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萧家甘氏不和的原因。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甘望舒闷在睡袋里, 想了几分钟都想不通为什么萧津渡给她改了这么一个备注……
最后无解,才开始传照片。
甘望舒不是喜欢拍照的人,昨晚出门前说要拍照也只是糊弄萧津渡的, 她目的是想戴墨镜浑水摸鱼让别人认不出她。
以往她在外面游玩,一个地区能拍两张留念就不错了,而萧津渡光一个山顶看月亮的平台, 就给她搞了九张。
而且每一张都觉得是特意取角度的,她觉得都好看, 没舍得删。
传过去后, 还建了个独立相册保存起来了。
…
雨势如瀑, 河水暴涨,不少鱼随着滚滚河流冲到岸边,准备的捕鱼工具都不需要派上用场。
萧津渡踩着雨靴一路在岸边草地瞅着,还在挑什么鱼他家那望舒儿爱吃, 中间觉得坏事,第一次和她在蓝银霜那儿吃饭,没去关注她吃什么菜, 第二次是吃火锅, 忘了有没有鱼了。
真是不妙, 不知道她爱吃什么。
“你在干嘛?”楼靳问那个蹲在了河边看雨仿佛笼罩着一身浪漫的男人, “捡啊津渡,一会儿又给冲下去了。”
算了, 就捡吧, 回去再问她喜欢吃什么, 不喜欢的丢河里放生。
萧津渡回头。
鱼实在多, 小龙虾也就不钓了,反正这个季节小龙虾也没什么肉。
捡完晚上的口粮, 几个男人又洗车去了,今天开了一个小时过来,整个车身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眼下被雨水冲刷了七七八八,再洗洗边角又焕然一新。
两个车都不是萧津渡的,他不爱开这种庞然大物,喜欢跑车和绅士一点的商务车,不过洗车也挺舒服的,男人都喜欢干这活儿。
他一边忙一边在琢磨什么车适合甘望舒,要低调奢华匹配她的性子,买了还不会被她打死。
还得找个借口送……
下午三点半,雨小了。
四点左右,萧津渡到帐篷一瞧,发现遮光门帘已经拉上了,看上去人在睡觉。
他试探性喊了句:“望舒?”
没动静。
想了想她睡觉的时间,大概一点前能睡了吧,睡三个小时似乎还不怎么够,但是……
萧津渡犹豫了一分钟,还是喊人。
等帐篷里传来一丝软绵绵的应付声,他说:“我进去了?”
“唔。”甘望舒缩在暖和的睡袋里,睁不开眼睛。这天气睡觉太舒服了,暴雨带来笼罩般的白噪音让她睡得格外格外的深。
萧津渡拉开帐篷拉链,进了里。
她熄了灯,真是省吃俭用。萧津渡嘴角无声一咧,过去点一盏小小的灯。
地上没什么水了,他找了个隔水的毯子铺下,免得让起床的人踩到湿软的草地里,也让室内潮湿气小一些。
“望舒。”
“唔。”她把脑袋缩在枕头中。
萧津渡瞄了眼她微微蜷缩的身子,睡得可爱又优雅。
“我把窗帘给你掀开两片啊。”
“为什么。”她咕哝,睡梦中还知道自己在睡觉,为什么要掀帘子。
萧津渡没说,兀自去把床尾、床头、还有大门的遮光帘子都掀起来,留下几面透明的帘子遮风挡雨。
“望舒,睁眼瞅一瞅。”
甘望舒蹙蹙眉,花了好几秒才成功睁开半丝眼皮。
一望无际的草场上,霞光穿过细密雨幕闯入她的帐篷,一室红绸婀娜,婉约娇俏。
在风的摧残中,仿佛晚霞缕缕都是有生命的,随雨私缠,舞动如烟,袅袅婷婷。
甘望舒好久没有眨眼,后来也久久没有回神,直到萧津渡出去的动静迟缓了好几拍被她接收到。
背影里他边走边脱了雨衣,剩一面普蓝色衬衣的挺阔背影,脚踩雨靴撑一把黑伞往河边走,后面还跟着几个人,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甘望舒心痒。
