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综武侠]天下有敌 > 81、迷天 31
    汴京城的风起云涌牵动无数人的心弦,但在燕山边界上,这些风波并不比一片雪花来得沉重。


    日暮天寒,群山飞雪。


    时节虽然已经过了立春,但这北方关塞上,依旧不见春风。


    击退了金军的第三次攻势后,盛崖余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手下的事,他向来不喜阴谋算计,但在兵法排阵上,却是个奇才,这段时间他坐镇中军,固守云州,没有出现半点纰漏。


    话虽如此,金兵的战力强盛,云州守军的伤亡不可避免。


    云州铁骑已经回到了云州,统一听从盛崖余的调度,关七却依旧留在燕山未归,与菩萨太子对峙居庸关上。


    收到狄飞惊的传信时,关七正坐在山崖上观望金军的动向,在数次攻城无果后,分兵的金国终于停下了脚步,完颜宗望似乎接受了“关七在此一天就攻不下居庸关”的现实,暂时收拢兵力,开始想别的办法突破这道一人竖起的铁壁铜墙。


    专门送信的鹰隼落在他手臂上,这训鹰的手段还是他身为公子羽时从金雕部族身上学到的,他几世的累积并不只在武功上。


    数百年里,他看惯了人事变幻,也不觉得这些消息多么令人意外。


    从之前盛崖余被长孙飞虹截击,到这一次方歌吟找到了仇人,要杀蔡京报仇,而在他动手之前,回到京师的长孙飞虹先刺杀了赵佶,诸葛正我因为前遭和他交手,受了伤,在府上养伤,所以这一次长孙飞虹真的差一点杀了徽宗,被大内高手拼死抵抗拖延,等到诸葛小花赶到,才不得不遁走。


    赵佶为此大动肝火,因为长孙飞虹是蔡京引荐的,蔡相爷不可避免地被迁怒了,这阵子正自请在家,反倒方便了方歌吟动手,他直入蔡府,杀伤蔡氏麾下的高手无数,击杀蔡京后坐在堂上,等着人来找他。


    可面对方歌吟这番举动,无论是赵佶还是傅宗书,都保持了沉默,刑部老总朱月明更是一夕间成了瞎子、聋子。


    方歌吟等不到来问罪的人,长叹一声,带着仇人的首级,陪妻子离开了汴京,往长空帮旧址去了。


    彻底被吓到了的徽宗皇帝,连东南的军事都放下了,他似乎终于认识到这几个绝世高手的武功有多高,长孙飞虹险些杀了他,那武功还在长孙飞虹之上的关木旦呢?


    赵佶在珍惜自己性命这件事上的造诣,甚至超过了他的艺术造诣。


    顾绛看完这通始末后,感叹道:“他们这些人,过去十多年不见得能出现在一处,这阵子倒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把汴京搞得很是热闹。”


    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顾绛也曾对这些“青史留名”的人做出过许多计划,一步步排算如何将他们死亡的利益最大化。


    如今他已经不在乎了。死了蔡京还有傅宗书,没了傅宗书还会有别人,他们会在宋国的官场坐到这样的高位,从不是个人的意外,是腐朽的官场催生了这样的百官之首。


    百官之首上,还有皇帝,皇帝身后还有整个皇室。


    一两个人的生死,对顾绛而言,已经无关紧要。


    纷纷碎玉如时光的碎屑,飘散在漫山遍野,风雪在推动他,当他站得越高,这种推力就越强。


    可他已经顶着风雪走到了这里,他在洪流中积蓄成势,让这天下的走向随着他的脚步改变,个人力量的强悍在他身上几乎达到了极致,是以一人能守一城,一人能成一国。


    若再向前走,他是不是就会抵达文明的边界?


