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房门被“砰”的一声关上, 阮清林背靠着门,还没回过神,就被余成吻上。

    余成的吻又急又密,蹭得阮清林嘴皮都有点发热。

    因为直播的原因, 阮清林今天也化了妆。男明星的妆容一贯淡, 阮清林底子也好, 一般就是遮暇均匀肤色, 再加深五官,涂点口红就好。

    阮清林今天用的口红是有些淡的豆沙色,涂在他唇上很自然, 但也很好看, 让人一眼看上去, 就好像软软的很好亲。

    今晚直播的时候, 余成就盯着阮清林这双唇看了很久了, 那时候他就在想,如果能亲一亲就好了。

    当人的爱意汹涌到一定程度, 情感二字无法承载时, 就会化为实体的欲望。

    这种欲望会促使着人们进行一系列亲密活动, 这些亲密活动由浅到深, 从牵手到拥抱, 在从拥抱到亲吻, 最终到达更深层次的接触运动。

    而此刻,余成的欲望就处于第三阶段。

    阮清林被余成吻得整个人都倚靠在门板上, 他像一条窒息的鱼,手下意识的想要去摸到些什么, 但在身侧慌乱的挥舞了几下,蹭着光滑的门板, 终是摸了个空。

    他如此做着,最终双手被余成抓住,十指紧扣着抬起,被高举过头,按在了门上。

    屋内的气氛越来越热,阮清林感觉空气中的氧气越来越稀薄,余成急切的亲吻着他,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缓缓离开。

    他喘着气,大口呼吸着空气,看着眼前的余成,在缓过神后,才终于有了说话的力气。

    “你好急。”阮清林对余成说。

    余成揉着他被握红的手腕,也轻微的喘着气,说:“不急才奇怪。”

    “怎么?”阮清林看向余成给自己揉手腕的手,问。

    余成的手很大,手指也很长,他的大拇指微微往上翘,带着些许弧度。或许是常年打游戏的原因,指腹还有些粗粝。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余成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眸对上阮清林的眼睛,缓缓说:“阮老师,你要不要算算,我们隔了多少个秋?”

    “有这么夸张?”阮清林逗弄余成。

    “有。”余成回答的很认真,他说:“小别胜新婚。”

    阮清林笑了,手从余成的手心中抽离,转而搂住余成的脖颈。

    余成低头看了眼自己空了的手,再回神,阮清林搂着他脖子的手就微微用力,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

    “是啊,小别胜新婚。”余成听见阮清林说,他看向阮清林,对上阮清林的眼睛,喉结微微滚动。

    阮清林说这话时声音很轻,落在余成耳中,似是一扇羽毛,挠得他心痒痒。

    他感受到阮清林在他的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但只短暂一瞬就分开,他们的鼻尖碰在一起,随即阮清林错开脸,在他的脸上轻啄了一下。

    这个吻很轻,但余成却是脑子一白。

    而后,余成就听见阮清林继而对他说:“那只亲一会儿就够了吗?”

    这话中的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余成在想会不会是自己想多了,但很快这念头就淡去。

    “不够。”余成开口说。

    他的嗓子沙哑得厉害,这其中是遮掩不住的欲与念。

    下一刻,阮清林就感觉自己身子一轻,再回过神时,整个人就坠入了柔软的床面。

    他手撑着床面,看着站在那儿的余成,心跳如雷。

    余成今天穿的一身西装,他身材好,这身衣服特别衬他,一丝不苟扣拢的扣子,加上他那张疏离清冷的脸,让他看起来有些说不出的禁欲。

    但就是这么一个禁欲的人,此刻正焦躁的扯开束缚他的领带。

    阮清林知道,他们或许要走向第四个阶段了。

    余成解下禁锢着自己的领带,又解开两颗扣子,他视线灼灼的看着阮清林,对上阮清林的视线,却在片刻后就败下阵来。

    他将领带卷在手上,而后俯下身去,一只腿跪到柔软的床上,伸出手捂住阮清林的眼睛。

    “别这样看着我。”余成说。

    阮清林眼前忽然一暗,他感受着余成捂在自己脸上温热的掌心,眨了眨眼,问:“为什么?”

    “每次你这样看我,我就想亲你。”余成说的实话,他总受不住阮清林看他,每次被看着,他就想亲亲阮清林。

    “那怎么办?”阮清林语气带着几分笑意的问,“余队,我总不能一直闭着眼睛。”

    那当然是不能,但眼下这般情景,余成却是受不住阮清林继续看他了。

    得想想办法才行。

    余成的视线落在自己挽在手心的领带上,脑海中瞬间有了想法。

    “阮老师。”余成轻声叫了一句,而后将捂在阮清林脸上的手松开,他说:“我不看你就好。”

    这般说着,余成便将卷在手心的领带松开,抬手挡住自己的眼睛,系在脑后。

    他挡住了自己的眼睛,当真是再看不到阮清林的视线,也克制了自己的欲望。

    阮清林看着被领带遮住双眼的余成,心又不可遏制的漏了几拍。

    余成五官硬挺,被领带遮住眼睛后,反而多了几分琵琶半遮面的美感,他倒是不想亲阮清林了,可阮清林却是想亲他。

    本半躺在床上的阮清林坐起身子,他抬手抚向余成眼前的领带,指尖从柔软的布面划过,他问:“那现在做什么。”

    余成喉结微微滚动,握住阮清林触摸自己领带的手,带着阮清林的手放到自己衬衫的纽扣上,说:“阮老师我看不见。”

    “所以……”余成说到这顿了顿,随后话音染上些许笑意,继而道:“接下来怎么样,都交给你。”

    “我也交给你。”余成补充。

    “交给我……”阮清林声音很轻的重复道。

    “嗯。”余成听见了,回答的很坚定,“交给你。”

    明明前面还做好了一切准备,甚至反手去撩余成的阮清林,在这刻却是忽然不知所措了。

    他的手停留在余成的衬衫纽扣上,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我该怎么做?”阮清林有些无助的问。

    余成轻笑,“遵从本心就好。”

    遵从本心就好……

    阮清林琢磨着这句话,他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嘴唇,手从余成的纽扣上落下,指腹轻轻磨蹭两下后,直接伸手扯住了余成衬衫扎进西装裤的下摆。

    “这是做什么?”余成明知故问。

    阮清林脑子乱糟糟的,浑身也热得厉害,老老实实回答:“解扣子太慢了。”

    余成笑了,阮清林听见这笑,脑子更乱了,索性一咬牙,直接将余成的衬衫下摆一口气扯了出来。

    房间里响起了一小串扣子落地的清脆响声,落在阮清林和余成耳中,一个脸更红了,一个脸上笑意更甚。

    “衣服贵吗?”阮清林问。

    余成说:“有点小贵。”

    “没关系。”阮清林回答,“我很有钱。”

    这般说罢,他便一伸手,将余成推得倒了下去。

    余成乖乖跟着阮清林的动作躺到床上,什么也没说,只等待着阮清林的下一步动作。

    可阮清林却是停下了,余成等了好久,都没有等到对方再做些什么。

    “怎么了?”余成问。

    阮清林摇摇头,又想到余成看不见,只说:“没什么。”

    下一刻,余成就感觉到冰凉的指尖落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那块地方本就敏感,阮清林手又凉,他被碰上的瞬间,身上就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克制着自己阻止阮清林的冲动,手抓着被单,闭上了眼睛。

    事情到了这一步,似乎后来无论发生什么都变得合理且正常起来。

    当阮清林坐在余成身上时,遮在眼前经历风浪的领带也终于坚持不住落下。

    交给阮清林的主动权在这一刻也彻底回到余成的手上。

    阮清林再次坠入柔软的窗面,就听见余成凑到他耳边说:“我想好了,我要亲你。”

    克制不住的爱意在这可汇聚成一片巨浪,拍打在阮清林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阮清林都感觉自己化为一页小舟,无意间随着河流汇入了大海,单薄的身躯被海浪拍打,不断起起落落。

    海上风景很好,海浪有汹涌时,亦有温柔时,小舟的身躯随着海浪的起伏,不断沉浮。

    到了最后,小舟在大海的中央,看见了日出。

    太阳自东岸升起,是那么耀眼,刺入阮清林眼中,照得他眼前一白,连意识都模糊。

    他盯着光的方向,看见一个身影朝他靠近,他身影轻轻在他额头落下个吻,很温柔。

    “余成。”阮清林轻声叫道。

    “嗯,我在。”余成应着,起身短暂的离开了一瞬,再回来时,他往阮清林的手中塞了个东西。

    阮清林扭头去看,那是一枚胸针。

    一枚今天扣在余成胸前,和他送出去的小花一模一样的胸针。

    阮清林指腹轻轻在胸针上磨蹭着,而后就感觉身侧位置一沉,余成从他的身后抱住了他。

    宽厚的怀抱让阮清林感觉到很安全,他下意识的往余成怀里缩了缩,然后就听见余成对他说:“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我的冠军。”

    第六十二章

    直播比赛结束第二天, 就到了阮清林要陪着成微知一起出国的日子。

    阮清林和成微知约定一起的时间是傍晚六点,可这天阮清林一大早醒来,就收到了成微知的短信。

    【颂颂,请原谅我私自做下的这个决定, 当你看见这条短信的时候, 我已经独自坐上了飞往异国的飞机。】

    【我想了很久, 还是决定独自前往, 无论结局好坏,我都会选择接受。】

    【请不要担心,等我回来。】

    面对成微知的不告而别, 阮清林盯着手机看了许久, 脑子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想起那天成微知答应让他陪着一起去找林越的场景, 或许那时候他就应该反应过来, 当时的成微知状态并不像她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轻松。

    大抵那时候, 她就已经下定决心,要不告而别了。

    阮清林有些懊恼, 他当时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呢?如今回忆起来, 分明是有迹可循的啊。

    这般想着, 阮清林便翻身下床, 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去追上已经离开的成微知。

    他踉跄着从床上下来, 可走了两步, 却又是停下来了。

    “怎么了?”身后传来余成的声音。

    阮清林回头看去,就见余成坐在床上, 正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我……”阮清林眼眶泛红,他看着余成, 声音有些哽咽,缓了片刻以后, 才摇摇头继而说:“没事。”

    他是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去追上成微知的,可他也记得成微知短信里写的,她想独自前往面对真相的好坏。

    阮清林不放心成微知,却也心知,自己应该要尊重成微知的选择。

    于是乎,他脚下的步伐终是停下。

    余成已经从床上起来走到阮清林的面前,他将一件外套披在阮清林的肩上,指腹轻轻地从阮清林的眼尾扫过。

    他并没有马上说些什么,而是在看着阮清林片刻后,才开口说:“饿不饿?”

