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鬼谷的取景地在西南灵螺山附近, 剧组在这扎了帐篷,搭了简易的化妆间休息室,条件不比在横店时, 要卖什么东西都不太方便。

    到了余婳的专用休息室后, 李蕴一一把饭盒打开,里面有和菠萝一起炖得烂熟的咕噜肉, 糖色均匀的糖醋排骨, 鲜香滑嫩的蟹粉豆腐, 还有几样素菜小炒, 闻着香喷喷的。

    今天饭是剧组在山下饭庄统一订购的, 这边喜好甜口的菜,阿杏在一旁看得流口水, 李蕴心却凉了一下,她记起余婳不爱吃甜口的菜。

    果然, 余婳试了一筷子咕噜肉后皱了下眉头, 倒是没吐, 只是也没再碰那些肉菜,就挑着素菜吃。

    李蕴瞧着心疼,这地方叫别的外送也不方便, 暗想今天下山要记得买个锅, 这样以后可以给余婳开小灶做饭吃。

    阿杏馋余婳碗里的一口没动的肉, 捏着嗓子又拿上午的事逗闷子, “姐姐,你不吃的肉能不能给我吃。”

    “没完没了是吧。”余婳把自己的饭盒推到了阿杏那边,玩笑道:“再叫就不许吃。”

    阿杏瘪嘴, “好嘛,不叫就不叫。”

    吃了几筷子, 阿杏移了移椅子,靠近余婳小声说:“我看你还是少跟楚筠儿有什么接触,她是星灿娱乐新签的艺人,待在星灿那腌臜地方怎么可能出淤泥而不染,你别被吸血了还不知道。”

    阿杏对楚筠儿有种上不上来对敌意,言之凿凿道:“楚筠儿那么刻意黏着你肯定是想炒CP,她上一部戏就是这么火的。”

    李蕴听到这话,抬起了头。

    “她是星灿的?”余婳喝着热汤,不咸不淡得回了句,“我以为她新人还没签公司呢。”

    “我的好姐姐,这两年你都没怎么关注娱乐圈,她也真是有一套呢。”

    “什么?”

    阿杏大概是天性爱八卦,现在看余婳李蕴两双眼睛都看向她,放下筷子,绘声绘色开始讲起楚筠儿的昔日事迹。

    简单来说,楚筠儿参演《破晓时》前曾经出演过一部低成本的网剧,在里面饰演娇萌可爱的豹子灵兽,主人是西域公主,因为两人出众的外形条件和主仆间的微妙的CP感吸引了一批磕百合向的观众。

    楚筠儿和另一位女演员在剧播期间的营业非常积极,时常微博互动发发合照说一些惹人遐想的话,两人的CP一度成为某站混剪的热门,大有借此小火一把的趋势。

    可惜,在剧快要播完时,楚筠儿被狗仔爆出和某男模特深夜密会,据传两人已经其实相恋五年。

    楚筠儿立刻澄清,称那个人不是男朋友是亲哥哥。狗仔见状放出两人一同挽手进出酒店,在酒店门口贴面吻的模糊录像。一时之间成为那阵子热搜的笑话,网友也够损,笑称:你们别骂了,她只是把情哥哥打错成亲哥哥了。

    自此之后,CP粉散了大半,剧的热度也因此腰斩。

    阿杏总结道:“这次你和楚筠儿一起演戏,刚好南瑧雀芝又有点那啥的空间,不是正中她下怀吗?”

    余婳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阿杏一怔,“借你卖姬炒作啊!”

    阿杏不敢相信余婳会听不懂她的意思,倒是显得她平白揣测别人一样,“你没感觉出来吗,估计她是看外面也有你是女同的传闻,这CP对她来说不炒白不炒,今天你们才第一天演对手戏,就来了那么多代拍在拍你们。”

    余婳脸上没什么表情,沉默了一下问,“卖姬有用吗?”

    相处越久,李蕴渐渐开始熟悉余婳的每一个表情,知道余婳现在应该不太开心,但她猜不出具体的原因

    “看目前的市场,虽然卖姬跟两个男的卖腐所带来的热度比不了,但好歹也有点热度,牙签肉也是肉,她干嘛嫌少啊。”

    余婳听后却冷笑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阿杏见余婳脸色不太对,和李蕴对视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了。阿杏的工作偶尔会和工作室宣传部门对接,从长远来看,余婳演《破晓时》只是复出后的过渡阶段而已,和楚筠儿炒CP用处不大,后续解绑也麻烦,她是真的担心。

    况且……况且无心插柳柳成荫,余婳和李蕴现在也有CP粉了,阿杏摇头暗想,李蕴总比楚筠儿容易控制把握,工作室也放心借此宣传。

    但她又不好把话挑明了,因而没再多说。

    余婳吃过饭后有些困了,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眼泪水都快要出来了,但没过多久就有一场戏要拍,于是强行打起精神。

    李蕴看出她的困意,“要不我下山去买杯咖啡?”

    “算了,不想让你累着。”

    余婳微微在靠椅上休息了一会,李蕴给她拿了眼罩,又披上军大衣,才眯了不到十分钟呢,执行导演通知她们可以拍摄了。

    余婳从靠椅上坐起来时脑袋晕晕的,跟李蕴说,“好累,虽然我也挺喜欢拍戏的,但我好想有一天是自然醒的。”

    “我知道。”李蕴拉余婳站起来,细细帮她理了下头发,“下午就两场嘛,拍完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余婳由着李蕴动作,觉得李蕴还是不太会安慰人,这个时候除了安慰她,还应该抱抱她才对,拥抱不是会产生缓解压力催产素吗。

    抱我一下吧,和李蕴眼神对视上时,余婳在心里说。

    李蕴没有读心术,她只是哄着余婳,“好啦,走吧。”

    余婳移开了眼神,去了拍摄地,她觉得李蕴和她相处时有种天生的迟钝,只要没有新的刺激源,就会一直缩在原地。

    行吧,余婳又想,只要别跑就行。

    下午要拍摄的第一场戏是南瑧和雀芝的初遇,这是雀芝刻意设计好的救赎戏码。

    被洗劫一空的荒村里处处是尸体,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和烧焦的糊味,南瑧无意间路过这,警惕地注意着周边的动静。

    忽地,她隐约听到有女孩在发出压抑的哭声,南瑧一点点找声音的来源,最后锁定在一间木屋内米缸里。

    她一把掀开米缸上压着的木板,看到一个女孩缩在里面,低垂着头,身体因为害怕微微颤抖。

    南瑧用目光上上下下检查了遍屋内的东西,才问道:“这个村怎么了?”

    雀芝缓缓抬起头,脸上是已经干涸暗沉的血迹,因为在哭,血迹被泪水滑过晕开一片,她用力抓住南瑧的大腿,“我不知道……村长好像惹恼了什么人,一大堆穿黑甲的人屠杀了整个村……你是来救我的吗?”

    “救?”南瑧抽开腿,把雀芝的手拿开,淡淡的笑了一声,“我可不是什么救世主。”

    雀芝惊恐地看向她,嘴唇轻颤,不知道如何是好。

    南瑧慢慢俯下身,轻声问道:“虏你回去给我当牛做马,愿意吗?”

    “愿意的!”南瑧很快回答,“你要我干什么我都愿意,只要你带我走。”

    “那赶紧起来。”

    雀芝试着动了动腿,随后痛呼一声,“我站不起来……”

    南瑧皱了皱眉头,她看到雀芝素色衫裙下染上一滩乌黑的血迹,拿剑挑开布料,果然露出鲜血淋漓伤腿。

    雀芝像是很怕南瑧会嫌弃她麻烦,又努力尝试站起来,微怯地说:“我可以走路的,不要放弃我,别抛下我。”

    南瑧看了那道快要坏死的伤口几眼,这还不知道要慢吞吞走到什么时候,她干脆从米缸里把雀芝打横抱了出来,一步一步走出门。

    雀芝似乎是被这突如其来都动作给惊到了,小心翼翼揪着南瑧的衣襟,一动不敢动,就怕她乱动给南瑧徒增重量。

    快要看到鬼谷时,雀芝却忽地笑了,她柔柔苟住了南瑧的脖子,“我知道你是好人,只是你不擅长表达而已,哪个坏人虏人前会问奴隶愿不愿意啊?”

    南瑧被雀芝的忽然靠近弄得不悦,雀芝的手凉凉的,触碰到她后颈,像是有条蛇在往身上爬。

    她想松开抱住雀芝的手,最好是让雀芝摔到地上,好要那人知道轻重。

    可她又看到那条伤腿,看到雀芝还没有淡下去的笑意,还有那双隐隐泛红的眼睛……算了,南瑧想,小孩一个。

    而且很快雀芝就会知道她是什么人,会怕她,敬她,离她远远的。

    ……

    道具师和化妆师正在帮楚筠儿画腿上的伤,楚筠儿拿着剧本,上面拿记号笔圈圈画画了一堆东西。

    楚筠儿又看了遍剧本,有点羞涩地对余婳说,“我们要不要先试一下抱的动作,我怕我太重了你不方便。”

    这要求合情合理,余婳点了点头。

    女演员有哪个是重的,楚筠儿身材更是过分苗条,余婳很轻松地能抱起来,只是因为自身也不常锻炼,身体素质一般,确实也支撑不了太久。

    执行导演副导演反复设计她们抱的动作,勾手环脖子的动作,几趟下来,楚筠儿已经红了脸。

    余婳倒是依旧保持着南瑧的冷淡,还能指导楚筠儿怎么勾手效果最好,进入演戏状态后,她眼里向来是没有其它乱七八糟的。

    李蕴就在一边看她们试动作,走位,NG,一遍又一遍……余婳果然非常敬业,哪怕阿杏在中午说过楚筠儿的闲话,到了要拍戏时,余婳并不会因此心怀芥蒂。

    她在认真地进入角色工作。

    但……李蕴心里一边欣赏余婳的工作态度,一边又暗想,这也太近了吧!到底还要试多少次啊!而且是当着这么多人有肢体接触!

    余婳还没打横抱过她呢。

    李蕴插兜阴测测站在一边看着,看久了那种酸酸的心情就上来了,但又觉得这是在是没理由酸,毕竟是正儿八经工作呢,如果余婳知道她在余婳工作时想这些有些没的也会无语吧。

    一旁的阿杏见李蕴紧盯着拍摄现场,眼睛都不眨一下,她扯了扯李蕴的帽子,好笑地跟她说:“你别愁眉苦脸了,楚筠儿就一过客,拍完这个月估计一辈子不会有什么联系。”

    “啊?”李蕴听后火速调整了下表情,什么愁眉苦脸,“很明显吗?”

    阿杏笑她,“就差在脸上写字说你不爽了。”

    李蕴扯了扯嘴角,收敛思绪,希望到时候在余婳面前不会挂脸。

    “来来来我给你看个能让你高兴的,你跟婳姐又一起上热搜了。”阿杏说着打开手机,把某一词条点开给她看,“就是上午机场的事。”

    李蕴接过手机一看。

    【余婳盯手机壳】

    有营销号截图了余婳粉丝发在超话的帖子,大意就是说有粉丝特意订制了图案是她们的照片的手机壳,猜余婳会盯着看。

    果然,李蕴盯着那个手机壳看了半天,没曾想,粉丝居然也真抓到了余婳也在盯着那个手机壳看。九宫格配图里有她们那晚被代拍拍到抱在一起取暖的高清合照,还有上午机场的各种动图。

    “我就知道余婳会盯手机壳哈哈哈哈哈哈哈。”

    “婳婳以为带了墨镜我们就看不出来她在看哪里吗,她眼神好久都没动!”

    “后悔死没搞这个手机壳了,呜呜呜呜我也想姐姐的目光短暂地落在我身上,哪怕是因为别人。”

    “该说不说李蕴比上一个助理好多了,起码会温柔地收我们的信,不像上一个助理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大喜的日子别提那晦气玩意。”

    ……

    李蕴看了会后评论区后保存了那张照片,移到她的相册收藏夹,又上传到网盘备份一份。连带余婳发微博的那张,现在她们有两张合照了,不对,不止,李蕴算着,还有综艺的宣传照,包括综艺内容她还没看过呢。

    就算有一天她离开余婳了,这些也是证明她们相处过的珍贵凭证。

    不知不觉,天渐渐暗了,今天的戏也终于快要收工了,片场一片欢快气息。

    楚筠儿挥着手做了个飞吻的姿势,笑吟吟朝余婳告别,“那我们明天见噢,谷主姐姐。”

    余婳也笑,跟她说拜拜。

    终于是结束了,李蕴舒了一口气,开始收拾东西。

    化妆师给余婳卸下妆发,余婳坐着无聊,恰好梳妆台上放了一盆含羞草,她时不时触碰含羞草的叶子,看它们微怯的收缩叶片,觉得好玩。

    李蕴收拾完东西,看余婳玩了好一会草,“你喜欢含羞草呀?”

    余婳又碰了下,看含羞草的叶片慢慢聚拢,“是啊,还挺解压的。”

    李蕴无端觉得她跟含羞草还挺像的,都是被余婳触碰撩拨就会死机的东西。

    回到山下酒店,余婳真觉得这一天累极了,什么泡澡吃饭通通不想,沾到床就能睡着。

    余婳简直是凭着顽强意志去了浴室,出来后随便吃了几口饭就刷牙躺床上了。

    但李蕴没在床上,余婳只是放空地躺在床上眯了会,并不想睡,要李蕴快一点洗完澡过来。

    等李蕴也上床,余婳立刻把身体转向她,“好困啊。”

    “我以为你会先睡。”

    “等你啊。”余婳打了个哈欠。

    李蕴笑了下,想起什么又收了笑意,“你中饭晚饭都没有好好吃。”

    “但我不饿。”

    李蕴犹豫了下,劝她说,“我觉得你手脚冰凉跟你吃饭不规律有原因,要不去看下医生吧?”

    余婳顿了下,“之前看过,喝了中药。”

    “有什么效果吗?”

    余婳回想了一下,那药太难闻,她喝了几天就受不了不愿意喝了,赵姨还为此劝过她几次。

    但看李蕴忧心忡忡的样子,余婳撒了个谎,“有吧,我应该没什么事。”

    话是这么说,但余婳想起下午抱楚筠儿没抱多久就觉得吃力头晕,她承认她这方面的力量感确实不太行。

    “我们改天再去看一次医生吧。”

    余婳轻声说,“……哪有那时间啊。”

    “挤一挤时间总是有的啊。”李蕴固执地看向她,“最多就一下午。”

    余婳不太想聊这方面的事,敷衍了两句,“好好好,拍完这个戏就去。”

    李蕴像是在检查余婳有没有说谎似的定定看了她一会,才嗯了一声。

    余婳掠过这个话题,笑着说她感兴趣的事,“你今天下午怪怪的。”

    李蕴有点猜到余婳要说什么了,嘴硬道:“哪怪了?”

    明明是余婳自己也不喜欢被楚筠儿黏着,到了她嘴里故意说成了,“中午喊我吃饭那会你喊我好大声,是因为看到我和楚筠儿在说话吗?”

    “你好像不喜欢我跟别人接触,吃醋了?”

    “怎么可能!”李蕴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狗,立刻炸毛否认,“对戏而已啊,我哪那么小气啊。”

    李蕴咬唇,她才没有呢,她只是一个助理而已,吃这种飞醋才好笑吧。

    余婳:……

    困意都要被李蕴着急忙慌否认的样子笑跑了,好吧,余婳幽幽地想,她倒要看看李蕴是不是真能忍住。

    第22章

    李蕴执行力极强, 说要自己做饭给余婳吃第二天就把所有炊具准备到位。出发去剧组时,余婳看着那堆锅碗瓢盆,犹豫着说:“要不算了吧, 没必要。”

    阿杏立刻持反对意见, 嚷嚷着,“怎么没必要了, 你不吃我还想吃呢, 让我也跟着蹭口嘛。”

    好在李蕴意志力坚定, 硬是呼哧呼哧把东西带上山去了, 正好最近阿杏也在组里, 她不需要时时刻刻盯着余婳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有充足的时间精力来给余婳做饭。

    于是, 这些天,李蕴研究着菜谱准备新鲜食材, 让余婳跟阿杏跟她报餐, 她们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阿杏非常积极, 一点也不顾李蕴的厨艺上限和在剧组做饭的恶劣环境,什么高难度又好吃就报什么。

    连带着余婳觉得李蕴本是要给她做的,现在却被阿杏占着这么一顿霍霍, 也提起兴致报自己喜欢的。

    阿杏报的那些什么狮子头什么松鼠鳜鱼李蕴看情况做, 但余婳报的那些菜, 不管难度如何, 李蕴是一定会完成的。

    李蕴在老家时就常常做饭,不过那时是柴火大锅饭,后来毕业了, 她待的城市物价太高,平日为了省钱, 一有时间就会自己下厨。

    再加上室友做娱乐圈自媒体前试水过一段时间美食博主,两人偶尔会一起合伙做饭,因而她的厨艺还不错。

    李蕴做饭根本不管什么减脂不减脂,她觉得余婳已经太瘦了,还减脂人就要没了,早就对此不满,她做饭就是荤素搭配,怎么好吃怎么来做。

    因为是李蕴亲自做的,余婳这几天吃饭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敷衍几筷子算了。

    李蕴会用那种期待的狗狗眼问她好不好吃,她抗拒不了这种眼神。

    比如现在,余婳把嘴里的牛腩咽下去,给李蕴竖大拇指,就差没用毕生的演技来佐证了,“好吃,比前些日子的菜好吃多了。”

    “那你为什么吃这么少,你告诉我哪里不合胃口,我再改嘛。”李蕴自己试了一筷子,有点不自信,“是不是没怎么入味啊。”

    余婳不知道怎么跟李蕴说自己胃比较小,一般又只习惯五个五成饱,她多吃了几筷子,“真的好吃。”

    平心而论,李蕴做的东西确实美味,而且李蕴准备的那些餐具都很漂亮,余婳特别喜欢那套画着柿子图案瓷碗。

    余婳收工后每每看到李蕴张罗着喊她快来吃饭的样子,还有那些实实在在冒着锅气的饭菜都会很开心,这些都让她感受到幸福,恍惚间居然觉得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

    一个星期下来,把跟着沾光的阿杏吃胖了一圈。

    这天,余婳拍的这场戏是雀芝特意溜出鬼谷,给南瑧带冒着热气的烤红薯和糖葫芦吃。

    春寒料峭,道具组准备的烤红薯放了许久,自然是凉的,余婳硬是演出被烤红薯烫到的感觉。

    李蕴在一旁看南瑧被雀芝的真诚所打动,她们一起吃了一根糖葫芦,温情时刻,南瑧还跟雀芝说了一些以前的过往。

    说到最惨烈的地方,雀芝忍不住去抱南瑧。

    李蕴移开眼,没看了,当自己是瞎子。

    这些天来,李蕴知道多少有几分逃避的日子,所以才选择让阿杏多在片场陪余婳,自己保证餐饮后勤。

    眼不见心为静嘛,李蕴看着余婳和楚筠儿在一起就……她有点不好意思承认这种情绪,但她确实不想看,觉得烦。

    拍了几条过了这场戏后,楚筠儿靠在余婳肩上没起来,好像在浸在情绪里,“我觉得南瑧好可怜啊,到时候播出后雀芝一定会被骂死的。”

    余婳拍了拍楚筠儿的背,不动声色拉她起来,不痛不痒说了句,“这说明你入戏了,只要戏好就一定会有观众喜欢的。”

    “真的吗,其实我感觉我还有很多情绪没演到位呢,但是你想到跟我对戏的是姐姐你好像又放松了不少,你不是跟我说要真正松弛下来才能完整的进入角色嘛……”

    她们挨很近,从李蕴站的地方只能看到她们黏黏糊糊说着什么,李蕴本来想问下余婳中午吃什么,见她们这样突然就不想上前了,想着到时候给余婳发微信问也行,现在先去把饭煮上。

    余婳嘴上随口应着楚筠儿的话,注意力却在李蕴那,见李蕴一直表情难看地盯着她看,心里还乐呢,谁信誓旦旦说自己没那么小气的。

    她倒要看看李蕴忍到什么时候,也想知道李蕴忍不了的时候会怎么样。

    结果李蕴转身走了,余婳心里慌了下,想这作风也真是符合李蕴的风格,她立刻撇开楚筠儿,喊了句,“李蕴,你干嘛去?”

