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添特意在附近商场的港式餐厅打包了吃的上来, 担心变凉，自己的份也一同打包了上来。
可是刚走到门口，他就见庄心恒手里捧着一份炒饭, 正低头吃着。
吴秘书站在他工位边上, 这时又从打包盒里拿出一份煎饺递到他跟前。
注意到徐添进来，庄心恒抬头看了他一眼, 没事人一样继续吃饭。吴秘书讪讪地笑了笑，“徐总。”
原来已经有人捎饭了。
徐添点点头，什么也没说，提着保温袋走进办公室。
待门一关上，吴秘书拍了拍胸口仿佛松了口气。
庄心恒瞧他大惊小怪的样子, 摇摇头。
“公司规定, 工位上不可以用餐。” 吴秘书小声提醒, “还是快点吃吧，要不去茶水间。”
庄心恒心道，原来姓徐的刚刚还手下留情了？不对啊, 他自己刚刚手里不也提着……
他笑了笑, “他自己不是也在办公室里吃么。”
经他这么一提醒，吴秘书点点：“对哦。”
她解释道：“不过徐总办公室大, 有茶饮区，还有休息室，情况不一样。”
却又嘀咕着：“不过我也从没见徐总带过吃的上来……”
庄心恒不关心这些, 边吃边看起资料。
不一会, 座机响了，他腾出只手拿起听筒, “喂。”
“进来一下。”是徐添。
庄心恒看了眼时间，还没到点, 这会又是干嘛？
他顿了顿，还是放下手里饭，擦了擦嘴，敲门进去。
徐添道：“工位上不可以用餐。”
庄心恒以为他并不想网开一面，争取道：“我很快就吃完了，一会会收拾。”
“如果你可以这样，别的同事是不是一样可以？”
徐添道：“规矩就是规矩。”
这是没有商量的意思。庄心恒抿了抿唇，“知道了。”
他转身正要出去，却又被叫住。
庄心恒有些不耐烦道：“还有什么事？”
徐添下巴点了点茶几沙发角落，“拿进来吃。”
庄心恒愣了愣，看这人的眼神微微变了变。
原来不是找麻烦啊。
茶水间绕路，还有一些同事在在聊天，他压根不考虑。
提着饭盒在进来时，徐添已经坐在沙发上，打开了他先前提上来的保温袋。
白灼菜心、牛腩煲，咖喱鸡，海鲜炒饭，还有靓汤。摊开来，满满一茶几好不丰盛！
庄心恒咋舌，“你一个人吃这么多？”
徐添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坐。”
庄心恒走过去坐下，拿出吴秘书给他带的炒饭和煎饺。
本来饿了吃什么都香，这一对吧，差距忽然就出来了。
对上徐添的目光，他下巴点了点煎饺，“想吃就自己夹。”
然后端起他的黑椒牛柳炒饭兀自吃起来。
徐添道：“以后自己下去吃饭，别再让人给你带。”
庄心恒顿了顿，“我没让人带啊，这是吴姐自己给我带的。”
当时他做完那一部分内容，伸了个懒腰，正要起身，吴秘书就拎着一袋吃的过来了。
“吴姐？”
庄心恒尴尬了一瞬，“她比我大好几岁。”
徐添重复道：“她主动给你带的啊？”
庄心恒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如实地点点头。
徐添：“看来你们关系处得挺好啊。”
莫名地，怎么一股子酸味？
“这就叫招人喜欢，”庄心恒瞥徐添一眼，挑眉道：“学着点！”
他的重点在后面那句，暗戳戳地鄙视徐添还不够招人喜欢，还需要学习。
徐添却一点没恼，笑着接道：“是挺招人喜欢的。”
庄心恒愣了愣，他这是在夸自己吗？
徐添似乎想起来什么，“那晚在国际酒店，那个追出来找你的女孩是谁？”
“啊？”这忽然没头没脑的一问，庄心恒再次愣住。
徐添：“她好像也挺喜欢你的？”
庄心恒无语地看他一样，“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都不认识那个女孩。”
“是么，”徐添笑了笑，“不认识，她都那么关心你。看来真是不一般的‘招人喜欢’！”
庄心恒听出他在埋汰自己，努了努嘴，不接话了。自顾自埋头吃饭。
徐添带饭菜上来，本来只是看在庄心恒专注认真的份上，不想让他再饿肚子。
按理说，庄心恒吃有得吃，不饿着就行了。
但他特意点了这么多菜，这小子却只捧着吴秘书带的炒饭埋头吃，徐添看着，心里不可抑制地不爽起来。
他盯着庄心恒看了好一会，忽然手伸了过去。
饭盒忽然被捏住，庄心恒皱眉看向徐添，“干嘛？”
徐添夺下他的饭盒放在茶几上，垂眸看着被他吃掉小半的炒饭，一副若有所思。
在庄心恒再次质问前，他端起茶几上的海鲜炒饭递过去，“吃这个。”？？？
庄心恒一脸莫名其妙。
徐添顿了顿才道：“天气热，牛柳吃多了上火。”
有这种说法吗？
不过那盘还海鲜炒饭卖相更佳，用料也足，庄心恒稍微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接过来。
“整天坐着，多吃些青菜有助消化。”徐添又夹了根菜心到他碗里。
“还有多吃点肉，饿瘦了，老爷子回来我不好和他交差。”
“还有汤……”
庄心恒看这眼前这一桌子，啧啧感叹，还真是荤素搭配营养均衡啊！
他发现每一盘分量都很足。一个人哪里吃得完？
一个有趣的想法蹦进脑袋里。庄心恒狐疑地看向徐添，“该不会，这些你专程为我点的吧？”
虽然姓徐的不承认，庄心恒确定分明就是。
饱餐一顿后，他自觉地收拾完再出去。
徐添却道：“你忙你自己的吧，一会让保洁进来打扫。”
庄心恒心道这样就更好了，他还有事情没做完。他看向徐添：“你这会有时间吗？”
徐添：“什么事？”
庄心恒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徐添道：“是想让我帮你把把关？”
庄心恒点点头。
他把做好的部分拿进来，徐添一页一页认真审阅着，一言不发。
庄心恒见他这么严肃的模样，心里忽然没了底。
等徐添看完，他紧张地问：“怎么样？”
徐添：“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
庄心恒道：“大方向是和发展部的同事讨论后确定的，具体这些内容是我自己写的。”
徐添点点头。
两个多月前，还是个文档都不会写的小少爷，没想到现在就能自己写项目书了。
他刚刚仔细看了看，思路和重心还抓得挺对，表达也很有逻辑。
只是……
还是太年轻了，没有经验。
这种工程的竞标 ，除了可行方案和公司实力，还有些其他东西才是决定性因素。
退一步说即使中标了，收益和工期对比，很可能不及预期。
再加上，这种改造项目涉及到拆迁，日后难免有产权纠纷，很可能整个项目竣工后，依然纷争不断。
所以从一开始，徐添根本就没考虑过。
瞧他迟迟没评价，庄心恒忍不住问：“有没有什么问题？我现在还来得及修改。”
徐添顿了顿，没跟他提及这些厉害关系，只从方案本身出发，指出了两个改动意见。
庄心恒一拍脑袋，“我先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我马上去改！”
徐添拦住他道：“你打算明天自己一个人去谈么？”
庄心恒：“还有一个发展部的同事，项目书做好了，明天演习一遍，再一起过去。”
“什么时间？”
“对方约了我下午六点。”
“这样吧，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徐添道：“三点我约了一个客户，地址你发给我，我忙完直接过去。”
这才第一次约谈，什么局面还不清楚，庄心恒没想到徐添会愿意出马。
他愣了会才道：“你……来得及么？”
徐添点点头，“去吧，改好了发给我。”
有了徐添的支持，庄心恒这回信心更足了。回到工位，他立刻按照徐添的指导修改起来。
跟上午一样，整个人忘我投入，连身后门开，徐添什么时候外出都没注意到。
下午快五点了，庄心恒终于修改完毕。
他高兴地点开内网通讯录，却发现徐添的头像是灰色的。
“徐总外出了吗？”
“三点不到就出去了。”吴秘书诧异，“你都不知道吗？”
庄心恒愣愣摇头。
三点不到就出去了，他第一反应是，徐添那些菜果然是特意为他点的。
他居然这么好心……
不过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庄心恒没闲情去细想这些，项目书又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他发送到徐添的邮箱。
想了想，又给他手机发了条消息：【已经改好了，有空你看看】
徐添约了客户晚上吃饭，看到消息时，下意识是想，这小子一定在公司等他的回音。等不到只怕不会下班。
徐添借口上洗手间出来，快速浏览一遍后，回到：【没问题了，下班吧】
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明天上午我们再预习一遍】
可这么回复完，徐添心里总觉得，庄心恒不会这么听话。
这一段时间的接触，他发现这小子并不像外表表现的那么懒散，其实性格挺执拗的。
他认定的事情，也比很多人都要执着，有了想法就不会做一半便撒手。
应酬完已经晚上九点，徐添独自打个车回住所。
经过公司片区时，他忽然让司机改了线路。
他想看看自己的判断对不对。
车子在公司大楼路口靠边停下，徐添探头仰望。果然，那个熟悉的楼层，窗口依然亮着光。
他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夜风微凉，不知道是不是夜色感染，徐添一开口，声音竟比平时更温柔了许多。
他问：“你这会，还在公司吗？”
第 52 章
庄心恒没想到这时会接到徐添打来的电话。更没想到, 他一上来就这么问。
大概是因为中午饭菜的事，庄心恒下意识地想，他该不会又特意绕道回公司了吧？
刚刚徐添声音略微沙哑, 听上去莫名有些缱绻的意味。
庄心恒心跳不自觉加速。
他莫名有些紧张, 脱口否认道：“没，我没在公司。”
“不在吗？”徐添似乎不大相信。
“嗯……”庄心恒道：“我已经回家了。这会, 正躺在床上。”
话已经说出去，他只能硬着头皮给自己圆上。
但说完，他又心想：该不会，该不会徐添人就在楼下正看着吧？
快步小跑到窗边，庄心恒朝下看了看。
灯光辉煌的中央CBD区, 隔着数十层楼的高度, 街上人流如蚂蚁般的模糊渺小。
他眯了眯眼睛, 夜色中，实在看不清是否有这人的身影。
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吧？庄心恒想了想，化被动为主动, 问徐添：“你问这个干嘛？”
“喂？”
“喂？”
那头的信号却断断续续, 徐添说了什么压根听不清。
这家伙到底在哪，这时候问他在不在公司又是想干什么？
庄心恒不解地挂断电话。
回拨过去也没接通, 项目书还没看熟，他转身准备回工位。
这时，“叮咚——”
是电梯门开的声音。
这个点公司里人都走光了, 这一层的灯庄心恒也关掉了大半。
幽暗的电梯间里, 之间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走出来。
毫无心里准备，庄心恒吓得大叫一声, 跌坐在地上。
“是我。”对方似乎没料到他这般惊恐的反应，立刻停止了上前的脚步。
这声音……靠！是姓徐的！
庄心恒大口喘着气, 立马站起来。
他不悦地瞪着徐添，“大半夜的，你搞什么！”
徐添等他缓和了一会，情绪看上去稳定了，才淡淡地反问：“你不是不在公司么？”
庄心恒：“我……”
憋了半天，他道：“我在不在公司关你什么事！”
徐添朝里瞥了眼庄心恒的工区，头顶的大灯正亮着。
他道：“下班了，早点回去。”
庄心恒鄙夷地看他一眼，“还有领导不让人加班的？”
“必要的加班是没办法，但平时公司并不提倡。”
言下之意，不就是指自己无意义加班？庄心恒抿了抿唇，正色道：“我现在也很必要。”
两人边说边走，转眼间到了庄心恒的工位。徐添随手拿起桌上的草稿本。
庄心恒立刻又抢回去，气鼓鼓道：“怎么随便动人家东西！”
刚刚匆匆一瞥，徐添看到不少手写的关键词，有些还写了不止一遍。
他朝庄心恒道：“明天有我在，别紧张。”
庄心恒不想承认，本想反驳“谁紧张了？”
徐添又道：“回家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天还有时间准备。”
他语气柔和，庄心恒知道没有揶揄挤兑的意思，顿了顿，低声道：“可是我晚上比白天状态好。”
他抬眸看向徐添，“过完这一遍我就走，就十分钟？”
徐添没说话，绕过他，在吴秘书的工位坐下。
庄心恒：？
徐添看了眼腕表，“说好了，就十分钟。”
庄心恒立刻回到工位坐下。
