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您怎么来了?”
萧津渡下楼的时候,隔着一方水池问那被管家领进来的父亲。
“你外婆不舒服,我路过这顺路来看你去没去,没去开一辆就行,外面积水挂了不少车。”
萧舜清话刚落,就和偏厅里走来的小姑娘对上了眼。
“姨父~”她笑眯眯地弯起眼睛喊。
“哎哟,我们绻绻怎么在?”萧舜清眼睛亮了,笑容满面地大步而至,将那怀中捧着一罐小鱼食的小姑娘抱起来,温柔问道,“你怎么在这呢?”
“和哥哥,吃饭~”
“哦,你今天和哥哥吃饭呢?”他温柔满面地笑,“好。这会儿天气不好,绻绻就在这喂鱼,正正好。”
萧津渡领着父亲去偏厅茶桌落座,“我外婆不舒服?没人跟我说。”
“天气不好,估计也就没通知那么多人。”
“外婆。”小绻绻抬头看姨父。
萧舜清安抚她没事。
萧津渡边泡茶边看一眼廊下成片如瀑的雨幕,“喝两杯茶,我一会儿去。”
“我不知道绻绻在你这。那你走了绻绻怎么办?你姨父姨妈估计这会儿也上医院去了。可是这天气,也不好冒雨带着孩子大晚上去医院。”
萧津渡看一眼父亲怀里的小朋友:“放家里吧,有人看着,我去去就回,不会很久的。”
“望舒姐姐~”小家伙笑眯眯地呢喃。
“……”萧津渡表情略僵。
“望舒?谁啊?”萧舜清看儿子,“你女朋友?”
“……”他摇头,“不是。”
“望舒,有点耳熟,这个名字。”萧舜清琢磨。
“谁为须张烛,凉空有望舒。这名字不算特别,很多诗句有。”
“不是,好像现实中听过。”
这萧津渡就不懂了,他常年在国外跟一群老外混,认识的中国人都没国外的多,现实里没见过中文名叫望舒的,只是含糊道:“是我秘书,今晚有事过来,还没走,我让她看一下孩子就行。”
…
甘望舒没想到不止二楼通道里挂了不少出自名家之手的山水画,仿佛一个小型画展,就连萧津渡卧室里,墙上唯一的装饰也是画。
他很喜欢国画?
不过看他这个房子的设计,确实能感觉到萧总好这一口。
他房间挺大,起居室里面还有一个书桌,像是临时办公用的,屋子里里外外都是经典的棕色调,有种阁楼竹屋的感觉,在这雨夜里,夏日的暑气浮躁完全感觉不到一丝丝,给人极为放松之感。
书桌和卧室之间用一个博古架隔开了,甘望舒只是走到那扇简单的门往里看了眼,没有进卧室区。
里头放着一张两米宽的灰白色大床,搭着同色调的被子,床头柜丢了一本翻了大概一半的书,英文原著,隐约是风投之类的书籍。
甘望舒是房地产行业,不看那种,直接往回走到他书桌前,见没有什么特别机密的东西,就自己在博古架找了本书看。
大概十分钟过去,手机振动了一下。
萧津渡给她发了消息:“我要去医院探望一下我外婆,应该不会去很久,个把小时吧。你要是实在想走,看看天气,雨小点后你跟管家说,让他安排司机送你,要不就等我回来送你。”
他外婆?就是蓝银霜对面的那个邻居,半年前因为身子不好搬走了。
确切来说,她和萧津渡所有意料之外的渊源,都来自这位素未谋面的老夫人。
只是甘望舒此刻不免有些惊讶地问道:“你跟你父亲一起走了?”
萧津渡:“对。”
“那绻绻呢?一起走了?”
“没有,给我看门呢。”
“……”
“你也可以下楼活动了。”
“……”
甘望舒蹙眉,真的起身下去了。
小绻绻真是辛勤,目前为止还在兢兢业业给哥哥喂鱼,就怕那一条都快有她半个身子大的鱼饿死了。
“宝贝儿。”
“嗯?”小朋友开心地回头,眼睛都弯起来了,“望舒姐姐~我以为,你睡着啦~”
“……”
甘望舒尴尬地笑了,走过去一把抱起她:“还早,你困不困?姐姐抱你睡好不好?”
“不困~”她雀跃得很,霸气地一挥手,又有一群鱼儿在大雨滂沱的水面争前恐后地冒头。
甘望舒问她:“那你怎么没有随哥哥和姨父一起走呢?”