    李蕴被余婳喊大名,全身一激灵,回头时都有点结巴,“煮……煮饭啊。”

    余婳朝李蕴勾了勾手。

    李蕴看了眼还站在一边的楚筠儿,慢吞吞走了过去。

    真叫过来了,余婳又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有些话还是适合单独相处时在床上说,于是她跟李蕴报餐,没话找话,“有点想吃热的红薯了,明天在饭里蒸几块红薯好不好。”

    李蕴想了下,“蒸红薯没有烤红薯好吃,我给你弄烤红薯吧。”

    烤红薯那只能下山去买,余婳怕李蕴又要折腾去给她搞什么,又说,“算了,我随便说说的,也没有多想吃。”

    余婳没想到,李蕴听她这么说反而更来劲了,居然当晚就偷摸着在网上买了不锈钢烤炭烤红薯机,第二天下午快递就到了,李蕴花钱请了师傅抬上山。

    余婳看到那个大东西时都吓了一跳,“你真是……”她把不嫌麻烦咽了下去,她当然知道李蕴不是不嫌麻烦,是太把她放在第一位了。

    “不仅可以烤红薯啊,还可以烤玉米烤鸡蛋,雪梨也可以呢。”李蕴拍了拍烤红薯机,有点骄傲地说:“到时候你就等着冒着热气的红薯吃吧。”

    余婳静静看了李蕴几秒,觉得李蕴好可爱,被李蕴喜欢是一件万分幸运的事。

    阿杏研究了下那机器,人和人果真是比不了的,她说要吃狮子头李蕴说这个对她来说比较困难做不了,一本正经说可以给她买预制菜加热吃……她当时都要被李蕴逗笑了。

    可是余婳说要吃烤红薯,李蕴居然把机子都整来了!

    那天下午,李蕴看着说明书给余婳烤红薯,用的红薯是烟薯25号,她怕第一次火候把握不行,一连烤了很多个,冒出来的香味吸引了无数剧组工作人员。

    熟了之后,李蕴凭感觉挑了个捏着软软糯糯,外面还流着蜜的大红薯,跑去等余婳下戏,执行导演见了都乐了,问有没有他的份。

    “有,还有好几个在机子里呢,等会我去拿。”李蕴匆匆回了句,跟余婳说,“你快试试好不好吃嘛。”

    这会剧组里挺多人都在看余婳,像是同步等着她品尝似的,毕竟在剧组烤红薯的,余婳这么多年也只见到李蕴这么做了,大家都看个新奇。

    余婳难得有几分不好意思,红薯在她手里比暖手宝还烫,连带着心里像被岩浆淌过,全身上下都觉得温暖,她把红薯皮一圈圈剥开,却没吃,递到李蕴嘴边,“折腾这么半天,自己还没尝过吧?”

    李蕴有点没想到余婳会这样,往后退了步,“你吃嘛,那里还有很多。”

    余婳有些恼,手没伸回,执意要李蕴先吃。

    于是李蕴咬了一小口,还没来得及吞下,她就看到余婳就着她碰过的地方咬了一口,还笑眯眯跟她说好甜。

    ……又要死机了,李蕴想,这下她的脸估计比烤红薯还红还烫。

    李蕴微垂下眼,开始有点不自然。余婳知道她在脸红什么,却没有再逗弄,只是把烤红薯掰成两半,和李蕴一起分着吃了。

    “你有没有觉得你很像雀芝?”余婳慢条斯理地剥皮,“我是说,不带任何目的对南瑧好,南瑧心里真正喜欢的雀芝。”

    李蕴听懂了余婳的意思,余婳是在说她像雀芝锁扮演的“雀芝”,她心里美滋滋的,“我就是要对你好。”

    余婳恍了下神,问了句,“不带任何目的?”

    李蕴迟疑了下,回答她,“不带任何目的。”

    “为什么?”余婳的声音变得疑惑,不可能的,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一定是有所求。

    李蕴求的是什么呢?

    “因为你好。”李蕴只是这样回答。

    余婳没有再追问了。

    楚筠儿在李蕴来之前还在和余婳聊天,现在看两人这氛围,估计全剧组都没人敢上去打扰,也识趣地走远了。

    刚刚的一切她都看到了,她倒是没想到,余婳跟这个助理之间的感情确实不一般。

    后来,剧组的人分了剩下的烤红薯,执行导演提议补拍南瑧吃烤红薯的戏份,毕竟这次的烤红薯真的还冒着热气,看起来更真实。

    之后,余婳继续下一场戏。

    让李蕴没想到的是,这个烤红薯机居然成为剧组的香饽饽,毕竟上山下山是真的不方便,谁能在冷得要死的天气拒绝香得要命的烤红薯呢。

    李蕴被一些小配角叫了过去,她们问李蕴能不能给她们也烤一个,语气温柔,态度恳求,李蕴当即答应了。

    没曾想,之后陆陆续续有工作人员也来找她,说想吃,说钱不是问题随李蕴定价……李蕴听着头大,都答应了也没收钱,她把买的那些玉米烟薯都给烤了,一下午就守着机子抽抽屉等它们熟。

    结果,余婳都下班卸完妆了,见李蕴没在休息室,问阿杏人去哪了。

    阿杏想起那场面,边说边笑,“你快去救她吧,她被拉着给别人烤红薯玉米去了,还不知道今天能不能跟我们一起回来。”

    余婳啊了一声,跟着阿杏过去一看,当场就笑出了声。

    李蕴带着手套,在飞快地剥玉米递给别人,嘴上还回答围观群众的问题,念叨着这个还没熟呢,再等等,没有烤鸡蛋了。

    甚至有临时工没认出李蕴,以为她是专门卖红薯的,问扫哪里怎么没看到二维码,李蕴自己都觉得好笑,无力地解释啊我不是卖红薯的……

    和余婳的视线对上时,李蕴看到余婳眼里的笑意,她也笑了,觉得这事情的走向可真是奇葩。

    最后还是余婳过去说了几句,让某个乐得清闲又想吃烤红薯的剧组工作人员接手这工作,才把李蕴从漫长的烤玉米烤红薯工作给解救出来。

    回去的车里,余婳笑着问李蕴,“下次还敢烤吗?”

    李蕴今天真烤累了,瘫软在座位上,心有余悸的小声说,“下次偷偷烤,我只给你一个人吃。”

    第23章

    晨曦, 在第一缕微光落下时,鬼谷传来了读书声。

    前些日子,南瑧嫌弃整个鬼谷不是活死人就是她到处救回来的女童, 偌大的地方冷清得要命, 于是强行“虏”了几位私塾先生和说书人来。

    私塾先生被她安排去给女孩们上课,做这些多多少少有点补偿曾经的自己的意思, 说书人则被她喊过来每天给她念话本子。

    一时之间, 鬼谷热闹许多。南瑧还嫌不够, 又去聘请了绣娘、木匠和厨子, 给谷里的女孩们做冬衣, 添置了许多家具,伙食都改善不少。

    鬼谷平日里的开销全是南瑧打劫那些富得流油的贪官来的, 因此她并不缺钱,那些工匠不愿意来南瑧就大把大把的撒钱, 再不愿意把南瑧弄烦了就真用武力逼迫。

    过了半月, 南瑧又嫌这批木匠技术不精, 这次都不用虏,山下直接工匠愿意跟她来鬼谷。因为先前有厨子在鬼谷帮工得了大把银子,下山采购时告诉那些以为他遭遇不测的村民, “鬼谷的日子比外面好多了, 有吃有喝, 那个魔头虽然凶但是很大方。”

    这半年, 南瑧日子过得清闲,每日里就听话本子睡觉,缺钱了就出去搞搞钱, 偶尔应付应付来讨伐她的侠义之士。

    那些初出茅庐地少侠剑客开打前总是喜欢啰哩巴嗦报出南瑧的种种恶名,再报上自己师从何方, 彰显自己的正义性,听得南瑧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所谓的恶行里,有一半是南瑧做过并且觉得没做错的,打劫怎么了,反正那些钱也是不义之财,不打劫她怎么养着这么多人;杀神医怎么了,她养父母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知道有多少冤魂死于她养父母刀下,她这是替天行道;豢养活死人怎么了,她不发善心控制着他们,估计下山的那些村民早就被吃了。

    还有另一半是别人借着鬼谷的名义烧杀抢掠的,也通通算在南瑧头上,南瑧也懒得解释,她一向靠武力解决,没过几招就解决了那些酒囊饭袋。

    鬼谷里的女孩们被她养得很好,都很感恩她,在新年之际把鬼谷装饰得如同仙境,触目所见都是喜气洋洋的红色,窗花、年画、暖澄澄的花灯、数不尽的干果零嘴,她们还各自给南瑧准备了礼物,派出雀芝做代表去请南瑧过来。

    可南瑧到了之后,却没有女孩敢上前,她们都察觉到南瑧情绪不对。

    南瑧面光凛冽,冷冷扫过这些东西,骤然大发脾气,用力撕掉那些装饰,扔掉女孩们给她准备的礼物,说如果她们以后再做出这些虚伪的事情就都滚出去。

    女孩们真诚的心意被践踏,有的不解,有的小声哭了,全都不敢说一句话,说到底还是怕她。

    只有雀芝例外,她会在南瑧离开后偷偷跟着。

    雀芝在南瑧的院子前放了个火盆,烧了许多松柏纸条,南瑧闻到烟味后怒气冲冲从院子里出来,也不管雀芝是想干嘛,踢翻了火盆,叫她滚出去。

    雀芝这次没听她的,她也不顾火盆滚烫,徒手把它放正,又去抢救那些快要熄灭的松柏纸条,努力让它们重新燃起来,手上已经被烫伤也没停。

    南瑧又要去踢。

    “你别呀……”雀芝奋力拦着,身体挡在火盆前,“这是在烧松盆,给你驱邪祈邪的知不知道?”

    雀芝声音虽然颤抖,但仔细听还能听出一点怪罪的意思。

    南瑧嗤笑一声,驱邪?她现在就是邪,还有什么好驱邪的,她呵斥雀芝别再来碍眼,也不要做这些刻意讨好的事,话没说完,雀芝却紧紧抱住她——“可是我想让你开心,其实你也是喜欢的对吗……我看到你刚看到时眼睛明明亮了一下,我知道你是开心的。”

    “你知道我从哪里知道烧松盆这个习俗的吗,我家里穷逢年过节只是随便应付,这是教书先生说的。大家都很感恩你,你把我们带上山,虽然表面总是冷冰冰的,但我们都知道你在对我们好。”

    “为什么要装作不喜欢呢,那我给你买零嘴,你都笑了,不要拒绝我好不好。”

    南瑧想用力挣脱,不知道雀芝那么小一个人哪那么大力气,一时竟然没挣脱开。至于是真的挣脱不开还是半推半就,她也分不清了,她们就这样抱了很久。

    那之后,有什么东西变了。

    “咔——”

    余婳立刻挣脱开楚筠儿的怀抱,去看监视器的回放。

    楚筠儿无奈一笑,这都多少天了,余婳还是这样,戏里不管怎么投入,戏外抽离特别快。

    导演说这条不错,一条过了。

    她们前往下一个拍摄地。

    路上,楚筠儿找话题跟余婳搭话,感叹道:“姐姐,南瑧就是那种病娇吧,把自己的心藏得很深,虽然有时候举止怪异暴躁,可又拿她没办法,毕竟是这个世界先对不起她。”

    这些东西早就在剧本研讨会时讲清楚了,平时执行导演也会给她们再讲戏,都是掰碎了揉开的东西,余婳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楚筠儿见余婳不搭理她也不气馁,又问,“姐姐,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们,我是说万一啊,万一我们的剧火了之后之后有很多双人采访,我们该怎么回答啊。”

    “问什么回答什么啊。”

    “那万一问我们对角色情感的理解,问她们是不是那种关系呢?”

    余婳顿了顿,看向楚筠儿,“哪种关系?”

    “就是……”楚筠儿见余婳的目光终于落在她身上,一时却矢语,她脸有点红了,说得委婉,“就是到时候肯定会有人磕她们CP的。”

    余婳猜出楚筠儿其实是想问剧上映后她们之间要不要配合剧宣传营业,她默了默,“到时候再看吧,朦胧未说明白的感情能给人很多想象,刻意了反而不好。”

    楚筠儿看余婳语意不详,隐隐还有拒绝的意思,有些尴尬,不过也没有气馁,片刻后又黏着余婳说起来别的东西。

    “姐姐,你睫毛好像掉到眼睛里了。”楚筠儿忽地认真盯着余婳的眼睛看,指了指余婳的左眼,“疼不疼啊。”

    “有吗?”余婳眨了眨眼睛,她都没什么感觉。

    “真的。”楚筠儿又靠近了一点,以一个超出安全距离的姿势去看余婳的眼睛,“要不我帮你弄出来吧?”

    余婳面上没表现出什么,却不露痕迹地稍稍移开了身体,下一秒,她注意到李蕴的表情。

    李蕴和阿杏站的位置离她们有些远,此刻李蕴皱着眉头,面上不悦,跟余婳对上眼后又勉强朝笑了下,摇了摇水壶,是问余婳要不要喝水的意思。

    这几天拍的大部分是和南瑧的对手戏,李蕴明明都酸死了,还要装作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余婳又好气又好笑。

    上次她心软,李蕴一走她反而去喊,事后想想,余婳觉得不对劲,那被钓的不就成了她吗?

    抱着想要让李蕴有所反应的逗弄心思,余婳这次硬是忍着没有拒绝。

    李蕴只是在拍摄时能抑制这种吃醋的情绪,拍完后楚筠儿稍一靠近余婳她就烦,以往余婳都会躲开,可这次不知道怎么,余婳竟然就站着任由楚筠儿动作。

    她看得眼睛冒火,阿杏还要旁边撺掇她,“李蕴,你看山那边是不是有人,这些代拍怎么跟猴子一样,围着绿布也能拍,现在估计可兴奋了能拍到这种亲密的东西。”

    李蕴终于醋意大爆发,把羽绒服扔给阿杏,快步朝余婳走去,“姐姐,我来吧。”

    都没等余婳同意,李蕴强硬地把余婳拉了过来,仔细去瞧余婳的眼睛……看了好半天,哪里有什么眼睫毛,她只看到余婳一双桃花眼忽闪忽闪,睫毛轻翘,美得要命。

    楚筠儿被晾在一边,有点紧张地抠着自己的衣服下摆,跟李蕴对上眼神时,她心虚地往别的地方看了。

    霎时间,李蕴明白了:根本没有眼睫毛,都是楚筠儿瞎编的!她就说楚筠儿天天哪那么多事可以黏着余婳,不过李蕴也不说,非要在楚筠儿的注视下去吹余婳的眼睛。

    余婳被她吹了两下,觉得好痒,她笑了下,“镜子呢,我看看在哪。”

    “别动,我来就行。”李蕴装样子,把那并不存在的眼睫毛从余婳的眼角拿了下来。

    余婳难得看李蕴不听她的,李蕴这次的反应她觉得新奇。

    余婳眨了眨眼睛去拉李蕴的手,“睫毛在哪里?”