他很快进入工作状态，PPT点开放映模式，嘴里振振有词地一页一页扫过。
徐添本来隔着一段距离远远看着，看到有兴趣的地方，他椅子挪过来，忽然出声提问。
庄心恒顿住，似乎没想到此处会有这样的问题。思索了一会，按照自己的想法组织语言回答。
两人一遍过完，已经过去半个小时。
徐添道：“这下放心走了吧？”
庄心恒点点头，关掉电脑。
他收拾完东西起身，徐添已经站在拐角处等他。
等他走过去时，徐添按下墙上的控制开关。
整层楼原本就剩这一片灯光，“啪”地一声，这下周遭瞬间一片黑暗。
庄心恒不由得呼吸一紧。
他没有最后一个离开公司的经历，之前压根没想过临走时还要面对这种黑暗。
平时明亮热闹的公司，此时忽然有种阴沉沉的可怖。
更可怕的是，一旦有了这种意识，往日里看过的恐怖片，种种画面瞬间涌进脑海。
庄心恒深呼吸，心想幸好还有徐添在。
但也正因为他在，拿出手机打开灯的念头闪过，便立刻打消了。
短短几步路，还是别让人笑话。
他缓缓探步往前走去，黑但暗中视线实在模糊，刚走了两步，不巧被边上的一盆盆栽绊到。
庄心恒整个人踉跄着往前栽去，徐添眼疾手快扶住他，“没事吧？”
他险险站定，松了口气道:“没，没事。”
正要继续往前走，徐添扶着他手肘的手松开，却握住了他的手腕。
刚刚情急，这些细微的触碰，庄心恒压根没有留意。
但此时，手腕处干燥微凉的触感，难以忽视。
他怔愣在原地，徐添却语气自然道：“走吧。”
庄心恒愣愣点点头，机械地跟上对方的脚步。
黑暗中，心跳声扑通扑通，他脑子有点晕乎。
为什么，为什么要伸手牵着他？
是他不够稳重，看起来像个小孩吗？
尽管周遭仍旧一片混沌看不清楚，但庄心恒注意力被分散，已经全然不在意。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徐添，甚至也忘记了担忧。
就好像，任由他牵着，安全到达出口是一件肯定必然的事。
终于来到电梯口，两人脚步停住。
周围各个指示牌上亮起了幽暗的绿光，已经不再是一片死黑。徐添这才松开了手。
其实他也知道，刚刚打开手机灯就行了。
可是不知怎么的，手不由自主就伸了过去。
虽然不想承认，但徐添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过的保护欲，正在渐渐支配着他。
两人沉默着，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气氛陡然变得奇怪，庄心恒越发的不自在。
他抿了抿唇，想打破这种诡异的氛围。可嘴唇微张的同时，徐添也朝他看过来。
窗外月光淡淡，徐添的表情模糊不清，但双眼却眸光闪烁，明亮异常。
像星星，像月亮，像……
庄心恒怔怔看着，像是着了魔。
光芒越来越亮，星星月亮似乎越来越近……
徐添的气息已经近在咫尺时，他才猛然回过神。
睫毛轻颤，庄心恒慌张地闭上了眼。
一秒两秒过去，洗发水的柠檬清香在鼻尖扫过。
其他的，什么也没发生。
再睁开眼时，电梯向下的按钮灯亮了，徐添站直了身体，正目视着前方。
庄心恒心道，刚刚……难道只是他的错觉？
迷糊中，他脸颊一片滚烫。
接着“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
暖黄的光将两人照亮，庄心恒不适地眯了眯眼。
他脚步迟迟未动，徐添见状，手又搭上他的肩头，轻轻往前带了带。
这下，庄心恒耳朵也烫起来，逃也似的快步走进去。
偌大的空间，偏偏只有他们二人。
庄心恒尴尬地贴着墙猫在角落里。
徐添站在中间，目测了一下两人间的距离。他还没往这小子身边挪，庄心恒却已经转过身，只拿背对着他。
看来刚刚的举动，把人吓到了。
徐添眸光幽深，一错不错地看着庄心恒的背影。
他面色一直平静如水，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刚刚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自控住。
终于挨到电梯门开，庄心恒如获大赦。
徐添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司机就在附近。”丢下这么一句话，庄心恒头也不回地往外飞奔出去。
夜色朦胧，徐添独自走在繁华的街上。
晚上应酬客户他明明没有饮酒，不知怎么的，却像喝醉了一样。
不然刚刚在楼上，也不会有那种强烈的冲动。
他想了想，告诉自己，大概还是和那件事有关吧。
就像那晚在国际酒店，见完那人出来，他同样不受控地抱住了庄心恒。
大概只是身体本能地想找点慰藉。
和那小子并无关。
宁城白天夏日，但因为靠海，晚上夜风吹拂，还是很惬意。
徐添独自在街上吹了好一会的风，心底的躁意终于散去。
看了眼腕表，这时庄心恒应该到家了。
他本来是准备将人送回去的，但先前的状态，继续一起待下去，他没有把握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所以……
徐添拿出手机，给人发了条消息：【到家了没】
晚上道路通畅，庄心恒很快便到了家。看到徐添的消息时他已经洗完澡躺在床上。
本来已经平复的心绪，因为这几个字再起波澜，他翻来覆去好一会，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回。
正准备打字时，徐添的电话打过来，不凑巧地，庄心恒手指恰好触碰到接通键。
他飞快挂断电话，点开对话框输入：【我在洗澡】然后麻溜地退出界面。
想了想，又怕徐添再次打过来，他干脆直接关了机。
周五的上午，徐添一直都在开会。偶尔露面时，也像往常一样。
庄心恒心里嘀咕，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可能真的一个误会，人家根本没那种想法……
想到下午第一次和政府部门的人正式打交道，他的精力又都放回了工作上。
中午徐添外出前，又找他再次确认了一遍时间地点，想到有他陪同一起，庄心恒紧张的心瞬间放松了不少。
经过这两个多月的锻炼，他不再是原先那个什么也不懂的愣头青。
除了准备好资料腹稿，在对方附近的高档餐厅订好包间，庄心恒还带上了梁海拿来的洋酒。
为了显得更成熟专业些，他特意换上西裤衬衫，捯饬了一番。
第 53 章
下午三点, 庄心恒把餐厅位置发给那位姓黄的副主任，提前做好各项准备。
对方似乎很满意，回消息说今天的工作提前收工, 让他五点到。
临时提前一个小时, 庄心恒自己赶过去是来得及，但是徐添那边……
他想着徐添正在见客户, 没有打电话，发消息简略说了一下。
但对方的的回复很快过来【你先过去，我这边尽早谈完赶过去】
大概是怕他紧张，第二条消息又紧随其后【就像昨晚演练的那样，你放心大胆的说, 没问题的】
除此之外, 徐添还给他发了个“加油”的小猫表情。
这人从来系统自带的表情都不用, 还真是难为他了。
被他这么一安抚，庄心恒确实没那么紧张，他点了个【OK】回过去, 然后检查完资料文件便出发。
抵达餐厅时还不到五点, 他先扫了眼菜单，自行点了几样。
这时, 徐添的消息再度发来：【我在路上了，大概还有三十分钟】
庄心恒随即把包间房号给他发过去。
又过了几分钟，拆迁工作小组的那位黄副主任终于姗姗来迟。
服务员推开门, 只见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背着手走进来。
庄心恒立刻起身, 客气地称了一声：“黄主任？”
对方打量着他，倨傲的神情收起, 似乎有些惊讶道：“你，庄助理？”
庄心恒点点头, “您好，是我约的您。”
黄主任上下打量着他，满意的笑容渐渐在脸上铺开。
庄心恒记得，这个时候，应该像徐添平时那样，伸出手跟对方客套一下。
但这个姓黄的眼神让他有些不舒服。
他抿了抿唇，正纠结着，对方的手主动朝他伸过来。
好不容易才将人约出来，不能就这么晾着。
庄心恒忍着不适，回握上去。
“小庄啊，你这手好细啊，怎么跟小姑娘似的。”姓黄的紧紧握着他的手，啧啧笑道：“皮肤也很嫩啊！”
“黄主任，您说笑了。”庄心恒挣脱了一下才抽回手。
先前在聊天软件在电话中，对方一直冷淡倨傲，爱答不理的，没想到现在却一百八十度转弯。
他压根没想到见面会是这种情况。
他当然也看出来，这人恶心下流的想法。
但是……但是目前他还不能撕破脸。
包间宽敞，中间是张大理石台面的圆桌。庄心恒强笑着朝黄主任做了个“请”的手势。
“坐，坐！你别跟我客气。”黄主任却让他先坐，然后挨着他坐下。
庄心恒暗暗吸了口气。
距离近一点看资料方便，他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小庄年纪不大吧，刚刚毕业？”
“是学校招聘进的公司么，现在是总裁助理了？”
倒茶的间隙，这位黄主任不断地打探着隐私。
庄心恒一一敷衍着，终于，两声敲门声响。
门缝打开的那一瞬，庄心恒眼睛随之一亮，仿佛等来了救星。
然而来人并不是徐添，只是上菜的服务员。
也是，他还在路上呢，没这么快……
先撑下去，庄心恒告诉自己。
黄主任大概对他先前敷衍的态度有所不满，上菜后拿起筷子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项目书呢？”服务员一下去，他便冷冷开口道。
庄心恒立马将准备好的打印份拿出来，递过去。
“这个是初稿，您看看方向符不符合政府的规划方向，有什么要求我们再做调整。”
黄主任点点头，“这样吧，你先给我大致说说。”
庄心恒愣了愣。
“怎么，你们自己做的方案，说不出来？”
这人似乎看准了庄心恒说不出，有意为难。
但庄心恒事先做足了准备，脱稿讲完全没问题。
“当然不是。”他解释：“我们徐总今天也亲自过来了。不过路上塞车，大概还要过一会。”
“要不等他到了，再一起跟您介绍？”
黄主任一听，不悦地放下筷子。
“知不知道我今天是抽空过来的？”
“您别生气，那我先跟您介绍吧。”庄心恒心想，反正徐添也很快就到了。
按照方案的逻辑顺序，他认真讲解起来，没两分钟，黄主任再次放下筷子，似乎有些意外。
他重新打量起庄心恒，“小庄，口才不错呀！”
“哪里哪里。”
“这项目书是你做的吧？说的这么清楚详细。”
庄心恒吃不准他的意思，谨慎道：“公司团队做的。因为和黄主任接洽，所以我也有参与和准备。”
黄主任拍拍他的肩，“庄助理，太谦虚了！”
庄心恒以为他不相信，要质疑自己的资格。
正紧张起来，黄主任却哈哈笑道：“不过找到我这条门路，你算找对人了！”
他的手悄然搭上庄心恒肩头，“别说是老城区的改造，整个宁城市的开发项目，你找到我，那都好说……”
什么意思？庄心恒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不过肩头的手令他感到不舒服。
他附和着点点头，不动声色将黄主任的手拨下去。
“不过要我说，这么大的项目要是谈成，你一个小助理，又能得到多少好处？”
黄主任挑了挑眉，“这助理的活啊，太杂太累，又没什么前景。”
他的手再次搭上来，“要不，黄哥替你谋个好差事？”
这意思……庄心恒抿了抿唇，脸色实在已经快撑不住。
他不悦地将那不规矩的手再次拨下来，黄主任却变本加厉，顺势握紧了他的手。
“我亲叔叔，市商务局的领导，反正就一句话的事儿！”
令人作呕的笑容，庄心恒实在忍无可忍了。
他咬着牙正要将人推开，这时包间的门开了。
抬眸看过去，是徐添。
这人的脸色……
庄心恒从没见过他这样的脸色，一种不好的预感在迅速心头蔓延。
大概是一时被吓到了，他要推开黄主任的举动都愣住了。
黄主任正卖力调情，关键时刻却被人打断，眼风不满地扫过去，“什么人啊，这么没规矩！”
对方没答话，却一步步走过来。
那气势……
黄主任立马也意识到不对劲，“你、 你是……”
徐添冷冷盯着他，一脚踹翻了桌子。
猛的这一下，黄主任吓得松开庄心恒的手，缩到了一旁。
徐添一把揪起他的衣领。
黄主任哆哆嗦嗦地：“你，你，你要干什么……”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庄心恒整个人看傻眼了。
姓徐的打扮得人模狗样，一向理智冷静，可从来没出过茬子。
他怎么、怎么一言不发就动手？
“别……”
庄心恒话没说完，只见徐添狠狠一拳狠狠砸在黄主任脸上。
“哎哟——”黄主任瞬间发出杀猪般哀嚎。