    阮清林很庆幸余成没有追问,他并不是那种喜欢在背后说别人事非的人,哪怕是对自己最亲密的爱人,也无法去说这些。

    在阮清林看来,别人的事始终是别人的事,哪怕他知道,也没有权利去传播和告知他人,如果私自说了,就总感觉自己似乎对别人不太尊重。

    “有点。”阮清林垂眸,将头轻轻搭在余成肩上,点了点头回答。

    余成感受着阮清林的小动作,手轻轻在阮清林的脑后抚了抚,他说:“那我们去吃东西吧。”

    这次见面直到最后,余成也没有过问阮清林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短暂的见面,最后依依不舍的分开。

    阮清林后来将成微知的事情告诉了田沁竹,作为成微知事情的第二位知情者,田沁竹在听完阮清林的话以后,沉默了好久,才叹了口气,说:“随她去吧。”

    他们谁也没有再去干预成微知的选择,而是如她所愿那般,等她回来。

    日子这么一天天过着,阮清林忙工作,余成忙比赛,他们在闲暇时间谈着恋爱,日子过得充实却又寂寞。

    时间眨眼快要入冬,眼看一年将要进入尾声,各行各业都进入了最忙的时间段,阮清林这边,公司也将他今年的巡回演唱会计划提上了日程。

    阮清林从出道以来,每年都会开一场巡演,规模或大或小,时间一般都是定在夏天,但今年却是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拖到了现在。

    作为公司最出名的艺人之一,阮清林的演唱会自然也是公司每年十分重视的一项工作,所有相关人员都严阵以待,力求将演唱会的每一个细节都做到最好。

    最近天气变冷,阮清林从小身体就不好,虽然这些年因为病情康复和锻炼的原因,已经比早些年好很多了,但气温一下降,他还是会很怕冷,手脚总是冰凉的。

    余成前两天就已经在网上买了俩大箱暖宝宝寄到阮清林家,叮嘱着阮清林天气变冷一定多穿些,脚上和衣袖里都可以藏两个暖宝宝,这样手脚就不会凉了。

    自从天气变冷后,这些话余成几乎每天都要对阮清林说上几遍,不厌其烦,似是生怕阮清林照顾不好自己似的。

    阮清林每次听着,都会轻笑着答一声,“好。”

    他们虽然因为工作的原因许久未见,但心却似乎一直在一起,从来没分开过。

    这天阮清林一大早就要去公司开会,研究讨论演唱会相关的事宜。他起得很早,一般这个点电竞选手都还在睡觉,但阮清林却还是接到了余成的电话。

    手机里传来沙哑的男声,余成显然还才刚睡醒,他问:“准备去公司了?”

    “嗯。”阮清林听着余成的声音,轻轻点头应道,而后问:“怎么起这么早。”

    据阮清林所知,余成昨晚一直训练到将近早上五点才睡觉,而现在时间也不过才八点有余。

    “没起,设了个闹钟。”余成似乎翻了个身,阮清林听到被子摩擦身体窸窸窣窣的响动,“你昨天不是跟我说了吗?今天要早起去公司开会。”

    阮清林的确和余成说了这件事,当时余成还细问了他大概几点去,没想到是为了定闹钟给他打电话。

    意识到着一点的阮清林心中一阵暖流划过,一时间居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今天比昨天还冷,有没有好好穿衣服?”余成问阮清林。

    “穿了。”阮清林回答道,“但是待会到公司有空调,应该不会冷,所以没贴暖宝宝。”

    两人就这般闲聊着,一直到阮清林到公司才挂断电话,一切温馨又平常,好似今天又会是如往日一般没什么特别的一天。

    关于阮清林这场演唱会的会议,公司相关的高层几乎都参与了进来,阮清林到的时候,会议室里人已经差不多来齐了。

    他在田沁竹身侧的位置坐下,这场会议也就正式开始了。

    会议内容和往年大差不差,一切工作都推进的很顺利,但不料却在演唱会主题这一点上产生了分歧。

    公司策划给出了好几个主题让阮清林选择,其实这些主题每一个都还不错,但每一个也只是还不错了,真要阮清林选一个,他就总觉得还差点意思。

    “阮老师心中有合适的主题吗?”策划询问阮清林。

    阮清林想了想,脑海里浮现出什么,但只是一瞬后就消失,并没有来得及捕捉住,于是只能摇摇头,说:“暂时还没有。”

    会议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大家似乎都在为这个问题而苦恼。

    阮清林一时间也没有特别好的想法,见此便提议,“能暂时将这件事先缓缓吗?等我想到了,再讨论怎么样?”

    听着阮清林这话,会议室里的众人都看向了长桌最中央的人。

    那是公司的老板,从会议开始至今都还没开口说过话,阮清林其实在进入会议室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注意到他了,在看到他的瞬间,阮清林心中还划过一瞬的诧异,因为他们这位老板并不经常来公司。

    阮清林所在的娱乐公司,虽然在圈内是数一数二的公司,但对于他们老板来说,却只是旗下一个微不足道的产业而已。

    也因此,阮清林和公司老板的接触不多,每年也只在那么几个重要的场合会见到,两人之间并不算多熟悉。

    只见在众人的视线中,老板缓缓的扭头看向阮清林,他神色懒洋洋的,许久后,才缓缓开口道:“可以。”

    他话音落下,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关于演唱会主题的事情,也暂时搁置了下来。

    “阮老师演唱会献给粉丝的新歌准备的怎么样?”会议内容迅速转移到下一个话题。

    关于献给粉丝的新歌,其实已经是阮清林每年演唱会的惯例了。

    这首新歌是由阮清林亲手撰写,从某种程度来说,也是阮清林送给粉丝的礼物,是他与粉丝之间的双向奔赴。

    因此,阮清林对这首新歌十分看重,每次都要准备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完全满意,才会去完成最终的制作。

    这次也不例外,关于演唱会的新歌,阮清林其实早就已经开始筹备,目前为止已经写出好几首。

    “写了几首,但没有特别满意的,我想再琢磨琢磨。”阮清林说,“我会在需要完全敲定以前决定好的。”

    这首歌对于阮清林的意义大家都理解,所以听到阮清林说还没有决定下来也并不意外,只是了解过情况以后,就继续下一项工作。

    这场会议一直持续到午饭时间才堪堪结束,从会议室离开后,阮清林被田沁竹叫去了她的办公室。

    “微知昨天下午回来了。”一进办公室,阮清林就听田沁竹对他说。

    听着这话的阮清林愣了一瞬,他看着田沁竹,表情间闪过一瞬的疑惑。

    成微知回来了?他怎么完全没有听说?况且,成微知回来了为什么没有告诉他?

    阮清林脑海里迅速很快就浮现出许多疑问,良久后才反应过来,问田沁竹,“她怎么没有告诉我?”

    “她也没有告诉我。”田沁竹表情冷静,但语气却是有些不太镇定,显然也对这件事有些介意。

    “那……”阮清林想问田沁竹那她是怎么知道成微知回来的,话还没说完,就听田沁竹说:“她来公司了,说要解约退圈。”

    第六十三章

    成微知说要解约退圈?

    阮清林在听见这话的瞬间就愣住了。

    “田姐?你确定吗?”

    阮清林从出道就认识成微知, 两人相识多年,对彼此最是了解,也正是因为此,阮清林才从来都没有预想过成微知会有退圈的一天。

    在阮清林的印象中, 成微知虽然总是说自己当明星是为了让自己想见的人能看见她, 对这份职业并没有多热爱。但阮清林却知道, 成微知对于这份职业的态度, 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云淡风轻,相反的,她心中还十分在意。

    阮清林见过零下几度依旧坚持下水拍戏, 只为了效果更好的成微知, 也见过酷暑天气几小时不喝水, 在沙漠烈日下, 不停歇拍摄, 最终脸被风吹得开裂的成微知。

    这些她经历过的,她从来不说, 也不曾去卖过一句惨, 只默默承受着, 在望向阮清林心疼的眼神时, 轻笑着说一句“小问题”。

    阮清林想不明白, 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忽然说要退圈, 在出国的这些时日,成微知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一回来, 就做下这样的决定。

    “我确定,微知亲口说的。”田沁竹说, “而且她要解约退圈这件事,并不是第一时间先找的我, 而是直接找了公司那边的人。”

    “是公司的人通知了我,我才知道这件事。”田沁竹说到这叹了口气,缓了缓才继而说道:“等我赶到公司的时候,她已经走了,我没见到她。”

    阮清林对此再次感到意外,他问:“那电话呢?”

    “你可以打打,她把我拉黑了。”田沁竹说。

    听着这话的阮清林连忙拿出手机给成微知打去电话,哪怕他心存侥幸,但当电话打过去的瞬间,他还是不得不接受自己也被拉黑的事实。

    阮清林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挫败,但除此之外,更多的还有对成微知的担忧。

    他打算去成微知家里看看,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很快就又被田沁竹一句话打破幻想。

    “也不用去她家找她了,我昨天就去过了,没有人。”

    成微知是彻底下定决定要躲着他们了,阮清林意识到这一点,心中有些说不出的难过。

    他恍恍惚惚的从公司离开,脑子里全是成微知的事情。

    余成打电话过来的时候,阮清林正一个人坐在作曲室里,盯着那几首自己写完但却还不算满意的歌发呆。

    他被电话铃声惊醒,慌乱的接起电话,才说出一句“喂。”电话那头的余成就听出了他语气的不对劲。

    “怎么了?”余成本随意的语气瞬间严肃起来,问阮清林。

    阮清林揉了揉眉心,犹豫了片刻后,回答:“没什么。”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太没有可信度,连忙补充,“就是写歌有点太累了。”

    余成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阮清林的话,只是听完这话后沉默了良久,才说:“别太累了,要适当休息。”

    “知道了,你也是。”阮清林轻轻点头,到底是没将成微知的事情和余成说。

    他们每天电话打不了多久,余成忙着准备比赛,阮清林也很多工作,大多数时候都是抽那么一小段闲下来的时间,争分夺秒的给对方打个电话。

    今天也是如此,阮清林和余成聊了一会儿后就照常挂断了电话。

    阮清林本以为自己已经将余成骗过去,让对方真的以为自己没事。

    但当深夜他的家门被敲响,他看见门外站着的余成时,发现自己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说谎的能力。

    余成站在门外,他身着一身黑色风衣,风尘仆仆带着秋夜的寒气,眼下倦意难掩,但眸子内却是一如既往的含笑。

    “不让我进去吗?”余成问阮清林。

    阮清林的眼睛在看见余成的那一刻,便定在了他的身上,他有那么一瞬间好似觉得自己在做梦,因为他的脑子似乎还未从睡梦中彻底清醒。

    他听见余成的话,缓了一会儿才僵硬的点头,挪开半边身子,对余成说:“快进来。”

    余成轻笑一声,抬手在他的眼角轻轻蹭了一下,而后走进阮清林的家中。

    阮清林的家余成已经不是第一次过来了,他们确定关系已经好几个月,两人也早已相互熟稔,不再似最初的拘谨。

    阮清林合上家门的瞬间,他便被余成拥入了怀中。

    余成亲吻着他的脖颈,随后在他的耳边说:“好想你。”

    听着这话的阮清林微微一愣,而后抬手在余成的背上轻轻拍了两下,笑着回应:“我也很想你。”

    和余成在一起后,阮清林其实已经听过无数次余成直白的想念和爱意,但饶是如此,他每次听到余成说想他这样的话,他还是会微微愣神,脸红心跳。

    “今天不训练吗?这么晚过来。”阮清林的头轻轻搭在余成肩上,轻声询问。

    余成没说话,而是松开了拥抱阮清林的手,转而牵住阮清林,带着阮清林到沙发上坐下,看着阮清林。

    他的视线在阮清林脸上游走,良久后,才开口道:“我很担心你。”

    “阮清林,你有心事。”余成说。

    “为什么会这样觉得?”阮清林脸上挂上一个勉强的笑,问。

    “都写在脸上了。”余成指尖在阮清林的脸上点了点,说。

    阮清林抬手默默脸颊,手就被余成握住了,他看着余成,眨了眨眼睛,就听他继而说:“况且,今天打电话的时候,你的语气很不对。”

    “我了解你。”余成说,“是出什么事了吗?”