雨天的夕阳无法持续多久,大约十分钟的工夫就退得差不多,雨也停了。
甘望舒起床,看了眼地上的毯子,舒服地赤脚踩了两下醒神,末了套上雨靴,抱起萧津渡的手机出去。
走了几十米赶到河边,见他们在清洗晚餐的食材,觉得这一幕也是赏心悦目。
这放北市可是能撼动当地经济的几个继承人,居然搁这河边洗菜来了,真是难得。
“小姑娘醒了。”
兴许是还不习惯喊她名字,楼靳叫了个不算生疏的称呼。
萧津渡闻言回头瞅她。
“来,看看有什么你喜欢吃的鱼。”他招招手。
甘望舒非常感兴趣地溜过去,把手机递给他,又蹲下去看那白色周转箱里的鱼。
“好多,天呐。”
甘望舒都想吃,但是足足有半箱,他们又不是牛,几个人能吃半箱鱼。
她伸手要去抓。
最后一秒被一只手掌截住,“哎,小心被刺扎到。”
萧津渡问她要哪条,她点,他捞。
两人就那么配合着,甘望舒哐哐点菜,萧津渡把鱼一条条不由分说地丢给楼靳他们几个杀。
甘望舒还贴心问他们几个要吃什么,几个大男人都没她挑食,都说随意,让她点。
甘望舒给整不好意思了,眼看剩下不多了,就问萧津渡:“那这些怎么办?”
“放了。”
“放了?那我们明天吃什么?”
“明天吃别的,反正这你也不喜欢了。”
甘望舒解释:“我在条件好的时候就挑一挑,不好的时候我觉得他们也是美味的。”
几个男人都笑起来。
萧津渡含笑瞥她一眼:“你放心,明天条件比今儿还好。”
“哦~”
甘望舒开心:“那我来放,我吃太多了得积点德。”
萧津渡把河边巨石的天然好位置让给她,“小心点,人别掉下去。”
“嗯。”
处理鱼的人很多,萧津渡不需要插手了,在河边洗干净手上的鱼腥味,重新找个石头坐,看看手机甘望舒中午有没有传照片。
甘望舒积德完看大家不需要帮忙,就回去打算收拾收拾餐桌,再帮忙干点活。
萧津渡在后面随着她的脚步回帐篷区。
“望舒。”
“嗯。”
萧津渡走过去:“你手机给我一下。”
甘望舒茫然,“啊?”
“给我一下。”
“为什么?”虽然他很慷慨地把手机借给她了,完全没多想什么,但是她这人,比不得他坦荡正直光明磊落,她的手机可是一堆随时让她身败名裂晚餐都没得吃的秘密。
萧津渡:“你是强盗?”
“……”她握着片擦桌子的抹布,在暮云笼罩的天幕下和他呆呆对望。
萧津渡:“手机给我,把我照片传回来。”
“……”甘望舒吸气,底气十足地说,“那不是你照片,你拍得很好看但那是我,我的……”
“所以呢,你把我相册清空了,把微信消息记录清空了,还把我微信备注改了。”
“……”
“你怎么不去抢劫联合国。”
“……”
“拿来拿来,”他直接伸手要,“不跟你计较,把照片还我就行,还有,以后不许改我备注,反了你了。”
“……”
甘望舒负隅顽抗:“你为什么那么备注呢?”
“这不是很写实吗?每个字都是实践出真知。”
“……”甘望舒马上抓到他的矛盾点,“你还少训我吗?”
“所以不是说了?骂不得。”
“……”甘望舒悠悠道,“那你现在在干吗?你想把我丢去喂鱼还不算骂吗?”
“……”他气笑了,“你真是活学活用啊,小祖宗。”
“……”甘望舒马上说,“我不是祖宗,你不用迁就我,你要是和我玩得不开心,你下次不要找我就行了。”
萧津渡意味深长地瞅她:“这是昵称,不是罪名标签,祖宗和小祖宗是有本质区别的,别误会。”
“……”她脸色无比尴尬,“你之前备注望舒就挺好的,搞什么昵称。”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关系不是亲近一些了吗?”