    到那个时候,环境不再是支持他的后盾,而是桎梏他的牢笼,突破这桎梏,便是超越世界,破碎虚空。


    顾绛的呼吸冰冷,独立群山之上,明明脚下有两国千军对峙,千万人的命运都悬在这关前。


    可他却觉得天地间除了风雪,空旷得很。


    消息上写着他在此世寥寥几个朋友的消息,不可避免的,顾绛回想起了过去的那些旧识——任我行、任盈盈、傅红雪、叶开、李寻欢、阿飞、无崖子、李秋水、扫地僧,还有于神思混沌时相识的燕南天。


    他仿佛一直行走在一场又一场的风雪里,与风清扬在华山的飞雪下论剑,于关外的大雪中遇见孤身前来的魔教教主。


    这些人,如今都已埋骨泉下,总有一天,方歌吟、诸葛正我和长孙飞虹也会。


    万山孤冷,天地无言。


    大道希微,谁于我先,谁于我后,是非尘土,不过须臾。


    顾绛突然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从思绪中跳出来。


    自从他成就大势后,心神常常被天心感染,有“失我近道”的忘情迹象,幸亏他先一步补全了心性,否则大概会很自然地接受这种道染,认同、融入世界的规则,被文明同化,从而滞留于道中,反而难以突破这最大的桎梏。


    一生求道者为道所困,听起来像是个笑话,可古往今来无数人都停在了这一步。


    为众生成道者圣,为道成众生者佛,为众生忘道者神,为道忘众生者魔。


    这山下的滚滚红尘、恩怨情仇编织成因果,因果循环成大道,众生万相,谁能窥破天命?


    顾绛轻抚着鹰隼被风吹乱的羽毛,望着远处的金营,倏然发笑,似在笑这场已经看到终局的战争,又似在笑自己亦不过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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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国西进的脚步停在了居庸关前,战局陷入僵持,此时无论是攻城者还是守关者都没想到,这种僵持会持续上整整八年。


    这八年间,西夏在金兵的步步紧逼下不得不西迁,结果关七突然出现在战场的西线,率领云州铁骑,趁金兵立足未稳时席卷河西之地,并联合草原部落袭扰金兵后方,最终虎口夺食,抢下了这片后世以宁夏为中心,涉及甘陕青蒙的地域,尤其是西夏的马场和盐地。


    这场西夏灭国之战,云州联合西夏残部、草原三部共击金国,战事绵延六载,关木旦一时间无心东顾。


    随着云州铁骑与金国骑兵在战场上鏖战,攻城器械互相剿杀,金人渐渐发现自己从一开始的上风落下去,有旧辽的臣子说出了这种长期拉锯战的关键所在。


    “金人依旧保持着劫掠的习性,攻城后为了防止被夺回,在城内烧杀抢掠,掳走金银财物、工匠和妇女,以眼下看,确实充实己方,折损对方,以至云州虽夺地,也是一片狼藉,但金军如此行径,使得西夏之人深恨金人,一心投入云州,劫掠而来的人口也不好安置,每每于后方骚乱。”


    完颜晟也知道这是人心得失上的计较,以至于云州势大后,有不少西夏的城池望风而降,却抵死抵抗金军,正是因为金人的野蛮作风。


    可还未从部落制完成向封建帝制转变的金国,本就是游牧民族,他们在战场上厮杀,为的就是财物和人口,你不许他们动,那谁会舍生忘死地在战场上抵抗云州铁骑呢?


    当武力失衡时,强大的那一方得以征服弱势的一方,但若是两方的武力相当,文明的优势就渐渐体现出来。


    武力会衰颓,文明只要不断绝,就会继续传承下去。


    而传承的关键正在于能得人心。


    金人不是没有动过让宋国攻云州的念头,可在宋军攻云州时,大批军士甚至将官拖家带口转入云州之后,宋军恨不得连夜在边界线上建起高墙,防止人员向北流失,哪里还能自己上前去送人?


    所以面对金国的国书,宋国每每只敷衍应对,气得金国使者甩袖而去。


    宋国君臣却自觉十分得意,大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想法。


    自在门舒大坑曾是西军将领,听闻此事后向诸葛神侯抱怨道:“前遭攻西夏,为西夏所败,损兵十万,后攻辽,为耶律大石所败,又损兵无数,如今有心功业的习武之人都往北去了,官家居然还想坐收渔人之利?用什么去收?有哪一处的军队能敌得过关木旦麾下虎狼之士、百战精兵?”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对沿着边界线一步步北上,蚕食了西夏、旧辽多地,深入草原诸部的关木旦而言,一旦与金国分出胜负,转头南下,轻而易举。