    虽然对余成忽然到来的原因,心中已经有所预知,但当意识到答案真的如他所预想的那般时,心中还是难免慌乱起来。

    他并不是不能告诉余成自己今天情绪低落的原因,但真要他去说,他却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他不想去和余成说成微知的事情,但心中又实在苦闷。

    那就说自己的事情好了。

    阮清林垂下眸子,他指尖微微蜷起,虚握住余成的指尖,思索片刻后,才终于缓缓开口道:“微微把我拉黑了。”

    “我很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可是我根本联系不到她。”阮清林斟酌着字句,轻声对余成说着自己心中的苦闷。

    他向来是不擅长倾诉的,大多数时候遇见什么事情也都是自己默默消化,等时间的风沙将心头的痕迹渐渐掩盖,直至貌似痊愈。

    “知道原因吗?”余成问阮清林,但说完这话后,他又补充道:“可以不用将原因告诉我,你只需要说知不知道就好。”

    余成真的很了解阮清林,所以也格外清楚他心中所纠结的地方,也因此从未去追问阮清林不想说的原因。

    “大概有所猜测,但……”阮清林话说到这,声音也渐渐小了。

    但也因为此,他才更担心成微知。

    阮清林了解成微知,更明白林越在她心中的地位,他虽然不知道成微知在国外发生了什么,但眼下的情形,成微知这么一副什么都不要了的架势,他担心成微知会想不开。

    虽然没有听见阮清林后面的话,但余成却是知道他想说什么的。

    “要报警吗?”余成问。

    阮清林也想过这个做法,但最终却还是没有这样做。

    成微知是公众人物,报警的话这件事难免走漏风声,阮清林担心网上的负面舆论会对成微知产生二次伤害,对她的声誉以及往后的事业都产生影响。

    他们的身份注定他们在许多事上都束手束脚,阮清林以往从未觉得这有什么,因为人在得到什么的时候,就也注定会失去些什么。

    但此刻,他却是觉得自己仿若被束缚住了手脚,让他对成微知的消失一筹莫展。

    “这件事你交给我吧。”余成对阮清林说,“我会想办法。”

    阮清林不知道余成能有什么办法,毕竟连他现在都找不到成微知,但他听着余成笃定的语气,却莫名的安下心来,毫无条件的觉得余成一定可以。

    “好。”阮清林点点头,握着余成的手,说。

    余成笑了,他的指腹轻扫过阮清林还未舒展的眉头,说:“那就将眉头舒展开。”

    “我会给你带来好消息。”余成说,“相信我。”

    ……

    因为第二天还要训练,余成并没有在阮清林家久待,而是陪着阮清林入睡后,便很快离开。

    听着房门轻轻合上的声音,阮清林闭着的眼睛慢慢张开,看着黑暗的房间,手心轻轻贴上余成刚刚坐过的位置。

    柔软的被子上还残留着余成身上的体温,阮清林的指尖将被单缓慢的抓住,眼中了无睡意。

    好奇怪啊,分明余成才离开,但他却是又开始想他了。

    阮清林从床上起来,走进了作曲室。

    寂静的夜晚,阮清林灵感肆意生长,乐声一点点链接,构造成一首新的曲目。

    清晨,阳光倾洒大地,将灰暗扫清,大地再次迎来黎明。

    阮清林拉开窗帘,他看着远处升起的朝阳,从书柜上取下一个文件夹。

    这个文件夹中已经夹了许多曲谱,纸张颜色有新有旧,看起来这些曲谱像是积攒了许多年。

    阮清林将昨夜新写好的曲目夹入文件夹中,当他合上文件夹,就见那文件夹上,赫然写着“写给余成的歌”几个字。

    这是他日夜积攒,写给余成的歌。

    第六十四章

    深夜, 走廊的声控灯被脚步声点亮,成微知浑身酒味,手扶着墙面,脚步摇摇晃晃的往家走。

    她垂着脑袋, 整个人看着失魂落魄, 手指在指纹锁上磨蹭了半天, 也没对准位置, 门锁传来一次又一次解锁失败的声音,最终自动锁定开锁权限。

    成微知听着门锁传来禁止开锁提示音,有些颓败的坐在了地上,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想要打电话求助, 但却又很快放弃。

    “需要帮忙吗?”

    黑暗中传来一道清冷沙哑的男声, 成微知一惊, 扭头看去,只见长廊内没亮的声控灯随着那人的脚步一盏盏亮起, 直到那人走到她跟前, 她才终于看清对方是谁。

    来人是余成。

    余成的出现是出乎成微知预料的, 她在看见余成的瞬间, 脑子还懵了一瞬间才反应过来。

    “你……”

    你怎么在这?这是成微知想问的话, 但她还没问出口, 余成就已经先她一步给出回答。

    “我为什么在这不重要。”余成靠在长廊的墙上,他显然疲倦至极, 说话间隙还抬手揉了揉眉心,以缓解劳累。

    “但你一声不吭的消失, 让阮清林很担心你。”余成继而说。

    成微知在听到这话的瞬间,愣了愣, 而后低下头,整个人都失魂落魄起来。

    成微知当然知道自己的忽然消失会让阮清林担心,但她也并非一定要如此,而是迫不得已。

    “你看起来像是在躲什么人,但你不相信别人,还不了解阮清林吗?”余成看着这般模样的成微知,说。

    成微知抬头看向余成,她目光闪了闪,而后又低下头,过了许久,才轻声说:“我会跟颂颂报平安的。”

    今天来找成微知的目的达到,余成也不打算久留,他看了眼门上的指纹锁,用手指碰了一下,确定锁定时间已经结束后,才隔着衣服,握住成微知的手腕,带着她的手指,将指纹锁解开。

    他站起身,看着地上的成微知,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

    “如果真的需要躲开谁的话,你可以找他。”余成说。

    成微知接过名片,她看着名片上的字,捏着名片的指节攥了攥,对余成说:“谢谢。”

    此刻余成已经转身打算离开,他听到成微知的声音脚步不停,只说:“你应该谢谢阮清林。”

    这般说罢,余成渐行渐远。

    阮清林在第二天就接到了成微知的电话,电话中成微知向他报了平安,但却没有提及自己为什么要退圈还消失的原因。

    成微知不说,阮清林也就没问。

    毕竟,比起所谓的原因,阮清林至始至终最在意的,也只是成微知的安危罢了。

    只要知道成微知安全,那其它的,就都不重要了。

    得知成微知无碍,阮清林这边也算是彻底安下心来,开始心无旁骛的准备接下来的演唱会。

    演唱会事宜繁琐,更何况阮清林每次都很用心的对待能与粉丝见面的机会,精益求精,工作任务也自然因此变得更重。

    演唱会工作推进的并不顺利,其它事务都还好,只是阮清林的创作似乎陷入了瓶颈,迟迟都没有写出一首满意的歌来。

    眼看工作一步步推进,阮清林却还是没有交出满意的作品,心情不免焦躁起来。

    工作人员有听阮清林写好的那些歌,他们都觉得每一首都已经足够出色,也有人向阮清林提议,不如就在这其中选一首就好,但都被阮清林拒绝了。

    “他们那么认真的喜欢我。”

    “我给他们的礼物,又怎么能敷衍?”

    这是阮清林当时的原话,听他这么说,工作人员就也没再说什么了,只让阮清林能赶在演唱会筹备最后阶段将歌提交就好。

    时间眼下来看还算充裕,阮清林心中的焦虑稍稍缓解,却也因为大家的体谅,而更加全身心的投入创作。

    网上舆论爆发那天,阮清林正因为写了一夜的歌,而倒在床上一觉不醒。

    他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打开门就看到苗淼担忧的脸和身后面色严肃的田沁竹。

    她们在看到阮清林的瞬间脸色很明显的缓和了些许,像是心中某种担忧没有印证而松了口气。

    “哥,你怎么不接电话啊。”苗淼声音带着几分哭腔,有几分庆幸又埋怨的对阮清林说。

    阮清林刚睡醒,脑子还有些懵懵的,“啊?你给我打电话了吗?”

    这般说着,阮清林就去找手机,他在家里找了一大圈,最终才在成堆的曲谱间,将自己被纸张掩埋的手机找出来。

    阮清林看着手机里的一堆未接来电,表情带着几分歉意的看向苗淼和田沁竹,说:“抱歉,我没听见。”

    “是出什么事情了吗?”阮清林问苗淼和田沁竹。

    田沁竹没说话,只是走到阮清林面前,将阮清林的手机从他的手中抽出来,点了几下后,又还给阮清林。

    “这几天的陌生来电你都别接。”田沁竹坐到沙发上,从包里拿出平板,递给阮清林,“你刚醒肯定还没看热搜,现在看看吧。”

    阮清林听着这话,微微皱了皱眉头,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接过田沁竹手中的平板开始查看。

    映入眼帘的是热搜榜上好多条已经爆了的热搜词条,而这些词条,无一不与阮清林有关。

    #阮清林整容#

    #阮清林高中照片#

    #阮清林原名阮颂#

    #阮清林曾说自己没整容#

    #阮清林诈骗#

    一条条词条看下去,阮清林也渐渐能猜出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拿着平板的手,指尖微微收紧,脸上神色变得严肃,缓了缓神,才将热搜一条条点开查看。

    几条热搜看完,阮清林也理清了思绪,弄清楚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事情的源头是一名自称是阮清林高中同学的网友发的微博。

    这条微博内容是一段很短的文字,语气调侃的说:【科技化腐朽为神奇/狗头/】

    然后还配了几张阮清林高中时的照片和现在的照片做对比。

    作为当今娱乐圈的顶流之一,阮清林自身热度极高,网上关于他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掀起一场风浪。

    所以毫无疑问的,这条微博一出不久,就在网上吸引了极大的关注。

    几乎是不到半小时,就被各大营销号转发,并登上热搜。

    网友们也循着这条微博的线索,揪出了阮清林的过去。

    【不是吧,我还以为阮清林是天然的嘞,没想到也是整容。】

    【阮清林这整得也太自然了吧,哪家医院能推给我吗?】

    【阮清林粉丝天天吹他哥哥才貌双全,结果全是科技的力量,笑死我了哈哈哈。】

    【这该不会还有人要洗吧?阮清林这和高中时完全是两个人……】

    【虽然但是,我是纯路人,我感觉阮清林胖的时候五官和现在也很相似,很可能没整欸……】

    【来了来了,纯路人来了,笑死!】

    点开热搜评论区,映入眼帘的评论几乎都是对阮清林的嘲讽,偶尔有那么几个人说句公道话,也会立刻被扣粉籍。

    阮清林缓慢翻阅着这些评论,他一言不发的看着,良久后才放下平板,抬头看向苗淼和田沁竹。

    苗淼和田沁竹显然并不放心他,此刻看向他的眼神中俱是带着担忧。

    阮清林看着他们这副模样,脸上挂起些许笑意,说:“怎么这样看着我?我没事的。”

    没事吗?