“……”用得着亲近到这样?
“那你给我什么备注?萧津渡?”
“……”甘望舒心虚地去擦桌子。
萧津渡哼笑。
甘望舒:“……”
她赶客,“你走吧,我忙完给你发照片,你别计较这事了。”
“嗯,行。”
人离开了,甘望舒拿着抹布沉思,她为什么要给他发照片呢?那虽然是他掌镜的,但是模特是她啊,她没必要这么低声下气地“还照片”给他吧?
唉,萧总这个强盗逻辑,把她都搞得不自信了。
很快几个男人提着收拾好的回来了,又是如中午那般的操作,点火烤鱼。
今晚还多了道青菜石盘烤鱼,有汁水,吃着不那么腻。
萧津渡又是负责点火的人,甘望舒蹲在他身边学习野外生存知识。
萧津渡瞅她:“你不用学,你要玩带上我,我能给你伺候得明明白白的。”
“……”
甘望舒说,“我也不能总等着吃啊。”
“你哪里等着吃了?”萧津渡可不喜欢她干太多活儿,不是找她来分担劳动的,而且她技能太强,惹得楼靳眼神总往她那儿飘。
甘望舒想起来今天一整天没找单叶心,就起身了,“那你们忙,我去打个电话再来。”
单叶心也才睡醒,说是昨晚在医院没有怎么睡。
“露营?暴雨?抓鱼?烤鱼?”单叶心在电话中惊呼,“靠,我也想跟表哥玩儿,问问他介不介意多收一个表妹。”
“……”甘望舒忍俊不禁,“你别逮着个帅哥就直看,也不怕你老公把醋吃到吐。”
“切,就他可以让别人把口红蹭衣服上,不许我看帅哥?我这儿可没有这个法律。”
“这事过去好久了,你俩还没解决完吗?”她揶揄。
“你不懂望舒,这种事情,等我们俩八十岁了,他惹我的时候,我还会说起来骂他的。”
“……”
甘望舒没谈过恋爱,还真不知道恋爱是这么谈的。
“你公公怎么样?”她想起早上楼靳打的那个电话。
“哎,感觉这次难说,我估计他撑不了几天,最多也就是过了国庆。”
“那你们家里情况还好吗?”
“没什么问题,家产早就分好了,现在就是一家子人装模作样呗,暗地里想再搜刮多点,反正我俩没去管了,不差这点钱,我俩打算等老人家事情安定下来了,找个地方度假去。”
甘望舒:“我得过两天才能去探病了,不过我二哥国庆回来了,他有代表甘家去吗?”
“应该来了,我白天在睡觉,没见着,但听说甘家有人来了。”单叶心换话题很快,“望舒,我们一起去旅游,去那个,非洲大草原看星星。”
“……”
甘望舒想起萧津渡昨晚说的,她是怎么做到结合了两者的。
挂了电话出去,甘望舒游说了会儿才得到一个给烤鱼刷蘸汁儿的工作,她开心地蹲在烧烤架前,拿一把湿草做的刷子给鱼上色。
火光偶尔把刷子燎到,起火苗了,萧津渡就抽了支备用的递给她。
他今天晚上是最闲的那个,一直在和满眼新奇的人打配合。
偶尔看看她被火光照亮的侧脸,看那一丝丝发丝在妖格艳光中婀娜多姿的模样。
一会儿萧津渡取了一条烤得外焦里嫩的青鲈,晾了会儿,不烫了递给身边的女孩子。
“先吃这个,青鲈没刺,其他的等我剥了刺再吃。”
甘望舒想说她会吃鱼,不用剥刺的,但咬了一口鱼,被香味冲击到了心灵,说不出话来了。
好几口后才发声:“好吃好吃~”
几个男人纷纷看她,前后笑了。
“你平时很忙吗?没怎么玩?”楼靳问她。
甘望舒点头:“忙。”
“那你打算,一辈子在甘氏?”