    如今燕地虽然依旧为耶律大石的“北辽”所据,但燕地之人早就心向云州了,多年来两地往来密切,两地本就汉人居多,关七威名震彻九州,他今天说要燕州,明天燕地的官员们就会扔掉北辽的旗帜换上云州三辰旗,连耶律大石自己都已经磨得没有脾气了,就等着关七忙完西边的事过来。


    眼看着云州铁骑与金国骑兵要一路在西北针锋相对,冲入了西州回鹘境内,纠缠个没完,没有十年八年分不出胜负时,一道密令从金国中京发出,再一次拨乱了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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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出沧州大牢的楚相玉死了,他死后引起了连云寨的一系列变动,但这都是可以斡旋的事,比起他手里简王留下的向太后遗诏,他当年试图借兵金国入宋的路线被手下人带到了金国,才真正引起这一场提前爆发的兵祸。


    这不是无迹可寻的事。


    这些年来金国和宋国的贸易被居庸关截断,常年的战争消耗巨大,北方本就不如南方贸易亨通,经济繁华,当初辽国的人才又不断向西南流失,金国急需一场大胜和足够多的财物来振奋气势,并在日益严重的两派争斗中转嫁一下矛盾。


    起初,完颜晟并没有真想打出多大的战绩,他只是想捞一笔,打个胜仗。


    金兵绕过居庸关,突破燕州屏障直入宋国境内,所到之处摧枯拉朽,宋徽宗望之丧胆,为了退兵,竟给出重金不说,还把九皇子作为质子送入金营中。


    狄飞惊多年前就因为东南战事停息,而西夏战事爆发而离京,那时因为赵佶、蔡京先后被刺杀,时局紧张,做掉方应看的事一时难以下手,狄飞惊就暂时放下了此事。


    结果颜鹤发和朱小腰在汴京多年,连王小石都出走两回,戚少商落魄后被引入金风细雨楼了,他们俩还没搞定方应看,反而在他手上吃了几回苦头。


    这次宋金之间的战事,以此结果停息,正是他一手促成的。


    对此,方应看似乎也很无奈:“说到底,这是官家的意思,朝中许多大人也不能接受,尤其是九皇子之事,丧权辱国之说纷纭尘上,骂我的人也有许多,但他们不知道,我又哪里真能影响到官家的决定呢?”


    方应看此话的确有几分真心在,因为方歌吟暴起杀人的事,赵佶对他忌惮至极,于是对方应看这个方歌吟义子也越发亲近倚重起来,似乎他只要在方应看这里做个“明君”,方歌吟就不会突然觉得蔡京能坐到这样的高位,都怪皇帝提拔,然后跑进皇宫也给他来上一剑。


    而且在赵佶看来,方应看实在是个懂事贴心的臣子,在朝臣喊着国家如何如何时,只有方应看更看重他这个官家的安全,金军逼近汴京,援军不至,这个时候无论付出什么,只要能保住汴京,保住赵佶这个皇帝,就都是值得的。


    至于荣辱,国之大事,何必在乎一时的荣辱?


    一时间宋国举国哗然。


    西州大营内,得知消息的狄飞惊罕见的哑然失笑:“小侯爷这番举动,倒教我不知该不该后悔当日没有杀他了。”


    温纯摇头道:“你后不后悔未知,但方伯伯夫妻二人一定后悔得很。”


    就云州和金国的战局而言,金国突袭宋国的影响并不大,但并不是没有影响。


    耶律弼摸着唇边的胡子,冷不丁道:“要不,咱们把这个九皇子做掉,干脆让宋国和金国继续打下去?”


    温纯闻言一怔,心想幸好师哥还在云州,若是他在此——唉,说起来,这个九皇子也算师哥的堂弟,可于赵氏一族而言,亲缘又算什么呢?弟弑兄,父舍子,若师哥能够选,他也断然不愿生在这样的家族中。


    斡尔干却皱起了眉:“宋国能打得过金人吗?而且,以宋国皇帝的胆子,就算死了儿子,他也不见得就会为了这个儿子开战吧,只怕到时候,这个九皇子就是水土不服,病逝的了。”


    耶律弼想到赵佶,联想起病死在了西夏撤离途中的天祚帝,发现斡尔干说的还真有几分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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