“哥哥说,”她抬头看天,“有雷,在劈。”
“……”
甘望舒正想笑,忽然一道闪电照亮了整个偏厅,她吓得马上抱着孩子跑路,到里面捂住她的小耳朵。
轰隆声仿佛整个世界爆炸。
被捂住双耳的小绻绻还吓得直接在她怀里颤抖,甘望舒愧疚极了,放下小家伙手里的青花瓷鱼粮罐子在茶桌上,抱起她就上楼:“不怕不怕,我们去房间,绻绻不怕哦。”
本来没想再回来,现在只能一大一小一起在萧津渡卧室里驻扎。
甘望舒把孩子抱到床上,扯了被子裹住她萌萌的一小只。
她亲一亲那雪白的小脸蛋:“绻绻真是太可爱啦。”
她笑了,被吓到没有神色的脸上,灿烂笑颜逐渐回笼。
甘望舒取了萧津渡床头的那本书,放在腿上,搂着小朋友一起看。
“风……”
“风投,风险投资。”
“唔。”
明显不懂。
甘望舒浅笑:“这是哥哥从事的行业,比较深奥。不过我们绻绻身上什么基因都有,以后都可以从事。”
“姐姐,做什么……”
“姐姐呀,是建筑设计师。”
她抬头。
甘望舒莞尔,对上小朋友惊讶的眼:“很熟悉是不是?姐姐记得你家里,是不是有个哥哥,是建筑设计师?”
“唔。”她马上开心地透露,“大哥~”
“哦~”甘望舒恍然,“肖熠,是你大哥。”
“嗷~”
甘望舒认识对方,是她的校友,比她大一届。
她虽然跟萧津渡说她是建筑设计师,但是其实她现在基本没有怎么动过笔,甘氏集团有成熟的设计团队,她只会在项目的最终设计上把关,给予一些润色与建议。
现在的她,因为要承担公司的重担,已经无心去投入设计。这条路,她终归无法做到有多大的建树。
但是她这个校友就不一样了。
因为中明集团业务和甘氏有许多重合的,所以她听说过中明集团董事长有两个儿子,既然长子是设计师,幼子应该就接任了集团。
有人分担就可以为自己的梦想买单。
可惜她甘家人丁兴旺却都阴差阳错没那个能力接手公司,不然这百年老企的香饽饽也轮不到她这个原先并不是在北市出生从来没人看重的幼女来继承。
小朋友看了会儿书就直接睡着了,催眠效果非常强。甘望舒忍俊不禁,阖上书,把小家伙轻轻放平,扯了被子盖好。
外面一直霹雳声不断,她也没敢下楼离开,怕小朋友一会儿吓哭。
在床边不知道坐了多久,忽然门上传来敲门声。
甘望舒以为是萧津渡回来了,马上去开门,心里还在想着,萧总被她吓得,现在回自己房间还敲上门了。
结果一开,是阿姨。
人手里拿着一个玻璃瓶对她说:“蓝小姐还没睡呢。差点忘了,津渡让我拿点药给你擦擦腰上的伤。”
“……”
甘望舒下意识要说不用,但是人已经来了,这大半夜的,这么麻烦别人已经挺过意不去的。
她就点点头:“麻烦您了阿姨。”
“不客气的。”她进了屋。
甘望舒在起居室坐下,犹犹豫豫地拉下裙子后的拉链。
“嗯。阿姨,把门锁一下。”她又及时回头道。
阿姨转回去锁。
一回头就见把右手袖子脱下露出右肩和右腰的女人身上,从胸下到肋骨那一块,都是青紫色的。
“哎哟喂,怎么伤得这么严重。”阿姨马上皱起了眉头。
“没事,只是被一根木桩砸到了,有点淤青。过两天就散了。”
“这没有擦点药怕是没那么容易。”阿姨打开药酒瓶塞,往手上倒出褐黑色的药酒。
有点疼,擦上去的时候皮肤下生疼,但是甘望舒忍着没有动。
忽然阿姨说:“看着蓝小姐也不像,津渡的女朋友。”
“……”甘望舒茫然地回头,“阿姨怎么这么问。”
“哦,就是你腰上的伤,这个地方,津渡怎么会知道?都快到你胸口了。”
“……”她脑袋如遭雷轰,晕乎乎地说,“我自己跟他说的。”
“那你们关系也是到了很亲密的地步了,是不是差不多在一起了?”