    “掉地上了吧。”

    李蕴第一次在余婳面前说这种谎,居然能做到脸不红心不跳,还坦然地想,反正唯一的知情人楚筠儿也不敢戳穿她。

    似乎是察觉到了李蕴的敌意,楚筠儿有一会没出声。

    很快,她们到了下一个拍摄地。

    溪边,南瑧踏水练剑,雀芝误入此地,和她一起嬉戏玩闹起来。

    拍摄这场戏只能穿一件素衣,南瑧还是光着脚的,溪水虽然浅,但光脚踏下去也是冰冷刺骨,余婳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李蕴站在一旁,趁着补妆的功夫要余婳再多拿一会暖手宝取暖,祈祷着这条能一次性过,她不想要余婳多受罪。

    这场戏需要的镜头不多,播出时也只是一闪而过的画面,余婳和楚筠儿都觉得冷,因而拍地格外认真,一条就过了。

    李蕴一等喊咔就赶紧上前,拉余婳坐下,余婳的裙摆都湿了,她拿干毛巾给余婳擦腿上留下的水珠,然后蹲着给余婳穿上了最保暖的羊绒袜子。

    她做这些极其自然,微微皱着眉,觉得这半小时真是遭罪,想着一会要给余婳泡杯姜茶驱寒。

    余婳有一会没动,她表达的感谢方式是把李蕴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说,“李蕴,你真好。”

    李蕴朝她笑,“那你等会多吃点吧。”

    后面还有几场戏要拍,李蕴要阿杏陪着余婳,自己趁这会做饭去了。

    烤红薯机依旧运转着,俨然成了剧组的顶流,就没看它歇口气过。

    一点时,余婳这边终于结束了,导演刚一喊卡,阿杏立刻拥上来给余婳披上军大衣,“快快快,李蕴发消息说今天炖的是猪蹄汤,我都要馋死了。”

    “好好好。”余婳被阿杏拉着小跑着回了休息室。

    李蕴已经盛好了饭,桌上三餐一汤,虾仁滑蛋、蚝油生菜、板栗烧排骨和黄豆猪蹄汤,满屋子飘香。

    余婳刚一进门,李蕴把提前准备好的姜茶递过去,“快喝几口,别感冒了。”

    余婳抿了小口,只觉得辛辣,身上一下热了许多。

    三个人围在一起吃饭聊天,刚动了几筷子,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李蕴要起身去看,来的人已经推开门,楚筠儿微微探出了头,笑眯眯瞧着她们,“好香啊。”

    “剧组的人都羡慕死姐姐了,明天吃这么好,今天剧组准备的菜我不爱吃,我能不能来蹭口饭吃呀。”楚筠儿虽然是对着李蕴说的,眼神却殷切地望向余婳的方向,又说,“我只吃一小口。”

    李蕴愣了一下,没等余婳表态呢,她鬼使神差说,“不好意思,没有多余的碗筷了。”

    这是实话,但剧组那么多盒饭,拿一次性碗筷是很简单的事,但是李蕴就是,好嘛,李蕴承认,就是不想让楚筠儿吃她做的饭。

    况且楚筠儿那是想蹭饭吗,就是想趁机多贴贴而已,平时拍摄时黏着就算了,吃饭时还要黏着,李蕴才不准。

    楚筠儿脸僵了一下,被婉拒后又笑容也淡了,“好吧,那我下次自备筷子来好啦。”

    待她走后,阿杏爆笑出声,“我刚刚还在想,要你敢要她抢我的饭我一定看不起你,我一直知道你脾气好,原来也有拒绝别人的时候啊。”

    余婳也在笑,“不是说不吃醋吗,怎么连口饭都不给别人吃?”

    李蕴被说得脸红了,固执地说,“就是没有多的了!”

    余婳懒洋洋问,“那你吃醋了吗。”

    “……有一点。”李蕴吐出这两个字,然后有点小心地问,“我吃醋你就不会由着她吗?”

    李蕴暗想,还是余婳只是想看她吃醋觉得有意思?

    当然啊,余婳话都要在嘴边了,可她又咽了下去,她突然感受到一种不安全感,让她迟疑,最后只模糊说了句,“看你表现。”

    *

    这两天剧组开始赶进度,只差几场戏余婳就要结束鬼谷的戏份了。

    今天上午的戏完成很顺畅,只是在拍完后出了点事故,楚筠儿没看清她身后有块碎石头,一个没站稳摔了一跤,崴了脚。

    余婳连忙去拉她起来,楚筠儿借着余婳的力气站了起来,疼得呲牙咧嘴,还冲余婳笑,“好在是在拍完这场了才受的伤,也不至于耽误拍摄进度。”

    “你伤怎么样?”余婳瞧了眼楚筠儿很快红了的脚踝,“赶紧去休息室换身衣服吧,别感冒了。”

    正好今天后面也没楚筠儿的戏了,副导让她赶紧处理一下,又叫了医务来,楚筠儿被搀扶着一瘸一拐走了。

    余婳继续拍摄一些碎戏,下戏后,余婳忽地想起自己随行包里有红花油,打算去拿给楚筠儿用,也算作是前辈的关心。

    刚要进楚筠儿的休息室,余婳顿住脚步,她听到里面传来声音,楚筠儿叫了自己的名字。

    “我在拍戏呢……”

    楚筠儿声音娇俏,尾音上扬,说不清楚是不是玩笑话,“对啊,听说余婳真是女同,万一卖着卖着真喜欢上我了怎么办啊?”

    余婳站在门口,忍不住笑了,这也太可笑了,她没想到对方竟然有这种担忧。

    对话的主角是她自己,余婳没有什么听墙角的道德负担,索性半倚在门口的栅栏旁静静听楚筠儿还能说出什么。

    屋内隐隐约约传来,“要是以前还好说,她现在能有什么资源啊,也捞不着什么,说不定以后混得还没我好。”

    余婳听着听着,心情有点微妙。

    “那当然,我经纪人也这么说,能有东西炒总比独美强吧,毕竟余婳底子还在。”

    “没啊,感觉她和那个助理挺说不上来的感觉,我一开始以为是那个助理单方面的,现在也没怎么搞清,不过她和那个助理都有张神图出圈了。”

    楚筠儿不知道和对方聊到什么关键处,突然声音激动起来,“可我这几天都这么努力黏着她了,你找的代拍到底会不会拍啊,我早就说要你换一批懂行的来,现在马上要拍完了我还能怎么办!”

    这下余婳听得清清楚楚,心里有点无语,又有点好笑,这一届小年轻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剧组口目这么杂,这样打电话大声密谋,真有胆子大。

    从小到大,余婳身边来来往往的人什么心思都有,因此心里倒是没怎么惊讶,只是那瓶红花油现在是不能进去送了。

    余婳估摸着自己现在进去能把楚筠儿给吓死,吓不吓死楚筠儿倒是无所谓,她担心影响楚筠儿下午拍戏状态,于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随便找了个工作人员帮忙送药,离开了。

    回到自己休息室,阿杏刚要去找她,“去哪了,李蕴喊吃饭了,给你打语音你没接。”

    “手机静音了,去给楚筠儿拿红花油。”

    阿杏啧啧几声,“最近这么多代拍咔嚓咔嚓拍你和楚筠儿,一看就是雇的,方便后期炒CP攒物料。”

    余婳没反驳,心里想雀芝和她的扮演者戏里戏外也算是互相呼应。

    这天下午是余婳和楚筠儿最后一场对手戏戏。

    南瑧生日当晚,雀芝给她煮了碗长寿面,带她游玩,在最后时分,她向南瑧恳求一件事——联合主角团一起对抗侯府。

    雀芝说了自己真实的身世,父母是怎么被侯府所害,又是怎么被主角团拯救,再然后,她想出这个馊主意来求得南瑧帮忙,主角团都不赞同笑她单纯,她偏要做给主角团看,没想到……她真的要快成功了。

    “这就是你做这些的目的?”

    南瑧静静听完,她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长寿面很好吃,跟雀芝一起逛夜市也很快乐。

    如果她生气,她那这些快乐的过往就真的成为了虚伪的铺垫,如果她不能给雀芝想要的东西……雀芝马上就会离开她吧。

    “算了。”

    南瑧垂下眼睫,无力地说,“你带她们来见我吧。”

    伴随雀芝激动地抱住南瑧,她们在鬼谷的对手戏终于能落下帷幕。

    楚筠儿演完后还哭了,两腮挂着泪水,跟余婳说好想她,幸好接下来横店会再见面,她们在A组还有戏份要在横店拍。

    “可以抱你一下吗?”楚筠儿擦了下眼睛,问余婳。

    余婳看着楚筠儿的眼泪,淡淡问,“红花油用了吗?”

    楚筠儿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裂痕,很快又恢复了,“用了,原来是姐姐送的呀,谢谢姐姐。”

    “我都听到了。”

    楚筠儿的脸白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余婳笑着问她,“怎么样,你请的代拍下午拍到什么好素材了吗,还是现在正在拍?”

    “……”楚筠儿紧抿着嘴唇,有点不敢看余婳。

    “我……”楚筠儿有点慌地望了望周边的人,庆幸现在人不多,余婳的助理也不在。

    楚筠儿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在抬头时眼里多了几分无奈,“我只是太想红了。”

    楚筠儿把余婳拉到一边。

    事到如今,她知道如果余婳这边不配合或是厌恶她,那她做的这些都会成为泡沫,她咬了下唇,“你讨厌我了吗?”

    余婳看了她几秒,真诚地说,“你戏里戏外演技都还不错,有野心也有活力,我不搭理你也来黏着我,厚脸皮豁得出去,说不定日后真的混得比我好。”

    楚筠儿听着,因为自知理亏,她把余婳对她的某种肯定当成阴阳怪气,理智在这一刻彻底崩掉,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我只是想红而已,难道你不想吗,而且你不是也跟你助理在炒CP吗,你刚复出一定也需要话题热度吧。况且,如果你真的是女同,你就没有嫉妒过他们吗?”

    余婳皱了下眉,“……什么?”

    楚筠儿已经彻底豁出去了,她不屑地说:“那些靠卖腐炒作的男明星,随便卖一卖就获得巨大的流量,自此之后平步青手握无数代言,你不会嫉妒他们吗,反正我是嫉妒地要死,为什么他们可以,我不可以。”

    余婳没有说话了,楚筠儿歪打正着踩中了她某个一直不满的点,连阿杏都不知道。

    余婳沉默了很久,就到楚筠儿都已经恢复了情绪,跟余婳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们还能谈一谈吗,哪天认真的谈谈这件事……”

    远远的,余婳看到她的化妆师走来了,她淡淡说了句,“横店再见吧。”

    第24章

    晚上, 加班加点演完最后一场夜戏,余婳终于结束了《破晓时》B组的全部戏份,副导演组织大家吃了顿夜宵, 恭喜她杀青一半了。

    南瑧的支线部分已经演完大半, 余婳在A组的戏份不多,估摸着一两周就可以完事, 在去往横店前, 余婳将要和李蕴录制《我和我助理的二三事》第二期。

    节目组早把综艺第二期策划发给了艺人团队, 第二期艺人将跟随助理回助理的老家度过三天两晚。

    策划主题无非是说助理平日跟着艺人寸步不离鲜少回家, 这期可以借此回家陪伴老人, 再加上艺人里有刚和助理结婚的,一经预告就在网上引发热议。

    只是李蕴在得知后整个僵住, 带余婳回羊桥村?

    余婳挺满意这个策划,看李蕴愁眉苦脸的样子感到不解, “怎么了, 带我去你家玩还不好啊, 去你家睡觉应该可以睡到自然醒吧,公费休假还不好啊?”

    “好啊,当然好……”李蕴连连点头, 只是她有苦说不出, 万一余婳记起来她了怎么办啊。

    这些天她和余婳相处很快乐, 李蕴害怕余婳知道这件事后让她们的关系发生预料不到的波折。

    不久前, 李蕴和宋扶摇联系了一次。那会宋扶摇终于休假,想要回老家休息几天,发消息问李蕴有没有什么需要她带给姥姥的。

    宋扶摇和李蕴到底是儿时最好的玩伴, 和李蕴姥姥关系也亲近,虽然她看不起李蕴给余婳当助理这个行为, 却没有因此生出嫌隙。

    李蕴确实很久没回去了,于是托宋扶摇给姥姥几千现金,带些基础物资米面粮油之类的,聊到最后,宋扶摇问余婳现在知不知道她是被余婳资助过的贫困生。

    “我没跟她说。”

    宋扶摇奇怪,“相处这么久了,她也没有发现吗?”

    “没有。”

    “为什么不跟她说?”

    那时李蕴正在做饭,手上忙个不停,心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出来,她想起最开始还不是宋扶摇说如果余婳知道了会觉得心寒吗。

    后来,李蕴自己也觉得余婳还是不要知道好了,上次余婳不理她时李蕴就觉得心好难受,如果可以,她根本不希望和余婳的关系发生任何一点变化。

    李蕴希望她和余婳的关系是稳态的、快乐的、不近不远、能够一直陪伴的。

    隔了一个小时,宋扶摇发过来一句话,轻飘飘下了判断。

    ——其实你是怕你自己会失望吧。

    李蕴看到这句话浑身一震,没再回复,却把菜炒糊了。

    是,李蕴确实也害怕自己失望。

    那么多年以来,她都把余婳当成一种精神支柱,就算余婳有一天回应了她的感情,可这份感情早已畸变,怎么回应都无法被百分百满足。倒不如不提,继续留下美丽的幻想。

    李蕴不想打破这种幻想,她就在这其中摇摆,害怕失望,又渴望一丝如果,如果余婳知道了,会不会也像她一样惊喜。

    因为她没有办法承担失望的后果,最后还是选择缄默不言。

    再怎么担心,日子到了该去还是得去,回酒店后,李蕴开始收拾自己和余婳的行李,为这三天两晚的行程做准备。

    因为山路遥远,李蕴只带了她必须要用的东西,把余婳可能会用上的都给带了,最后收拾出来两个28寸的大箱子和一个20寸的小箱子。

    整理到一半,余婳洗完澡进来看了眼,“你的东西怎么带这么少?”

    李蕴抬头解释道:“我老家很偏远,要去的话得爬山路,山路很陡,有很长一节是石板路,推不了行李箱只能提着,所以我就少带点好啦。”

    余婳听完后想象了下那个画面,又看李蕴在清点她的那些护肤品化妆品等等瓶瓶罐罐,她蹲下来,把一堆彩妆面膜眼霜身体乳等等通通拿了出来,“这些不带了。”

    “啊?”李蕴以为余婳是嫌提着麻烦,“没事的到时候我来提,你想带什么都可以。”

    “不带了,这次造型师化妆师都不跟着,我自己懒得弄这些,就素着去吧。”

    李蕴扫过从行李箱里拿出来的那堆东西,“护肤的也不带?”

    “几天不护也不会死,其实我在家呆的两年也不怎么涂这些。”余婳朝她笑了下,“现在天气比较干把水乳带上就行了。”

    余婳说完又拉开另一个行李箱的拉链,看到一堆衣服,吓一跳,“不是只去三天吗干嘛带这么多。”

    “冬天要穿的本来就多嘛,阿杏说多给你搭配几套,到时候有备无患看你穿哪套好看。”

    “我来看看啊。”余婳翻了翻那些衣服,挑了几件保暖又不容易脏的,“就这些吧。”

    今晚一通折腾,明天出发去羊桥村是上午的飞机,她们早早上了床。

    最近,余婳和李蕴在睡前总会聊会天,聊一聊白天发生的事情,但今天余婳累了,没一会,她回答李蕴的声音越来越小,再然后就没声了。

    李蕴转向余婳,轻声问,“你睡了?”

    回答她的是余婳平缓的呼吸声。

    李蕴记起最开始余婳的睡眠还不太好,可最近余婳吃饭比以前多了,睡得也好了,她在心里表扬自己,也渐渐沉入梦乡。

    快要睡着时,蓦地,李蕴听到门外有人敲门,她怕吵醒余婳,几乎是在一瞬间惊醒,然后轻手轻脚下床开门。

    门外,阿杏盯着两个黑眼圈,问她,“婳姐睡了吗?”

    “睡了。”李蕴自己也是睡眼朦胧,不知道阿杏找她们干嘛,“怎么了?”

    阿杏要李蕴套上衣服出来,带李蕴去了自己房间。

    阿杏把手机给她看。

    热搜前排赫然写着——

    【助理跪着给余婳穿袜子】

    【邱芷点赞】

    有代拍拍到李蕴之前给余婳穿袜子的画面,她当时是蹲着的,那个角度看有点像跪着,她因为心疼余婳的皱眉被解读成不爽却又不得不服从,余婳揉她头发被解读成拿她泄愤。

    营销号发布这条微博后,女星邱芷点赞,虽然立马澄清是手滑,但把这事推上高潮。

    这是极其负面的热搜,很容易挑动公众情绪,代入助理低贱明星高贵,再扯上诸如贫富差距和职场欺凌的东西。

    偏偏余婳之前和陆艾泽就有过“职场欺凌”方面的摩擦。

    果不其然,下面很快被路人评价助理真难当,陆艾泽的粉丝可算是又逮着机会,放出几年前余婳往陆艾泽头上砸东西的动图,开始新一轮谩骂。

    “余姐你不怕坐牢吗,这么多年了还是爱搞霸凌这一套。”

    “说了一万遍了,滚出娱乐圈。”

    “服了这种人怎么还有戏拍不应该抵制劣迹艺人吗?”

    热搜是凌晨爆的,余婳工作室宣传部门反应不太及时,现在才开始加班,当即做了几份紧急公关方案。

    方案一就是让李蕴自己澄清,再往对家故意黑人,代拍扰乱剧组生态,或者CP的角度引。

    李蕴看完那些都无措了,“……她没有逼我啊,是我自己想给她穿的。”

    “我当然知道,但舆论场上的事,真相都不重要了。”

    李蕴登上自己微博号,问阿杏该发些什么澄清,在和公关人员沟通措辞时,忽地,她们发现评论区发生了变化。

    不到半小时,营销号底下的热赞评论都变了,余婳的粉丝和余婳李蕴的CP粉攻占了评论区。

    “你懂什么,她们超爱。”

    “要是我老板愿意给我遮月经血我一定对她死心塌地。”

    CP粉更是言辞犀利,说“大惊小怪什么,你从没给你老婆穿过袜子是吧?”

    “知道你没老婆了。”

    ……

    热搜兴许是别人买的,评论区愈发热闹的同时热搜位次居然一直在掉。

    最后,公关方说暂时不用下场,往CP的方向引,再发点糖就好了。

    阿杏点了点头,要李蕴把微博密码告诉她,可以去睡觉了。

    “没想到你和婳姐CP粉现在这么能打……”

    李蕴不懂这些,“会有什么麻烦吗?”

    “暂时不会。”阿杏朝她笑了下,“反正你会配合的,对吧?”