“……”怎么每个人都会问她这个问题。
“差不多吧。”
楼靳一边给手里的鱼吹风,一边说:“甘氏在建筑业也算翘楚了,这些年北市的商业CBD大楼承包的多是甘氏。不过你要跳槽的话津渡那儿有好去处,他是中明的股东。”
“嗯,但目前,还没什么想法。”
“你早晚要走的吧。”萧南煊取下一条烤鱼,问道。
甘望舒略带茫然地看着他:“嗯?”
萧南煊瞄了眼自己堂哥,再冲她似笑非笑道:“随口说说,只是觉得人要在一个公司养老,很难得。”
甘望舒看出他意思了,他以为她和萧津渡关系还是不寻常,所以,她最后一定会离开甘氏。
浅浅一笑,她说“也许吧,顺其自然”就低头吃东西。
萧津渡的声音却在这时顺着晚风忽然入耳:“一辈子不挪窝儿,那说明甘氏待遇还行。没什么大问题的话,人没必要抛弃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公司。”
楼靳和萧南煊都朝他送去眼神,听得出他在为甘望舒说话。
另外两个和甘氏基本没关系,所以只是努力在吃。
甘望舒偷瞄他,想起昨晚他说的,保姆怎么了……
他从没让她为难过。
今晚很显然没有月色,只是篝火烤鱼真的非常好玩,甘望舒吃得无敌满足,雨夜晚风虽凉意靡靡,但人在火炉边,身心只有惬意舒适。
吃完饭,甘望舒跑去远处河边洗漱,末了待在河边那块儿萧津渡白天坐的巨石上看天边一层一层如浪追随的云朵,没有马上回去。
萧津渡是一个小时后才觉得,她就算是洗澡也不用那么久吧。
怕她有什么危险,他找去了。
远远的就发现她居然在石头上躺着,挥动着双手,一看就没睡着。
没雨,风清,脚步声很清楚,甘望舒扭头看去。
“你也不怕翻个身栽河里,快起来,有雷声了,要下雨。”
甘望舒慢吞吞地爬起身,在他的搀扶下跳下巨石,两人漫步在河边往亮着灯火的帐篷走。
“玩得,还算舒服吗?”萧津渡问。
“明、知、故、问,不、予、回、答。”
他但笑不语。
还没到帐篷就下雨了,甘望舒马上跑起来。
几米后一回头,萧津渡还漫步着呢。
“你快点。”
“没事儿,不急,你走。”
甘望舒刚在河边洗了头发,好不容易吹干了,不想被淋湿,马上就跑。
钻入天幕下再回头,细雨中男人长步平稳踩风塌雨,不疾不徐朝她漫步而至。
发丝的水珠仿佛都是为他而闪烁的。
刚各自钻入帐篷,暴雨、雷电、狂风,好像就按着顺序全部落实到位。
甘望舒独自坐在床上,披着毯子抱着自己的身子,在外面一阵阵白昼般的电光中没忍住有点害怕。
刚熄灯一秒想睡觉,手机就传来消息。
萧津渡三个字弹在屏幕上。
“帐篷锁了吗?”
甘望舒微愣,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上锁。
她回复:“没有,我这就去锁。”
萧津渡:“别锁,我过去。”
甘望舒虽然困惑但是也就没下床了,而是伸手去床头找了开关,开了灯。
亮起的那一瞬,一抹黑影出现在门口,掀开门帘钻入进来,又拉上帘子,外面爆炸般的雨声起伏一秒而跌落,又被排之在外。
萧津渡往里走,看了眼床上的人,自己扯了把椅子坐在床前。
甘望舒:“……”
她茫然地问:“怎么了?你……”
“来陪你,这雷声怕你害怕。”
“……”
她有点不自在地说:“没事,我打算熄灯睡觉了,睡着了就不怕了。”
男人点头:“那你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就回去。”
甘望舒可没好意思当着他的面儿就那么躺下睡觉。
“睡不着?那你把欠我的债还给我。”
“……”她一秒听出来所谓何债,要照片。
“那是我的照片,你留我照片干什么?”她不情不愿地问。
萧津渡坦然挑眉:“就是你的照片我才留啊,别人的照片我留着干嘛?占内存。”
“……”
甘望舒忍着燥热脸温,厚着脸皮又问了一句:“那我的照片,也没什么价值啊。”
“怎么没有了?你真是六亲不认啊。”
“……”
“你说我对你这么好有啥用。”他痛心疾首。
“……”甘望舒略有些心虚。
萧津渡:“真是愁死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你把照片还我。”
“……”
她悠悠道:“什么故事?睡眠故事吗?”