花了无数的心思在的项目，节骨眼上，招标的负责人居然被徐添给打了。
庄心恒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黄主任正狼狈地趴在地上捂着脸，他瞪徐添一眼，蹲下问：“您……还好吧？我去找服务员那个冰袋来。”
黄主任忌惮徐添，又惊又恐道：“小庄，你你，赶紧报警！”
庄心恒讪讪道：“一场误会……这是我们徐总。”
“你们徐总？”黄主任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好啊，很好！”
他还没来得及放狠话，徐添捏了捏拳头。
伴随着清脆的响声，徐添问：“留在这，是刚刚那一下还不够么？”
“你！”黄主任掂量着他的拳头，“你给我等着……”拎起包拔腿就跑。
悉心准备的面谈黄了，包间里一片狼藉。
徐添问：“刚刚没吃亏吧？”
庄心恒深呼吸，竭力保持着冷静问：“你怎么一上来就打人？”
徐添：“不打他，继续让他占便宜？”
“可是你这样把扔得罪了，你觉得项目还有戏吗？”
“我刚刚已经在补救了，你倒好，一点眼色也不看，硬是一路把人得罪到底。”
庄心恒板着脸，只觉得简直快被徐添气死了。
徐添抿了抿唇，也是无语：“你倒是无私。为了公司的利益，色相都能牺牲？”
庄心恒皱眉，“你什么意思？”
徐添：“那人什么心思，别说你没看出来。”
“我知道，可我本来正在周旋，但是你……”庄心恒气呼呼摇摇头，不想继续往下说。
徐添不知为什么，一股无名的火窜上来，“是吗，倒是我影响你？”
难道不是么？庄心恒冷冷看他一眼，不想再多费口舌。
他心想黄主任应该还没走远，收拾起弄脏的资料快步追出去。
但服务员告知，黄主任已经离开餐厅。
尽管知道会挨骂，他还是打了各电话试图补救。
“有我黄某人一天在，老城改造项目你们想都别想！”
“告诉姓徐的，让他的等律师信吧！老子要告得他倾家荡产！”
电话一接通，对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骂，完全不给说话的机会。
好好的事情，怎么就弄成这么一团糟？
挂断电话后，庄心恒沮丧地往外走。
“抱歉，刚刚是我太冲动了。”徐添追上来，“我是怕你傻乎乎被人占便宜。”
庄心恒一言不发，继续往前走。
徐添：“对，我应该相信你，你是成年人，有能力保护自己。”
庄心恒还是没有反应。
徐添：“还有，刚刚在你开口后，不应该再威胁人，是我欠考虑。”
庄心恒花的心思他看在眼里，他知道这小子对这个项目的重视程度。
但该道歉的，他也拉下脸面全道歉了，这小子依然对他充耳不闻。
徐添叹了口气，保证道：“这件事接下来交给我处理，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
“放心？”
这两个字却触怒了庄心恒，他冷嗤一声，“现在公司局面这样，你要我怎么放心？”
他道：“你以为我看不出这人不靠谱么？你以为我愿意出卖色相么？你以为我想忍吗？”
他越说越委屈，“可是我自己都忍下来了，你为什么不行呢？”
“我……”
猝不及防地，徐添被他这一问给问倒了。
他嘴唇张了半天，却不知道回答什么。
徐添不禁问自己：是啊，我为什么不能忍呢？
为什么就那么不愿意看到，这小子被人占到哪怕一丝的便宜……
第 54 章
解释再多, 也无法改变已经造成的局面。
庄心恒不想再搭理徐添，一声不吭扭头走了。
他不是不知道这黄主任不靠谱。
他只是想先稳住这人，接触到其他负责人再说。
越是小人, 越是不能得罪。现在徐添这一拳下去……
虽然感觉没多少挽回的可能, 但回程的路上，庄心恒还是再次给黄主任打去了电话。
这次对方直接挂断, 然后便再也打不通，发消息也被拉黑。
看样子，彻底没戏了。
这时徐添的电话打进来。
无非是道歉或者保证，庄心恒一点也不想听，烦躁地直接关了机。
街头的灯火映着车窗玻璃, 一排排闪过, 他呆呆地看着, 恍惚间头一次尝到了挫折的滋味。
这么多年来，天塌下来一直都有老爷子顶着。
在他心里，老爷子什么能都搞定, 简直无所不能。
此时此刻, 庄心恒忽然想，这些年, 不知老爷子是否也曾遇到过这样那样的困境，碰到这样那样的麻烦？
是不是也有过像他此时一样的烦恼？
回到庄宅，下车时他诧异地发现, 院子里那部古董车挪动了位置。
那可是老爷子的专座。
庄傻听到动静, 汪汪大叫着跑上前来，摇头甩尾不断往身上跳。
庄心恒顾不上撸狗, 三步并作两步，往宅子里小跑过去。
“少爷。”张婶包还没来得及接过去, 庄心恒包随手一扔，穿着鞋往厅里走去。
老爷子正坐在沙发上喝茶，听到动静看过来，“终于回来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庄心恒站定，沉声道：“怎么都没告诉我？”
“通知了，你关机了啊。”
关机了？那也就是这个把小时的事。
这老头语气轻飘飘的。走的时候一声不吭，现在回来的时候还是同样。
庄心恒心里本就憋着气，二话不说，转身便往楼上去。
“哟哟，话都不陪我说两句？”
“我累了。”庄心恒头也没回。
老爷子骂道：“嘿，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到底谁没良心？”庄心恒脚步顿住。
他憋了很久了，怒目看着老爷子：“你才老没良心的！”
“嘿嘿，怎么说话呢？”
“零花钱扣光，招呼也不打，说走就走，把我丢给一个讨厌的家伙，任由任欺负，不是老没良心是什么？”
这些天来，什么都得靠自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说着自己都觉得委屈，不由得鼻子一酸。
庄老爷子一瞧，“哟，这是……骂人怎么骂得眼睛都红了？”
“谁眼睛红了？”庄心恒吸了吸鼻子，强忍住情绪。
老爷子嘿嘿笑道：“是是，我是老没良心的。”
“给我老没良心的一个赔罪机会被？瞧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这是意大利的……”
他话没说完，这小子已经转身上楼。
第二天是周六，不用去公司。
庄心恒肚子里的气还没消，故意窝到很晚才起床。
洗漱完下楼，早餐已经准备好。他看着桌上仅有一副刀叉，问道：“张婶，老爷子呢？”
“老爷子遛狗去了。”
对狗倒是上心。昨晚他回房，也没见再上来敲门。
庄心恒撇撇嘴坐下，自顾自吃起来。
他快吃完时，另一边遛完狗也回来了。
“这两个多月，晒黑了啊。”
“还瘦了……”
“我不是吩咐了厨房一日三餐好好做饭给你吃的么……”
庄心恒放下餐具，闷声道：“有完没完？”
老爷子道：“这不是关心你么。”
他抬抬下巴，“吃完了吧，走，陪我看会电视去。”
庄心恒还在气头上，慢条斯理擦干净嘴起身，“我约了人。”
“还在生气呢？”老爷子道：“虽然我是做得过分了点，不过你这不还好好的么，也没见少一块肉啊？”
庄心恒努着嘴不说话。
“昨晚那一身，可帅气了！你不知道，我老头子可是眼睛一亮！我这宝贝孙子，士别三日果然刮目相看！”
庄心恒软的不吃，老爷子讪讪又笑道：
“这小徐总是有些不近人情，说话做事严厉了点，不过严师出高徒么！”
还严师出高徒，经他这一说，庄心恒顿时又想起昨晚餐厅的事。
他无语地摇摇头转身，懒得继续听下去。
老爷子：“诶，这是去哪？真的不陪陪我老人家？”
庄心恒：“约了人。”
不想搭理老头是真，但约了人也不假。
早上收到庄心恒的消息，赵小超十分意外。
按理说说热恋中的情侣，时时刻刻黏在一起才对。这大好的周末放着不约会，找他做什么？
难道吵架了？赵小超摇摇头，心想反正去看看就知道了。
地址是约在两人常去的火锅店，他屁颠屁颠赶到时，就见庄心恒愁眉苦脸坐在包间里。
难道真吵架了？赵小超心里嘀咕。
“爸爸，你这怎么闷闷不乐的？”
他是个直性子，自己人也懒得绕弯子了，直问道：“不会是和徐总闹别扭了吧？”
庄心恒抬眸，心道这小子居然知道了？该不会是姓黄的那头通过他传了什么话吧。
他正想问，赵小超凑过来，一脸八卦地问：“是不是那方面不和谐吵架了？”
“什么方面？”庄心恒一头雾水。
赵小超和庄心恒几年同学，就没见他处过对象。
所以他毫不怀疑庄心恒还是……
赵小超眨眨眼，“就是那个呀！”
“刚开始有些不舒服是正常的，但是，”他以过来人的经验，挑挑眉，“适应之后可爽了！”
庄心恒：？？？
“徐总也真是的，先克制点呗，这种事情还是要相互磨合、循序渐进的嘛！”
瞧这小子一脸坏笑，庄心恒要还没听明白就真是傻子了。
他捏了捏拳，似笑非笑地点点头，示意这小子继续说下去。
赵小超说得投入，对这越来越危险的气氛丝全然有察觉，只当自己是说到点子上了。
“不过呀，没必要为了这种事闹别扭。我教你个办法啊。”
他凑到庄心恒耳边，小声道：“不想做的时候，你就给他咬呗。喂饱了，还有什么变扭好闹的。”
他说完，见庄心恒笑起来。
“是吧？”赵小超也觉得自己这点子很好使，附和地笑起来。
但渐渐，他发现，这小少爷怎么笑得这么阴森森的……
不好！赵小超赶紧闪身逃命。
然而，还是迟了一步。
桌上放着各色待下锅的菜品，庄心恒随手抄起一把生菜塞进他嘴里。
“咬，我看你咬！”
哟，好凶咧。
这生菜市是菜园子里现摘的，新鲜得很。赵小超：咬就咬么！
他化身兔子，现场吭哧吭哧地咬起来。
终于一口气咬完，他打了个嗝，委屈巴巴道：“别这么凶嘛，我这不是好心给你出主意嘛！”
“你还说！”庄心恒红着脸，气急败坏地瞪着他。
“行行，我不说了！”赵小超喝了口水，又挑挑眉，“反正你懂了就行。”
“还说！”庄心恒再拿起两片生菜。
“唉别别别……”赵小超又打了个嗝，看到生菜已经怕了。
“今天找你出来是有正经事。”庄心恒也懒得跟他扯掰，正色道：“那个黄主任，有和你爸这边联系么？”
赵小超：“没啊，怎么了？”
庄心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这人跟你爸关系怎么样啊，能不能帮忙说得上话？”
“要说什么话呀，好像是我爸一个老客户的亲戚吧，他也没见过。”
赵小超烫了一块毛肚，趁机邀功道：“爸爸，受了你的委托，我可是亲爸都派上用场了，费了老大的劲才攀上这关系！”
庄心恒点点头，脸色变得凝重。
赵小超察觉到，“怎么了，情况不妙么？”
庄心恒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赵小超气得直拍桌子，“妈的，这个老涩狼！揍得好！徐总够爷们！”
庄心恒无语地看他一眼。
“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嘛？这样还不该揍了？？”
“揍他是解气了，”庄心恒冷静道：“可是项目怎么办？”
赵小超一开始就主观认定他和徐添闹别扭了。话说到这，他问道：“所以你们是为了这个吵架？”
吵架也谈不上，但两人显然是有分歧的。
庄心恒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赵小超瞧他烦恼的模样，“嗐，看着自己男朋友被人这样，谁能忍得住啊？”
他劝道：“你就原谅徐总吧！”
“男朋友？”庄心恒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赵小超回他一脸“行了，你就别装了”的表情。
庄心恒：“你瞎扯什么啊！”
“我跟姓徐的？”他比划着，好笑道：“怎么可能！”
赵小超啧啧：“我又不是外人，就别跟我装了！”
“你，你再瞎说……”庄心恒起身，一副扭头要走的架势。
他这结结巴巴、一小脸通红的模样，赵小超只当他是面子薄。
“行行行，是我错了！你们是纯洁的上下级关系，同志战友关系！”
“反正怎么也不可能是……”
庄心恒：“有完没完？”
“好好好，不说了！”赵小超正经分析道：“把黄主任给打了，所以，你是为这个项目烦恼？”
庄心恒点点头。
“切，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赵小超一脸不以为然，“人是徐总打的，责任也是他扛呗。你烦什么？”
“我……”庄心恒顿了顿，“受影响的可是我的项目啊！”
“这个项目不好弄，就换一个呗！”赵小超皱眉道：“何必跟这种鸟人打交道，受这种鸟气！”
庄心恒何尝不想。
可是眼前没有更好的选项，公司整体的士气又……
他道：“不行，这个项目很重要。我不能轻易放弃。”
赵小超投来不解的目光。
庄心恒：“我花了好多心思……”