    李蕴点了点头。

    告别阿杏,李蕴回到床上,她在黑暗中看向熟睡中对这些一无所知余婳,叹了口气,挨着余婳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阿杏跟她们告别,说这三天不能尝到李蕴的手艺,已经开始想念她们了。

    “行了行了。”余婳朝阿杏挥挥手拜拜,“少贫了我还不知道你,又休三天高兴死了吧?”

    阿杏做了个鬼脸,目送她们离开了。

    车上,余婳今天精神好极了,听着歌哼着曲,跟李蕴说,“一想到是去你家,不是去工作就好开心。”

    “好好休息几天吧。”李蕴知道余婳自从出来工作后就一直连轴转,暗自心疼,“等到了我给你做南瓜饼吃。”

    余婳笑吟吟的,“好,我给你打下手。”

    李蕴的家非常偏远,早上出发,飞机转小车,由县到镇,在镇上简单吃了午饭后,又继续上路。

    这次坐的是三轮车,李蕴有点担心余婳会不习惯,但余婳表情没有一点不适,还自然地提行李。

    越往前走越深入村庄,狭窄的马路旁是一排排自建楼和灰不溜秋的商铺,这里人烟稀少,房子和菜地之间没有明显的划分界限,时而能看到大片油菜花田。

    一路颠簸,渐渐的,商铺也看不到了,取代的是大片荒草野木,偶有村庄瓦房。

    越靠近家,李蕴觉得自己心跳越快。毕竟她以前从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梦里的人来到她的家。

    “晕车吗?”

    余婳新奇地看周围,“没有。”

    “我老家这边还挺落后的。”

    “还好吧,跟我奶奶家差不多,看着蛮亲切的。”余婳朝她笑了下,“不过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我爸妈离婚后我没回去过了。”

    李蕴听后看了眼摄像,余婳这躺出来很放松,像是完全忽略了还有摄像跟着,想说什么说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司机停了车,余婳下车,打量那个面前那个瓦房,“这是你家吗?”

    “不是。”李蕴把行李拿下来,指了指瓦房后面是山峰,山上隐隐约约露出房子一角,“那才是我家,但是去我家没有通大路,只能爬山。”

    余婳点点头,“好,那今天就爬爬山活动下。”

    爬山远不止嘴上说那么简单,李蕴拉着两个行李箱走在最前面,给余婳开路,撇开那些蛛网,灌木丛。

    她庆幸自己体能还不错,也事先叫人通了下去她们家的路,不然会有更多杂草。

    半小时后,最先支撑不了的是摄像大哥,他把机子放下后脱了外套,问能不能歇会真爬不动了。

    余婳也累得够呛,叫李蕴停下,三人在一块青石板上休整了一会。

    四月里,漫山遍野是红艳艳的杜鹃花,偶尔还有几株说不上名字的黄花,好看极了。

    余婳欣赏了会美景,问李蕴,“累不累?”

    “不累。”其实李蕴也已经满是汗。

    “早知道这么难走再少带点东西了。”

    “没事,马上就到了。”

    再上路时,余婳非要自己拎她的行李箱,怕给李蕴累坏了。

    她们聊着天,走几步就歇一会脚。

    “为什么不搬下来,老人家住上面也不方便吧?”

    “政府前两年就有搬迁政策,但是我姥姥不愿意搬。”李蕴低头解释道:“她念旧,也不想离开土地。”

    李蕴姥姥已经七十岁了,说不准哪一天就人就出了什么意外,因此,李蕴毕业后想回村考个公务员什么的,然后和姥姥一起搬到镇上过日子,不求大富大贵,能好吃好喝就行。

    可她跟姥姥说时,姥姥却发了大脾气,骂李蕴没出息,说李蕴如果敢这么做就永远不要回来了,她老了也不想搬,就想伴着菜地过日子。

    两个人为了这事几番吵了几次,最后李蕴妥协。

    慢慢的,山路变得平缓,李蕴跟余婳介绍,眼前这个菜园是她们家的菜地之一。

    余婳细细看了会,要李蕴过会带她参观一下。

    远远地,李蕴看到姥姥站在下坡的一棵茶树旁,正眯着眼看她们。

    “姥姥!”

    姥姥哎了一声,朝她们招手。

    等距离近了,姥姥的目光就落在了余婳头上,笑眯眯的。李蕴知道姥姥肯定认出来余婳是谁了,毕竟她那会喜欢收集余婳代言的食品包装袋,还喜欢拿给姥姥看说觉得这个姐姐漂亮人也很好什么的。

    李蕴咳了一声,她知道第二期策划时就打电话跟姥姥说千万不要跟余婳说她以前那些事……姥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答应了。

    余婳也喊了一声“姥姥”。

    姥姥又应了一声,笑着要她们赶紧进屋坐。

    屋里整洁,虽然东西看着都很古朴,却一尘不染。

    家里有三间屋子,一间是原是李蕴大舅的,后来大舅去当兵在外地娶妻生子不怎么回来,一间是李蕴二舅的,二舅在李蕴出生后不久意外去世,这房子就留给李蕴单独住了,剩下那间是姥姥的。

    李蕴的妈妈嫁出去后不久就离婚了,把还只有两岁的李蕴送回姥姥家养,自己出去打工,偶尔寄钱回来。

    姥姥的子女里,死了一个,另外两个都不怎么同她联系,因此只有李蕴同姥姥相伴,祖孙一起度过难熬的日子。

    三间屋子,姥姥睡一间,余婳李蕴睡一间,摄像师睡一间,居然也正好。

    李蕴把行李箱拖进她的房间,姥姥已经换上了床单,正红色的牡丹花,是她们家最好的床单。

    余婳见了后拿手沿着牡丹花的图案画了个圈,玩笑着说喜庆得像婚床一样。

    李蕴听后没说话,脸却红了。

    地上放着几个大南瓜大冬瓜,余婳第一次见半人大的冬瓜,李蕴说可能是姥姥选了最大的瓜留下来做种子的。

    没多久,姥姥喊她们来吃饭。

    都是家常小炒,食材新鲜,余婳走了山路也饿了,尝了一口后跟李蕴说:“跟你的厨艺好像。”

    姥姥用蹩脚的普通话,问余婳好不好吃。

    “好吃,感觉可以吃下几碗饭。”

    姥姥又问是不是肉菜不多,她明天再去称几斤肉。

    余婳忙说,“不用,这些已经够了,您别麻烦。”

    饭后,余婳和李蕴负责把碗洗了。

    此时天色未暗,这里空气新鲜,余婳没有想到居然有火烧云,天空是彩色的,不断变化形状,一会像猪脑壳一会像小兔子,她和李蕴陪姥姥在院子里坐了会,姥姥跟李蕴说了句什么方言。

    “姥姥问我要不要带你随便去逛逛?”

    “好啊。”

    她们逛了菜园,逛了池塘,逛了后山的小片玉米地,经过已经破旧的窑洞时,就有蝙蝠从里面飞出来,吓了余婳一跳。

    李蕴赶紧护着余婳,紧张地问,“没事吧?”

    余婳缓了缓神,“没事。”

    蝙蝠飞远了,天色渐晚,农村晚上的光亮度比城市低许多,更不要说山上了,开始有一些不知名的动物叫声,李蕴说是鸟叫,青蛙也有。

    余婳听着凄厉的鸟叫声,觉得瘆人,“我们往回走吧,明天再逛剩下的。”

    李蕴说好。

    路过一棵树时,余婳见它形状奇怪,随口问这是什么树。

    李蕴看了一眼,藤油坨坨,她在要开口前缓过神来,叫出进城后得知的它更为大众的名字,“猕猴桃,这是野生的猕猴桃树。”

    余婳听后伸手摸了摸猕猴桃树圆溜的的叶子,“我还是第一次见猕猴桃树呢。”

    李蕴沉默了一会,问余婳,“你吃过吗?”

    “啊,猕猴桃吗?”余婳点头,“吃过呀。”

    “那野生的呢?”

    “没有。”余婳朝她笑,“等你们家的野生猕猴桃结果了你请我吃吧。”

    李蕴有些恍神,没有吗。

    是,那些果子,她是见过的,全都被人扔在她家菜地,她好想问清当年的真相,却嘴巴发苦,一个字都不敢多言。

    李蕴难得冷幽默了一下,要是节目组知道余婳来她家其实是资助者多年后意外来到贫困生家,那真是得上感动中国了。

    第25章

    晚上, 月华如练,星光璀璨。

    李蕴到家立刻用热得快烧热水,老家的浴室不存在什么浴霸和淋浴头, 条件很差, 越晚洗澡越觉得又黑又冷。

    等待水烧开的过程,李蕴和余婳一起站在院子前坪里看了会星星, 漫天碎星钉在天空, 闪烁又璀璨, 美得像画一样。

    余婳静静欣赏了一会美景, “李蕴, 你们家的星星比鱼子西的还好看。”

    “是吗?”李蕴笑了下,她没去过鱼子西, 做不出对比,喊余婳往下面看。

    连绵的山下, 已经能看到下面的村庄亮起了灯, 远远地连成一条细线, 其中有一块的光亮特别集中,李蕴指着那,“记得我们中午吃饭的地方吗, 就在那一块。”

    “等除夕时, 下面每家每户都会放烟花, 站在上面看就像开了无数彩色小花一样。”

    余婳瞧着底下的星光, 想象出李蕴说的画面,真美啊……

    她慢慢想到了些别的,“那你……你从这去上学, 应该挺远的吧?”

    “嗯,小学前两年都是我姥姥牵着我下山的, 后面就熟了就自己下山。”

    余婳顿了顿,“在这里苦吗?”

    “还好吧,没觉得苦啊。”李蕴朝她爽朗的笑了下。

    虽然李蕴的家庭经历在外人看来挺惨的,对爸爸根本没有印象,和妈妈相处的时间也不多,妈妈最后也放弃了她和这个家,她成了留守儿童。

    可姥姥对她真的很好,把能给的都给李蕴了。

    后来上初中赶上甘溪下乡支教,再后来她被资助读了高中,还和余婳通信了那么久。

    现在姥姥身体还算健康,她有学历有一技之长,一直喜欢的人现在和她关系那么亲近,李蕴觉得她已经足够幸运了。

    余婳见李蕴的那个笑容并不苦涩,没再多问。

    在村里没有什么别的娱乐活动,姥姥不太喜欢看电视,就爱听收音机。

    洗过澡后,余婳出来时觉得好冷,冷风简直能灌进她衣服里,于是早早拉李蕴上了床。

    房间里的灯并不亮,是一盏暗黄色的旧灯,把人照得很温柔,她们睡在那床艳红牡丹花上,也没有暖气,就紧紧挨在一起。

    李蕴身上像一个火炉,余婳挨到最近,最后干脆抱住了李蕴,身体不可避免地接触到那抹柔软。

    很明显地,余婳感受到李蕴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她笑了下,“怎么了。”

    “没……”李蕴稍稍起来了点,抬手关掉了灯。

    余婳抱李蕴的力度恨不得嵌到她的身体里,李蕴不明所以,觉得有点羞耻,毕竟她就是在房里的书桌给余婳写信的。

    “很冷吗?”

    余婳说:“冷。”

    余婳想了想,其实也不完全是因为冷而抱着李蕴,她就是单纯想抱着李蕴,李蕴让她觉得很安全,很舒服。

    “这里太暗太静了,我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叫。”余婳又抱紧了李蕴一点,嗅着她的发香,“我在想一些恐怖电影,山村老尸什么的。”

    “嗯,毕竟是山上嘛,之前还有几户人,现在只有上屋的竹林那还住着我姨姥爷一家。”李蕴笑了下,“放心,不会有尸体的啦。”

    余婳瞧着窗边的剪影,“你有没有觉得屋子外有什么东西?”

    李蕴顺着余婳的方向看去,不过是婆娑的树影摇晃,因为形状奇特,很容易被联想成鬼怪一类的。

    但李蕴一本正经,“可能是野猪。”

    “啊……?”余婳愣了下。

    “小时候我不爱睡觉,我姥姥为了哄我睡着就会说窗子外面有野猪,再不睡会被抓走。”

    余婳噗嗤笑出声。

    闲聊了一会有的没的,余婳慢慢困了,打了个哈欠问,“我明天能睡到自然醒吗?”

    “可以的。”

    第二天,太阳照射到身上时,余婳恍恍惚惚睁开眼,真觉得睡了个好觉,眼睛并不觉得酸涩,确实是自然醒。

    余婳想跟李蕴说话,手往旁边摸,发现李蕴不在。

    屋子里挺暖和的,隐隐传来噼里啪啦烧柴火的声音。

    余婳有点发愣,给李蕴打了个电话,结果床边响铃,才知道李蕴把手机落在床上了。

    眼下已经九点,平常在剧组都已经开工了,余婳下了床,套了件衣服,迷迷糊糊地推开门,看到姥姥正坐在柴火旁,带着笑意看她。

    一眼望去,原来噼里啪啦的声音是因为姥姥正在架起柴火烧开水,余婳朝奶奶打了声招呼,心想难怪这么暖和。

    余婳在柴火前坐了一会烤火,一旁还立着摄像机,姥姥有些腼腆,话并不多,余婳和她这样坐着,也不觉得尴尬,毕竟李蕴也是个一模一样的闷性子,她早就习惯了。

    不一会,开水烧好了,姥姥把开水倒在一个干净的盆里,又兑了点冷水,跟她说可以洗脸。

    余婳心里暖暖的,用刚烧好的水洗漱好,再转身时,她看到姥姥拿火钳从柴火堆里扒拉出三个白薯出来,要余婳吃,说是早饭。

    余婳道了声谢,吃了一个白薯,拿去給摄像吃了个,问姥姥李蕴去哪了。

    “在后山。”姥姥说着怕余婳听不懂她的方言,给余婳指了指方向。

    余婳去了后山,远远地,她看见李蕴正扛着把锄头,一下一下砸进地里。

    李蕴看到余婳过来了,用力把锄头插进地里,拍了拍身上的土,“醒了?”

    “自然醒的。”余婳好奇地看了眼那片荒地,“这是在松土?”

    “嗯,要种上海青,正好我回家了,能帮一点是一点。”

    李蕴起得早,现在已经松了大半,和余婳一起回去的路上摘了个大南瓜,扯了一颗莴笋。

    这次余婳抢着要干点活,把南瓜去皮,切块,放在锅里蒸,李蕴利落地烧起火来。

    在等待南瓜熟的过程里,李蕴又去帮姥姥把柴劈了,她怕余婳一个人待着无聊,给余婳拿了一堆已经泛黄的《故事会》来看,说这书比她年纪还大。

    余婳翻了几页,年份居然都是90年。

    故事会哪有李蕴砍柴好看啊,余婳把它们搁在一边,抽了把椅子,坐在一边看李蕴砍柴。

    李蕴有力地手臂一挥,柴就轻松劈成了两半,她动作流畅又快,一下一下的,没多久身边就码好一小堆已经扛好的柴火。

    看久了,余婳觉得砍柴被李蕴干得很轻松的样子,“我也想试试。”

    等真上手了……余婳有点想笑,她连拿斧头都有点费劲。

    李蕴见余婳控制不了力度,忙扶着斧头怕伤了她,“说了要你多吃点吧。”

    行,砍柴不行的余婳悻悻离开,去屋里看南瓜去了。余婳把煮熟的南瓜放在盆里捣碎成泥,往里面加糯米粉和糖,然后开始洗干净手开始揉面。

    李蕴砍完柴就看到余婳捧着一盆面团,也不说话,就是求表扬的表情。

    李蕴很配合地夸夸她,“真厉害,揉得好好噢。”

    余婳笑了下。

    这天中午,姥姥还是去山下称了肉回来,回来给她们做了香喷喷的酸菜蒸肉,这道菜重油重盐又下饭,虽然跟健康不太搭边,但只要吃一筷子就停不下嘴。

    李蕴做的南瓜饼外焦里嫩,软糯香甜,因为余婳自己也参与了劳动,所以觉得特别好吃。再配上新鲜现摘的几样蔬菜,余婳这次没给李蕴劝饭的机会,吃了满满一大碗。

    摄像吃完三碗问还能不能添饭,把姥姥给逗笑了。

    饭后,姥姥想要李蕴帮她穿针眼,李蕴去自己房里找针线盒,后面还跟了个余婳。

    从上午开始余婳就小尾巴似的,李蕴去哪她就跟到哪。

    李蕴打开抽屉,蓦地僵了一下,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抽屉里放着一个精美的月饼盒子,李蕴紧张地看了眼余婳,她不看余婳还好,她一看余婳,立刻让余婳觉得不对劲。

    余婳的目光也落在了那个盒子上,“什么宝贝?”

    “没什么。”李蕴猛地把抽屉关上了,

    余婳觉得奇怪,看她一副小女儿情态,“什么呀,你收到的情书?”

    “不是啦。”

    “那是什么?”

    是你写给我的信,李蕴闭口不答,心里已经翻了舟,脸上浮现酡红,这种神态,倒是更像是情书了。

    偏偏余婳还要用那种揶揄的眼神看她,“你给我看看嘛。”

    “不行不行。”李蕴慌不择路,又打开另一个抽屉,想赶紧找到针线盒。

    抽屉一打开,李蕴直接傻眼,她怎么忘记了这件事,抽屉的一角整整齐齐摆放着她小时候收集的余婳各种代言的包装袋。

    李蕴以前没觉得,现在正主就在旁边,这……她觉得她这行为也蛮变态的。

    根本来不及合上,余婳也看到了,她讶异地拿起最上层的果冻爽吸包装袋,上面的人明明是她,她却觉得好陌生。

    得有十多年了吧?那时候她有点婴儿肥呢,是多少岁的时候?

    余婳隐约记得那会她还是童装模特,和这个牌子签了六年的合约。

    余婳拿着包装逗李蕴,“就这么喜欢我啊?”

    李蕴满脸通红,已经失去语言功能,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永远不出来了。

    连摄像都忍不住在笑,他把镜头往下,特写抽屉里的东西,“能给我们展示一下里面都有些什么东西吗?”