“不是,你听了保准精神百倍。”
“……”她挑眉,“啊。”
“就你最好奇那个,一心想卖身的那个。”
“……”她吃惊,“你知道,萧家和甘氏不和的原因了?”
“嗯。”
“你说。”
“先把照片还我。”
“……”
第22章 无法和解的仇恨。
甘望舒拿起在充电的手机, 点开他的微信。
“我拍了九张。”萧津渡看着四张照片,提醒。
“……”
甘望舒说:“有就行了的,当我们一起玩的纪念, 不用全部有。”
“用。”
“……”
“快发来,别磨蹭。”萧津渡抬手指她。
“……”
甘望舒痛苦不已地把余下的五张一股脑发了过去。
“可以了吧!”
他莞尔,愉快地收起手机:“你呀, 拿我东西还理直气壮。”
“这是我的照片。”她锁起小眉头,忍不住再次为自己伸张正义, “你这样, 有点强词夺理了。”
“我知道, 但是我这不是挺稀罕我们家望舒的照片吗?你也太狠了,一个不留。”
“有什么,稀罕的……”
“留个纪念,唉, 跟你这没良心的小姑娘说不通。”
“……”
甘望舒不想说了,反正都给了,多说无益。
“那你告诉我那个秘密吧, 你们两家为什么结仇呢?”
“发生过一些, 极为不好的事。”
甘望舒在“极为不好”四个字落下的一瞬, 心头飘忽了下, 就像人踩空了,那种不安感。
“极为不好, 有很大的仇吗?”
“嗯。”
甘望舒静静和他对视, 心口弥漫着一层愁绪。
“大到, 没有和好的可能吗?”
“跟他们和好有什么价值?地球那么大, 缺这个朋友?”
“……”
萧津渡看她脸色不是很好,就说:“我说的是和他们, 不是和你。你把你和甘家剥离开来,别老操心他们家的事。”
“他们家,对我们很好,宛如一家人。”
萧津渡:“我对你和蓝姨,也不差吧?”
“……”
“你就中和一下,不管甘家也不管我家,就行了,不妨碍咱俩私下来往。”
甘望舒叹息,道,“怎么不妨碍呢?你们不和,我跟你来往总是跟做贼似的。”
“……”
萧津渡往前一凑,手肘撑在膝上,“怎么就跟做贼似的了?那位女总不是不管你吗?”
“我本来还约人家国庆节吃饭的,现在失约了。你说,我能好意思说我放她鸽子跟萧家的人一起吃吗?”
“一次而已,人能当老总了不至于跟你生气,看你平时说的,那位女总人还行的。”
“……”
“她要真的生气你就来萧安,没必要稀罕一个甘氏。你不喜欢小公司就自己开,咱把甘氏干倒。”
“……”甘望舒深吸口气,“谢谢萧总抬爱,我会努力的。你快告诉我嘛,是什么恩怨。”
萧津渡:“两家因为矛盾出过几条人命。”
甘望舒忘了眨眼,不可思议,不敢相信地望着他。
“人命?几条?”
“嗯。”
“为什么?”她声音都轻了,难以置信。
萧津渡对这些事没什么兴趣,对甘家也没兴趣,她问,他就漫不经心地说:“以前关系还是不错,两家人当年是有来往,有合作的。”
甘望舒惊讶,之前居然是有合作的。
不过好像也合理,没有交集怎么会交恶。
萧津渡:“后来还有结合的打算。”
“结合?”她茫然,“什么意思?”