他这副坚持认真的模样，赵小超愣愣道：“爸爸，你变了！”
庄心恒：？
“你之前可不是这样的。你不是很讨厌去公司么，前阵子还让我帮忙想办法摆脱。”
赵小超疑惑道：“怎么你现在，这么上心？”
庄心恒：“我……”
第 55 章
赵小超清楚地感觉到, 小少爷这段时间的变化非常之大。
是爱情的魔力也好，是被另一半影响也罢，总之, 是往好的方向在改变, 这就行了。
本来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庄心恒会答不上来。
赵小超见状, 拍着胸脯，夸张的语气道：“公司是咱家的，自家项目，能不上心么？”
庄心恒立刻被他逗笑了，气氛瞬间又轻松下来。
“不过爸爸, 你就别担心了！”赵小超认真道：“徐总这么靠谱的男人, 他既然能动手打人, 就肯定能摆平！”
“你忘了，前阵子时光集团的晚宴，那小金徽章？”
他这一提醒, 庄心恒霎时想起来。
也是, 徐添显然还有着不为他所知的背景。
“你放心吧，先等几天看看, 徐总肯定给你满意的答卷。”赵小超说着挥动起筷子，“来来，咱们先吃……”
两人吃吃逛逛, 一天一晃就过去了。晚上赵小超嚷嚷着要去酒吧, 要是以前，庄心恒肯定一拍即合。
但他忽然觉得也挺没意思的, 摇摇头，“我回家了。”
“不是吧？这才几点？”
“我们家老头回来了。”庄心恒找了个借口脱身。
回到老宅, 刚进院子，两人熟悉的面孔迎面走来。
“小少爷。”欧阳和邹明辉朝他颔首。
他们怎么在这？庄心恒皱着眉点点头。
两人似乎也有些尴尬，没再说多话，立马上了自己的座驾驶出去。
庄心恒小跑进屋，见老爷子正从会议室出来，问道：“他们来干什么？”
“还不是公司的事。” 老爷子随口叹道：
“公司的事？什么要紧的事，要大周末的跑到家里来找您？”
“对了，他们怎么知道您回来了？”庄心恒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瞧他一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老爷子打了个呵欠，“你也知道是家里，在家里，不说公司的事了。”
他岔开话题道：“今天又去哪玩了，这个点才回来，饭也不陪我老头子吃……”
“他们是来告状的吧？”庄心恒直接道。
“什么‘告状’啊？”老爷子不接他的话茬。
“庄老头！”庄心恒着急道：“你就别糊弄我了！”
“他们是来投诉徐添的吧？让您处理他？我说的对不对？”
老爷子沉默着没回答。
这便是默认了，庄心恒正色：“兼听则明。你可不能只听他们的一面之词！”
老爷子对他的反应有些意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庄心恒没有察觉，继续道：“我给徐添当了快三个月助理了，他为人怎么样，我看得很清楚。”、
“就像您说的，认真严格，甚至不近人情，这段时间公司一直管理得井井有条。”
“我还跟他和欧副总一起去棕榈岛出了差，看到他是怎么谈生意的，怎么尽心尽力的。”
“我相信他对公司没有二心。”
……
他一口气说完，发现老爷子愣愣看着自己。
“干，干嘛？”
后知后觉，庄心恒这下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一口气竟然，竟然夸了姓徐的那么多……
脸不争气地脸红了。
“哈哈哈哈。”老爷子笑道：“你对他的评价倒是挺高的嘛！”
庄心恒不自在地抿了抿唇，“我，我只是就事论事！公司分明！”
老爷子点点头，却道：“既然你这么欣赏他，不愿意让他走。那就是说这段时间，你们应该是相处愉快的，对吧？”
庄心恒心道哪里愉快了？
可否认的话，不愉快还帮人说话，他不是精神分裂么？
老爷子瞧他抿着唇没反驳，便更纳闷了。
他道：“那为什么还生我的气，这两天对我爱答不理？”
“我……”
这老头，怎么逻辑这么严密。
庄心恒憋了半天，“我是气你擅自做主，气你丢下我不告而别！”
……
老爷子口风很紧，套了半天，差点把自己绕进去，也没套出他是个什么态度。
庄心恒思来想去，决定还是通知徐添一声，让他好有个准备。
点开徐添的对话框。
这人竟然给他发了n多条消息。再看未接，也有好几个。
庄心恒回想着，昨天自己脾气好像是有点大。
打电话尴尬，他编辑起消息，但是一看时间，算了，已经太晚了-
日次星期天清早，高尔夫球场上。
庄老爷子挥动球杆，道：“市政府的人已经联系过来了，约了下周过来面谈。”
“进度比预期中要快，看来童话工厂的推动力不错。”徐添说着，次第挥动球杆。
“好球。”老爷子赞道。
他笑盈盈看向徐添:“到时你也一起出席吧。”
徐添点点头，没有推辞。
三个月前，庄老爷子看远亭镇那块地地价已经翻了五倍，准备卖掉。
幸而徐添及时拦住他，让他留下了这只会生金蛋的母鸡。
年纪轻轻眼光又毒辣，放着这么好的人才，庄老爷子不舍道：“还是要走么？”
徐添没说话，他又道：“不考虑在我们庄氏待继续下去？”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
徐添朝老爷子示意了一下，拿起手机往一旁走去。
“我们家老头回来了，昨晚欧阳和邹明辉已经上门告状，你做好应对准备吧。”
庄心恒仍不想搭理徐添，但这么大的事，他心想还是通知一下吧，也算仁至义尽。
说完他等着徐添问具体情况，问他的建议，却只听对方道：“不生我的气了？”
“哈？”
庄心恒懒得搭理，勉为其难又叮嘱一遍：“你还是赶紧想想对策吧，我爷爷可是一向不讲情面的。”
“行了，我知道了。” 徐添声音听上去依然淡定，他问道：“那姓黄的没再骚扰你吧？”
“骚扰什么？”庄心恒无语道：“我的联系方式都给拉黑了。”
徐添“嗯”了一声，似乎还挺满意。
庄心恒真不知这人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
消息已经传到，他懒得再废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徐添收起手机，踱步走回来。
庄老爷子随口道：“周末一大早的，女朋友吗？”
徐添笑了笑，“是小少爷。”
他把周五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评价道：“有想法有干劲，方案做得也很不错。”
老爷子点点头，“就是太年轻了，不知道人心险恶。”
徐添：“这个没办法，需要时间，也需要经历。”
老爷子庆幸，“还好有你替我看着。”
然后笑道：“这一早上就给你打电话，看你这小子和你处得不错！”
徐添并不认同，摇头道：“昨天还一直挂我电话。”
“是吗？可他对你的评价可是极高的！”
徐添露出意外的神情。
“昨天欧阳和邹明会到家里去了。”庄老爷子笑道：“两人走后，这小子一个打探我的口风，又替你说了一车好话。”
“我可从没见过他这么袒护谁。”
徐添没吭声，一脸若有所思。
“短短的两个多月，这小子变化还是很明显的，”庄老爷子感慨道：“小徐啊，还是你有办法！”
他拍拍徐添的肩，“当初说好的报酬你放心，我老头子说话算话。”
徐添不是很在意地点了点头。
庄老爷子看出来，这点报酬显然他并不放在心上。
难得又绕回这个话题，他不想放过机会，正色又提道：“刚刚我是说认真的，总裁这个位置，你考虑继续坐下去么？”
“看在这小子这么维护你的份上，”他揣度着徐添的神情，“再帮我调.教调.教？”-
周一一大早，庄氏集团全体员工收到这样一封邮件：
【本周二上午，董事长将莅临公司巡视，请全体员工整理好仪表，注意员工规范。另下午召开公司中高层会议，请各部门主管安排好手头工作，预留时间。】
发件人是总经办。这消息一出，暗流涌动的办公室里再次掀起波澜。
大家暗暗八卦着：
“董事长怎么突然要来公司？是不是出了什么茬子？”
“还用说嘛，那么大的事情。”
“你们是指……”
“咳咳。”
“可是，董事长不是正在环球旅行么，怎么就回来了？”
“对对，那个航程我查过的，没这么快结束，还有好几个国家没到呢。”
“那这是，特意提前结束行程赶回来的？”
“显然是听到消息震惊了呗。”
“何止啊，还十分动怒吧。”
“这意思是……”
“大概会有大动作了吧，周二见分晓咯。”
“唉，我的男神……”
“唉……”
庄心恒了解，他们家老头是个雷凌风行的人，有想法一般不会久拖。
明天就来公司……看来他心底已经有决断了。
先前他替徐添说了那么的话，老爷子却不置一词，完全不透口风。
看到邮件时，不好的预感在庄心恒心头蔓延。
中高层会议，这个人员范围还不小。
看来老爷子这回是一点面子都不打算给。
看来自己说的那些话也压根没起作用。
一个行业一个圈子，来来去去就那么大，事情传得很快。
真闹到这一步的话……
庄心恒噌地一下站起身来。
也顾不上礼节，他直接推开徐添办公室的门走进去。
第 56 章
徐添正在看报表, 听到动静抬眸看向庄心恒，“怎么门也不敲？”
庄心恒没搭理他，直接道：“老爷子, 不, 董事长明天要来公司。”
他压低着声音，语速又快, 让人一时听不出是陈述还是疑问。
徐添点点头，道：“通知不是已经发出去了么？”
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是一脸淡定，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庄心恒吸了口气，严肃道：“我爷爷是个不讲情面的人。”
所以呢？
徐添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庄心恒心道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简直……
“要不, 你主动请辞吧？” 他直接建议。
徐添：？？？
“我为什么要请辞？”
庄心恒无语到了极致, “难道非要闹得人尽皆知脸面上不好看才行么？”
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过了 , 他压低了声音，缓和又道：“别影响了自己声誉，你还是另做打算吧。”
徐添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也看的出他脸上的焦急和担忧。
只是, 他不明白这小子为什么有这样的情绪。
毕竟，前阵子还讨厌自己, 急切地想摆脱自己。
这下，不是正合他的心意么？
“这小子一个劲打探我的口风，又替你说了一车好话。”
“我可从没见过他这么袒护谁。”
回想起庄老爷子的话, 他试探地问：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你……不想让我走？”
闹了了半天, 这人竟然蹦出这么两句话。庄心恒闭了闭眼，差点没被徐添气死。
平时那么厉害的一个人, 怎么关键时刻，就这么拎不清重点？
他摇摇头, 算了，转身离开办公室-
傍晚，庄家老宅餐桌上。
老爷子一筷子一筷子给庄心恒夹着菜，庄心恒却冷着脸，最后干脆放下了筷子。
老爷子：“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庄心恒不满地看着他，“我的话都比不上外人了是不是？”
老爷子纳闷，“什么啊？”
“还装？通知已经出来了。”庄心恒忿忿道：“你明天要去公司，还要开中高层会议。”
“是有这么回事。” 老爷子点点头，一脸的稀松平常。
“你如果要开徐添，我也不干了！”
庄心恒道：“反正答应你的三个月也要到了，以后我想干什么是我的自由。”
他懒得再绕弯子，放完话便要起身离席。
老爷子看着他碗里未动的饭菜，嘿，这小子居然饭都不吃了？
老爷子摇摇头，无语道：“谁告诉你我要开徐添了？”
庄心恒愣了愣，“难道不是么？”
……
第二天一早，爷孙两人都去公司，庄心恒直接坐上了老爷子的座驾。
古董车后排上，他不放心地又道：“老头，你最好不要骗我。”
老爷子无语地摇摇头，懒得再搭理他。
到公司时，徐添已经等候在大堂。
庄心恒看他一眼，心道他这举动虽是临时抱佛脚，但总算机灵了一回，还没笨到家。
老爷子超徐添笑道：“这么客气干什么，还专程接我老头子。”
徐添：“我也只是刚到而已。”
老爷子点点头，“都安排好了么？”
徐添：“没问题。”
两人边走边聊，模样自然得……