    李蕴觉得自己要晕倒了,她求救地看向余婳。

    余婳接收到信号,挑了挑眉,虽然她也很好奇,但还是啪地将抽屉合拢,把李蕴的羞耻心保护好。

    她捏了捏李蕴熟虾一样的脸,跟摄像说,“算了,不看她的隐私了。”

    李蕴咬了下唇,又翻翻找找其他抽屉,终于拿到针线盒。

    给姥姥穿针眼时,李蕴还没回过神,危机在最后一刻被解除,她松了一口气,却又隐隐有一点点失落。

    第26章

    下午, 李蕴和余婳闲来无事,看了会姥姥打毛衣,又缠着姥姥陪她们玩了会斗地主。

    李蕴说, 她学会斗地主后喜欢拉着姥姥陪她玩, 但她们只有两个人,所以她和姥姥经常轮流一人分饰两角。

    “原来你也是有演戏天赋的。”余婳被逗笑, 看李蕴出了个Q后把仅剩的一个A甩了出来, “但你牌技不行噢。”

    姥姥在一旁淡淡笑了, 着看她俩玩闹。

    姥姥有午睡的习惯, 玩了十几盘后, 姥姥有些困了,下了牌桌, 要李蕴好好陪余婳到处逛逛。

    之后,余婳兴致还在, 想拉着阿杏陪她们在手机上玩斗地主, 但奈何山上网不行, 索性也跟李蕴一起去睡了个午觉。

    余婳本以为早上那么晚才醒,应该没有困意才对,可当她躺在床上时, 嗅着清新湿润的空气, 看风轻轻刮起窗帘摇晃, 偶尔会有几只红蜻蜓飞过, 在窗纱上歇脚,她和李蕴不说话,只是怡静地躺着就觉得很好。

    慢慢的, 余婳真的沉入睡眠。

    不知道睡了多久,余婳是被李蕴窸窸窣窣下床的声音闹醒的, 她睁开眼,瞧着窗外日头正盛,喃喃问,“几点了。”

    “下午三点。”

    余婳坐了起来,呼出一口气,“感觉从没睡过这么多觉,像把一辈子的都睡完了。”

    李蕴笑了,“你平时缺觉,今天才算是补回来了。”

    余婳看李蕴一件件穿戴整齐,整装待发的样子,“你干嘛去?”

    “去给姥姥买点东西。”

    李蕴昨晚清点了一下家里的东西,发现之前给姥姥买的牛奶燕麦都快要过期了,家里的药物也用完了很多。

    她想着下去买点干果花生零食,姥姥吃不吃是一回事,想吃的时候必须要有,如果家里来了客人也可以招待,再买几件衣服帽子什么的,姥姥平日里也不爱添置衣物。

    余婳噢了声,也开始下床,“我跟你一起去。”

    “你在家等我回来吧,爬上爬下挺累的。”李蕴想了想问她,“你有什么想吃的,我买回来给你吃。”

    余婳听笑了,“把我当小孩啊?”

    “我怕你累着啊,昨天我们不是才爬山上来吗,你知道有多累。”

    余婳见李蕴真不想带她,反驳说:“你上午又松土又砍柴都不觉得累,我上午都没干什么,不会累的。”

    李蕴有点犹豫。

    余婳继续说:“我一个人在这,就得和姥姥摄像三个人面面相觑,你好狠心。”

    那倒也是,李蕴没说什么了。

    余婳开始换衣服穿鞋子,“我们是去昨天吃饭的那块地方买东西吗,叫什么镇来着。”

    “不是,不用跑那么远,就去山下最近的镇。”

    余婳回想了一下昨天上山的路,除了最后一截路以外,其他的路倒是平的,她把自己的行李箱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打算拎个空行李箱去。

    李蕴看她忙活着,“你要干嘛。”

    “可以拿行李箱当袋子啊,多好啊四个轮子可以推着,还经摔,到时候万一我走路摔了,东西还没事……”

    李蕴皱了下眉,“东西摔了没事,你别摔就行。”

    余婳怕到时候活动了会热,只穿了件可脱可穿的卫衣,手上拖着空行李箱,一双眼睛亮着光彩,“走吧?”

    李蕴看余婳兴冲冲的的样子,活像去春游似的,心情也跟着她一起雀跃起来。

    “走。”

    一出门,摄像正坐在前坪晒太阳,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看她们往山下走忙喊道,“哎呦,你们俩祖宗,可等等我。”

    余婳不太想让摄像跟着,回头说,“没事,你就待着休息会吧,下去太累了。”

    “那哪行,到时候回去素材不够我要被导演骂惨了。”摄像让她们等等,他去拿机器。

    行吧,下山路上还是像昨天那样,李蕴打头阵,余婳跟着,摄像在最后呼哧呼哧。

    余婳真把这当春游似的,她难得彻底睡饱,在这里别的烦恼暂时都没有,精神头好得很,看什么都新鲜,一会问李蕴这个野果叫什么一会问那是什么花。

    李蕴一一回答,要余婳注意看路,下山比上山还容易摔。

    到了平坦的路,李蕴提前叫了车,司机曾叔算是李蕴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戚,一瞧见李蕴就用乡音喊了她一声:蕴伢子。

    李蕴哎了声,跟曾叔打了声招呼。

    曾叔的目光又落到余婳身上,他住在镇上,平日电视看得也多,认出了余婳。

    “诶你是……那个,那个小金豆吧?”

    小金豆是余婳早年拍的电视剧里的角色,余婳见到外人,换了副神态,笑着点了点头。

    上了车,余婳小声问李蕴,“他刚刚喊你的那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就是小孩的意思。”

    “噢。”余婳听明白了,模仿着腔调喊了声蕴伢子。

    李蕴脸有点热,看了余婳一眼。

    曾叔耳尖,听到她们说话,开腔道:“蕴伢子可出息了,考上了C大,还是学电脑的呢!”

    余婳听后有些惊讶,她第一次知道李蕴的学历和专业,学电脑……那就是计算机咯?

    她想起来面试那天她都没有翻过李蕴的简历,当时是觉得无所谓不在意,可现在——

    还真想把李蕴的前世今生都搞明白,弄清她的兴趣爱好人生轨迹,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出大山的,又是怎么走到她面前来的。

    李蕴听后咳了声,要曾叔多看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曾叔提起她被明星资助的事,紧张了一路。

    好在曾叔应该也是觉得被资助这个事多少不好听,略过了这个事,只是讲李蕴小时候跟姥姥相依为命多么不容易啊,冬天手上耳朵上都起冻疮啊还是他带着去买的衣服啊,幸好有读书的天赋之后前途肯定很好啊之类的。

    李蕴愈发脸热,她姥姥都没这么显摆吹捧过她。

    余婳听后却有点心疼李蕴,李蕴的儿时经历比她演的第一部电影里的留守儿童还惨。

    曾叔说起话来不用人接话就能自己说下去,又说李蕴现在在电脑公司上班,很体面呢,她女儿很崇拜李蕴。

    余婳愣了愣,发现这人还不知道李蕴现在是她助理。

    李蕴真后悔叫了曾叔来接她们,“行……那个,曾叔,你看路啊,前面有个坑。”

    “噢噢,没事我技术好着呢。”

    他也没搞懂余婳和李蕴是上什么节目,还跟摄像说要是有什么关于李蕴的采访都可以问他,他也是看着李蕴长大的。

    余婳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给李蕴看:辞掉好工作当我助理,为什么?后悔吗?

    李蕴看到默了会。

    递给余婳的手机上写着:我喜欢你,不后悔。

    余婳轻笑了一下,这算是明知故问,她已经快要习惯李蕴喜欢她这件事了。

    一路听曾叔聊天到了镇上,下车后,李蕴直奔向最大的超市,给姥姥卖吃的,老人家牙口不好,喜欢吃沙琪玛和软蛋糕,她就每样口味都给姥姥拿一点。

    余婳跟在李蕴后面,偶尔给李蕴提些建议。她发现超市里有她代言的一款果味饮料,指给李蕴看,“你小时候看到这个是不是会买回家。”

    “是,我会舍不得喝,开心好几天最后把包装膜小心剪开放进我抽屉。”

    说完她们都笑了。

    李蕴觉得好快乐,刚和余婳相处时,她不敢这么直白表露心迹,现在能够这么自然地说出喜欢,她感到畅快。

    这家超市里也有衣服买,品类还很多,样式以中老年服饰居多,李蕴摸了摸面料看还不错,打算在这里给姥姥买衣服。

    挑挑拣拣下来,李蕴给姥姥选了一套保暖睡衣,两套棉衣棉裤,两顶帽子和围巾,手套姥姥不爱戴,嫌干活不方便。

    在李蕴还在被销售员拉着推荐她买一款毛呢大衣时,一回头才发觉,余婳居然没在她身后,连带着她的购物车也不见了。

    李蕴一顿好找,快把超市看遍了,最后听见余婳着收银台喊她,“我在这里!”

    李蕴跑过去,上上下下打量了下余婳,“你去哪里了。”

    “结账啊。”

    “你付完了?”

    “对。”

    李蕴愣了下,“多少,我转你。”

    “可别啊,我这次空手来,怪不好意思的。”

    “那也不……”

    余婳打断她的话,“哎呀就是知道你会这样才提前去付款的,别争了,平时跟着我累死累活的,算作员工福利好不好。”

    员工李蕴咬了下唇,听后没多说什么。

    之后,李蕴去附近一家种子店买了上海青的种子,回头问余婳要不要买点晚上吃的菜回去时,再一看,跟在她后面的余婳又不见了。

    不是吧,余婳连几块钱的种子都要抢着结账?李蕴问老板,老板说余婳没结帐,出门往左走了。

    李蕴问摄像,“余婳哪去了?”

    摄像摇摇头。

    这次李蕴找了好一会,一整条街都快走遍了,才终于找到余婳,余婳站在农业银行附近卖菜的大婶摊前,在低头选土豆。

    好吧,李蕴笑了下,倒也算是想一块去了。她们一起选了几个圆溜溜的土豆,李蕴问余婳还要不要吃点别的什么菜。

    余婳摇了摇头,“家里不是其他的都有吗,我想吃现摘的。”

    李蕴一想也是。

    买完所有东西后,曾叔有别的活不能送她们回去,李蕴心想太好了,忙又叫了个人,这次车里话少了很多。

    车缓缓驶向家的方向,路上,余婳看到一家卖烟花爆竹的,她盯着看了会,说,“如果从你们家那放烟花,一定也很好看吧。”

    李蕴昨晚的描述再次在余婳的脑海里浮现出画面,黢黑的夜里,色泽会变得万分鲜明,仿佛全世界都静止,只能看到那抹彩色的烟花。

    上面的绚烂的烟花,下面是开出来的彩色小花,一定非常漂亮。

    余婳憧憬地说,“好想过年时来你们家看看烟花啊。”

    李蕴听后沉默了一会。

    她的合同只签到半年,是助理的综艺录制完并且播出后,那半年之后,余婳还需要她吗?

    况且,余婳也有自己的家,除夕来她们家,怎么可能。

    李蕴知道余婳可能只是随口一说,可能就像人与人之间寒暄时说的下次一起吃饭一样,她没有把自己是顾虑托盘而出,只说好,“你要是想的话,我们买点年货一起去看姥姥。”

    余婳脸上扬起笑容,“好啊。”

    晚上,她们吃的是姥姥新去钓的鱼,满满一大锅土豆红烧肉,炖得烂熟可口的冬瓜排骨汤,和李蕴家现有的所有蔬菜小炒。

    饭后消食,李蕴带余婳逛了一圈之前没逛过的地方,向导游一样介绍每一处景点,比如这个小池塘之前出过水蛇,这个大石板是姥姥用来晒豆角的,这个竹子做的晒衣架记录了她的身高。

    余婳很感兴趣地听着,从这些画面里去窥得李蕴童年的一角,对此刻感到眷念。

    她们明早就要启程回去,洗浴完,李蕴提前整理了会东西,躺在床上时,两个人都有些累了,又都为明天的离开而淡淡惆怅。

    熄灯后,李蕴有些睡不着,下午关于以后的想象让她怀疑,真的会有以后吗?

    思绪翻涌,李蕴这晚主动抱住了余婳。

    余婳很快自然地回抱住她,面对面地抱着,仿佛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黑暗中,李蕴为自己的主动找借口,“你冷吗?”

    余婳微微笑了下,没有配合李蕴的借口,而是说,“我喜欢被你抱着,也喜欢抱你。”

    李蕴恍惚了几秒,距离好近,余婳的声音好好听,跟她说喜欢有这种肢体接触。

    这一句话让李蕴失了神,又脱轨地问了句,“你以后真的还会来这吗?”

    余婳怔了下,回答道,“会啊,你邀请我来我就来。”

    余婳回答太快了,也很坚定,于是李蕴继续得寸进尺,“我们以后也会这么好吗?”

    余婳低低笑出了声,“这就算好了吗?”

    李蕴闻到余婳身上沐浴露香……甜扁桃,真的甜甜的,让她迷醉,她们挨得好近,不止是感受鼻息,连余婳嘴里的茉莉茶香都能闻到。

    太近了,李蕴有时候会忘记她们最开始是什么契机,怎么这么快就睡在了一起,她总觉得进度条也太快了,距离拉近得这么轻易,让她惶恐,害怕失去。

    李蕴声音有些哑,“我觉得已经很好了。”

    余婳又笑了下,“你该不会以为两个女人在床上就只能抱着睡觉吧?”

    李蕴听后震了一下,没等她反应过来,一种柔软的触感印在了她的脸上。

    那抹热度很快远了,她听到余婳在低语,“你好可爱。”

    余婳亲了她,亲昵的,温柔的,带一点点宠溺,像是亲喜欢的宠物,钟爱的毛绒娃娃……

    李蕴捂脸,啊,余婳亲了她。她突然就有点忘记了要说什么,脑子里循环播放,余婳亲了她,余婳亲了她。

    好一会,李蕴都没动静,她觉得脸上烧得疼。

    “……”余婳看她这样,逗她,“你不会像动漫里那样,会害羞到死掉吧。”

    “你别……别在这个地方。”李蕴捂着脸想,啊,这种小时候想都不敢想的事此刻发生,她真的会害羞到死掉。

    余婳越听越想笑,“哦,那要在哪比较好?”

    李蕴定了定神,松开了余婳,和余婳拉远了一点距离。

    余婳靠近了点,让李蕴的努力白费,“怎么了?”

    “你让我自己害羞一会好不好……不然我真的会死掉。”

    李蕴小声祈求,“求你了。”

    好吧,差点忘记李蕴是个纯情女孩了。余婳啼笑皆非,听后没再靠近,也没再逗弄,给足了李蕴消化的时间。

    而李蕴呢,她完全被这个吻勾得忘记了顾虑,最后在醉朦朦的思绪里睡着了,梦里,她的抽屉里飞出好几个余婳,一个看不清模样,好像在给她回信;一个在片场工作,忙个不停;还有一个最坏,亲了她!

    *

    次日,早上八点,李蕴被订的闹钟吵醒,她迷迷糊糊按掉闹钟,轻轻拍了拍余婳的被子,“起床了。”

    余婳哼唧了一声,把被子盖得更紧,“我不想走。”

    “这里去机场还要很久呢。”

    余婳自己不起来就算了,还拉着李蕴一起赖床,“你也别起来了。”

    李蕴被余婳重新拉回床上。

    余婳一掀被子,先让被子盖住李蕴,再八爪鱼一样抱住她,“我不想走。”

    李蕴也不想离开姥姥,但没办法,她们两个她是助理,要是不兜着点余婳,航班真要赶不上了。

    “走啦。”

    “再躺五分钟总行吧。”余婳把姿态放低,用温柔的声音蛊惑她,“我知道你每次会预留很多时间,五分钟后也肯定来得及。”

    这倒是被余婳说中了。

    行,李蕴就静静在余婳的怀里躺了五分钟,什么都没让自己想。

    五分钟后,李蕴戳了戳余婳,“真的要走了。”

    “我起不来……”余婳又耍赖,这次翻了个身,整个人压到了李蕴身上,原意是也不要她起来。

    可真正做了之后,她们都发现这个动作有些不对劲,余婳两手撑在床上,把李蕴牢牢锁在怀里,这实在是一个太过暧昧的姿势。

    身下,李蕴脸刷地红了,昨天一片黑还好,这会大白天的……她躲开余婳的目光,尽量让声音平稳,“你别想用这招就……”

    余婳在心里偷笑,“哪招啊,就怎么样。”

    李蕴不说话了。

    余婳只能看到李蕴扑簌的睫毛,微微颤抖的下唇。

    噢,余婳玩味地想,倒是看不出李蕴这个表情是期待还是抗拒,不过如李蕴所说,这确实是个好招,她的唇试探着靠近。

    余婳能看到李蕴的睫毛抖得更厉害了,最后,她慢慢闭上眼睛,以一个能感受到对方鼻息的距离,只差最后一点的时候,余婳忽地被李蕴环住了腰。

    余婳猛地睁开了眼睛,心跳快了一拍,看李蕴破釜沉舟的样子,以为她要反客为主,结果……李蕴猛地抬腰,和她抱坐在一起,之后用力把她拉起来,“真的要走了。”

    余婳懵了片刻后气笑了,“好啊好啊,力气都用到这种事情上面了。”

    “……”李蕴躲开余婳的眼神。

    “别磨蹭了,真得走了。”

    余婳坐那不动,突然不爽。

    什么嘛,她是好玩要亲李蕴,本来也没打算亲下去的,结果李蕴拒绝她,好啊,这成了什么,她是欲求不满的那个了。

    李蕴看她不动,叹了口气,拿袜子给余婳穿上,急晕了头又开始给余婳穿鞋子。

    村里人时间概念不行,她还不知道叫的车能不能准时到呢。

    余婳看李蕴鞋都给她穿反了又换回去,活像没事找事,只是还通红的脸能印证李蕴心里也不平静。

    她轻搡了李蕴一下,“睡裤还没换穿什么鞋子。”

    理智慢慢回归,余婳闹够了知道再磨蹭真赶不上了,用最快的速度换好了衣服。

    收拾完所有行李,她们跟姥姥告别。

    姥姥眼眶虽然红了,话却依旧很少,只是跟她们说要注意身体,多多休息,克制地目送她们到山腰。

    下山的路上,她们都不像之前那样欢快,远山如黛,清晨微微泛着雾气和水汽,微弱的阳光散散落在她们身上,尚未感受到暖意。

    到了平路,李蕴叫的车刚好来了。

    由镇到县里,再由县到市里,等上了去机场的车时,已经离李蕴家很远了。

    车上,李蕴显得沉默。

    余婳察觉到李蕴情绪低落,“开始想家了是不是?”