萧津渡似笑非笑:“结婚。”
“……”她尴尬地呆愣住。
萧津渡:“但是也是那会儿,利益出了问题,甘氏出了内奸,查出来是萧安的人,但是按我奶奶说的,这个说法当初完全是被萧安否认的,但总之,因为这事,甘氏损失惨重,所以两家因此决裂。
其实我奶奶不愿意多说,说这些事两家人都默认尘封着,没必要提起,家里也不允许提起。”
甘望舒静静听着。
萧津渡:“只知道,两家闹崩后,不止结合不成了,还斗得挺厉害,后来当时甘氏的老板和萧安的当家人在外地双双遇意外丧命,这也是一个罗生门,不知道谁下的手。其实据说大概率只是意外,但是因为当时斗得很狠,所以还是互相怀疑。”
甘望舒的呼吸不知不觉中乱了。
萧津渡:“后来那俩年轻的人,”他想了想,“是我曾祖母那一辈了,那一辈的姑姑,据说因为这两件事,投河身亡了,完了甘家的那个年轻人也一起走了。”
甘望舒不可想象地看着他。
萧津渡摊手:“完事了,因为内奸的事儿,事故的事儿,感情的事儿,三个事情,当时两方都几乎搭上了家族事业,还有那四条命,所以两家有不共戴天的仇。”
“……”
“因此后来萧家有不成文的规矩,和甘家永远不来往。”
简简单单五个字,永远不来往,好像什么掐住了甘望舒的呼吸,她理解但也很难受地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可是,至今没有孰是孰非的定论,却一直这样恨着吗。”
“这都不重要了。”
甘望舒有点陌生地看他。
萧津渡看出她的意思,对她坦然解释道:“事情过去上百年,虽然我家里还有个曾祖母在世,但老人家都把当年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了。这会儿啊,大家都过得挺好,她老人家过得挺好的。”
甘望舒欲言又止。
萧津渡:“萧安发展得也很好,甘家呢,也如日中天。
有这种事情存在,和好是永远不可能和好了,因为没那个必要,但是不和好,真的丝毫不影响两家人的发展。”
甘望舒从对他的不理解到颓然接受他的说辞,他像个局外人一样,看事情总是比她通透。
“怎么了?你就那么盼望我们重修旧好啊?”他揶揄,“说到底你一直和我扯这事,但是人家压根就不稀罕你知道吗?就算萧家有意思,也只是单头发热而已。”
“你怎么知道人家不稀罕?”
“怎么,那位女总跟你提过她稀罕和萧家化干戈为玉帛?”
“……没。”
“那就对了,萧家也不会和甘氏和什么好,这辈子都不可能。”
“……”
萧津渡对上她波光粼粼的眼眸:“好了,你别操心了啊,那位女总要是对你国庆节来和我玩很不满,马上立刻,辞职。我养你。”
“……”
暴风雨夹着闪电仿佛要把帐篷掀翻,萧津渡穿上雨衣冒着雨出去检查帐篷的固定绳索。
甘望舒害怕地抱住了自己。
十分钟后他回来,甘望舒缩在床上弱小可怜又无助。
萧津渡脱了雨衣,抽了纸巾把手擦干净,再去熄灯,留下一盏小灯照明。
“你去睡觉吧。”甘望舒小声跟他说。
萧津渡还没说话,一个巨雷仿佛炸在头顶。
甘望舒一下子缩起来。
萧津渡皱皱眉,蓦然落座在床上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别怕别怕,我在这呢,只是声音听着近,其实远着呢,而且度假区到处是避雷针,不怕啊。”
甘望舒又困又不安,说不出话了,没法让他走,就算没有雷电,那个风呼啸的声音也格外渗人。
不知不觉,在萧津渡掌心的温热安抚下,甘望舒呼吸绵长细腻了起来,熟睡了。
萧津渡换到椅子坐,手撑着床头的小桌子,闭上眼小憩。
一睡,到了半夜才恍惚间醒来,听了听,已经风消雨霁。
萧津渡揉着眉心看床上睡得不错的人,起身给她扯了下睡袋,把毯子再额外盖上,掖好被角,最后熄了灯出去。
回去两个小时,天已经有了鱼肚白。
萧津渡给隔壁的人打语音电话,喊她起来看日出。
甘望舒裹着毯子走到门口,打开门帘,晕晕乎乎地看着橘红色朝霞裹上白云,将它一点点缠绕,有如一条丝绸,随风紧绕,久久不散。
看完日出回去再睡一觉,醒来已经是十点了。
甘望舒美满地发消息问萧津渡:“你们去哪里了?外面静悄悄的。”
萧津渡:“游泳。”
“……”甘望舒震惊至极,这都初冬了而且昨天电闪雷鸣暴雨一天,大早上的冷死了他们几个居然去游泳?