    对于阮清林这样的说辞,苗淼和田沁竹显然都对这句话都真实性存疑。

    她们知道阮清林的过去,也亦因此而更清楚,阮清林对于自己的曾经有多在意,又因此而对外貌格外注重。

    他在这上面受过伤,历经了好些年才结痂,有了好的迹象,如今网上发生的一切,就好像生生将阮清林结痂的伤疤重新撕开,敞开给所有人看。

    “颂颂,你在我们面前不用伪装坚强。”田沁竹看着这般模样的阮清林,拧着眉头认真的说。

    一旁的苗淼听着这话也连连点头,说:“是啊哥,你在我们面前不用假装坚强,如果心里难受就说出来。”

    “说出来,心里就好受了。”苗淼说。

    阮清林知道他们是担心自己,也不可否认,自己在看完这些热搜以后,心里很难受,但真要他去和苗淼还有田沁竹她们去诉说委屈,他却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的。

    “我明白。”阮清林低声说,“你们关心我,我很高兴,但我真的没你们想象中那么难过。”

    “我没有整容,你们知道的。”阮清林对田沁竹说,“既然如此,澄清就好了。”

    阮清林表现得很平静,但却因为此,田沁竹心里更加担心了。

    田沁竹与阮清林相识多年,她对阮清林很了解,所以很清楚,阮清林一向是情绪内敛的,他很多时候内心翻江倒海,面上却还是平静无波。

    所以表面平静往往并不能代表阮清林就是没事了。

    可田沁竹终究还是没再强迫阮清林再去说些什么,而是顺着他的话,说:“好,我会第一时间发布澄清的。”

    “但是颂颂,你要知道,整容这样的传闻,就算澄清了,也还是会有很多人不信。”

    “今天这些热搜,单纯的澄清,是没办法彻底消除对你的影响的。”

    “沁竹姐,你有什么建议。”阮清林听懂田沁竹话里的意思,问。

    田沁竹目光冷下来,她说:“你知道的,人总要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

    第六十五章

    “这个人你认识吗?”田沁竹将一沓资料放到阮清林面前, 问。

    公司这几天一直在积极处理阮清林的事情,但就如田沁竹所预料的那般,效果并不算多好。

    虽说阮清林这边证据确凿,但还是有许多人认为这是可以伪造的, 坚定的觉得一个人不可能因为减肥就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面对这般局势, 大抵是因为早有预料, 所以阮清林并没有觉得多意外, 而田沁竹那边则也开始了她的行动。

    余成在出事当天就过来阮清林这里了,这几天一直没离开,用着阮清林家的电脑设备和战队训练。

    阮清林不是没劝过他回战队, 也明确表示过自己没事, 但余成还是不放心他, 而战队那边也说余成没有耽误训练, 阮清林这才稍稍放心作罢。

    田沁竹将资料递给阮清林看的时候, 余成正好也在,他看着桌上资料里的人, 脸色很明显的变得难看。

    而阮清林此刻的表情也算不得多好, “姐, 这个人是?”

    “这就是发出那条微博的人。”田沁竹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 语气平静的回答。

    听着这话的阮清林和余成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这个人我认识, 是我的初中和高中同学。”阮清林回答, 他垂着眸子,像是想到了什么难堪的过往, 表情也变得痛苦隐忍,“同时, 也是从初中起就对我进行校园霸凌的霸凌者。”

    田沁竹在听到这话的那刻显然有人愣了瞬间,下一刻看向资料的眼神也变得厌恶, 表情间也浮现出几分无法克制的愤怒。

    “这人怎么还阴魂不散?以前的事情我们没找他算账,他自己现在还蹦哒出来了。”一旁看着这一切一直没说话的苗淼忍不住骂出声。

    是啊,明明以前的事情阮清林都选择既往不咎了,自己也在慢慢从那些年的阴影中走出来,怎么这人却是不愿意放过他了呢。

    少年时的那些阴影在这刻好似也随着这人的出现而再次遮蔽到阮清林的头上,分明他已经改头换面,可却还是无法摆脱。

    或许他终其一生都是不该见到阳光的?阮清林神情有些愣神的看着桌上的资料,心中甚至绝望的想。

    大抵是他的情绪波动太过明显,让身侧的余成都感觉到。

    余成伸手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指尖在他的手心轻轻挠了几下,阮清林扭头看去,就对上余成关切的眼神。

    对上余成这般目光,阮清林回过神,他嘴角扬起一抹有些勉强的笑,而后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这件事交给我处理。”田沁竹将桌上的资料抽走,她看着阮清林,说:“你只管继续准备演唱会,接下来的事情,不用再操心。”

    田沁竹一向很可靠,她会这么说,心里一定也有十成十的把握去还好解决这件事,但话是说让阮清林别操心,可按照阮清林的性格,他哪里可能做到完全不闻不问。

    这天夜里,田沁竹和苗淼前脚刚走,后脚余成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就看见阮清林坐在床上,盯着手机正翻阅着什么。

    阮清林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他一只手翻着手机,另一只手则放在唇边,牙齿咬着大拇指的指甲,像是借此缓解情绪。

    余成走到阮清林身前,伸手将阮清林放在嘴边的手按住,而后扣住手腕,将手握进掌心里,轻轻揉捏。

    “不要咬手。”余成对阮清林说。

    阮清林仰头看向余成,他神色愣愣的,听着余成的话,反应了片刻才呆呆点头,“嗯,好。”

    “也不要看手机。”余成又说着,将阮清林手中的手机抽出来,退出微博的页面,毫不犹豫的将微博长按卸载。

    余成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阮清林想阻止都来不及。但余成这么做似乎也没什么问题,他只是不希望阮清林被网上的那些言论影响而已。

    阮清林能理解,也心知自己现在的状态,不看比看了好。

    “去洗澡吧,早点休息。”余成语气温和的对阮清林说。

    阮清林点点头,起身走进了浴室。

    他看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和往常区别不大,但在他关上浴室门后,余成却还是不放心的跟了上去,站在了洗手间门外,等待阮清林。

    “有什么事情叫我。”余成说,“我在这。”

    阮清林听见了,他轻轻应了一声“嗯。”也不知道余成有没有听见。

    余成刚洗过澡,浴室里还残留着他刚才洗澡留下的雾气,空气间温热湿润,阮清林不知怎么的心里一阵难受。

    他麻木的将衣服脱下,丢进脏衣篓时视线余光落在了墙面的镜子上。

    镜子里,他浑身□□,身材精壮有力,腰腹上还有几块练出来的腹肌,这是一副任谁看了都会说一句好的身材。

    可阮清林此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脑海里却全是曾经的他,那个肥胖的,浑身赘肉的他。

    那个此刻照片被全网传,评论里全是嘲笑和质疑的他。

    阮清林想起刚才自己翻阅微博看到的一切,那个人又发了许多他初高中时的照片,底下的评论不堪入眼。

    【看到了吗?全都是科技的力量。】

    【真羡慕阮清林的心理素质,以前这副样子还能说出自己没整容这种话。】

    【哈哈哈丑哭我了,看样子我也能当明星。】

    【真的好胖……】

    “砰——”

    一声巨响后,是玻璃碎落地面的声音,清脆又刺耳。

    尖锐的玻璃将阮清林的手划伤,血液如开阀的洪水般不受控制的溢出,将阮清林白皙修长的指尖染红。

    刺疼感让阮清林头皮发麻,他的大脑却在这刻彻底清醒,他看着自己受伤的手和满地的玻璃残渣,再扭头,就看见了满眼担忧的余成。

    阮清林感觉自己的脖子有些酸,他歪歪头,眼眶也不知怎么就模糊了,他张张嘴,良久后才嗓音沙哑的对余成说出一句,“对不起。”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对不起什么,但却还是下意识这么说了。

    阮清林只觉自己满心歉意,但到底在抱歉什么呢?

    大抵是在抱歉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吧,阮清林时常觉得,或许他不该来到这个世界的。

    生病是他的错,药物导致的肥胖也是他的错,是他让人讨厌,如果他不在这个世界就好了。

    是不是离开这个世界,他就能解脱了?

    可是怎么办啊?他真的好想活下去。

    眼泪不受控制的自眼眶滑落,阮清林心口有些说不出的酸疼,他抬手抚向自己的胸口,血液将他白皙的皮肤染红,留下刺眼的痕迹。

    心口的疼痛让阮清林弯了腰,他大口喘息着,试图用这样的举动让自己不要再哭。

    余成推开门就看见这般模样的阮清林,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好似停了几拍。

    早在阮清林走进浴室的那一刻,余成就已经感觉到阮清林的不对劲了,也正因为此,他才会站在浴室门口,让阮清林有事情叫他,以防阮清林做出什么傻事。

    但余成还是疏忽了,此刻他满心懊悔,懊悔自己明明已经感觉到阮清林的不对劲,又怎么还放任阮清林一个人待在浴室。

    他应该寸步不离才对。

    余成几步将阮清林搂入怀中,他将阮清林流血的手握住,语气难得染上了慌张,对阮清林说:“不要说对不起,你什么都没做错。”

    “阮清林,错的是他们,是那些不知晓事实就妄加评论的人,是拿他人弱点进行攻击以此博乐的人。”

    “你没有错,相信我。”这般说着,余成看向阮清林,对上阮清林的眼睛,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不自信,说:“你最相信我的话了,不是吗?”