什么安排？什么到了？庄心恒完全听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几人上楼后，董事长办公室早已经打扫干净。老爷子喝着热茶，不一会，吴秘书进来道：“客人已经到了。”
会议室里，庄老爷子、徐添、庄心恒坐在同一侧，两个衬衫西服的中年男人依次被恭敬地请进来。
老爷子和徐添随即起身，庄心恒立马也跟着站起身来。
他打量着，这两人衣着低调，但看样子来头不小。
一番寒暄客套后，庄心恒才知道，这两人分别姓黄和姓周，是商务局和自然资源局的副局长。
他心道，难怪语气和善，眉宇间却隐隐透着些说一不二的强势。
“我们今天来，是想和庄董事长谈谈远亭镇那块地的回收事宜。”周局长率先开口，旁边的黄局长也点点头。
老爷子和徐添示意他们继续说下去。
“那块地作为政府储备用地，原本是不应该对外出让的。这是当年相关部门操作上的失误。”
“这些年，政府其实一直考虑回购回来，但是因为新区的炒作，外界对这块地的估值水涨船高。”
“别说政府出不起高价，”这人说着笑了笑，“我想哪怕就是前阵子我们找上门，庄老先生肯定断然拒绝。”
周局长话锋一转，“但是现在么……”
徐添接过他的话：“但是现在新区不在这一边，这块地的价值应该重新评估。”
周局长点点头，“离宁城市还有不远的距离，周围一片荒芜，你们开发商拿着确实也没什么用。”
黄局长跟着笑了笑：
“不过庄氏集团是我们宁城优秀企业代表，即使现在，我们也不该趁火打劫。我们会考虑这些年的持有成本，给个合适的价格。”
徐添：“那么，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二位。”
“你们这么急着拿回这块地，是有什么开发计划呢？”
两人相视一眼，周局长又准备开口，黄局长朝他摆了摆手，道：
“这个当然有，但是政府通常做的是长期规划，实行起来可能五年，十年，说不准。当然，既然是规划，本身也可能是变数。”
言外之意是拖下去也未必有更好的结果。
两人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连庄氏这边的利益也有充分考虑。
似乎这么好的台阶，再不答应那便是不识相了。
老爷子悠闲地喝起茶，没有说话。
徐添道：“不好意思，这块地我们不打算出手。”
“是价格的问题吗，可以再谈一谈，”黄局长道：“我们会在能力范围能尽可能帮你们争取。”
徐添摇了摇头。
周局长皱眉，提醒道：“错过这一村可就没这一店了。”
“这块地卖是不会考虑卖的，”徐添笑笑，“但是，我们可以合作。”
两人听着对视一眼。
徐添朝庄心恒递来眼色。
按照事先说好的，庄心恒将跟前的文件夹朝周黄两人推过去。
那里面是什么文件他并不清楚。只见周局长打开文件夹，翻了翻后，哼笑一声，“这能代表什么？”
但是目光扫到最后那份，他脸色立刻变了。
这文件夹里是这块地各个维度上的专业评估，以及一份英文版的童话工厂最新商业计划书。
黄局长笑了笑，“徐总是怎么弄到这个的？”
他指的是最后面那份商业计划书。
“这不是重点，”徐添道：“重点是，我判断他们的选址就在远亭镇这一块。”
“你就……这么确信 ？”黄局长问。
“国外资本进来，通常需要在本地成立合公司，然后依法经营。”
徐添抿了抿唇，正色道：“我们希望以这块地入股，参与合资公司。”
“你！”周局长没那么沉得住气，表情激动，仿佛在警告徐添胃口不要这么大！
黄局长一摆手，敏锐地看向老爷子，“这也是庄老先生的意思么？”
后者点点头。
顿了顿后，黄局长示意，周局长一同起身，“今天打扰了。”
这么不置一词的态度，徐添也毫不慌乱，随之起身道：“辛苦两位领导走一趟了。”
之后双方都没再多话，但气势上各不相让。
两人走后，庄老爷子朝徐添笑道：“这个时候了，都还想蒙我们呐。”
徐添也笑了笑，语气肯定道：“不用多久，会再找上门来的。”
老爷子点点头，“多亏了有你！”
两人说话的间隙，庄心恒拿起桌上的文件夹，直接跳到最后一份文件看了起来。
他从小去过好些国家，英文水平还算可以。
通读完，他眼睛越张越大。
童话工厂，世界顶级的IP孵化工厂，有着无数人气火爆的角色，受到全世界大人孩子的喜爱。
他们主题乐园遍布世界数个发达国家，打造现实中的童话世界。
如果没理解错的话，按照计划书上的，他们要来我们国家开园……
如果真是选在宁城……
庄心恒心道，难怪徐添不肯动这块地。
这回报，无论他们自己怎么折腾也难以企及的。
何况，现在都不用折腾，只要入股了，光坐着就能等分红。
这么好的项目！
庄心恒抬眸看向徐添，质问道：“你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
“你为什么不早说？”
他感觉自己这段时间简直像个傻子。
要是他早知道……他还用担心这么多吗？
老爷子见状，连忙打圆场道：“商业机密，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个不怪小徐，是我不让他说的。”
话虽说如此，庄心恒抿着唇，依然不悦。
徐添：“一开始，我只是查到童话工厂将有大动作，考虑在亚洲建园。”
“至于选址，纯粹是我个人的分析和判断。并不是十拿九稳。直到新区官宣，可靠的消息越来越多，我也是最近才确定的。”
他神色认真道：“并不是有意瞒着你。”
“行了，别生气了？” 说完最后一句，他忽然在庄心恒头上挠了一把。
庄心恒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而且还当着老爷子的面。
捋着头发，他没好气道：“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老爷子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道看来果然相处得不错。
他朝庄心恒笑道：“这下你不用再担心徐添了吧？”
“谁、谁担心了！”
这下，当着徐添本人的面，庄心恒瞬闹了个大红脸。
第 57 章
正事处理完, 庄老爷子在徐添的陪同下，公司上下随便转了转。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走到哪都是一脸乐呵呵的。
全体员工本来都紧张得要命, 见董事长这精气神, 不禁愣了愣。
原先大家都以为，一场风暴在所难免, 生怕自己被无辜殃及。
可是眼前，徐总同董事长一路谈笑风生。
什么风暴，简直是风和日丽，艳阳高照。
徐总都好好的，那他们这些小鱼小虾, 就更没理由担心了。
不仅如此, 先前早上, 徐总还陪董事长接见了两位神秘贵客。
重要的时刻仍然让他作陪，可见他在董事长心中的地位依然无法撼摇。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徐添要倒霉的风向霎时间完全扭转。
欧阳和邹明辉前脚才刚打完小报告, 没想到立马就被董事长当众打脸, 下午的中高层会议上，两人一直缩着脖子尴尬不已。
至此, 大家虽然还不知远亭镇那块地最新的利好，但也没人敢再冒然拿那块地说事，找徐添的岔子。
庄老爷子本就放心得很, 不过既然来了, 还是简单地问了问公司的情况。
但他毕竟快七十的人了，又一连休息了好几个月。这忽然从早开始忙活了一天, 报告听着听着，渐渐露出些疲倦的神色。
终于熬到把会开完, 临走前老爷子忍不住叮嘱：
“公司制度很规范，以后大家有意见或者建议，直接向上级反应就行。放心，该知道的事情，瞒不过我老头子的耳朵。”
虽然没点名，欧阳和邹明辉心知肚明这是说的自己，无异于再次打脸。
两人脸皮火辣，只好连连点头称是。
经过这一天，庄心恒像坐了趟过山车，心脏一度跳到嗓子眼，但终于平安着陆。
他虽还是计较徐添留了后手不告诉他，害他白担心一场。
但晚上回到家，却忍不住问：“爷爷，徐添这人你从从哪挖来的？”
老爷子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我老头子是不是很有眼光？”
庄心恒无语道：“对对对，别卖关子了！”
软磨硬泡了一会，老爷子才道：“是你程叔推荐给我的。”
程叔指的是程顺帆，老爷子在江城的亲外甥。
“推荐？程叔可真舍得啊！” 庄心恒随口道：“他怎么没自己留着？”
“他也是没办法吧。”老爷子叹道:
“青禾心气高，又和徐添同岁，看他留这么个各方面比自己出色的外人在身边，难免不开心……”
原来真是这样，庄心恒心道邹叔之前没骗他。
程青禾是程顺帆的大儿子，他的远方表哥。这家伙仗着自己大几岁，总是各种摆谱，庄心恒打心眼里不喜欢他。
想到这人处处被徐添压一头，他忍不住笑起来。
老爷子：“你笑什么？”
“这有什么好比的。公司里多个得力的员工，不应该高兴么。”庄心恒道：“我笑程青禾快三十了吧，居然跟个外人吃醋。”
“徐添也不算一般的外人。”
“哦？”
老爷子道：“当年你程叔收养了他，在程家，对他和青禾青苗一视同仁。”
十多年前，程家还没涉足酒店行业，当时程顺帆靠着一帮子手下在本地包揽基建工程。
那个年代这行挣钱，有关系有门路的都想来捞一笔，一个工程背后时常有好几伙人盯。
程顺帆渐渐做大的同时也得罪的了不少人，有次他遭人暗算，被几个壮汉持刀追砍。所幸手下的一个货车司机替他挡了一刀，才捡回条命。
程顺帆很是感动，又是塞钱又是升职换岗的，但这人就像块茅坑里的石头，十分固执，什么也不肯要。
一而再的，程顺帆后来也就不再勉强，只随他了。
在那之后，程家解决掉几个竞争对手，进入高速发展期，没多久便转型正式进入了酒店行业。
又过了两年后，偶然的一次交通意外中，当初救过程顺帆的这货车司机当场身亡。
当时程家已经家大业大，这种小事自然传不到程顺帆本人耳朵里。
司机家里只有个未成年的孩子，公司的人随便补偿几万块便打发了。
老爷子叹道：“这个司机就是徐添的父亲。当年他好像才上高中吧，办完丧事，一个人直接找去了程家。”
“他一个半大的孩子，想见大财团的老板谈何容易。但是受到层层阻挠，徐添也没有放弃。没多久你程叔五十大寿，他硬闯到了生日宴上。”
庄心恒：“五十大寿？”
老爷子点点头，“对，就是咱们也去了的那次。”
往事的碎片在脑海里慢慢拼凑，一个单薄瘦削的少年漫漫出现在脑海里。
“是他？”庄心恒猛然想起来，“那个被程青禾为难的少年就是徐添？”
他十二岁那年，老爷子把他装扮得像个小王子带去了江城。
还记得那个宴会厅是上下两层，硕大的水晶吊灯，地板照得亮晶晶的。
空气里音乐流转，穿西服的男人，穿晚礼裙的女人，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当时庄心恒被领着见完一个又一个长辈，实在无聊，趁着老爷子说话的空隙，溜到旋转楼梯旁边弹起了钢琴。
他才刚刚弹完一曲，忽然，一个少年从楼下飞速冲上来。
程家兄妹和几个当地家族的孩子正在附近聊天，少年刚上来便被他们拦住。
“哟，这谁呀？哈哈程少，你们家宴会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么？”
程青禾瞪了这玩伴一眼，不悦地眼神打量着闯进来的少年。
差不多年龄，但对方穿着条平民的牛仔裤，没有logo的T恤袖口都已经泛黄。
显然和他们不是一个阶层。
这少年被他们拦住，挪开步子准备绕道。
程青禾再次挡住他去路，冷冷说了三个字，“滚出去。”
那少年抬眸，深深看了他一眼，依然没答话，只是再次挪开步子。
“聋了？”程青禾推搡他。
这回那少年也动起手来。
他看着劲瘦却明显力气大很多，而且每一下都很有章法，程青禾眼看就要吃亏。这时，保安追上来将两人分开。
程青禾怒道：“你们干什么吃的，怎么会让这种人进来？”
保安讪讪地道歉，要将少年拖走。
“放开我！我要见程顺帆！”少年挣扎着这时终于出声。
“就你？”程青禾冷哼一声，“你也配见我爸？”
少年抬眸，眼风扫过去。
明明只是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程青禾莫名被他的眼神震慑住了。
他飞快遮掩过掉那一瞬的怯懦，朝保安训道：“还不赶出去？要我亲自动手么？”
似乎想起刚刚两人纠缠中丢脸的一幕，他顺手又夺过程青苗手中的果汁朝少年泼去。
一众世家子弟立马欢呼起来。程青禾找回了场子，脸上也露出了得意的笑。
他们一个个衣着不菲，打扮矜贵，可却仗着自己这身衣服瞧不起人。
到此时庄心恒仍记得这些人的嘴脸。