    李蕴有点伤感,跟余婳说,又像是自语,“她怕我老惦记家里,所以一般不会问我下次什么时候回。”

    余婳哄她,“等忙完这阵,我给你放假好不好,到时候给姥姥一个惊喜。”

    “嗯。”李蕴眼睛有点发酸。

    余婳轻轻叹了口气,抚了抚李蕴的头发,又让李蕴埋进她怀里,“没事的,想哭就哭吧。”

    李蕴闻到余婳身上淡淡的香味,她埋在余婳怀里,闭着眼,倒是没有哭,不知道过了多久,思绪终于平静下来。

    心里开始想一些车轱辘口水话,余婳真好,余婳是全世界最好的人,她也要对余婳很好很好。

    来之前,李蕴总是担心余婳会知道她就是被余婳资助的人,之后每每在最后关头得到安全,她觉得好幸运,可太过幸运也怪怪的。

    很快,她又满足地想,她还得到了一个吻,虽然不是亲在唇上,可她觉得这样的尺度就可以了,再往下她就会更加惶恐,害怕失去的那天会承受不了,也害怕自己会逐渐变得贪心。

    李蕴觉得和余婳目前这样相处已经好到超出她想象了,她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再长久一点。

    第27章

    余婳明天的通告在下午, A组拍摄地点和她家在同一个省,因为离得近,她打算今天回家休息半天。

    到了机场后, 她们和摄像大哥乘坐不同的航班, 就此分开。

    李蕴见摄像走了,才把自己在车上就冒出的担忧问出口, “我房里有安装摄像头, 晚上是盖住了, 但我们上午那样, 应该都录下来了。”

    余婳听后揶揄道:“你怕什么, 录下来正好给我们做纪念,你还可以放进你心里的抽屉。”

    “……”李蕴见余婳不当回事, 有些急了,“我是说真的, 万一播出去了会不会不太好。”

    这下余婳淡淡笑了, 轻飘飘说, “他们不敢播出去的,放心吧。”

    能播出去的画面里,她们可以有友谊, 也可以暧昧黏腻, 但真要两个女人在床上滚到一起, 平台没那么大胆子。

    李蕴咬了了唇, 还是觉得不太好,“不行,下次在镜头面前不能这样了。”

    “好好好。”余婳依着她, “以后躲着镜头这样,好不好?”

    李蕴觉得这话也有什么不太对劲, 又暗自红了脸。

    下了飞机,车越过繁华的都市,渐渐驶向幽静的别墅区。

    赵姨站在大门口,看到她们脸上笑开了花,“哎呦,这都多久没回来了,我每天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你回来。”

    赵姨一向说话夸张情感充沛,余婳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也没多久吧?”

    “都两个多月了!”赵姨接过李蕴推着的行李箱,“你发信息那会我就开始准备菜了,难得回来一次真要好好给你补补。”

    一进门,余婳脱了外衣,直接朝沙发奔去,埋在沙发上靠枕里说:“不用补,我天天在外面吃好喝好呢。”

    赵姨啧了声,“我还不知道你,一忙起来就随便对付口,平时为了上镜也不爱吃东西,现在跟我说好吃好喝,哄谁呢。”

    “真的啊,李蕴给我做饭,这几天在李蕴姥姥家也吃得很好。”

    赵姨半信半疑地看了眼李蕴,李蕴点了点头。她又仔细瞧了下余婳的脸色,看她体态虽然没什么变化,面色却红润了点,“你这次回来,看着状态是还不错。”

    灶上还煲着汤,赵姨简单和余婳唠了几句后就去厨房忙碌了。

    余婳躺了会,从沙发上起来,看李蕴在把她要洗的衣服放到洗衣篓,让李蕴别忙活了。

    她带着李蕴去了后院,像李蕴带她逛菜园一样,带着李蕴逛了下家里的花园。

    这会春光正好,院子里开满了花,那些栽种在地里的花,除了最常见的小雏菊,李蕴都叫不上来名字,只是觉得好看,一片片的生机盎然。

    余婳向她介绍,“那一撮五颜六色的是酢浆草,旁边那一溜黄色的菊花是木春菊,有个洋名叫玛格丽特,但我觉得还是木春菊好听。”

    余婳带李蕴踏过石板路,略过那些小花小草,指着某一片她精心打理过的花圃,跟李蕴说,“这是芍药。”

    这会,花圃里的芍药还没怎么开,大部分都铁蛋似的缩着圆溜溜的花头,只有一株盛开了,锦簇又大团大团的粉红色花瓣,尽显富贵雍容。

    李蕴由衷地说:“真漂亮。”

    余婳爱怜地摸了摸花瓣,语气有点骄傲,“这株叫蚀刻鲑鱼,我最喜欢的,它也争气,这么早就开花了。”

    哪怕它们现在有的还没来花苞,有的只开出来几头铁蛋,余婳依旧兴致勃勃像李蕴介绍每一株品种,说是从哪收集到的苗,说如果盛开时会是多么漂亮,说罢还要给李蕴看照片。

    李蕴看了眼照片,余婳指着某一株跟她说,“这就我跟你说的落日珊瑚,它是不是美得跟其他芍药都不一样,真的有一种夕阳的感觉。”

    李蕴嗯了声,视线只在那株芍药停留了一秒,那张照片里余婳穿了个清凉的吊带,站在花圃正中央笑得肆意,虽然身后花团锦簇,但……嗯,李蕴的视线焦点还是不自主落在了余婳身上。

    “等花期到了我们回来看。”余婳跟她约定,“芍药花期短,最多每个月就谢了。”

    “好。”李蕴在心里记下,余婳喜欢芍药花。

    穿过栅栏一角,大片蓝白相间的喜林草里,一只狸花猫压垮了一大片花,正在懒洋洋晒着太阳。

    余婳瞧见了,上去揉了揉它的肚皮,喊了声乖乖,猫咪被强制唤醒,喵喵喵地叫。

    李蕴盯着喵咪看了会,“你养的吗,第一次来的时候它不在。”

    “那会它生病了,在医院呢。”

    李蕴摸了摸猫咪的背,问:“它叫什么名字?”

    “余妙音。”

    李蕴乍一听像个人名,啊了一声。

    这次余婳放缓了语速,又说了一遍,“余妙音。”

    余婳跟李蕴解释道:“它是我捡回来的,刚来的时候天天喵喵喵的叫,白天晚上没见消停过,我就给它取这个名字,后来才知道它那会发情了。”

    余婳抱起猫咪,“不过这名字难念,我一般也不这么喊她,是吧乖乖?”

    乖乖温顺地任由余婳抱着,打了个哈欠,攀着余婳的手,微微眯着眼。

    抱着猫,余婳想起一件事,李蕴送的那堆娃娃呢。

    余婳拉着李蕴回到卧室,推开一看,她的娃娃都在速递箱里,赵姨没有动。

    出去了这一趟,住了好几个地方,再回到她卧室,余婳还有点不适应,这也太空旷了,除了床就是窗。

    余婳当时订做的柜子也在,当时看图片没觉得,见了实物,她不太满意,“这个柜子太灰太笨重了,摆娃娃有点死板了。”

    李蕴倒觉得还行,“那你觉得娃娃放哪好?”

    “魔鬼鱼肯定要放在地上。”余婳仔仔细细看了遍她的卧室,“应该这样,重新安一个投影仪,靠着墙放魔鬼鱼毯子,可以睡上面看电影,其他娃娃环绕陪着。”

    余婳刚说完,想了下还是觉得不太对,“等我有时间找个设计师来。”

    菜都上齐了后,赵姨喊她们吃饭,她做了一桌好菜,饭桌上絮絮叨叨跟余婳讲些家里发生的事,无非是花啊猫啊什么的。

    饭桌上,李蕴总觉得肚子不舒服,事实上,从早晨就隐隐发疼,这熟悉的痛感和下身的黏腻,她猜八成是月经来了。

    去厕所一看,果然,李蕴庆幸发现得及时,没有弄脏外裤,不像那次一样狼狈。

    她去自己行李箱里拿卫生巾,蓦地,某个瞬间,李蕴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余婳的行李都是她在管,卫生巾卫生棉每次都带上了,可余婳根本没有用。

    李蕴心里冒了冷汗,给余婳当助理以来,她好像就没见余婳用过卫生巾。

    ……

    她有点恨自己的失职,这种事情,别人没发现就算了,她怎么这么晚才意识到。

    余婳见李蕴在卫生间待了一会,拿了卫生巾和内裤又进去,明白了。

    她给李蕴泡了杯桂姜红枣茶,递给李蕴,“肚子疼?”

    那杯红枣茶握在手里,很烫,李蕴定定看向余婳,没有一点铺垫,也没让自己犹豫,直白问,“你是不是很久没来月经了?”

    余婳听后顿了下,目光有些躲闪,“好像是,你不说我都忘了。”

    李蕴试图判断余婳的表情,很难说余婳到底是不是现在才发现,还说一直知道但放纵自己的身体这样。

    “去医院看看吧。”这次她的语气比第一次劝余婳时坚定了许多。

    “……没必要。”

    “为什么。”

    余婳用那种玩笑的语气说,“万一到时候狗仔拍到我去看妇科,瞎报道我有妇科病或者怀孕了怎么办啊。”

    她插科打诨,“而且不来也挺省事的啊,我身体也没有什么问题。”

    “你把这当省事吗?”李蕴被余婳的态度气到,语气有些生硬,“正好今天没事,现在挂下午的号应该还来得及。”

    余婳头一次看李蕴敢这么强硬的跟她说话,还反驳她,她有点……嗯,李蕴很凶地关心她的样子还是挺可爱的。

    赵姨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不让人省心,你别害怕啊,该看还是得看。我可跟你说,闭经的人老得快,我现在五十还没绝经呢,你这算怎么回事。”

    余婳被她们劝着,最后还是带上口罩帽子去了附近一家高端私立医院,医院里没什么人,隐私性也很好。

    几乎没有排队,余婳抽血查了b超和激素六项,带着检验报告去见了医生。

    李蕴仔细看了检验报告单,脸更沉了。

    激素里好几项都偏离正常值,医生看了眼余婳瘦削的体型,问是不是有过节食行为,最近压力大不大。

    余婳看了眼李蕴,模糊地说,“最近没有,之前有一点点。”

    刚接综艺准备复出那个月,确实每天焦虑到掉发,一整天可以什么都不干但就是睡不着觉,想到马上要面对镜头也不敢吃碳水脂肪一类的东西。

    医生仔细问了些细节,开了几盒药,说恢复月经必须好好吃饭,少忧虑,两个月内还没有来月经再复查。

    出了医院,余婳松了口气。

    “我再也不想来了。”

    李蕴的脸还有点冷,为她的晚察觉,也为余婳对自己身体的不负责任,“那就好好吃饭,好好吃药。”

    余婳其实不太想吃,有点担心会胖,但看李蕴的脸色,没有说话。

    吃过晚饭后,李蕴监督余婳吃了药。

    睡前,赵姨特意给李蕴换了新的被单被套,说都是昨天给她洗的。

    只是,晚上,李蕴还是被余婳拐到了她房间里睡,辜负了赵姨的心意。

    一晚上,李蕴的情绪不太好。她小时候认为强大到无所不能的人,给她们寄书籍寄卫生巾的余婳……自己连健康都没有,而她自诩深情,说是来保护余婳的,却这么久才发现。

    余婳有点不知所措,这样的李蕴她没见过,于是干脆关了灯。

    她靠近李蕴,“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李蕴闭上眼睛,叫了一声,“余婳。”

    余婳指甲掐着手心,李蕴第一次这么叫她全名,语气还这么郑重,她在黑暗中睁大眼睛问,“你说。”

    “你要爱惜身体。”

    “我……”余婳听后叹了口气,“好啦,没这么严重,而且现在不是开了药吗?”

    李蕴觉得余婳在这方面简直没有信誉可言,“我会监督你吃药吃饭的。”

    “好。”

    李蕴又说,“但你要配合我。”

    被人关心就是这样吗,余婳思绪漫游,李蕴现在的身份早就越过助理层面了,李蕴喜欢她,不仅是喜欢她的外在,还关心她的身体,李蕴会因为担心她的健康而难过。

    她妈妈都不会这样。

    余婳闭着眼,想起小时候当童装模特的日子,每天都是拍不完的衣服,摄影棚,灯光刺得她眼睛疼,她好饿,妈妈要她再坚持一下。

    余婳不想触及这个领域,她不想承认她的身体在很早就坏掉了,这样她就必须承认一些更刺眼的,她稍微想想就觉得好痛苦的东西

    余婳暂时抛开这些,说,“好。”

    *

    因为通告在下午,次日,余婳睡到日上三竿,她睡舒服了才肯起来。

    李蕴算是发现了,她刚开始当助理时没怎么见余婳犯赖床的毛病估计是那会还不熟,现在熟了,每天叫起床成了一场斗争,哄孩子上学似的。

    而且,李蕴估计余婳是看她昨天有点生气,今天瞧她脸上又好了,非要黏着她逗弄她一会。

    好像就是在确认李蕴还生不生气,在把李蕴调到她熟悉的频道。

    于是最后又是火急火燎地洗漱赶时间。

    保姆车开到了家门口,阿杏接她们去剧组,在副驾笑骂她们,“不是昨天就回来了,怎么这么慢。”

    余婳冷幽默,“因为我是睡美人。”

    阿杏哈哈哈地乐,转头跟李蕴说,“那你下次吻醒她。”

    余婳表示同意,“可以,但她敢才怪。”

    李蕴心里想哪天她急昏头了说不定真的敢。

    阿杏连蓝牙放了首舒缓的歌,“这几天单独相处玩开心了?”

    “开心啊。”余婳说,“特别是跟现在要去剧组相比较。”

    阿杏说:“也不用多长时间了,等拍完说不定你还觉得无聊呢。”

    那倒也是,余婳想,比起走红毯或者是直播、录综艺,她当然更喜欢拍戏,拍完了这部,下一部还没碰到合适的本子呢。

    今天余婳只排了一场戏,到了横店,和总导演寒暄了会后,她去化妆间化妆。

    在B组拍摄配角线时,余婳在那边认识的演员还不太多,毕竟资历在那,和其他晚辈相处也放松自然。但A组就不一样了,这里人员庞杂,演员和工作人员里的她熟悉的人都挺多,社交也更多了。

    好几个之前跟余婳打过交道的配角朝余婳打招呼,说好久没看到她了,当然里面也有昔日和蔚蓝不对付的,见了她只当作没看见。

    A组主要的几场戏是南瑧和主角团的会面、参与主角团的种种行动一起对抗侯府,以及最后身死等等。

    雀芝作为引荐人,偶尔会一起参与讨论行动,只是和南瑧不再像过往那样亲密。她想继续用对南瑧“好”来确保南瑧一直为主角团效力,可南瑧再也没有给她机会。

    余婳看了会剧本,想起雀芝的扮演者就有些头疼。

    在李蕴家里时,楚筠儿时常给余婳发信息,问的还是能不能单独谈谈。

    谈什么,谈怎么配合一起卖姬,还是怕余婳生气了在宣传期甩脸子让她难堪,余婳暗自思忖着,没想好怎么处理这事,暂时敷衍着。

    到最后楚筠儿崩溃地给她发了一屏幕语音,余婳一点开居然带着哭腔,她又关了没听,潦草打下几个字,“你别想太多了,等你到剧组再说。”

    现在按照场景来拍,雀芝的戏拍在后面,楚筠儿这几天没有通告,也没有在剧组,余婳松了口气。

    下午拍的是一场和侯府对峙的戏,台词很简单,演侯爷的也是老演员,拍了几条就过了。

    今天演的时间比化妆的时间还要少。

    一喊咔,李蕴蹦跶着跑过来,夸余婳说她真厉害,“点了外卖,刚要到你就下戏了,好及时。”

    余婳朝她笑,“那你快去拿,我马上来吃饭。”

    李蕴应道:“好!”

    执行导演拉着余婳聊了会明天拍摄的内容,恰巧孟歆时经过,看到她时呦了一声,“你可终于来了,B组拍的怎么样?”

    “还行吧。”

    孟歆时玩笑道:“不会到时候把我这个女主的风头给抢了吧。”

    余婳眨眨眼睛,接她的梗,“很有可能哦,你要再努努力。”

    气得孟歆时捶了她一下,没聊几句,服装师跟在后面,提醒孟歆时现在要去换衣服了。

    “我得走了。”孟歆时跟余婳拜拜,“这附近外卖还是餐馆我都熟,到时候一起吃饭。”

    “行啊。”

    闲聊了这一会,去休息室的路上,余婳又和剧组男主碰了个正着,男主是前年电影学院毕业的学生,初出茅庐但在偶像剧里成绩还不错,和余婳没见过几次,人却活络,一张嘴就喊师姐。

    余婳应付着,几个来回后终于结束,打算回休息室吃饭,希望别在遇到要交际的事了。

    也是在这时,她听到几道声音,好几个人叫了句,“段总”。

    这个姓氏让她敏感,余婳听后往声音来源的方向瞥了眼,远远看到那个身影,她僵住了。

    段决明站在不远处的监视器旁,和制片人在聊着什么,制片人脸上带着点讨好的笑容,而段决明表情冷淡。

    像是察觉到余婳看过来的眼神,忽地,段决明扭过头,朝余婳那看过来。

    目光对视的瞬间,余婳恍了下神,那人一直有一双鹰一样的眼睛,凌厉又强势,被这样的眼睛盯着,她总是不太舒服。

    制片人察觉到了段决明的走神,顺着段决明的目光看去,看到了余婳。

    余婳呼吸突然变快了一点,她看到制片人的目光开始变得意味深长……那个传闻在行业内应该无人不知,制片人动了动嘴,那种神态,她都能猜到制片人将要说什么,是她熟悉的一句话。

    ——余婳,过来打个招呼,这位是伏仁制药的段总。

    多年前,她就这样走过去。

    余婳面无表情,在制片人要开口喊她过去时收回了目光,转头离开,她走进休息室,然后关上了休息室的门。

    休息室里,阿杏正在拆饭盒盖子,余婳干坐了一会,手指无意识地刮过桌上的木质杯盖,发出刺啦刺啦的刺耳声音。

    余婳问:“李蕴呢?”