    阮清林此刻一双眼睛都已经被泪水模糊,他眼中余成的脸并不清晰,但却还是能感受到余成的担忧。

    他伸手去抚余成的脸,指尖扫过余成眼角那片湿润时,微微顿了顿,本迟缓混沌的大脑也在这刻忽然清醒过来。

    掌心伤口的疼痛迅速侵袭他的神经,阮清林对余成说:“余成,你别哭。”

    “我只是……”阮清林低下头,看着地上滴落的血迹,声音有些哽咽,语气迟缓的说:“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

    阮清林想不明白许多事情,这些事大多时候随着时间的流逝,都会得出个答案。但唯独这件事,他自年少至今,想了许多年都还是没想明白。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会持有这么大的恶意。

    明明在阮清林的记忆里,他从不曾去与人为恶,但别人的恶意,却是那么毫无理由的就开始伤害他。

    一开始阮清林也觉得自己没有错,但时间久了,他就也开始怀疑自己了。

    怀疑是不是自己并不那么美妙的外貌影响了别人,怀疑自己的身材是不是错误……

    人从自我肯定到自我怀疑,这样的转变,只需要别人不断的否定和攻击就够了。

    但从自我怀疑到自我肯定,却是需要走漫长而艰难的一段路程。

    “你想不明白,是因为他们的恶意,本就是毫无道理的。”

    耳边响起余成的声音,阮清林抬头朝余成看去,只听他继而说道:“一道错题,怎么会有答案?”

    第六十六章

    阮清林的整容风波在网络上不断发酵, 舆论居高不下,占据了好几天的微博热搜。

    公司这边一直在积极回应,但当初霸凌阮清林的那位,也一直在源源不断的放出阮清林以前的照片, 以佐证自己的造谣。

    几天下来回应与谣言并行, 公司的公关收效甚微, 而阮清林也是到今天才发现, 原来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曾被偷拍了这么多照片。

    田沁竹这段时间一直在搜集这件事对方造谣的证据,她打算报警, 并且以侵害他人名誉权和肖像权的名义告对方诽谤。

    在正式提交证据报警以前, 田沁竹曾来询问过阮清林的意见, 当时的阮清林在那天情绪崩溃以后, 就被余成带回战队基地了。

    Fe战队基地内, 阮清林坐在沙发上,看着田沁竹准备好的要提交的证据, 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选择翻开。

    “姐, 这件事你决定就好。”阮清林垂着眸子, 指腹在掌心包裹着伤口的纱布上摸了摸, 似是还能感觉到那天的疼痛般, 阮清林皱眉说:“我都没有意见。”

    “开庭那天, 我会出庭作证。”阮清林说,“姐, 他需要付出代价,我不会心软。”

    有了阮清林这句话, 田沁竹也就放心大胆的去实施自己的计划了。

    阮清林是个很心软的人,从小到大遇到许多事情都是得过且过, 不愿意多去计较,也正是因为此,少年时那些人欺负阮清林的时候,也因此愈发肆无忌惮。

    如今时过境迁,他虽然仍旧心软,但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

    不反抗的话,就会被欺负一辈子,这个简单的道理,阮清林却是吃了无数次教训,才终于领悟过来。

    田沁竹离开以后,阮清林又独自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缓缓往楼上走去。

    二楼是Fe的训练室,阮清林那天在浴室情绪崩溃以后,余成第二天就带他离开了家中,到了Fe。

    阮清林其实明白余成的用意,余成是怕他继续待在家,每每看到浴室里破碎的镜子都会触景生情,再回想起当时的情绪和发生的事情。

    阮清林不想余成担心,但他的情绪眼下并不算稳定,继续待在家中也是弊大于利,离开家中到一个新环境的确是一个好提议。再者,余成也在他家待的够久了,也该回战队基地了,于是阮清林便索性顺着余成的提议,跟他到了Fe。

    云慎在阮清林砸破镜子以后得第二天就来看过他,阮清林问云慎自己是不是又要开始吃药了,云慎说如果情况再恶化的话,他可能就又要开始服药了。

    阮清林不喜欢吃药,他出生起身体就不好,在他的记忆里,比起甜滋滋的糖果,他小时候吃得更多的,是大把大把的药丸。

    后来他的病好不容易好了,终于不用再吃那些药了,心上却又生了病,吃进嘴里的药,从治身体的病,变成了治心上的病。

    “我不会再吃药了。”阮清林跟云慎说。

    云慎当时听了阮清林这话,缓了一会儿才理解过来他的意思,而后轻笑着点头,回答:“嗯,我相信你。”

    别人说不会再吃药,或许会被理解为不想吃药,对药物的抗拒,但这句话从阮清林的口中说出,却是另外一层意思。

    阮清林想说的,是他不会再让病情恶化了。

    心理疾病极难控制,这句话如果是常人说,云慎或许并不会相信,但从阮清林口中说出,却是有种莫名的说服力,因为阮清林是云慎从医这些年来,见过最坚韧的病人,没有之一。

    阮清林走到二楼就听见了训练室里传来的说话声,眼下正是战队训练的时间点,新一轮世界赛的国内预选赛将近,各战队训练都紧迫起来,包括Fe也是如此。

    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余成和新队友之间已经逐渐磨合默契,几人配合度渐渐上来以后,训练也越来越顺利。

    大抵是新一场训练再次获得胜利,训练室里传来一阵小小的欢呼声,阮清林停住脚步,静静听着训练室中的说话声,没有打扰。

    Fe新组建的一队,除余成以外,其他的成员都还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很年轻,也很有朝气。

    人总是容易被周遭的氛围所影响,阮清林也是如此,就像此刻站在嘈杂热闹的训练室外,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哪怕没有参与其中,阮清林的心情却是也不由自主的好了许多。

    而也在此刻,阮清林更加深刻的明白,余成为什么要带他来到Fe。

    年轻鲜活的生命力带有力量,欢声笑语也带有感染力,比起宽大安静的家中,阮清林现在的状态,很显然更适合待在这。

    独自在训练室外站了一会儿,阮清林转身离开。

    在Fe休养了几天以后,田沁竹给阮清林安排了几项工作。自从出事以后,田沁竹就刻意减少了阮清林的工作。对于田沁竹这项举动,阮清林是能理解她的用意的,田沁竹是怕他会被影响,导致好不容易好一些的状态,又因此恶化。

    他们所有人都清楚阮清林对以前的那些事有多在意,但从未因此而去苛责阮清林,而是设身处地的去关心阮清林。

    但大抵也是因为这些关心的原因,这一次阮清林的状态并没有到预想中那么差劲。也正式因为此,阮清林主动向田沁竹提出了要接工作。

    舆论还在继续发酵,阮清林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现在接工作意味着什么,但逃避总不是办法,它固然有用,却无法解决问题。

    少年时的他,已经逃避过太多次了,这一次,阮清林想要选择面对。

    余成在得知阮清林这个决定以后,并没有表示反对,只是在沉默片刻后,伸手捂住阮清林的耳朵。

    他语气温柔的对阮清林说:“不要去听他们说了什么,遵从自己心中的答案就好。”

    阮清林听着余成这话,抬手抚向余成贴在自己耳朵上的手,笑了笑,说:“好。”

    田沁竹给阮清林接的第一项工作是一场见面会,这是阮清林代言的一个品牌组织的,地点是某大型商场,开放式的场合,现场来的人并不全是粉丝,这也就意味着人多嘴杂。

    见面会当天商场来了许多人,阮清林走进商场的那一刻,就被人群团团围住,他被簇拥着往前走,与此同时耳边也汇聚着各色的讨论。

    粉丝在阮清林耳边欢呼,而路人则大多数都在就最近的舆论讨论。

    路人甲:“不是说他整容了吗?怎么还这么多粉丝?”

    路人乙:“这你懂什么?粉丝肯定不会相信他整容啊,而且好看不就行了?”

    路人丙:“他这整的好自然,完全看不出来嘞。”

    路人丁:“他们工作室不是澄清了?不一定整容了吧。”

    ……

    阮清林听着这些小声讨论,控制着自己不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只专注着往前走,但心下却还是有些乱。

    心一乱,脚步就容易出错,再加上周遭人多,阮清林一不留神就脚步一踉跄,整个人都身子不稳的往前倾去。

    阮清林本以为自己就要这样出丑,但谁知身旁却是有一只手稳稳的扶住了他。

    这只手肉肉的,很柔软,阮清林扭头看去,便对上了一张表情紧张,满眼关切的脸。这是一个胖胖的女生,应该是阮清林的粉丝,她头上还带着阮清林的应援物。

    “你没事吧。”女生声音有些紧绷的问。

    阮清林摇摇头,他看着眼前的女生,摇了摇头,“没事,谢谢。”

    女生听着这话松了口气,而后如释重负般笑着对阮清林说:“那就好。”

    这件事最终只成为了这场见面会很小的一件插曲,但女孩的脸却在阮清林脑海中挥之不去。

    见面会之后有一场很小的签售,阮清林再次见到了女孩。

    “我记得你。”阮清林说。

    女孩听着这话似乎感到很荣幸,她整个人都似乎因为阮清林的这一句话而变得兴奋起来,“真的吗?”

    “真的,但不是因为你刚才扶了我,我才记得你。”阮清林说,“我还记得你给我拍了很多照片,出道初期时,给我写了好多信。”

    “但是我好像有很久没见到你了,后来也没再收到你的信,还以为你喜欢别人去了。”阮清林说到这,怕给女孩带去压力,语气带上几分笑意。

    女孩似是没有料想到阮清林会这么说,表情间染上意外,而后朝阮清林连忙摆手,“没有,我没有去喜欢别人,我一直都喜欢着你。”

    “我没想到你还会记得我,毕竟……”女孩话说到这,语气变得有些失落起来,“我现在和以前的区别真的很大。”

    区别的确很大,在阮清林的记忆里,这个女孩以前是很瘦的。

    “是有些区别,但你还是你啊。”阮清林感受到了女孩的情绪,他看着眼前的女孩,恍惚间好像看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你变了,但也没变。”

    “所以我当然能认出你。”

    “阮老师……”女孩脸上浮现出感动和愣怔,一时间像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虽然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我也曾像你这样,大抵能感同身受些许。”阮清林看着眼前的粉丝,认真而真挚的说:“不要因为外貌而陷入内耗。”

    “这世界上能形容一个人的词汇太多了,美丑只是这些词汇中不足千分之一的一部分。”

    “同样的,也仅是你身上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第六十七章

    见面会结束, 阮清林险些摔倒被粉丝扶住的事情就上了热搜。

    热搜的内容是一名粉丝拍下的照片,照片里,商场的灯光落在阮清林和那名扶住他的粉丝身上,他们双眸对视, 发丝都闪着光。

    这张照片的构图很好, 明明只是轻轻的一扶, 但阮清林诧异的目光和粉丝担忧的神色, 以及自头顶洒下的光晕,居然让这张照片莫名的带上了几分救赎的意味。

    阮清林看到这张照片是在回Fe战队以后,那时的他正在看粉丝写给他的信。

    这是刚才那名胖胖的粉丝在见面结束时交给阮清林的, 这是他们之间时隔数年才终于再次产生的信件来往。

    阮清林的粉丝很多, 他并不是每一个都能记住, 但他每次与粉丝见面, 都在尽力去记住对方的样子, 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也好。