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对礼服和这种场合产生了排斥。
当时他默默看着少年被保安带走，忽然鬼使神差地起身跟了出去。
宴会厅外，少年扔在挣扎，保安不客气地将他制住。
他走过去道：“放开他。”
少年和保安都愣了愣。
庄心恒：“他是我的朋友。”
保安瞧他是程家的亲戚又是贵客，依言松开了手，又在他的眼神示意下，退开了。
少年打量着他，“为什么要帮我？”
庄心恒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就是看不惯那一群人欺负他一个人吧。
他问对方：“你要见程顺帆？”
少年点点头。
庄心恒：“见他做什么？”
这下少年不说话了。
但是那双明亮的眼睛，那坚毅的目光。庄心恒感觉如果不让他见到，他一定不会就此放弃。
“跟我来吧。”他朝对方道。
少年犹豫了好一会，还是跟了上去。
庄心恒将人带到自己休息的套房。刚到门口对方站定，狐疑地看着他。
庄心恒问:“你害怕了？”
“这是什么地方？”少年警惕地问。
庄心恒：“我的房间。”
对方又用眼神问为什么来这。
庄心恒扫了眼他被果汁染红的白体恤，道：“这样见人不礼貌。”
对方没再说什么，垂眸扫扫视了一下自己，然后打量起他。
庄心恒正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接着就听到：“可是你的衣服我穿不下。”
对方比他大几岁，个子比他高了一个多脑袋。这意思是说……
庄心恒没好气道：“谁说本少爷的衣服要给你穿了？”
怕把人吓走，说完他立刻又收起了高傲的神情，“走吧，先进去冲干净。我已经让人给你买衣服去了。”
他的好意已经表现得十分明显，对方抿了抿唇，没再多话，跟着走进房间。
酒店旁边就是江城最大的商场，庄心恒吩咐了他的管家纪叔去给少年买衣服。
大概是想看程青禾他们惊讶的样子，他特意吩咐了：“买西装，要贵的。鞋子也买上。”
少年洗干净裹着浴巾出来一看，衣架上挂了好几套西服，下面依次摆了好几双皮鞋。
表情明显地怔了怔。
庄心恒道：“试试看哪一套合身。”
对方怔愣着没动，看上去似乎被这架势吓到了。他解释道：“不知道你的尺寸，就多买了几套回来试试。”
这些衣服鞋子看着就不便宜，少年沉默了好一会，低声道:“我换件T恤就好。”
“T恤？”庄心恒露出诧异的神情。
对方大概知道他没有恶意，点了点头。
庄心恒：“你觉得T恤牛仔裤跟刚刚的场合搭调么？”
对方没说话。
他又问：“门口的保安会放你进去？刚刚那群家伙不会再为难你？”
对方的眉头肉眼可见地皱起。
庄心恒见状，连忙道：“我没有说白T恤牛仔裤不好的意思。”
“但有些时候……”他语气尽量婉转，“有些人就是这样的。你穿得越神气，他们就越不敢小瞧你。”
少年还是一言不发，沉默地看着他。
对上那双明亮的眼睛，庄心恒不自在地别开了视线。
他忽然有点后悔。早知道这么麻烦就不多管闲事了。
顿了顿他道：“反正，反正你就当这衣服是张入场券、是件战袍。”
“总之穿上它，你会少很多麻烦。”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不接受也没辙了。
说完庄心恒抿了抿唇，想松口：“不穿就算了，随便你吧”。
几乎同时，那少年拿起衣架上的衣服，查看起尺寸。
对方选了一套衣服和一双皮鞋走进浴室。
再出来时，庄心恒愣了愣。
“……怎么了，很奇怪吧？”少年不自在道：“我还是换回去。”
庄心恒抬手：“就这样！”
果然人靠衣装，跟刚刚简直判若两人。
这少年五官端正眉眼身形挺拔，随便打扮一下，说他是江城首富的公子也没有人怀疑。
庄心恒走过去摸了摸他细软的头发，“再打点发胶，完美！”
收拾打扮完，少年一看镜子，整个人呆住了。
庄心恒道：“走吧，这下带你去见程叔。”
对方脚步没动，他好笑道：“这么大个人 ，你还害羞了不成？”
对方摇摇头，从原先那牛仔裤口袋里摸出两张一百，想了想后递过来。
庄心恒：“？”
“我知道不够……但是，我只有这么多了。”
这种局促的样子又令人尴尬起来。庄心恒恶趣味地打量着他，笑道：“你以为我是在帮你啊？”
难道不是么？对方投来疑惑的目光。
“本少爷看不惯刚刚那群人罢了！你只是我的人偶道具而已。”
“走吧！”他吊儿郎当地冲少年勾勾手，转身走在了前面。
第 58 章
松软的地毯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酒店的通道。
四下安静，身后少年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庄心恒脚步顿住，回过头玩味地看他一眼。
“不想说就算了。”这少年声音低低的, 似乎也很有些脾气。
庄心恒心道自己不过来江城做客, 以后和他注定也不会再有交集。
于是随口道:“叫我‘庄少’就行了。”
他看出对方打听名字的用意，但他既不需要道谢, 也不需要回报。
语气冷淡地又补充道：“别想着跟我攀关系。我家在宁城，隔这里十万八千里，你攀了也没用。”
少年点点头，这下没再说话了。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庄心恒不禁又觉得, 是不是刚刚态度过分了点？
坐电梯下去的时候, 他想缓和气氛, 试探着问：“诶，那你叫什么？”
对方隔了好一会，也冷冰冰的：“人偶。或者道具也行。”
庄心恒瞪他一眼。哼, 不说就算了。
两人再次来到宴会厅, 保安看着两人犹豫了一下，这次没再阻拦。
程青禾一伙人坐在一旁的真皮沙发上玩游戏, 看到他们，先是一愣，然后兴致勃勃地围过来。
“哟, 换了身衣服呀？还人模狗样的啊。”
“哈哈哈哈哈哈…”一群人哄笑起来。
程青禾道：“心恒, 你怎么跟这种人搭上了？庄爷爷看到，可要不高兴的。”
他看似好意提醒, 实际却是警告。
庄心恒压根不吃这套，一脸无所谓道：“青禾哥哥, 你大可以去告状。不过我们家老头可管不到我。”
“你……”程青禾没想到他说话这么直接，当着一众玩伴，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算了，你年纪小，别被坏人给骗了！”他边说边盯着庄心恒身边这少年，明显地意有所指。
少年嘴唇微张，想要辩驳。庄心恒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你怎么知道他是坏人？”庄心恒故作高深地笑问：“你们知道他是谁么？”
他是……难不成着穷酸小子还有什么身份不成？
大家狐疑地打量着。
不过他眼前这一身确实没什么违和感，这副打扮，这气质，平心而论，十分出众。
一群十几岁的小伙子一时被庄心恒的话唬住了，忽然开始拿不准。
这时庄心恒道：“他是我们宁城首富的小儿子。我邀请过来玩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愣了愣。
宁城首富？靠，居然还这么有来头？
不过立马有人质疑：“你邀请的，怎么没听你说起过，也没跟你一起来？”
程青禾道：“是呀，都没听你和庄爷爷提起过。”
“我为什么要跟你说？”庄心恒镇定道：“他有点事耽搁了。”
“那他怎么刚刚穿成那样？也太不体面了吧。”
“穿成哪样？”庄心恒回呛：“我们宁城的人爱穿什么穿什么。”
啧啧又道：“可不像这些有些人，要靠着衣服才能撑面子。”
“你……”
一群人被他怼得尴尬不已，程青禾也说不出话来。
庄心恒：“行了，我们上去见程叔叔，再找麻烦，你们后果自负。”
说完他拉起身边少年的手，“我们走。”
他这越是理直气壮，程青禾他们就越不敢质疑。
一伙人咬牙切齿，目送着他们两款步上楼。
“你可真能编。”两人走远后，少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庄心恒：“好说。”
他回头看了眼那群傻瓜，得意地挑眉：“我说的没错吧，这身衣服多好用！”
少年神情冷淡，只微微地点了点头。
庄心恒心想：帮你这么大忙，也不知恭维两句？
暗暗吐槽真是个傻子。
但转念又一想，刚刚两百块钱都掏得犹犹豫豫，先前穿的那一身更是……
这种正装再有用，大概他以后也穿不上了吧。
庄心恒虽然从小就没了爹妈，但老爷子一直捧在手心，可一天也没尝过缺钱受苦的日子。
试着代入了一下少年的境况后，那小小的一点不满立刻又不见了踪影。
反正来都来了，他指了指一旁的点心台，好心道：“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去给你拿？”
琳琅满目的甜点和饮品，颜色缤纷造型漂亮。看着就很有食欲。
这少年却摇摇头，只道：“你带我去见程顺帆。”
掉进这花花世界倒是一点不受诱惑，庄心恒不由得高看他一眼。“这边跟我来。”
他带着人走过去时，程叔和老爷子还有几个长辈正喝着酒，聊得春风满面。
陌生的面孔，出众的外表，大家立刻注意到他身边的少年。
程叔笑道：“心恒啊，这是哪家的公子？”
庄心恒心道：这身衣服一换，居然连大人也糊弄过去了！
但他并不知这少年的名字，只好看向对方示意他自己说。
少年目光扫过众人，没有说话。
看样子，他并不想在人前开口。
“程说，你过来一下。”庄心恒俏皮道：“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只能悄悄告诉你一个人。”
全场就数他年纪最小，又是庄老爷子的心尖宝，程叔权当哄孩子高兴，便笑着跟了过去。
三人走到空旷的角落，庄心恒把少年推到程叔跟前，“是他有事情找你。”
说完他便一溜烟跑了。
坐回庄老爷子身边，无聊地听着大人们讲话，眼睛时不时往角落里扫一眼。
那少年不知说了什么，程叔脸色逐渐变得沉重。
只见他拿出手机，不一会助理小跑着过来。程叔吩咐交代了几句后，助理带着少年离开。
沟通过程中庄心恒见少年点了头，显然是自愿跟助理走的。
他们这是干嘛？他远远看着。
忽然，少年像是也想起了他，回头看过来。
庄心恒眨眨眼。
四目相对，对方脚步迟疑，该不会是想过来道谢吧？
他不喜欢这种尴尬的场景，于是果断转过身，只拿背对着对方。
过了好一会，再看过去时，已经不见那少年的身影。
然后放眼整个宴会厅，也没再看到。
十几岁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庄心恒也不例外。
先前为了耍酷，他没问那少年到底怎么回事。直到程叔回来，他忍不住凑到他耳边问了问。
程叔脸色淡淡，却只说：“没什么。”
庄心恒年纪虽小，但也瞧出来并不是没什么，只是他不想说。
很快生日蛋糕推出来，吹蜡烛仪式开始。
全场灯光熄灭，程叔在大家的起哄下戴上了寿星翁帽子，气氛顿时推到最高.潮。
今天是程叔的大日子，庄心恒心想，既然是他不想说的事情，那就不再扫他的兴了。
只是没想到，第二天公司急事，一大早他还睡得迷迷糊糊，就被老爷子带回了宁城。
于是那晚宴会上的种种，以及那少年，
就像一页随手翻过的故事书，庄心恒看过，但很快便淡忘了……
此时此刻再回想起来，他恍然大悟，“所以那时候，徐添的父亲刚刚过世？他是去找程叔帮忙讨公道的？”
老爷子点点头，“这件事你程叔也是后来才告诉我的。”
“他一直记着那份救命恩情，再加上当时看徐添模样出众，又很有胆识，尤其那坚定的目光……”
“程家企业发展壮大很快，正需要人才。徐添又和青禾差不多大，你程叔觉得把他好好培养起来，以后能当青禾的左膀右臂。于是就把他带回家，当亲儿子一样的养了。”
“徐添也没辜负他的期望，在学校一直都拔尖出色。进公司后更是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他省了不少心。”
庄心恒道：“所以程青禾就坐不住了？”
老爷子道：“青禾也是个优秀的孩子，但是他选择多去读了几年书。进公司时你程叔一视同仁，让他也从基层做起。”
“他和徐添同龄，但徐添当时已经一步步升到了副总。年轻人正是好胜心强的时候，他心里有点疙瘩也是难免嘛。”
庄心恒吐槽道：“大概不止进公司后吧，估计徐添从进他们程家起，他就没给人好脸色过。”
老爷子没反驳，叹道：“反正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他说：“当初我说想找个人替我来管教管教你时，你程叔一开始给我推荐的人本来是青禾。”
“什么？让程青禾来管我？”庄心恒激动道：“没搞错吧!”