    阿杏想了下,“应该是拿外卖去了吧,她又在另一家外卖点了个莲藕排骨汤,说你应该喜欢。”

    余婳嗯了声。

    阿杏给余婳拿了筷子,“快吃吧,她估计要一会呢。”

    余婳没动筷子。

    她思虑了一番,还是问出:“段决明投资了这部戏?”

    阿杏夹菜的手一顿,感到不妙,支支吾吾了一会。

    “说啊。”

    阿杏小声说,“好像后面追加投资的。”

    “什么时候。”

    阿杏的声音比蚊子还小,“就是……就是你确定进组那会。”

    余婳嗤笑了一声,“没有一个人告诉过我。”

    阿杏放下筷子,求饶地说:“不是我不告诉你,绮梦姐说告诉你你也费时间纠结,她说你知道了又怎么样,这戏不差,你犹豫到最后是不会拒绝的。”

    余婳垂下眼,堂姐确实了解她,就算她提前知道,也没那清高的姿态拒绝这个角色,为了不见到一个人就放弃机会,她做不出来这种糊涂事。

    她沉默了一下,跳过这个话题,“李蕴怎么还没回来。”

    偌大的烦躁席卷而来,烦的时候见不到李蕴就像是失去了镇定剂。

    “她第一次来这个横店,不会找不到回来的位置吧,我去接她一下好了,”阿杏摸出手机,打算给李蕴打个视频电话,正好也借此逃离片刻。

    也是这时,休息室外有人敲门,阿杏立马去开门。

    门外的不是李蕴。

    阿杏心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默默移开了位置。

    余婳看清了门口是谁。

    门外,段决明气定神闲的样子,松松垮垮地靠着门,她还记得余婳工作助理的名字,叫了阿杏一声。

    阿杏小声应了一声,心里更想走了。

    气氛局促不安,余婳没让段决明进来,也没主动说话,就这样僵持着……最后,段决明先朝余婳笑了下,声音是刻意放温柔的轻松,“好久不见。”

    余婳有些茫然,上一次见面是几年前?那会蔚蓝还没倒,她们闹得不体面,之后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再然后,她就接二连三遇到一堆麻烦事,最后退了圈,如今——再次见面,余婳真是不想见到她。

    “……是很久了。”

    段决明直勾勾看着她,说不上来语气里的不满和委屈哪个多点,“刚刚看了我就跑,我这么吓人?”

    余婳无所谓地说谎,“近视,没认出来。”

    “那现在认出来了?”

    是认出来了,然后呢,余婳皱眉,“你有什么事吗?”

    段决明的目光从余婳的脸上落到桌上,视线扫过桌上一口未动的饭盒,“还没吃饭吧?”

    “你走了就吃了。”

    段决明哦了声,低了低头,再抬头时朝余婳说,“别吃这些了,这么久没见,陪我一起吃个饭吧。”

    她还是笑着的,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肯定。

    余婳看了眼桌上的饭菜,如果没有这一出的话,她现在应该在和李蕴一起吃饭,阿杏刚刚说李蕴点了什么汤来着,她有点忘了。

    又是一阵沉默,段决明就站在门口等着她,也不说话,非得要一个答案似的。

    良久,余婳说,“好啊。”

    第28章

    高空法餐厅里, 灯光幽暗,服务员上完前菜后退场,偌大的地方只有她们两人。

    余婳不知道段决明是不是提前包场了, 那人现在坐在背光面, 神色不明,显得阴沉。

    没有人动餐具。

    先开口的依旧是段决明, “你以前说喜欢这家。”

    有吗, 余婳没有印象, 估计是她当时说的客气话吧, 她扫了眼桌上的食物, “不是说要我陪你吃饭吗,你吃吧。”

    段决明好像被她这句话逗笑了, “你不吃?”

    “我回去吃。”

    段决明哽了一下,动了动嘴, 还是没说什么, 她递给余婳一份东西, “庆祝你回来的礼物。”

    余婳远远看了一眼,那是一份剧本,导演拿了去年金荷的最佳导演奖, 她没有接, 收回目光问, “代价是什么。”

    “没有。”段决明见她不接, 略略起身,把剧本放到了余婳桌前。

    余婳轻笑了一下,“别说些没意思的, 到底找我干嘛。”

    段决明愣了一秒说,“看好你, 想捧你,我这也做的不对?”像是知道余婳在想什么似的,她很快补充,“我已经不喜欢你了,别自作多情。”

    余婳垂眼点点头,“我名声好的时候愿意往我身上砸钱,现在我名声差了也继续捧我,段总还真是信任我。”

    段决明默了会,“对不起,那会儿我在国外,没有帮到你。”

    两人心知肚明,帮不帮根本不是在不在国外的事,她们的上一次见面,余婳终于受够了这种没完没了的纠缠,说了决绝的狠话,扫了段决明的面子,估计那人一辈子都没别人被这样说过,没被报复都算走运了。

    余婳把剧本推了回去,“我不需要,我自己去试戏,也可以找到合适的角色。”

    东西被物归原主,段决明脸沉了,她重复了一遍余婳的话,“靠你自己啊,接一些不着调的综艺,还是演一些女主都当不了的配角?”

    她忽地冷笑了声,“这就是你靠自己的方式吗,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卖姬?还一个又一个。”

    余婳脑子嗡地一声,心脏猛然被揪了一下,冷淡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段决明被这句话刺到,“你以前明明最讨厌这些乱七八糟的绯闻,和我传出什么东西你都恶心得要命,怎么现在不觉得嫌弃了,工作室还上赶着发你和你助理的东西。”

    是恶心啊,余婳无言,那些人写她被包养,她恶心得要命。

    这会,有服务人员给她们上酒,这次仔细看了眼余婳,是那种打量确认她是谁的眼神,余婳回看过去,他又立刻移开眼。

    余婳觉得不适。

    段决明看出了余婳的顾虑,又扬声说,“你在剧组里跟女演员暧昧,剧组外跟助理上综艺关系不清,多我一个也没关系吧?”

    余婳微微低头,捋了下额间的碎发,也摸到了脸上的妆,她还没卸妆就跟段决明出来了。

    她渐渐想起来别的东西,以前下了戏后和段决明出去吃饭的日子,那会导演会为了配合段决明来找她的时间调整她的通告时间。

    她记得有好几次,她没有卸掉已经戴了十多个小时的美瞳,眼睛难受到快要瞎了,段决明还夸她眼睛好看,像猫咪的眼睛一样。

    她不好在段决明看她的眼神中摘下来美瞳,段决明可能都不知道她的眼球不是天生茶色的。

    余婳拿勺子捣着面前那份尼斯沙拉,把里面的蔬菜搅得一团乱,之所以答应和段决明出来是觉得逃避也没有用,但她要是能提前预知段决明要说的话,那还是逃避吧。

    她遏制住焦躁,什么都没让自己深想,其实也没有很浓的情绪,只是有点走神,余婳知道段决明那会以为自己也喜欢她。

    怎么可能,只是不敢得罪而已,于是那些推辞也许就成了欲拒还迎。

    段决明看出余婳脸上的裂痕,她咽了下喉咙,“对不起,我脾气不好……”

    余婳觉得索然无味。

    “你是来专门羞辱我的?”余婳舒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说完了我就我走了。”

    一场会面,桌上的食物两人一口都没吃。

    余婳其实有点饿了,但段决明不是来跟她吃饭的,也不关心她的胃。

    段决明也站了起来,显得懊恼,紧攥了下拳头,“我送你回去。”

    这里打车不方便,余婳没拒绝。

    “小烛马上要成年礼了,你到时候来吗?”

    余婳想起段南烛,和她姐性格完全不一样,活泼乱跳的,喜欢跟在她后面喊她小花姐姐,她淡淡道:“看情况吧。”

    “你来吧,她很想你。”

    余婳没给确切的答复,“不忙的话会来。”

    也是这时,余婳发现自己又开始说一些模糊的话,她对这一切感到挫败。

    出餐厅,下电梯,段决明给余婳开了车门,“地址是哪。”

    余婳报了酒店名字,车上一路沉默,段决明浑然不觉尴尬似的,还非要关了音乐。

    下车时,她听见段决明在背后喊了她一声,也没回头。

    *

    李蕴回到休息室,拆开莲藕排骨汤的外卖包装袋,她看了眼桌上没怎么动的菜,问阿杏,“姐姐呢,她还没回来?”

    阿杏顿了下说,“她跟别人去吃了,我们吃吧。”

    李蕴问:“谁啊?”

    阿杏不想说太多,“投资方的。”

    霎时间,李蕴立刻想起那些恶心的酒桌文化,她抬高了音量,“男的?”

    “不是,女的。”

    噢,李蕴稍稍放心了点,“很多人吗,会要陪酒什么的吗?”

    “不会的,你别多想,就一个,她们以前是朋友。”

    朋友?以前是朋友?李蕴听着不太对劲,又继续问阿杏是谁,但阿杏不愿意多说了。

    李蕴更加觉得奇怪。

    她没动筷子,又把莲藕排骨汤给盖上了,有点懵,潜意识里还在等余婳回来吃饭,怕汤凉了。

    阿杏现在也有点忐忑,在犹豫要不要跟尹绮梦说下这个事。

    过了会,阿杏收到余婳发来的信息,跟李蕴说:“婳姐说她到时候直接回酒店,要我们别在横店等她了。”

    李蕴哦了声,还没适应余婳不在,她才说了要监督余婳好好吃饭,也不知道余婳晚上吃得怎么样。

    她和阿杏先回了酒店。

    李蕴洗了个澡,刚从浴室出来,余婳回来了。

    四目相对,李蕴发觉余婳整个人被忧郁的蓝色笼罩,身上是说不出的虚脱疲惫,看到她时竟然也没什么表情。

    “你……晚上吃得怎么样。”

    “没吃饱。”余婳换了双拖鞋,“你叫个外卖吧,我想吃夜宵。”

    这可真是头一次,李蕴忙不迭点头,“好,你想吃什么?”

    “清淡点的,你看着点吧。”

    说罢,余婳去了浴室,在里面泡了很久。

    出来后,余婳擦着头发,李蕴叫的餐已经到了,整整齐齐摆在桌子上,余婳也不知道怎么,突然闻着反胃,说不吃了。

    李蕴神色担忧,不赞同这样,“昨天你还说会好好吃饭。”

    “明天早上吃吧,我现在真没胃口。”

    李蕴瞧了眼余婳的脸上化不开愁绪,猜多劝也没用,可能还会招来反感,她叹了口气,开始给余婳吹头发。

    两个人都静静的,没有说一句话,李蕴当然看出了余婳情绪不对劲。

    关吹风机时,李蕴忽然恨恨地说,“你朋友让你难过,她不是好人。”

    余婳听后淡淡笑了下,为朋友这个词,也为李蕴有点幼稚的话。

    她看着李蕴,李蕴的望向她的眼神总是温和干净的,让她觉得安全,“那你要当好人吗?”

    李蕴没反应过来,“嗯?”

    接下来,余婳说的话却让她脑子炸了一下,“你主动亲我一下,让我高兴会。”

    李蕴怀疑自己可能听错了,好诡异,余婳的表情冷淡……根本没有表情。她认知里的亲吻应该是发生在情迷意乱时,应该和笑容,鲜花,戒指,所有美好的事物挂钩。

    而不是现在这样,李蕴失神,她敏感地发觉,余婳要她亲她,却没有前情铺垫,这像是一场发泄,一次注意力的转移。

    余婳见李蕴不动,慢慢靠近她,李蕴往后退,最后无处可退靠到了洗手台前,身后就是镜子。

    余婳目光暗暗的,等了几秒,给李蕴拒绝的时间。

    李蕴撑着洗手台,指尖有些颤抖,声音也抖的,“你……晚上到底发生怎么了,要跟我说吗?”

    余婳皱了下眉,她想堵住李蕴询问的嘴,渐渐欺身,唇送了上来,距离越来越近——就只差一点点时,李蕴忽地移开脸。

    她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接吻,余婳怎么了,今晚之后,明天呢,明天余婳情绪恢复了会怎样?

    ……

    距离顿时拉开,余婳的表情有点茫然,她朝李蕴安抚地笑了下,“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不用对不起!”李蕴听到余婳这样说,心被捶了一下似的,连忙说,“不是……”

    李蕴只是不希望之后和余婳的关系变得奇怪,可现在余婳说什么以后不会了,脸上还写满难过,她理智全然消失,咬唇胡乱解释自己刚才的行为,“我不是拒绝,是害羞才这样的。”

    余婳对李蕴笑了下,但已经没有了那个意思,“好,没事的。”

    李蕴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什么,不可名状地不安让她着急把自己推销出去,“那我现在还能亲你吗?”

    余婳没说话,眼神暗沉沉的,好像在考虑。

    李蕴好害怕,这种心情驱使她学着刚才余婳的样子,一点点凑近,只差最后一点时,她害怕余婳也会躲开,于是闭上眼,心一横吻了上去。

    好柔软的唇……李蕴浑身像过电一样,这就是接吻吗,她脑子乱糟糟地卡机,不是吧,接吻不是只有嘴唇挨在一起就可以的吧。

    然后呢,应该怎么办,余婳是不是生气了,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李蕴不知道,原来亲吻也可以发生在这种情况下,她紧张得要命,心里的一角却也爬满痛苦。

    她们的唇纠缠在一起,李蕴不知道怎么亲人,就一通乱来,不得章法,缓慢移动嘴唇,小口小口的啄。

    余婳没有动作。

    李蕴自顾自亲了一会,余婳依旧无动于衷的样子,密密麻麻的酸涩开始爬满李蕴的心脏,她突然觉得有点难堪。

    身体越来越僵,李蕴不想再尝试了,可她刚停下,余婳却抬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猛烈地亲她。

    不比李蕴的青涩,余婳明显是游刃有余的,带有侵略性地撬开了她的唇,深入,唇舌交缠。

    李蕴艰难地呼吸,脑子里一片空白,紧接着不受控地发出一声呜咽……余婳的舌头在轻舔她上颚,甚至还有精力回握住李蕴情不自禁攀上来的手,“睁开眼睛。”

    李蕴睁开了眼睛,又闭上了。余婳没再要求,放缓了攻势,温柔地吮吸她的下唇。

    一吻过后,李蕴小口喘气,看到余婳的唇被染上泛着水光的蜜色,不知道自己现在在余婳眼里是什么样子。

    李蕴觉得今天好像假的,狂热之后,余婳的表情有点过于冷静了,以往余婳都会在这种时候逗她,欣赏她的不知所措。

    可是现在,余婳的表情让李蕴清楚地知道,刚才那不是爱情,只是一种转移悲伤的方式。李蕴的血渐渐冷了下来,再次问,“晚上发生什么了,我可以知道吗?”

    “你爱我,对吧?”

    余婳问了无数次,李蕴也答了无数次,只是这次余婳用的词是爱。

    李蕴立刻答,“对。”

    余婳闭了闭眼,“好,一直陪在我身边,好吗?”

    李蕴点点头,她上前抱住余婳,把自己的心情丢在一边,给余婳肯定的答案,“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第29章

    她们躺在一张床上。

    余婳要求李蕴把她圈在怀里, 她缩在李蕴胸口,这样只要稍稍开始想不好的事,她就能努力把注意力放到身前的触感上。

    李蕴刚才好青涩, 她的唇覆上来的瞬间, 余婳就肯定李蕴没有谈过恋爱,这肯定是李蕴的初吻。

    哦……余婳想起刚才的一些细节, 她是不是给了李蕴不太好的初吻体验, 她现在应该说些什么的, 却又觉得没有力气, 不想说话, 根本不想承担别人的情绪。

    她只想被爱,被照顾, 像现在这样被李蕴包容。

    “我小时候睡不着觉,我妈妈会摸我的后背哄我睡觉。”余婳闭着眼睛, 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应该算是她和余苒之间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

    李蕴听后伸手, 在余婳的背上轻轻摸着,偶尔打着圈,其实她小时候也被姥姥这样哄睡过。

    “我不要隔着衣服。”余婳闷闷地说, 命令被她说成了恳求。

    李蕴抿唇, 手慢慢从余婳的睡衣里伸进去, 做了番心理建设, 才敢真正触碰余婳的皮肤。

    真正触碰到的一瞬间,余婳觉得舒服了,酥酥麻麻的触感涌上全身, 她能感受到李蕴动作的犹豫,刚开始的那种断断续续让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李蕴将要游移的下一个位置上。

    余婳想, 李蕴果然是她的镇定剂,是最称职的安抚犬,柔软的触摸,偶尔带来微微的痒意,连带着她心脏都开始痒,是手上哪个位置有茧吗,她渐渐被李蕴摸得有了别的想法,但没有更近一步动作。

    她们都去没有再说话,一个是不想说话,一个是怕说错了话。

    余婳由着自己陷在这半情欲半安心的模糊感受里,忘掉一些难捱的痛苦瞬间,开始放空思绪,最后沉沉睡去。

    在听到身边传来平缓的呼吸声后,李蕴渐渐收回早就酸了的手,心里并不平静。

    她知道余婳有很多不想言说的秘密,网上关于余婳的那些东西,被控诉职场欺凌的真相,被私生钻床底,还有一些桃色新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蕴虽然已经当助理这么久,却仍然没有触碰到真相,她应该问吗,今天是因为什么事情难过,她刚刚问了,可余婳不想说。

    李蕴摸了下自己的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们接吻了。

    可那点快乐激素和羞涩退潮后,李蕴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而是怅然若失。

    她们竟在这样的情境下接吻了。

    次日清晨,余婳比李蕴起得早,这算不上惊醒,只是很猝然地从混沌的梦里跳脱出来,觉得松了口气。

    余婳看了一眼还在睡梦中的李蕴。

    这是她第一次认真看李蕴的睡颜,李蕴眉头轻蹙,睡得并不安稳的样子,她不禁盯看了很久,最后目光落到了李蕴的嘴唇上。

    余婳舔了舔嘴唇,然后移开了眼神,她又想起李蕴的眼睛,李蕴有一双很黑的眼珠,看她的时候总会显得很认真,有时候像……嗯,像狗狗一样。

    她看了一会,轻轻下了床,空腹太久刚一下地就感到头晕,叫了餐才去卫生间洗漱。

    太阳光线愈发强烈,被厚重的窗帘挡在外面,余婳第一次欣赏了李蕴起床的样子。

    那会余婳刚好在卧室换衣服,听到李蕴手机闹钟的声响,回头一看,李蕴被闹钟震醒后立马睁开眼睛关掉闹钟,然后去看她睡的那边,发现她不在床上后显得慌乱,刚转头,就和余婳对上眼神。

    李蕴似乎是有点不敢相信余婳起这么早,揉了下眼睛。

    “早啊。”余婳弯起眼睛,跟她打招呼,“我今天没赖床,不表扬我一下啊?”