    因为曾经感受过深深的恶意,所以阮清林比任何人更知道, 被爱是一件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情, 他很珍惜每一个粉丝对他的喜欢, 也因此而竭尽所能去回应粉丝的喜欢。

    阮清林曾经收到过许多封来自这位粉丝的信, 有长有短, 有厚有薄, 这些信件他一封也没有丢,每一封都收藏起来。

    这次的信件大抵是积攒了许多话, 相较起以前的那些,要更厚上许多。

    阮清林将信纸一张张铺展开, 耐心的阅读起上面的内容。

    信件很长,阮清林阅读起来需要一些时间, 但他看得很认真。

    这封信中,这位粉丝将自己这几年发生的事情都全数讲述给阮清林听。曾经在阮清林记忆中那个瘦瘦的女孩,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是因为她像阮清林一样,生了一场大病。

    这场大病几乎夺走女孩的生命,但所幸最终在医生的治疗下,她活了下来。但活下来的代价,就是她在此之后需要长期服用一种药物。

    这种药物可以维持女孩的生命,但长期服用却会导致身体发胖。一开始女孩是很庆幸自己可以活下来的,也没将身体发胖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她离开医院,再次踏入社会,现实却让她不得不开始在意起自己的身材。

    信里女孩这样写道:“我的身材好像成为了某种罪过,分明什么都没有做,落在旁人眼中,却还是碍了他们的眼。”

    “所有人都在定义着我的模样,这些定义有好有坏,说出口的瞬间怀揣的善意与恶意都不同,但落在我耳中,都组成了让我焦虑的一部分。”

    “我曾经瘦过,甚至不在意自己的变胖,但却还是被旁人的言语而影响。”

    在信件的最后,女孩告诉了阮清林自己写下这封信的初衷。

    “亲爱的阮清林,从你出道至今,这是我喜欢你的第六年。”

    “生病以后,因为我模样的变化,我已经许多年没有去线下看过你,但这次事件发生的最初,我在网上看到热搜的那一刻,就决定一定要去见你。”

    “我至今没有想明白人们为何对待身材与外貌如此的苛责,亦在写下信件这一刻,都还没有与自己的身材和解。”

    “我来见你,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你以前如何,未来怎样,我都还是会一直支持你。”

    “我希望我的支持,可以给你带去力量。”

    一整封信读完,阮清林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信,心中情绪久久无法平静。

    这一刻阮清林想了很多,他思绪万千,从最近发生的事情,想到粉丝的信件,再想到这背后万万千千如这位粉丝一般支持他的人。

    阮清林也是在这一刻才意识到,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少年了,那个高中时孤立无援,被排挤却又毫无办法,直到余成出现,才摸到些许光芒的少年。

    现在的他经历好多年的成长,背后有许多人的支持。阮清林不希望辜负这些人的支持,所以他不能倒下,这一次,他一定要赢。

    阮清林拨通了田沁竹的电话,要来了他们起诉造谣者的律师函,发布了这次时间后的第一条微博。

    在此之前,阮清林其实一直都在逃避这件事,也因此而将所有这件事的处理都交给了田沁竹,自己则处于能不参与就不参与的状态。

    但今天看完这封信以后,阮清林改变了主意,他意识到自己的表态很重要,沉默的躲在背后,只会辜负粉丝的支持。

    律师函一经阮清林的微博发出,很快就收到了许多来自粉丝的评论。

    【宝宝终于发微博了,呜呜呜,我等的好苦。】

    【我们一直支持你,才不会相信他们的鬼话。】

    【终于告了!每天看那个人在互联网上蹦跶我真是要看吐了。】

    ……

    阮清林翻阅着粉丝的评论,指尖在划到某一条评论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

    这条评论的内容是今天粉丝扶住阮清林的那张照片,而配文是:【好像过去的你在拯救现在的你。】

    阮清林盯着这条评论看了许久,最终点开回复,缓缓打下了一行字。

    【不是过去的我在拯救现在的我,是你们在拯救我。】

    发完这句话以后,阮清林便放下了手机。

    今天阮清林外出了一天,到了这会儿,才终于有空和余成相处。

    眼下正好是晚饭时间,阮清林刚才房间出来,就遇见了来叫他吃饭的余成。

    “好巧。”余成看着正好开门的阮清林,扬了扬眉头说道。

    阮清林轻笑,“是啊,好巧。”

    “走吧,去吃饭。”余成牵起阮清林的手,一起往楼下走去。

    去餐厅的路上,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

    “今天还好吗?”余成问阮清林。

    这是阮清林今天出门以后,余成最关心的问题。其实关于今天的见面会,余成内心深处并不赞同,在余成看来,阮清林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去和太多接触。

    他害怕旁人的言语会影响到阮清林的状态,外界有太多不可控因素了,他根本没办法去控制,但当他得知这场见面会是阮清林的决定以后,便没有做出任何阻拦。

    阮清林是个成年人了,他有做出任何决定的权利,他不是温室里的花朵,而是一个四肢健全的成年人,余成无权去干涉他面对风雨的权利。

    “挺好的,还想明白了一些事。”阮清林捏着余成的指腹,语气轻松的说道。

    听着阮清林这语气,余成心下一松,笑着问:“想明白了一些什么事?”

    “想明白了,人活一世,只要在乎在意自己的人就好了。”阮清林看向余成,“那些过去了的,就别再让它们伤害自己了。”

    “但我并不打算放过这些事。”阮清林对上余成的眸子,“我曾经遭受过的,他们也应该得到教训。”

    “那你打算怎么办?”余成问。

    “我打算在官司胜利以后,就说出自己的经历。”阮清林停下脚下的步子,将余成的另一只手也牵住,他说:“我之前不想说这些,是因为觉得说这些好像在诉苦,但现在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应该说出口的。”

    “我不想因为自己的羞耻感而去遮掩他们的罪行,施暴者的所作所为,应该广而告之。”

    余成在听完阮清林这话以后,沉默了许久,他看着眼前的阮清林,抬手缓缓将对方抱进了怀中。

    余成拍拍阮清林的背,他说:“无论你如何决定,我都支持。”

    “我知道你会支持我的。”阮清林回拥住余成,语气骄傲且自信的说。

    余成轻笑,没再说话。

    是啊,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会支持阮清林的,这是他和阮清林之间不用言说也相互知晓的默契。

    是默契,也是底气。

    “说起来真的好奇怪。”阮清林将头搭在余成的肩膀上,感慨道:“明明上帝在创造人的时候,都分出了黑白黄三种肤色,怎么人却还是会因为模样的不同而产生纷扰呢?”

    “美丑的定义到底是什么呢?黑就是丑吗?胖就是丑吗?单眼皮就是丑吗?塌鼻梁就是丑吗?”

    “明明这样的定义是错误的啊,美不应该是千姿百态的吗?为什么现在会被限制在一个固定的框架里呢?”

    阮清林缓缓说着自己心中的想法,他叹了口气,说:“要是我能够做些什么就好了。”

    而也就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阮清林脑海中灵光一线,忽然捕捉到了那些天在自己脑海中一闪而过,却一直没有抓住的东西。

    他终于知道这一次的演唱会他想要写一首怎样的歌了。

    “我知道了!”阮清林语气激动的对余成说。

    余成一愣,“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我要写什么歌了!”阮清林从余成的怀中挣脱出来,满脸兴奋的掏出手机就开始记自己的灵感。

    一边记,他一边往房间走,似是生怕下一秒,他就会丧失掉这来之不易的灵感似的。

    余成看着这般模样的阮清林,心中既是高兴,又是无奈。

    他双手叉腰,看着逐渐远去的阮清林,问:“不吃饭了吗?”

    阮清林头也不回,只说:“不吃了。”

    第六十八章

    阮清林的案子在经过前期的举证和各项筹备以后, 在半月后的某天正式开庭。

    天朗气清,阮清林一大早便和田沁竹到达法院。法院外围满了记者和阮清林的粉丝,阮清林刚一推开车门,就被人群团团围住。

    苗淼和田沁竹伸手替阮清林将簇拥过来的人隔开, 一只鸭舌帽戴到阮清林的头上, 将他的半边脸遮住, 余成站在阮清林的身侧, 以保护的姿态将阮清林揽在怀中。

    关于阮清林和余成的事情,在电竞综艺播出以后,网上就已经有了猜测, 再加上双方当事人都没有否认, 所以他们的关系都已经快要成为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情。

    但心照不宣归心照不宣, 只要没有承认, 就总还是会有人不相信的, 像这样大张旗鼓的两人同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 也是回应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相机迅速记录下这一画面, 毫无疑问的, 在不久之后, 余成和阮清林的名字, 就会迅速登上各大热搜榜单。

    穿过层层人群进入法院以后, 阮清林时隔多年,再次见到了当初霸凌自己的人。

    其实阮清林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个人了, 他本以为对方在自己记忆中的模样都已经模糊,但当真的见到对方时, 他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是谁。

    这个少年时期遮蔽在阮清林头上挥之不去的一块阴云,其实现在看去, 好像也没有他记忆中那么可怕了。

    阮清林记得他的名字,叫廖旭。记忆中,廖许很高,很瘦,力气很大,每次用手掐他身上的肉,阮清林回家都会发现青紫了一大块。

    但现在的廖旭,他还是很瘦,但却并不高大,站在阮清林身前甚至有些矮小,尖嘴猴腮的一张脸,眼底一片乌青,看着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阮清林有些搞不明白,自己的初高中时光,怎么会被这样的一个人搞得那么灰暗糟糕。

    廖旭显然也已经看见了他,对方在看见他的瞬间,将本有些驼背的肩膀挺直,看着阮清林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这笑中的含义有许多,但最明显的,莫过于是一种得意。

    但他在得意什么呢?

    阮清林看不明白,也不愿意再多去看他,于是很快就收回了看向廖旭的视线。身侧的余成似是关注到了阮清林的小动作,揽在阮清林肩上的手轻轻拍了拍他,而后挡在阮清林身前,将廖旭那还没移开的视线,完全与阮清林隔绝。

    开庭时间还没到,到达法院后,阮清林他们还需要等待一会儿。

    或许是心情多少有些紧张,阮清林在这段时间就克制不住的开始不断喝水,他的指尖捏着矿泉水瓶,骨节都微微泛白,不一会儿就往嘴里灌水。

    “别喝了。”余成轻轻将阮清林手中的矿泉水瓶拿走,说。

    阮清林看向余成,他的心这会儿跳的飞快,他拍拍胸脯,语气有些委屈的对余成说:“我紧张。”

    余成听着这话有些无奈的叹气,伸手握住阮清林的手,“喝水能缓解紧张吗?”