“一开始你程叔是这么考虑的。不过后来徐添听到这件事，就自告奋勇来了。”
老爷子道：“说起来他也是个谨慎本分的孩子。当初学校开学就立马选择住校，大学后更是很少回家。明明成绩很好，看青禾要考研，他又放弃了深造，早早进公司帮忙。”
“大概是想避开和青禾放在一起比较吧。”
庄心恒默默听着，老爷子又道：“不过老程说起这孩子却感慨，说他哪里都好，唯独一点就是也不亲厚。十来年了，还从没叫过他一声‘爸’。”
“程叔这是想什么呢？”庄心恒直皱眉，“人家当初都已经是大小伙子了，又不是三岁小孩，哪那么容易哄的。”
老爷子点点头，“我倒觉得，这也是徐添的态度吧。他一开始就没想要跟青禾争。”
听到这些过往，庄心恒一时感慨起来。
以前只觉得姓徐的讨厌，但是现在知道他的过往，忽然多了几分理解。
自己有老爷子撑腰，可是他，好不容易被程叔收养，却还有个程青禾。
他的手段、他的不近人情，大概都是这些年锻炼出来的吧。
对了，他一贯示人的正装模样……
庄心恒脸颊忽然烫起来。
该不会是还记着他的话，这人才一直…….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你穿得越神气，他们就越不敢小瞧你。”
“你就当这衣服是张入场券、是件战袍。”
“穿上它，你会少很多麻烦。”
结合老爷子刚刚的话，所以这些年，徐添一直过得都不轻松吧。
庄心恒心道，不知道这样的装扮，有没有像当初一样，给他免掉些麻烦？
思绪飞远，他神情渐渐恍惚起来。
老爷子手在他跟前晃晃，“这是怎么了？”
“没事。”庄心恒这才回过神。
老爷子感叹：“当年你把他送到程叔跟前，给了程叔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现在咱们自己也受惠了。还真是因果缘分！”
他这一说，庄心恒猛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所以徐添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十年前那个……？”
当初徐添答应来庄氏时，老爷子还曾特意问过，是不是还记得他们家心恒。
当时徐添的回答是：“记不太清了。”
这回答，庄心恒一听松了口气。
但同时心底又有些失落。
怎么说当初也算帮他那么大一个忙了吧，居然不记得他了。
还有，这么说的话，姓徐的现在穿正装的习惯，大概也跟他没关系。
原来刚刚是他想多了……
同一时间，爷孙俩各怀心思。
庄老爷子这边的想法是：十年后再相遇，这是缘分。
徐添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如果想起当年的事情，以后必然会对自己家这小子额外多关照一些。
更难得的是，他这几天瞧着，心恒对人家也维护得紧。
庄家亲戚少，同辈的孩子就青禾青苗这两，心恒从小却不爱搭理他们。
现在难得有个他上心的……
既然有缘分……他忽然想到个主意。
越琢磨着，还越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再一开口，老爷子乐呵道：
“我挺喜欢徐添这年轻人，你啊平时主动点，请人多来家里吃吃饭！”
什么叫我主动一点？庄心恒回他：“要请你自己请呗。”
老爷子:“这不是你天天在公司跟他在一起么，就一句话的事儿。”
庄心恒越听越觉得这话别扭，“那我不管，是你喜欢人家，要请，你自己请去。”
“嘿嘿。”老爷子在他脑门子敲了一下，“我这不是为你小子考虑么！”？？？
庄心恒：“考虑什么？”
“徐添是你程叔看着长大的，也算知根知底。他这人品没话说，性格稳重，能力又强……”老爷子一本正经地分析起来，
可这话越听却越像……
庄心恒脸颊发烫，心跳也快起来。
他不想再听下去了，气呼呼道：“再说我就走了！”
老爷子纳闷，好端端的，怎么就生气了？
这一细看，才注意到，哟脸都气红了？
他琢磨着，该不会是见自己这么夸别人，是吃醋了吧？
于是小心地问：“找个有本事的兄长，以后替我老头护着你不好吗？”
庄心恒愣了好一会，“兄长？”
老爷子点点头，“怎么样？”
原来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脸上的温度霎时又高了好几度。
不想被发现，庄心恒尴尬地别过脸，一把抱住老头子。“我不要什么兄长！”
老爷子拍着他的后背宽慰，“可是我老头子也跟不了你一辈子。有个靠得住的人照应你，我才走得安心。”
庄心恒本来没真打算撒娇，可是被他这么一说，立马鼻子酸起来。
他抱住老爷子：“什么走啊走的，你不准走！永远越不准！”
“说什么傻话呢！”老爷子道：“人呀，早晚都有这一天。”
猝不及防的，怎么就说到了这个话题上。
庄心恒松开他，眼眶里渐渐晶莹闪烁。
“别生爷爷的气了。” 老爷子拉过他的手，“我之前确实做得过分了一点。可是不狠心的话，你怎么能独立成长呢？”
“爷爷也不是指着你要去做一番事业，有所成就，只是希望你有社会生存能力，即使哪天公司遇到困境，你还能靠自己。”
庄心恒：“爷爷……”
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第 59 章
庄心恒从前没心没肺, 整天没个正形，如今才知道，原来老爷子为他这么忧心。
大概是刚刚听完徐添的经历, 比较起来, 他瞬间觉得自己幸福多了。
抱着老爷子撒娇了好一会，忽然又想起一件事, 庄心恒道：“对了，爷爷你认不认识万勤啊？”
“你是说时光珠宝那位万总？”
庄心恒点点头。
那可是世界知名的珠宝商啊。最知名的设计，高溢价的品牌，在国外还坐拥不少钻石，黄金矿产。
老爷子笑道：“我倒是想认识。不过高攀不上。”
“那怎么徐添……”
老爷子前阵子虽然人不在宁城, 但时光珠宝拍卖晚宴这么大的新闻还是早有听说。
他知道这小子是想问, 徐添怎么拿到他们的邀请函。
徐添复杂的身世, 程顺帆也是收养他几年后才知道。
但是碍于背后的大人物，这些消息他一直守口如瓶，连庄老爷子也没有说。
所以庄老爷子并不知道徐添和时光珠宝有什么瓜葛。
他只是觉得, 就凭远亭镇那块地, 就凭这种毒辣的眼光、精准的判断，徐添在商场混迹这些年, 绝对早不是无名之辈。
老爷子回道：“这不奇怪。资本的嗅觉是最灵敏的。”
他问庄心恒：“你觉得时光集团的晚宴为什么挪到宁城？只是来跳跳舞卖卖珠宝？”
庄心恒没想过这么多，一下子被问得答不上来。
老爷子：“当然不是白来的。宁城的商业环境、项目投资、特别人才，这些肯定一趟水都摸得明明白白, 说不定还已经谈成了好几个合作了……要知道, 时光珠宝背后还有一个可怕的东旭集团。”
“东旭集团？”庄心恒喃喃道：“名字挺土的。”
“这是跨世纪的老牌的财团了。人家是做国际能源生意的，钱又投到世界各地最挣钱的地方, 钱生钱……”
庄心恒感叹：“那岂不是很有钱……”
他随口道：“照你说的这么有钱了，还忙活这忙活那做什么？又是项目又是人才的……徐添这种, 就算再优秀，可是放在他们眼里够看吗？”
“钱是死的人是活的。”老爷子叹道：“你以为他们的钱怎么来的？还不是靠智慧才能。”
庄心恒算是听明白了，老爷子这是变着法在夸徐添呢。
虽然也有些道理，但他见过那个万总，种种迹象回想起来，他总觉得不是老爷子说的那么回事。
还有酒店顶楼里他们见的那个神秘人……
不过既然不认识，他也没再多问下去。省得老头子又绕着弯子再把徐添夸上一遍。
……
接下来的一周，政府的人又来交涉了两次。最后，看着像负责人的那位黄局长最后松口道：“我们再安排人过来谈细则。”
这意思是，同意合作了。同意庄氏集团用那块地入股。
这么大的国际项目，庄心恒高兴得心底尖叫。
徐添却一脸不紧不慢道：“对了，黄局长，你们局里是不是有位叫黄丰的干部？”
庄心恒听到这个名字，诧异地看徐添一眼。
黄局长也纳闷，“徐总认识？”
“偶然的场合，有一面之缘。”徐添扬唇，毫不令色地赞赏道：“不过能力非常出色，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黄局长一听，脸上露出些意外的神情。
不仅因为这个黄丰是他亲侄子，更因为几次接触下来，很少听到这位徐总说恭维的场面话。
能让他主动夸赞，看来黄丰在他面前露过两下子？
黄局长笑了笑，“徐总过奖了。不过他最近调到了新区，在忙改造的工作。”
徐添叹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然后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要是他能过来谈，我想过程应该会顺畅很多。”
他这话，摆明了在说两人有私交。黄局长哪能听不明白。
这么大的工程，还涉及到国外资本，后期的各项审核批准还要耽搁大把的时间。
黄局长只想快些推进，希望能在自己任期上做出成绩。
既然徐添这么要求，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于是他回道：“新区改造要紧，我们这边的文旅事业也是一样。既然这样的话，我去协调一下。”
徐添笑着同他握手，“那就等您的通知！”
黄局长走后，庄心恒问：“你让黄丰过来谈是什么意思？”
徐添敛起了笑意，眼底带着几分歉意地看着他，“之前答应过这件事我来处理，就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庄心恒：“你是想……”
徐添纠正他：“不是我想，是看你想怎么办。”-
黄丰当初被打后，气得狠狠骂了那个小助理好一通。
但冷静下来他一分析，庄氏集团在宁城混，还想拿新区的项目，姓徐的要是知道他是谁，肯定不敢这么动手。
肯定是当时没弄清楚状况。
但不管怎么样，他堂堂一个脸面人物，这打绝不能白挨了。
怎么也要狠狠敲姓徐的一笔才行。
事后他找到电话打过去，好一通威胁，可姓徐的只告诉他“让我的律师联系你”便挂断了电话。
如果走正规法律程序，这点软组织挫伤根本不是什么大事，跟律师朋友一咨询也说讨不到多少便宜。
黄丰不甘心，又打电话过去威胁。
这时对方却告诉他已经录音，保留追究的权利。
“草！”黄丰气得坡口大骂。
他靠着自己的身份人脉，在社会上一向吃得开。
没想到这回，竟然在一个小助理身上栽了跟头。
这两天脸上带着伤去上班，被人看猴似的打量，别提多晦气了。
晚上，终于接到他叔叔的电话，终于想着是不是时来运转，好事来了。
前面听到跨过资本，大项目，上头很重视，黄丰心道，果然是机会来了，情场失意，事业场上必须得意！
可是一听到合作对象是庄氏集团，他激动道：“什么，怎么会是他们？”
黄局长：“还能怎么，运气好呗！谁让他们占了那么大片地，想绕开也绕不过。”
黄丰一听，瞬间汗流夹背。这、这踏马哪是好事？
那头黄局长又道：“时间紧迫，协议下周必须签好。你跟那个徐总私下关系不错吧，给我催紧着点。”
“关、关系不错？”他声音都颤抖起来。
“行了，别给我装蒜了，人家点名道姓指定要你去的。”
黄局长不傻，早也听出来一丝不对味。
但是交情也好，交恶也罢，反正人情已经卖出去，他懒得管这些幺蛾子了。
沉声又叮嘱了一遍“记住下周必须签好，别给我弄砸了。”然后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一早，庄心恒便见那位趾高气昂的黄主任出现在公司。
当然，这回他没有再背着手，也没有再挺起那肥硕的啤酒肚子。
取而代之的是，点头哈样，讪笑满面。
庄心恒前事没忘，看到他只觉得恶心碍眼。但想着这人是替政府一方来谈合作的，还是勉为其难把人带进了会议室。
徐添推门进来时，这黄主任立刻起身迎了上去，“徐总啊，之前多多得罪，请您大人大量，高抬贵手！”
说着将精心准备的礼物奉上。
徐添没看见似的，往主位上一坐，“不是走法律程序了么？”
黄丰立刻又凑过去，腆着脸道：“误会误会！”
徐添抬眸，凌厉的眼神看着他。
这人立马改口：“不是误会、不是误会……”
“我不是东西、我见色起意、我还意图恐吓勒索……我不是个东西，我该揍，徐总揍得好！……”
可他自我反省了一大堆，徐添还是没有反应。
双方这样的关系，合作可要怎么推进啊？黄主任他欲哭无泪，简直悔不当初。
他边认错边开始扇自己巴掌。
模样跟那天在餐厅的豪横劲，简直天差地别。
还真是能屈能伸，庄心恒被他这举动下了一跳。
等他扇了好几个巴掌，徐添指了指庄心恒，“你好像弄错对象了。”
黄主任立马反应过来，又对着庄心恒……
“啪、啪、啪……”
“行了行！”庄心恒实在不习惯这种场面，挥挥手，“算了算了。”
其实他心里还惦记着之前的老城改造项目。
这回他刚一开口，黄主任立马道：
