派门内的防务轮换。大师兄对外出处理魔物有经验，可以负责编排外出队伍的轮换。李师姐擅长医术，可以负责转移和安置凡人。”
说完，祝瑶转头看向他点名的几位内门弟子，声音如同山涧清泉般清越悦耳：“我这样安排可以吗？”
其他三人都点了点头，几乎是不知不觉间就听从了对方的安排。仿佛他不是之前门内备受宠爱、被人罩着的小师弟，而是身经百战、早已成为门内依靠的大师兄。
钟青辞看着那双目光灼灼的眼睛，神情有些恍惚。
一旁的黎明宁抚着花白的胡须，眼里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欣赏。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也成为一个大人了。
而且在关键时刻如此冷静，临危不惧，还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所有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
只有一样事情还没说。
不过黎明宁已经猜出来了。
果然下一刻，红衣美人继续道：“至于我，我会带几个人去支援大师姐他们。”
他这话一出，原本已经完全信服的人顿时有不同意的声音流出：
“祝瑶，这怎么能行？你爹爹专门留消息不让你过去，你要是去了，回头我们怎么跟你爹爹交代？好歹你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们不能看着你过去啊！”
“小师弟，掌门师伯都让你不要过去，兴许是发现了什么可能对你不利的东西，你为什么非要过去呢？”
“是啊，小师弟，不如我和你换一下，你之前外出收容凡人的事都做过好几回了，也兼修医术，不如你来安置凡人，师姐我去看看掌门师伯。”
“……”
被众人环绕劝说的红衣美人却始终不为所动。
他抬起眼来，澄澈如镜的眸中光彩熠熠，清瘦的身体如同青松般挺拔：“他是我爹爹，平常疼我爱我。现在他出了事，我怎么可能不去找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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