    “不能。”阮清林摇摇头,他只是刻板的在重复喝水的动作而已,并没有缓解紧张,反而越喝越口渴,可是除此之外,阮清林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来缓解紧张了。

    “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缓解紧张。”阮清林对余成说。

    余成听着这话,沉默了一会儿,他想了想,看了眼时间,对阮清林说:“离开庭还有一段时间,我们一起去走走吧。”

    余成这般提议,阮清林自然也没什么意见,便和余成一起离开了休息室,打算出门在附近走走,以缓解眼下紧张的情绪。

    因为待会还要开庭的原因,阮清林和余成并没有离开太远,而是只在附近走动,他们穿梭过法院的走廊,在靠近厕所的拐角时,忽然听见了熟悉的说话声,双双停下了脚步。

    说话人是廖旭,此刻他正在跟谁打着电话,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轻佻欠揍,还带着几分洋洋自得。

    “放心,我就不信只是发几张照片就能让我去蹲大牢。”

    “我又没说什么,骂他的人全是网友,怎么能怪我头上?”

    “况且,我有哪句话是假话吗?发的照片不都是他高中时候的?”

    廖旭信心满满的对电话那头的人做着保证,显然并不觉得今天的官司能给他带去什么影响,到了眼下这一刻,他都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错误,认为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他这副毫无畏惧的模样让阮清林无端想起了高中的时候,廖旭每次带人欺负完他,也是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有本事你就去告老师啊,看老师会不会管。”

    那时候的阮清林心里很清楚,老师并不会管这件事,他曾试图去向老师求救,但得到的无一不是一句“一个巴掌拍不响。”和愈发不耐烦的态度。

    想到这些,阮清林牵着余成的手便不受控制的开始收紧,他搞不明白为什么廖旭这种人会如此肆无忌惮,难道真的今天的官司也要像学生时代那样,被简单的和稀泥过去吗?

    不会的。阮清林这样告诉自己,但心里却还是不受控制的开始动摇。

    余成感受到了阮清林的情绪,他看向阮清林,说:“走吧。”

    阮清林却是很坚定的摇摇头,“我想继续听下去。”

    听着这话,余成便也没有再继续坚持要带阮清林离开,只是握着阮清林的手也缓缓收紧,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厕所里的人还在继续打电话,大概是手机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廖旭短暂的沉默了一瞬,等到再开口时,语气里染上了几分嘲弄的笑意。

    “你问我为什么要搞他?”

    廖旭说出这话的瞬间,阮清林只感觉自己浑身的肌肉都僵住了,那个困扰在他心中好多年的问题,如今他就要从当事人口中听到答案了吗?

    “我搞他需要什么理由?单纯看他不爽不就够了?”

    “我就是不想看他过的这么好,一个初高中都任由我欺负的人,凭什么现在摇身一变就成大明星了?”

    “你知道我最近看到网上那些人骂他心里有多爽吗?”廖旭说到这,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的笑,说:“变成大明星了又怎样,还不是被我随便拿捏。”

    “说句实话,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阮颂没整容。”洗手间里传来“啪嗒”一声响,廖旭点燃一支烟,口齿含糊的说,“他现在的样子和高中时候差距是大,但眉眼几乎没怎么变,我一眼就认出他了。”

    原来冤枉你的人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你是被冤枉。

    而也在这一刻,阮清林终于知道,在进入法院遇到廖旭那一刻,他脸上的得意到底是在得意什么。

    他在得意自己无数次给阮清林带去伤害,但阮清林却无能为力,他毫发无伤。

    廖旭后面还要说些什么,阮清林都不想再听下去了,他牵着余成,脸色苍白,语气无力的说:“走吧。”

    他这副模样余成很担心,但眼下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地方,于是便顺着阮清林先离开了这。

    但两人走了几步,阮清林却是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回头看去,视线落在了厕所外墙角的监控摄像头上。

    阮清林和廖旭的案子在短暂的等待以后正式迎来开庭,这场万众瞩目的官司,在开庭的那一刻起,便在各网络平台实时进行直播。

    法庭上,廖旭站在被告的位置上,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无所畏惧的模样。阮清林冷眼从廖旭脸上扫过,随后眼眸微垂,视线落在律师刚才追加的证据上。

    阮清林很好奇,在这场官司以后,廖旭是否依旧还能维持住这副自信满满的模样。

    随着法官的落座,这场官司正式开始。

    双方律师各执一词,为自己的当事人进行辩护,阮清林坐在原告的位置上,偶尔被法官过问几句,都一一如实回答。

    起初双方争执不休,各抒己见,廖旭还神在在的坐在被告的位置上,不慌不忙,但当阮清林这方一项项证据罗列出来以后,他却是很快就有些坐不住了。

    阮清林看着廖旭神情的变化,他心中倒也没有多痛快,反而有那么一瞬间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被这样一个人欺压那么多年。

    那只学生时代将他险些撕碎的饿狼,如今回头看去,居然不过是只刍狗。

    廖旭的律师还在坚持为廖旭辩护,但阮清林却是不想再将这场毫无意义的闹剧继续演下去了。

    当监控视频中廖旭打电话的声音传出时,这场官司和最近的闹剧也彻底宣告了结束。

    廖旭到最后一刻都还在苦苦挣扎,“我对这份证据有异议,他这是偷听,应该无效处理。”

    但法官却是一句话打破了他最后的希望,“该份证据来源正当,异议驳回。”

    最终,案件结果一锤定音。

    阮清林从法院走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出了好大的太阳,冬日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温暖和煦,照得整个身子都很舒服。

    余成站在他的身侧,轻轻将他微微翻起的衣领捋平,问:“在看什么?”

    “天晴了。”阮清林说。

    第六十九章

    时间眨眼入了冬, 和廖旭的案件告一段落后,阮清林的演唱会也正式提上日程,在冬至的那一天开启了演唱会的第一场。

    市中心近万人的场馆内座无虚席,阮清林还在后台, 就能听见粉丝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这声音阮清林听过无数次, 但每每听见, 他还是会止不住的有些紧张。

    被人支持和喜欢的感觉很好, 会让人浑身充满力量,但与此同时,一起伴随而来的还有害怕辜负这份支持和喜欢的压力。

    掌心轻轻抚上胸膛, 阮清林长长吐出几口气, 试图去缓解自己内心的紧张。当全场的聚光灯熄灭时, 他踏上了迈向舞台的阶梯。

    一步, 两步, 三步……

    他耳朵里盘旋着“咚咚咚”的响声,阮清林低着头, 站在舞台中央, 随着一声烟火的巨响, 一束灯光打在他的身上, 将他一人照亮。

    当他出现那一刻, 本嘈杂的场馆, 一瞬间安静下来。此间此地,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俱是他一人的舞台。

    音乐响起,当阮清林唱出第一句歌词时, 那些上台前的压力和杂念,便都在这一刻飘散。

    他与舞台融为一体, 是天生的歌手,他为唱歌而生,亦为舞台而生。

    曾有人问过阮清林的粉丝,为什么会喜欢阮清林,他们说:“阮清林的歌声中,有生命力。”

    这是极高的赞誉,当一件事物拥有了生命力,那便不再仅仅只是一件事物那么简单。

    这场演唱会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当全场的灯光再次暗下,这场演唱会也进入了尾声。就在现场所有人都疑惑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时候,场馆间的大屏幕忽然亮起,随着键盘敲打的音效,写出一行字。

    【这是我的少年故事。】

    一束光打在舞台中央,那里有一架钢琴,而钢琴将阮清林的身体挡住,让人看不清楚阮清林现在是什么模样,只能听见一阵阵悦耳的钢琴声。

    而与钢琴声一起的,是大屏幕上一张张阮清林从小到大的照片。

    这些照片从阮清林幼儿时期开始展示,在这是,阮清林的钢琴声还是欢快柔和的,仿佛庆祝着自己的新生。

    而这样轻快的音乐,在照片展示到阮清林初中时代的那刻,戛然而止。

    钢琴声变得低沉而压抑,仿佛弹琴的人受到了某种冲击,整个人都在痛苦中挣扎,却被束缚着不得其法。

    屏幕上展示的照片,也不再是少儿时温馨和睦的场景,而是受伤的阮清林,被欺压的阮清林,以及狼狈不堪的阮清林。

    这些照片是从加害者的角度拍的,而事实上,这些照片也的确是阮清林从当初那些欺负他的人手里得到的。

    这些人十年如一日的保存和自己的战果,好像收藏着某种宝贝,但阮清林想要得到他们,却也不过只需要开出一个他们无法拒绝的价格就行。

    阮清林用这样的形式讲述着自己的故事,那些自己经历了许多年的苦难,现在想要说起来,其实也就几分钟一首钢琴曲的时间而已。

    当钢琴声停下,全场的灯光再次亮起,阮清林从钢琴后缓缓起身,走到所有人的眼前,在这一刻,大家才终于看清阮清林现在的模样。

    只见阮清林褪下了完美的演出服,身上取而代之穿着的,是一件肥大的,臃肿的充气衣。他拍拍充气衣圆鼓鼓的肚皮,笑着举起话筒,带着几分开完和打趣的语气,开口道:“我这样似乎也挺可爱的。”

    阮清林这话一出,惹得台下一阵笑声,甚至有的粉丝高声回应:“是啊,超可爱的!”

    “谢谢。”阮清林轻笑,而后表情变得严肃,说:“但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

    “在我少年是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因为自己臃肿的身材而感到焦虑,甚至因此产生自我怀疑,患上了很严重的心理疾病。”

    阮清林缓缓说着,全场的观众也在此刻安静下来,认真的倾听着他的话。

    “接下来我要演唱的这首歌,灵感有一部分就来自于我这段暗无天日的少年时光。”阮清林说,“那时候的我很茫然,时常在想,如果有人能救救我,给我一点力量就好了。”

    “我不知道大家的少年时代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你们会不会也在人生的某个片刻,曾浮现出这样类似的想法。”

    “所以抱着这样的念头,我写下了这首歌。”阮清林看着偌大的场馆内,那些挥舞的荧光棒,在黑暗中好似漫天萤火班闪烁,他说:“我希望,我的这首歌,能在大家这样的时刻,去给你们带去些许力量。”

    “在你们彷徨无助,孤立无援时,只要听到这首歌,都会想起,就算全世界都在打击你,我也支持你。”

    “我,阮清林。”阮清林指指自己,又指向观众席的所有人,大声的说:“为你们的存在而骄傲。”

    世界狂风骤雨,我愿为你撑伞。

    演唱会最终在粉丝的合唱中结束,而阮清林最后的这首歌,也在此之后,成为了许多人悲伤无望时,循环播放的歌曲。

    时间一眨眼就又过了数月。

    在这数月间,Fe在国内预选赛中,击败数支优秀队伍,成功代表国家,进入世界赛名单。而又在世界赛中,因为优异的表现,久违的再次创进了总决赛,成为了世界冠军的候选队伍。

    当一年盛夏温度最高时,万众瞩目的《曙光》世界赛总决赛,也终于拉开了帷幕。

    这次总决赛Fe要对战的战队,是来自于H国的Tiger战队。

    Tiger战队是H国的顶尖战队,队如其名,其战队的打法如老虎般勇猛,一旦撕咬住敌人,便会将利齿深深扎入对手的血肉之中,让对手再无还手之力。

    除此之外,Tiger战队还有一个特别显著的特质,就是非常会搞对手的心态,当战局陷入逆风的时候,就会开始一些行为嘲讽,比如说残血时不断在对手面前行走停止嘲讽对手,又比如说击杀对手后,直接做出站在对手尸体旁跳舞这样的行为。

    这样的嘲讽在赛事中并不犯规,但一般来说大部分战队都不会这样去做,因为实在是有些没素质,但Tiger战队却是对此乐此不疲。

    “关于这场比赛,我没有特别多要说的,大家需要注意的只有一点,那就是不要被他们影响心态。”赛事正式开始以前,余成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很认真的对身旁四个年轻的队友说道。

    听着余成这话,四张年轻的面孔俱是乖巧认真的点头保证,“放心吧余队,我们一定不会被他们影响心态的。”

    余成见此,轻轻的笑了,对他们说:“这是你们的第一场世界赛,全力以赴就好。”

    “一起加油。”余成伸出手,说。

    看着余成手的四人愣了一瞬,而后迅速反应过来,将手搭在余成的手背上,异口同声的说:“加油!”