“好说好说！庄氏这边的实力和人才那都是一顶一的，我这就报告上去，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这未免也太丝滑顺畅了吧？庄心恒想了想，“那方案我修改整理一下再发给您？”
黄主任：“不用不用！你们和负责人谈好之后再出就行！”
庄心恒：额。
当初他花了那么多功夫，结果现在什么都不用，这样就行了？
……
童话工厂这样的顶级IP孵化工厂，主题乐园遍布世界各主要国家。
伴随着主题乐园，往往还有主题酒店、商业娱乐、公共交通和市政办公等各种大型设施应运而生，带动的经济发展，自是不可估量。
庄氏集团凭着这块地，可以说是吃到老不用愁了。
签约的事情进展顺利，先跟政府签定协议，然后和另外几家国企一起，成立一家新的合资公司，再跟国外的母公司一同控股宁城的新童话工厂。
消息虽然没在公司公开宣布，但是一来二去，这件事整个公司里很快全都知晓了。
大家这才惊觉，差点竟扔掉这么大个宝贝！还好徐总力挽狂澜给拦住了！
欧阳和邹明辉更是无地自容。
毕竟以后还要在公司混，两人想和徐添缓和关系，签约当天提议领导层一起聚餐庆祝。
徐添一反常态，欣然地答应了，甚至通知老爷子，问他要不要出席。
庄心恒略感意外，出发前私下问：“你不是不喜欢这种场合么？”
徐添：“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
说完又来了句：“在偷偷关注我？”
庄心恒无语道：“切。谁关注你了。”
“没有吗，”徐添正色：“可是你最近一直在盯着我看。”
他这句话用的是陈述句，十分肯定的语气。
庄心恒目光忽闪，心底嘀咕：也没怎么看吧，有……这么明显吗？
他这慌神的瞬间，徐添已经一步步靠近过来。
近距离面对面站定，这人目光沉沉地看着他，“还是说，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第 60 章
庄心恒支吾道：“我, 我能有什么想跟你说？”
“真的没有？”
徐添的眼神，却仿佛已经洞悉一切。
庄心恒这几天确实有意无意在看他，不过, 只是在看他的衣服。
好几次他想问问徐添, 为什么每天都穿成这样？
但话到嘴边又觉得，在公司这样穿不是很正常么, 这问题太傻了。
徐添眼睛仍直勾勾地看着他，好像得不到满意的答案便不罢休似的。
在他的逼视下，终于，庄心恒糊弄道：“你这身衣服……还挺好看的。”
“是么，”徐添扬唇笑了笑, “不过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庄心恒心知这话应该不假, 不过从他本人口里说出来……
他学着这人的口吻, 笑着也回道：“是么。”
心底却暗暗吐槽：来了来了，这人又开始装×了。
“很久以前，一个小鬼头也这么说过。他说我这么穿着, 简直像首富的儿子。”
徐添说着再度笑起来, 笑意直达眼底的那种。
很久以前、小鬼头、这么穿像首富的儿子……
看着他的笑容，庄心恒却恍惚起来。
他说的这小鬼头是……
两人对视着, 庄心恒目光渐渐颤动。
他嘴唇微张，过了好一会，“你说的那小鬼头是……？”
说完他直直盯着徐添形状漂亮的薄唇, 等着从他嘴里听到期待中的答案。
然而徐添只是默默看着他, 偏偏什么也没说。
须臾，庄心恒抬眸, 对上那黑漆漆的眼睛，又问：“是谁啊, 我认识么？”
徐添摇摇头，表情淡淡道:“记不清了。都说了很久以前的事了。”
怎么会这样？
庄心恒刚刚还以为，以为这人要主动跟他提当年。
即使他之前记不清了，可老爷子还问过他，怎么说，现在也应该能对上号吧。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就是那年那个……
当年徐添先问的他的名字。当时他只含糊让称呼‘庄少’。跟着等他再问回去时，这人依样画葫芦，也没肯告诉他。
还是说这人是故意的？想让自己主动先承认？
庄心恒心想，这个混蛋。早知道当年就不应该帮他！
他气鼓鼓地瞪着徐添，徐添一脸不解地问：“怎么了？”
庄心恒心道：还装算！
这下更加气恼了，粗声道：“没什么。”
他不想再搭理这人，冷冷转过身：“走吧，时间不早了，别让董事长等咱们。”
聚餐地点就在隔壁商场的高级餐厅，公司中高层领导把最大的包间坐了个满满当当。
徐添挨着庄老爷子坐在上首，欧阳和邹明辉一进门便主动给自己杯子满上。
“董事长，是我们目光短浅，差点耽误了公司的发展！”
邹明辉：“徐总，我们不该怀疑您的判断，还不听劝阻一意孤行。”
欧阳：“我还不分场合，说话没个轻重……”
两人道：“不过您放心，这样的事情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
……
徐添本也没打算再追究，当着公司众人的面，他大度道：“行了，你们也是从公司的利益出发。”
他脸上表情淡淡，两人惶恐：“这……徐总这是不原谅我们么？”
对视一眼，又开始斟酒，“徐总，我们保证，今后绝对不会再质疑……”
庄老爷子哈哈笑道：“今天这是批斗大会吗？”
他冲两人摆摆手，“行了行了，不翻旧账了，咱们说说开心的事情！”
当着众人的面，他把那块地状况和前景说了一下，“目前呢就是这么个情况，相关工作推进，今后还需要各部门多协调配合。”
“那是自然！这些都是咱们内的事！”众人积极响应。
“说起来，董事长您真是眼光毒辣！买下这么块宝地！”
“是呀是呀！谁能料到呢，那么偏远的郊区，竟然会有这么重量级的大动作！”
大家恭维起来，纷纷开始敬酒。
老爷子心情很不错但不胜酒力，笑呵呵地摆摆手，“不过我老头子呀，差点也走了宝！”
“长江后浪推前浪，”他拍拍徐添的肩，“真正眼光毒辣的人在这儿！”
原先大家只知道，是这位年纪轻轻的徐总，力排众议，这才保下了这块宝地。
这会，老子又把自己想要卖地但被徐添阻拦的事情说了出来。
众人一听，纷纷感叹：原来一开始做出判断的人也是他！
眼光也好，情报也罢，这可都不是一般人能具备的。
关键还说服了董事长。
而且当初他才刚来公司吧，要让董事长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产生信任，
这能力这口才……
众人看徐添的眼光从单纯的钦佩，顿时又多了几分敬畏。
财务总监：“相信在徐总的领导下，公司一定越来越好！”
“这不是显然的么？”总经办主任笑道：“看来年底的奖金很可观了，提前先谢谢徐总！”
“来来徐总，我敬您一杯！”
……
徐添目光锐利，平日里又不苟言笑，一开始大家都还忌惮地收敛着。
但自从他喝下第一个同事敬的酒，接着，第二第三个便也放开手脚跟着来了。
他是公司里真正主事的人，大家都不想放过这个套近乎的机会，连欧阳和邹明辉也趁着这个时机再来悔过表忠心。
庄心恒看着他被众人热情地团团包围，只淡定坐在座位上，又夹了一筷子牛肉。
老爷子冷眼旁观，低声道：“你也去敬一个。”
庄心恒低头继续吃着菜，没有回应。
老爷子又劝道：“对公司也好，对你也好，这三个月人家尽心尽力，你也该去表示下感谢吧？”
话虽如此，但当众做这种场面功夫，庄心恒磨不开面子。
尤其对方还是徐添。
不知怎么的，他就是感觉很变扭。
况且，他还在计较刚刚的事，才不想去奉承姓徐的。
庄心恒抬眸看向老爷子，“不去。”
说话的同时，他余光瞥见，徐添的目光似乎正看着他。
他们就挨着坐着，隔得不远。
也不知刚刚和老爷子的对话他听到了没。
庄心恒装作若无其事，低头继续开始吃饭。
“哎。”老爷子叹道：“你就看在人家……”
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徐添在一众的包围中站起了身。
他抬抬手，朝众人道：“大家都坐吧。”
这一开口，往日在公司的威严立刻出来。大家点点头，马上坐回自己座位。
徐添好像有什么话要讲，依然站着没落坐，大家都安静地注视着他。
庄心恒心道这是要发表感想了吧？
反正这种高光时刻，也不缺他这一盏闪光灯，于是继续闷头吃饭。
“公司的成绩是大家努力的结果。感谢大家这段时间对我的配合与容忍。今后我不在的时间，也希望各位一如既往地认真工作。”
徐添说着，举起酒杯回敬大家。
但是他的话，在场所有人惊呆了。
他这是要走了吗？庄心恒猛然抬头，求证地看向老爷子。
后者点点头，“你也去敬一个吧。”
庄心恒：“什么时候的事？”
老爷子：“就前几天。”
“所以你批了？”
“人家非要走，我能不批吗？” 老爷子也很无奈。
“非要走？”庄心恒心底呢喃着：关键困难的时刻都没走，现在庆功宴上却……
毫无心理准备，更不明白为什么。
顾不上场合，他倏地站起来问徐添：“为什么要走？”
这一句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大家纷纷点头，“是啊徐总，好好的您为什么要走啊？”
面对所有人的关心，徐添的眼睛始终只看着同一个人。
他简短道：“是我的私人原因。”
私人原因？
早前公司私底下早有传闻，说时光珠宝的万总私下在和徐总接触，想重金挖他。
大家一听，看来并不是空穴来风？
想必徐总有更好的去处了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不用言明，各自心中已有了答案。
庄心恒从来只想过自己要不要继续呆在公司，却从来没想过徐添会离开。
这么重大的决定，没有向他透露一点口风。
即使刚刚的回答，也是语气轻巧，表情洒脱。
他来的时候没征求过自己的同意，现在走也是我行我素。
庄心恒紧抿着唇，忿忿不平地看着徐添。
这人缓缓举起酒杯，“山水有相逢，祝大家今后工作顺利！”
周围大家立刻回应，唯独庄心恒紧抿着唇没动。
这时，徐添视线看过来。
那目光，还是那么平静，毫无波澜。
“也祝庄助理……”
他话没说完，庄心恒冷着脸起身：“我去上个洗手间。”-
小少爷脸色不好的出去，一直不见回来。应付完新一轮的敬酒，徐添找个理由也跟了出去。
洗手间里并没有他的身影，徐添找了一圈，终于在餐厅门外的抓娃娃机旁发现他。
“原来在这。”他朝人走过去。
庄心恒发现来人是他，立刻收回视线，一言不发，继续抓自己的娃娃。
操纵杆移动、按下按钮，爪子放下，不一会又抓了个空回来。
徐添见他瞄准的准是一只圆滚滚的小猪，一连投了好几次币，一直失败。
“夹这个黑色的小猫吧。”他建议道。
庄心恒没搭理他，继续抓自己的小猪。
跟之前在棕榈岛时完全两样，这回好像运气大不行，爪子再次下去，还是抓了个空回来。
庄心恒不信邪，又投了一个币，瞄准对象依然是那只小猪。
这时，徐添学着之前那些小女生的口吻：“这位小哥哥，能不能替我抓一只小猫，看在我马上要走的份上？”
这人平时有多高冷，这会模样就有多搞笑。
若是往常，庄心恒一定会哈哈大笑，狠狠嘲笑他一番。
可是他听道了“马上要走”这四个字。
庄心恒表情冷冷回道：“那就走呗。”
说着自己转身离开。
他身后，爪子摇摇晃晃升起，终于将圆滚滚的小猪扔进了框里。
徐添提醒：“喂，抓到了！”
庄心恒无动于衷，继续往外走去。
徐添拿起小猪追上去，“费了半天的劲，终于抓到怎么又不要了？”
庄心恒目不斜视：“现在不想要了。”
徐添捏了捏圆滚滚的小猪，“说不定他想要你呢？”
庄心恒扭头，“难道你是这只猪？”
徐添没答话。
他又鄙夷地看这人一眼，“你怎么这么无聊。”
“这叫无聊吗？”徐添笑了笑，看上去心情不错。
他看着手上的小猪：“既然你不要，那就送给我做个纪念吧？”
纪念……庄心恒觉得他笑得很讨厌，扭头道：“随你的便。”
他不想搭理这人，瞬间加快了脚步。
但徐添也加快脚步，跟了上来。
庄心恒不禁皱眉，“干什么跟着我？”
“有吗？”徐添问他：“你这是去哪？”
饭还没吃完，庄心恒本只是出来透透气。但现下，他看扶梯就在不远处，冷冷道：“我回公司。”
徐添：“真巧啊，我也回公司。”
这摆明了是故意的么。
庄心恒没好气看他一眼，“你回什么公司呀，不是要走了么？”
徐添顺着他的话点点头，“是要走了，不过还是有些东西要回去收拾交接的。”
庄心恒不悦地紧抿起唇。
小少爷的情绪已经写在了脸上，徐添饶有兴致地看着，似乎在期待些什么。
憋了好一会，庄心恒终于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要走？是公司给的酬劳不够吗？”
徐添摇头，“不是钱的问题。”
那是为什么？庄心恒不解地看着他。
徐添目光沉沉，好一会，表情认真道：“因为我现在有更想得到的东西。”
庄心恒：“更想得到的东西？”
徐添点点头，朝他走近一步。
那漆黑的眼睛，那直勾勾的眼神，庄心恒被他看得一阵慌乱。
他隐隐感觉，徐添说的那个东西，
好像与自己有关？
但他到底想要什么……
庄心恒不自觉心跳越来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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