而且在哪儿游啊?就在附近这条河?
甘望舒丢了手机,再次入睡,直到中午被人喊起来吃饭。
萧津渡那还没干的头发说明他真的游泳去了,而且游得还挺舒服的,神清气爽。
“我给你发消息让你去玩你没看到?”见她出去了,萧津渡问她。
甘望舒摇头:“没有,我睡觉了。”她好奇,“你让我去?”
“嗯,让你去玩玩。”
“我可不会冬泳。”
“没让你游,就是玩玩,岸上看就行了。”
“……”
他一个人在也就算了,他们几个男人都在,都光着膀子在那儿游泳,她是什么女唐僧吗?站岸上看?
见她脸色变化莫测,各种红流转,萧津渡似乎也回味过来了,笑了笑没再说这话题。
不过临了了他又忽然凑近她耳语一句:“本来想跟你炫一下我的游泳技能。”
“……”
“算了下次有机会吧。”
“……”
下次没机会了。
午餐吃的是他们大清早去打的猎。度假区里有专门的饲养地,他们看了日出就去劳作了,甘望舒真的太佩服这群人了,简直劳动模范。
午后天气非常好,甘望舒搬了把椅子到河边晒太阳。
萧津渡跑去陪她,两人什么也没说,就吹着风。
晚餐是其他人午后去下河捕的鱼,各种奇怪的鱼。
今夜草坪星星明得仿佛要掉下来,甘望舒难得晚睡,一直在外面雅致地赏星望月。
萧津渡和几个男人在天幕下抽烟烤火,也不知道聊什么,反正大家互不打扰,互相美满地休闲娱乐。
第三天结束度假回度假区酒店,休整了下,吃了顿早餐,就回北市了。
萧津渡送甘望舒到北郊,恰好蓝银霜和保姆去超市了不在家。
一进门甘望舒就发现那个西瓜熟了,被这两天北市的暴雨炸得有一丝裂缝。
她马上丢了行李去抢救她的西瓜。
萧津渡给她捡行李,看着她视若珍宝地去扯西瓜藤,他进屋放下东西后出来,拿了把小刀去给她剪藤。
甘望舒接过六七斤重的西瓜,透过那丝丝裂缝看里面的瓜肉:“好红,没有籽,皮也薄!”
“……”萧津渡咧嘴一笑,“上次那个也是这样的。”
“……”
“那个被我吃了,你心里恨我没有?”
“……”
甘望舒无辜地眨眨眼,“没有,我才没那么小气呢。”
“瞧这小眼神,恨着呢。”
“……”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几秒,甘望舒把西瓜塞他怀里:“你带走吧,我才不稀罕呢。”
“哟。多谢蓝小姐慷慨。”萧津渡抱着西瓜就出去了。
甘望舒转头看。
萧津渡到了车旁,一瞧,她望眼欲穿可怜兮兮又不愿意开口的样子,他笑得不行,往回走,把西瓜塞回给她,“傻子。”
甘望舒挽回自己点颜面:“你,留下一起吃嘛,可以分一半给你的……”
“我有点事,去医院探望个人,你自己吃吧。”
甘望舒听出来是谁,就说:“急于这一时吗?”