    “……很厉害。”李蕴愣愣地看向余婳,回想起昨晚种种,更觉得是假的了。

    余婳身上已经褪去忧郁,好像又恢复了原样,也许只是表面恢复了,让李蕴平白觉得昨天的某些东西可能都被抹去了,好像纠结的只有她自己。

    李蕴咬了下唇,“你还记得昨晚的事吗?”

    “记得啊,我又没喝酒。”余婳朝她笑,“我们接吻了。”

    这个词被余婳那么轻飘飘的说出来,李蕴迟钝了一下,她想问又不敢,“还有别的呢?”

    什么别的,余婳不着调地想,以李蕴那个保守的性子,难道是要她负责?

    她没说话,等着李蕴的询问,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回答。

    李蕴鼓起勇气,再次问出昨天被回避的问题,“昨天你跟谁去吃饭了,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用亲吻来回避痛苦算是解决问题的正确方式吗,李蕴不知道,但她觉得这样不好。

    好吧,余婳眯了眯眼,李蕴偏离她的预料,比起关心她们的关系竟然更担心她的遭遇,她心里升起一点微妙。

    好自私啊,余婳在心里评价自己,又觉得那又怎样,她淡淡说:“一个不重要的人,也没什么不好的事。”

    李蕴说,“那你以后别跟她接触了。”

    “好啊。”

    餐到了,她们在桌上吃完了早餐,余婳昨天晚上一口饭没吃,今早胃口不错,一碗皮蛋瘦肉粥喝得快见底了又把鸡蛋吃了。

    李蕴见她吃得香,暂时放心了。

    到了片场,余婳察觉到今天旁人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她身上,昨天那么段决明那么大张旗鼓,估计看客们又有话题要聊了,她想笑,说不定这就是段决明想要的效果。

    进化妆间前,制片人远远看到余婳,走了上来,跟她扯了些有的没的。

    余婳等着制片人进入正题。

    制片人问,“那个……昨天,段总对我们拍摄进度什么的还算满意吧?”

    “不知道啊。”余婳随口说,“那得问她啊。”

    制片人以为余婳在故意敲打,又是一番试探,余婳被问烦了,最后说了几句场面话才脱身。

    上午拍的是南瑧和主角团商量重事的群戏,台词虽然比较多,但总体还算简单。

    余婳原以为拍个几条就能完事,但——

    男主曾炽频频犯低级错误,不是台词卡壳就是情绪不对,一连拍了五六条后,余婳面上虽然维持着好表情,心里已经暗暗吃惊,这业务能力也太差了。

    更让她讶异的是,其他演员好像都浑然不觉,陪着再继续演,甚至怕曾炽难堪会跟着一起笑场。

    片场气氛融洽,要不是和孟歆时对上眼神时看到对方眼底写着嫌弃,余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太严苛。

    又一条作废,曾炽姿态倒是放得很低,连连抱歉道,“不好意思啊大家,我们再来一条吧,这次我一定演好。”

    可他演戏毕竟吃情绪,群戏讲究的是所有演员的最佳发挥,再试了几条后,渐渐的有别的演员出状况,导演看不过去,恨铁不成钢地呵斥曾炽道:“背台词了吗你,怎么一句话反反复复错。”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今天状态不好。”曾炽立刻朝大家鞠了一躬,表情很愧疚。

    “没事没事,我们都理解。”女二忙打着哈哈。

    执行导演见状上前,单独拉着曾炽讲了会戏。

    休息的空档,孟歆时小声跟余婳吐槽,“你现在知道我天天这么被耗着有多痛苦了吧?幸好现在是赶工期,导演看不下去还会骂几句,就他这个样子哦,肖曦薇跟他对戏都受不了。”

    余婳差点忘了,她得到南瑧这个角色的契机之一还是肖曦薇罢演。

    “你们前面拍一直是这样?”

    “是啊,他现在正红着,粉丝逮着谁看不爽就咬,先忍着点呗,肖曦薇退出这戏还被追着骂那么久呢。”

    孟歆时想起什么又苦笑,“他要是嚣张点还有人收拾,结果挺会演表面功夫,反而让人不好怎么说了。”

    余婳在心里叹了口气,能演主角不代表有实力,她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在B组拍摄那么顺畅,让她有些忘记了。

    补妆时,李蕴凑上来陪了余婳一会。

    天气渐渐升温,没有那么冷了,不再需要她随时随地抱着厚重的羽绒服,这里吃什么都很方便,也不需要她再做饭,轻松了不少。

    可怎么,李蕴还挺怀念在山里给余婳做饭的日子的。

    李蕴给余婳递水杯,“累了吗?”

    “有一点。”余婳喝了一口,“好烫。”

    “那我去接点温水,可能是保温杯效果太好了。”

    李蕴想了下又说,“今天中午还是喝莲藕排骨汤,就是昨天那家,阿杏说好喝的,你中午不要跟别人去吃饭了。”

    “好。”余婳笑起来,“今天谁喊我去吃饭我都不去。”

    不一会,执行导演给曾炽开完小灶,她们继续拍下一场。

    这天,李蕴还是知道余婳昨天跟谁去吃饭了,不是从余婳或阿杏的嘴里,而是片场里那些嚼舌根的人。

    那会她正在给余婳接水,听到几个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哎,昨天说是投资方有人来视察了,谁啊,我怎么没见着。”

    “就昨天跟秃头站在一起说话那个人啊。”

    “啊,那个女的?”

    “是啊,伏仁制药总知道吧,她们家孙辈两个女儿。”

    “那段家也没想招个婿什么的,就全让她接手啊。”

    “人家都上任那么多年了,不然你看制片人昨天怎么会那个阿谀陪笑的样子,平时把我们骂成什么样子,狗屎玩意!”

    李蕴接好了温水,拧紧保温杯,刚想离开,却听到了余婳的名字,咻地顿住脚步。

    “她和余婳是那个你们知道吧。”有人压低声音,“女同。”

    “你这消息也太落后了吧,早分了,现在估计是在重新追吧,谁知道啊。”

    几个人聊了会后散开。

    李蕴心头一凉,然后浑身钝痛,茫然地走了几步,又停下,不知道该去哪。

    她记得余婳和那人的绯闻,是前任吗,所以阿杏才说她们以前是朋友,所以余婳昨晚才会那么伤心?

    然后回来亲了她。

    李蕴胡乱想着这些,找到阿杏,她缓缓问出,“昨天跟姐姐去吃饭的那个人,真的只是朋友吗?”

    阿杏思考了一下,眼神为难,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比较好。

    “我也不太清楚。”阿杏犹豫着说,“如果你敢的话,可以直接问婳姐。”

    李蕴点点头,听到阿杏的建议后骤然发觉她在害怕知道真相,况且就算是前女友又怎么样呢,如果余婳因此伤心,想要靠和她接吻来发泄情绪的话,她也拒绝不了余婳的。

    想清楚了这一点,李蕴恍然觉得她想通了,觉得她可以忽略心里的难受。

    这样装作一个傻子也挺好的吧,李蕴试图说服自己,反正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结果都是她乐衷于满足余婳的所有需求。

    第30章

    下了戏, 中午吃饭时,余婳把目光锁定在那盆莲藕排骨汤,先舀了一碗汤喝。

    “好喝。”余婳做出美味的表情, 笑着朝李蕴说。

    李蕴知道余婳是在“补偿”她, 心里的酸胀淡了点,慢慢勾起嘴角。

    阿杏旁观了余婳一上午的拍摄过程, 这会问她, “累了吧这一上午?”

    “心累。”

    “没事, 这边戏份没多少, 咱们马上就拍完了。”阿杏说:“绮梦姐接触了几个新本子, 你有时间看看,这段时间还积攒了一些商务没拍, 杀青后不一定比现在轻松呢。”

    余婳点了点头,“我晚上看看吧。”

    不过看上午这拍摄的情况, 今晚估计不能准时下班了。

    果然, 下午也是进度极慢, 几场戏磨了又磨,一直拍摄到天黑,在剧组潦草吃了顿晚饭。

    李蕴知道余婳累了, 时不时见缝插针让余婳休息会, 陪她聊会天。

    晚上, 拍摄完最后一场戏后, 终于下戏,回酒店的车里,余婳小睡了一会, 虽然疲倦,她却睡得不太安稳, 被一些不可名状的压力环绕,觉得今天虽然累,但没什么成就感。

    上酒店前,李蕴注意到旁边有一家花店,抱着哄余婳开心下的心思,鬼使神差地,她让余婳和阿杏先进去。

    花店里,李蕴打量着一众花材,它们都很漂亮,但比不上余婳花园里的花漂亮。

    最后,李蕴把目光放在了一盆含羞草上,她还记得在灵螺山时,余婳喜欢在化妆时玩含羞草的叶片,觉得解压。

    等余婳洗完澡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李蕴捧着那株含羞草,邀请她玩,“它的叶片都是舒展的,可以玩很久,你喜欢吗?”

    余婳随手一碰,那些叶片就柔弱地蜷缩在一起,她确实可以把暴虐欲和压力发泄到一株无辜的植物身上。

    但……余婳的目光渐渐从含羞草移到了李蕴捧着花盆的手上,她昨天已经找到了更好发泄方式啊。

    应着李蕴期待的眼神,余婳稍显恶劣地说:“挺喜欢的,但含羞草玩多了也觉得无聊。”

    李蕴听后恍恍惚惚,感到失落,那会她还觉得自己像害羞草呢。

    余婳见李蕴低头不语,轻声问她,“李蕴,让我高兴有更好的方式,你愿不愿意?”

    昨天和李蕴接吻后,余婳竟才发现,李蕴还有这样的功能,她像是找到了玩具的新玩法,什么娃娃、含羞草、拥抱,都比不上溺在情欲里让她放松痛快。

    李蕴放下那盆含羞草,傻傻问:“愿意,是什么?”

    余婳盯着李蕴看了几秒,“你先去洗澡吧。”

    李蕴没有单纯到不谙世事的地步,洗澡时已经知道余婳大概想要干什么了,她心里有点茫然,冲洗掉身上的泡泡后又打了一遍沐浴露,把自己洗得很干净很香。

    水声已经停了,李蕴徒劳地在浴室站了一会,她庆幸手机在衣服外套里被带了进来,打开各个网页查了些关键词。

    越查就越乱,看了几秒钟视频后,李蕴觉得她们应该不至于发展到这个地步,又关了,深呼吸几口气后出了浴室。

    再不出去她都要怀疑余婳觉得她有毛病了。

    出来后,李蕴身上还带着水汽,只是一个对视,余婳的吻就试探地落了下来。

    李蕴还是下意识想躲,刚往后仰,想起什么似地,又逼自己承受。

    她想起那盆被余婳评价成无聊的含羞草,她不想做让余婳感到乏味的含羞草,如果余婳对她有兴趣,她应该努力留住,不是吗。

    李蕴这样想着,试探着回应,但经验实在不足,不小心磕到了余婳。

    于是余婳笑了,停下来评价她,“你有颗牙齿很尖。”

    得了批评的李蕴红着脸摆烂,也不愿意上进了,由着余婳掌握节奏,她被亲得晕晕乎乎的,除了觉得快喘不过气就是觉得好香。

    余婳浑身上下都是可以让人溺毙的香味……李蕴分神地想,那些瓶瓶罐罐,余婳今天用的是哪一罐?

    渐渐的,吻开始往下,愈发不受控制,在李蕴觉得已经是极限时,余婳的注意力好像转向了别的地方,触碰到更柔软的地方。

    李蕴连忙制止住,“我觉得有点太快了……”

    “哪里快啊。”余婳诱哄地说:“不是很循序渐进吗,先抱了你,再亲你,现在干点更亲密的,不可以吗?”

    “你之前没想过这些?不是说喜欢我很多年了?”

    李蕴下意识否认,“我没有想这些……!”

    余婳笑笑,她才不信,“别装啊,那你收集我包装袋时想的是什么?”

    嗡地,李蕴的脑子里一阵空白,好羞耻,她的那个抽屉不应该被这样提起,可同时,她确实无法抗拒这种亲密的触碰。

    李蕴怕痒,轻轻躲着,最后承受不住了抱住余婳,语无伦次地说:“那个什么……我那个还没走。”

    余婳愣了下,随后想起来这事,可是都发展成已经这样了,她有点不甘心。

    想了片刻后,余婳说,“那你帮我吧。”

    怕李蕴会拒绝似的,余婳定定看向她说,“不是很爱我吗,帮我应该很乐意吧?”

    李蕴脑子死机了一下,是很爱,但是,她只看了几秒视频呢——“我怎么帮啊?”

    余婳好像也被她问得怔了一下,她估计李蕴也不太会,那看她自己玩也行吧。

    她退而求其次问:“上次那个玩具呢,你用过吗?”

    怎么又提那个玩具,李蕴脸红,暗想她们整天黏在一起,玩没玩过余婳不知道吗。

    “没有。”

    “它在哪?”

    “……你家,客房。”

    余婳笑了下,“你怎么放我家了。”

    李蕴都不知道对话怎么发展到这里的,“那我总不能随时携带放在行李箱吧!”

    “怎么不行了,万一要用呢。”余婳幽幽叹了口气,“好吧,那你现在只能……”

    ……

    余婳好像把这当成很好玩的事情,拉着李蕴,亲吻她,鼓励她。

    李蕴全程一直处于一种混乱的状态,唇舌纠缠中,羞臊的声音在室内响起,她觉得慌乱,完全没有经验。

    她停顿了一下,唇上水光潋滟,问余婳,“我做得对吗?”

    “……对。”余婳亲她,说继续。

    李蕴没听她的,“你是不是在演戏玩啊。”

    余婳听后还反应了一会,随后咯咯地笑,娇嗔地骂她神经,然后又缠了上来。

    李蕴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余婳,分外妖冶成熟又万分性感的,那些迷蒙的眼神和喘息都让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攀上云端后,余婳微微闭上眼,在床上调匀呼吸,什么都没想,只觉得好放松好快乐。

    再睁开眼时,她才发现李蕴睡衣扣子一颗都没解开,整个人穿得严严实实的,如果不看李蕴还红着的脸和已经被咬破了一点的下唇,一点都看不出刚刚做了那样的事。

    李蕴在看床边的一盏夜灯,目光沉远,不知道在想什么。

    余婳静了静,体温渐渐降了下来,她感到凉意,随手拢了一下衣服,光着腿拿了条新内裤。

    下床时还不忘逗下李蕴,凑近她耳边耳语,“你这样穿戴整齐弄我,应该很爽吧,以前想过吗?”

    李蕴听后浑身都抖了下,余婳……余婳真的,怎么总是干这种事情时说出这种话,这就是调情吗,李蕴想,那她果然很呆。

    余婳说完后没有去看李蕴的反应,施施然去了浴室。

    徒留李蕴在床上,盯着床单上的凌乱的褶皱发呆,好半天后下床去洗了个手。

    回到床上时,她蔫蔫地把脸埋进枕头里,怎么办啊,她们很多东西都错拍。

    没有感情的时候就睡在了一张床上,没有确定关系就发生了性关系,可她早就控制不住事情的走向了。

    余婳没在浴室待很久,很快出来了,几乎是刚一沾床,她就被李蕴圈进了怀里。

    余婳不在的时候,她还能想一些理性的东西,心里酸酸的,余婳一来,李蕴只想抱她,把她揉进自己怀里。

    余婳被她抱着的力度弄得有点疼,“你怎么了。”

    李蕴没说话,主动亲了一口余婳,是脸颊。

    这个吻太浅了点,余婳压着李蕴,又教了她一遍怎么接吻。

    一吻过后,余婳靠在李蕴怀里,满意地说:“李蕴,你真好,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李蕴有些失神,“因为我爱你。”

    她还是觉得应该确认一些事情,“那你,你喜欢我吗?”

    余婳听后沉默了一会,然后朝李蕴笑,“好贪心哦,你最开始不是只想得到喜欢我的资格吗?”

    “我没有……”李蕴不知道怎么说了,她有点看不懂余婳那个笑容的意味。

    “没有什么?”

    余婳这样说着,忽地凑近,细细慢慢地在李蕴脸上落下一些轻柔地吻,“我说不喜欢你那你现在就不喜欢我了吗,还是会失望地跑掉?”

    李蕴觉得自己像是坠在一片云里,飘荡在空中感受不到安全,却又惦念那点温柔,她说,“不会,我不会走。”

    在心也在往下坠时,她忽地听到余婳说,“我喜欢你陪着我,李蕴,我需要你。”

    李蕴听后笑了,她安心了一点,觉得这已经够了,又喃喃自语:“我爱你。”

    余婳嗯了声,晚上弄了这么几次,她有些困了,□□果然是很好的助眠方式。

    睡眼迷蒙地,余婳说:“你以后要多学习。”

    “好……”

    “等你月经走了我服务服务你吧,多试几次就会了。”

    李蕴听到前面立马说不用,后面又小心地问,“我刚刚是不是表现挺一般的?”

    余婳微微眯起眼,回忆了些细节笑了,“瞧不起谁呢,一般我还被弄成那样?”

    虽然说是被她带领着的,余婳想,但李蕴也算天赋异禀了吧。

    李蕴听后脸发烧,没敢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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