    比赛很快正式开始,这场比赛为BO3赛制,三局两胜,采用《曙光》游戏传统5v5模式,先获得两次对局胜利的队伍取得这次世界赛的冠军。

    赛事正式开始前,余成站在赛场上,往观众席看了一眼,他看见了坐在家属席上的阮清林,两人遥遥相望,相视一笑后,挪开视线。

    比赛第一场,Tiger战队如传闻中一样难以对付,比赛才一开始,他们就紧紧咬住了余成不放。

    他们显然研究过Fe的打法,深切的知晓Fe的核心是余成,所以就以余成为入手点,狠狠地进行打击。

    就这样,余成在对方的围殴下连番掉点了几次,队友支援也不够及时,Fe的局势很快便落入了下风。

    当眼前屏幕再次黑下去时,Tiger的人已经开始围着余成游戏人物的尸体跳舞嘲讽,仿若胜券在握,得意洋洋。

    余成沉默的看着这一切,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将视线放在了小地图里队友的位置图标上。

    “许卯,接下来该怎么办?”余成声音冷静的问许卯。

    余成回归战队以后,并没有去接手许卯的位置,所以如今战队里队长和指挥的位置仍旧是许卯的,只是战队里的人因为他的存在,而时常下意识地去听从他的指令。

    被余成忽然问话的许卯微微一愣,而后很快反应过来,“既然他们想要以余队为突破口进行比赛,那我们就可以围绕着余队来打这场比赛。”

    “以余队为诱饵,引蛇出洞,我们守株待兔。”许卯迅速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可见早就想到了解决方案,但却因为下意识想要听从余成的指令,而忽略了自己是队长和指挥的这个事实。

    说完这些话,他还不确定的问余成,“这样对吗?余队?”

    余成看了许卯一眼,他说:“许队,你才是队长。”

    这句话几乎是已经点名,他将权利让渡给了许卯,许卯在听完这话以后,便也很快理解到了余成的意思。

    “接下来所有人都听我指挥。”许卯对队友们说着,便按照自己刚才的想法,迅速调整起战略。

    这场比赛在因为许卯战略的变化而变化,但由于前期被Tiger赢取太多优势,Fe世界赛的第一局比赛,以Tiger战队获得胜利而结束。

    比赛分数1:0,Fe暂时落败。

    第七十章

    大概是许卯及时调整战略的原因, 第二局比赛才开始不久,Tiger战队就在围剿余成的路上,被Fe接连抓住几次漏洞,连连掉点。

    战局发生变化, Fe局势大好, 战队原本因为第一局比赛而低落的气氛也渐渐消散, 逐渐变得放松下来, 而许卯口中原本不太确信的指挥,也因此而变得自信起来。

    许卯的变化余成看在眼中,他也打心底为此而感到高兴。

    虽说局势已经发生变化, 但Fe的众人却并没有因此而掉以轻心, Tiger是多年的老战队了, 曾在世界赛中获取过好几个奖杯, 有丰富的比赛经验, 所以一时的顺风并不能代表什么,他们必须要稳重行事。

    果不其然, 在接连掉点几波以后, Tiger就不再继续之前的战略了, 他们不再针对余成, 而是选择收敛了激进的打法, 如一头蛰伏的猛兽, 看似偃旗息鼓,实则伺机而动。

    他们在寻找Fe的漏洞, 余成很敏锐的意识到了这点,但他却没有急着明说, 而是询问许卯,“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许卯沉默了稍许, 回答:“他们在找机会,眼下我们是优势,只要稳打稳扎,不冲动漏出破绽,就一定能赢下这场比赛。”

    “所以,他们收敛打法,我们也不要过激,只需要步步为营,一点点维系眼下的优势就好了。”

    许卯说的没错,眼下战局优势在Fe,他们为上,Tiger为下,只要守住眼下的优势,胜利已经是囊中之物,宜消耗,忌冲动。

    余成听着许卯的分析,嘴角扬起了几分笑意,没再继续询问下去。

    接下来的比赛就如许卯所说的那样,Fe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谨慎的没有让Tiger抓住任何翻盘的机会,毫无意外的拿下了第二场比赛的胜利。

    比赛来到了1:1平,也正式进入了赛点。

    或许是第二场比赛进行的太平稳无趣,当第三场比赛刚开始时,Fe和Tiger就发生一场激烈的团战。

    这场比赛Tiger不再延续上一场比赛的收敛,而是恢复平日里的激进,比赛才开始,就潜入Fe的区域,直接用一枚炸弹,开启了第一波团战。

    这波团战来得不算意外,虽说已有防备,但Fe却还是小有损失。

    Tiger到底是老牌战队了,队里的选手实力雄厚,经验丰富,对比起Fe除却余成以外,其他都是初生牛犊的新选手,他们的枪法自然更胜一筹。

    于是乎,在这场正面的枪战中,Fe丧失两名选手,而Tiger则是只被击杀掉一名选手,而这名选手,还险些丝血逃生,余成及时补枪才收下了人头。

    “他们换打法了。”许卯说。

    “嗯。”余成点头。

    看来这一句,Tiger不打算再继续蛰伏了,而是选择开团击杀人头取胜。这种打法实在不算明智,但却是Tiger的拿手好戏。

    他们擅长刚枪,并且实力也的确支持他们这样做。

    “余队,我们是不是应该暂时避战?”许卯有些不安的问。

    “Tiger不会允许我们避战。”余成看向许卯,说。

    许卯听着这话,不由的皱了眉头,“你的意思是?”

    “机遇与危机同在。”余成对许卯说,“你知道吗?曙光有趣的地方,就在于它要获取胜利的方式,不止一种。”

    “他们想要人头数,就会不断地找我们开战。”余成说到这,许卯脸上的表情也渐渐清明起来,他恍然大悟,说:“猫抓老鼠,老鼠在哪,猫就在哪。”

    既然Tiger要不断找他们开战,那他们就给他们开战的机会就好了。

    就像猫抓老鼠,老鼠在哪,猫就会追到哪,但只要猫没有抓到老鼠,这场比赛,猫就不会获得胜利。而同理可得,只要他们不让Tiger击杀到目标人头数,那么这场比赛,Tiger就不会获得胜利。

    追逐老鼠的猫咪一心只想一口咬死老鼠,而老鼠却是可以在戏耍猫咪的路上,做出许多事。

    比如说,在猫咪的领地,安装一枚炸药包。

    世界赛的第三局,Tiger不断的寻找Fe,迫使Fe与他们开战,而他们也的确成功了,但诡异的是,不断掌握主动权的Tiger战队,在人头数上,却是一直没有领先多少,就算偶尔成功击杀,也会很快被Fe追上。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眼下战局的不对劲,但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直到比赛时间来到第二十七分钟,Tiger再次开启团战试图击杀Fe选手,余成晃晃悠悠的出现在安包点时,众人才恍然大悟。

    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Fe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和Tiger刚枪以人头数取胜,而是打算安包取胜啊。

    眼看比赛对局时间所剩无几,被Fe溜了一整局的Tiger也在这刻终于醒悟,迅速进行回防。但Fe哪里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一直避战保命的其它四人,在这刻像是不要命似的朝Tiger的人开枪,只为了给余成多拖几分钟。

    激烈的枪战中,战局来到了第二十八分钟,余成蹲下身安包,而四名队友则是拼死拖着Tiger的人。

    但四打五终究是吃力,Fe的四名选手终是不敌火力全部暗下了屏幕,而Tiger却还剩下两人。

    Tiger的两人迅速回防,而余成也在此刻已经安好包。

    比赛来到了第二十九分钟,Tiger战队两人成功赶到安包点,余成却是已经不知所踪,只留下已经安装好的炸药包。

    这很可能是陷阱,但Tiger的人却是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他们一人护着另一人往安包点走,余成那边却还是没有动静。

    当他么两人都到达安包点时,本以为余成这一刻该是要出现了,但余成那边却还是没有动静。

    比赛时间来到二十九分四十秒,炸药包即将被拆除,此刻Fe落后一枚人头,如果这枚炸药包被成功拆除,那么Fe就很可能要输掉这场比赛。

    所有人都在此刻屏住了呼吸,当“滴——”的一声响起,炸药包被成功拆除,而此刻比赛时间只剩下最后十秒。

    这场比赛的胜利似乎已经定了下来,但枪声却在此刻响起。

    “砰——”

    一声枪声,两声击杀公告。

    一直消失不见的余成终于在此刻出现,赛事屏幕上,他笑得一脸张扬,而电脑屏幕里,他手里拿着的狙击枪,一枪击杀了两人,成功完成人头数逆袭。

    余成用Tiger的方式,赢下了这场比赛。

    时隔数年,余成再次站上了世界赛冠军的领奖台,他手握着奖杯,一如十八岁那年般意气风发。

    许卯问余成,“余队,为什么这场比赛,你将指挥权全部交给了我?”

    当时的余成抱着奖杯,看着漫天洒下的金色亮片,他接下一枚,说:“你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许卯问。

    “有人曾说,余成是曙光电竞圈中熠熠生辉的星,能够点亮整个曙光电竞。”-这是余成许多年前就不断看到的一句话,他始终记得。

    少年时他因此而感到骄傲,但如今,却是忽然觉得,这句话也不完全对。

    “我听过。”许卯点头,道。

    “但一个人的锋芒是照不亮整个行业的。”余成看着许卯,将手中的金色两片递过去,“要许多人才可以。”

    许卯听着余成这话,微微愣神片刻,而后反应过来,伸手接过了余成手中的亮片。

    没有人知道,就在刚才,他们完成了一场无声的传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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