“……”
甘望舒绝望得想跳入楼下那个水池,清醒清醒。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两人荒谬至极的关系,只能直接问:“萧津渡,他还没老婆?”
“……”
阿姨手下一重。
甘望舒直接闷哼一声。
“哦对不起对不起,蓝小姐,抱歉,阿姨没个轻重的。”
“没事。”她喘着气,闭上眼。
阿姨又笑了,道:“他哪里会有……结婚了,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他长相摆在那儿,家世无与伦比,做着萧安的总裁,能力也应该是出类拔萃,性子风趣幽默,很绅士……实在是挺吸引女孩子的。”
“所以说你和他挺般配的呀,蓝小姐这骨相放北市也是一等一的吧。你俩在一起生的孩子,肯定和绻绻一样可爱。”
“……”
甘望舒压根聊不下去了,脑子都快炸了。
好在阿姨自己切了话题:“这伤要避免大动作哦,孩子,牵扯了好得慢。”
“好。”
“不过你们俩还没在一起的话,应该也不会动到,反正无论如何做事温柔点就好了。”
“……”
甘望舒才知道她的大动作指的是,上床……
阿姨擦好了药,收工让她去休息。
“谢谢您。”她沙哑地开口,回头看,“这么晚了,本来没想来打扰。”
“别客气,家里难得有女孩子来,我看了开心。”
“……”
甘望舒干笑,穿好衣服送她出去。
再关门,整个屋子已经被药香充斥。
甘望舒很喜欢这个味道,觉得很安神。
小绻绻正安睡着。
她看了眼就去书桌前坐着。
没多久眼皮就有些软,本来早上的睡眠对于她一个昨晚身子不适的人来说就有些不够,
晚上这么一折腾,只觉得此刻人有些晕乎乎的了。
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萧津渡大概十一点半前肯定能回来的吧。
甘望舒再坚持了会儿,挺不住了才起身去了里间,靠上床头一边陪着孩子一边小憩。
…
十一点二十分出了医院,雨已经小了。
萧津渡进车后给甘望舒发消息,但是发了两条她都没有回复。
回到家,听阿姨说一大一小在楼上。
到门口他轻轻敲门,但没有人来开。
萧津渡喊来阿姨先进去瞧瞧。
阿姨不明所以地进去了,很快又出来说:“都睡着了。”
“睡着了?”
萧津渡穿过起居室和小书房,到了主卧室。昏暗的灯光下,床上背向外的女孩子侧身躺着,怀里钻着一个小脑袋,都呼吸绵长轻柔。
萧津渡嘴角一咧,轻手轻脚走过去,把被子轻轻扯高一些,将甘望舒背后空着的地方都盖上,末了熄灯出去。
路过书桌,余光里闪着什么东西,偏头扫了眼,是一幅画。
萧津渡走过去正面瞧着。
桌上摊开着一张“鲤鱼暴雨中争食”的水墨画,笔底春风,触手生春。
左下角落款小字写了个篆体“蓝”,高雅意境让这画仿佛不是诞生于今晚,而是沉淀了一百年。
萧津渡不可思议地眯起了桃花眼。
扭头透过博古架,隔着一个青花瓷往床上那细影曼妙乌发散在他枕头的女人看去。
良久,才回眸重新看画。
…
正要出去,床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动静。
兴许是热了,小绻绻推被子。
甘望舒微微睁了睁眼,摸了摸小孩子的身子,大抵是觉得温度高,就把被子彻底推开。
萧津渡看着她不知不觉被撩起到膝盖一寸的月白丝裙,看着那双莹白如玉的细腻小腿,沉默了。
身子也看了……腿也看了,他真算不上正经人了。
自嘲想出去,外面却又风雨大作。
噼里啪啦的雨声让萧津渡拐往窗边。
惆怅地看看窗外又看看床上,六月天,关了热,不关这雨,后半夜指定都得着凉。
萧津渡去衣柜取来一床薄被,扬开盖在一大一小身上。
绻绻一下子就推开了,闭着眼哼哼唧唧委屈地往甘望舒怀里钻。
萧津渡:“……”
她掀开不要紧,要紧的是甘望舒醒了,朦朦胧胧地看着弯腰手里捏着被子的男人。
萧津渡整个人都是尴尬而僵硬的。
女人慵懒而疲倦地耷拉着眼皮,倒是没有惊恐他出现在房间,而是嗫嚅红唇,声音细细地说:“你回来了,睡另一边吧。”
萧津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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