“不想吃你瓜了而已,听不懂话。”
“……”
甘望舒等小妈回来,也没告诉她自己这两天一直和萧津渡在一起玩,她吃了个午饭和半个西瓜后就回家。
在甘宅遇见了在院中晒太阳的老夫人,她想起萧津渡前晚说的那个仇恨的原因,再看看老夫人。
她是个固执的人,喜欢掌权,年近百岁还经常要过问公司的事儿,对家族的事有着绝对的主宰权,所以这样一个老太太,想要她在有生之年改口,说和萧安资本握手言和,是百分之一万,不可能的事儿。
萧津渡在国庆后没多久就找甘望舒吃饭,她下意识拒绝了。
十月份到十一月,萧津渡又约了她两次,但甘望舒都找理由拒绝,一次说她去外地出差了,一次说她最近忙,没时间。
她觉得,需要彻底和他断了联系了,不能总这样骗着他,又和解不了。
萧津渡一直约不上她也挺郁闷,能感觉到她也不至于忙到这个地步,三次都没有时间吃饭。
十一月底,北市已经悄然步入深冬。
最冷的那天,他刚好从美国回来,落地司机问他要去哪儿吃饭。
机场公路晚霞漫天,萧津渡自然而然想起一起露营的那两天,她每次看到晚霞都走不动道。
“北郊。”
“北郊?”
每次去那个地方,他都是自己去的,所以司机没有听过这个地方。
…
这个点,甘望舒离下班也不远了,本来说好了要去北郊吃饭的,但是她临时又取消了。
已经连续三天胃疼,她下班前几分钟实在忍不了了,提前离开公司去了医院。
挂了个中医院的号。
医生盘问了她一堆饮食情况,得知她连续一个月没有按时吃饭,看她的眼神很差,开始说教让她再这样下去就死路一条。
甘望舒正难受着,虚弱无力,没有去回话。
耳边喋喋不休的声音让她更不舒服了。
撑到离开医生办公室,她大舒了口气。
司机为她取药付款,再先送她回公司休息,晚上掐时间到医院取煎好的中药。
回到公司,甘望舒喝了一包药,给她苦得胆汁儿都吐出来了,在办公室洗手间一直作呕,灌了几口凉水下肚才把那让她浑身颤抖的味道冲下去不再吐。
这下好了,本来就胃疼,还吐得难受,雪上加霜。
甘望舒出去,看着桌上那一堆药,苦着脸不知道怎么处理,总不能就这样不喝,丢了吧。
叹了口气,她拿起袋子上蓝银霜那儿,准备让小妈给她买糖果,配点糖果吃应该就不至于全吐出来了。
车子开到北郊蓝银霜所在的小区,在临近的一个拐角,遇上了一辆劳斯莱斯。
车型眼熟,这一片没什么年轻人住,能有劳斯莱斯说明就是某个她更熟悉的人。
甘望舒见那车子放缓,她也就下意识踩上了刹车脚踏板。
这么晚了萧津渡还来北郊看小妈?
降下车玻璃,萧津渡对上隔壁车子里看出来的一双明眸说:“等半天你不来,我要走了你就来。”
“……”
甘望舒浅浅微笑一下:“你在这吃晚饭?”
“嗯。”
他懒洋洋地靠上车门,往她那儿瞅,“你最近很忙?”
“差不多。”
“忙什么?甘氏年尾有什么劳民伤财的项目?”
“……”她说,“那个,名嘉国际的项目。”
萧津渡也能猜测出钟承敏能换一个投资方但是换不了甘氏这个承包方,钱好解决但是技术可不好解决。
冰冷空气里飘着一层淡淡的中药味,萧津渡视线下移,看她副驾座放着一个中药袋子,就挑眉:“你不舒服?”
“哦,这两天,胃有点不适。”
“胃?”他眉头吊起,“你有胃病?”
甘望舒摇头:“之前没有,可能是最近三餐不规律。”
“最近?多久了?”
“一个多月。”
“……”
隔着车窗,两人眼神在冬夜里于灯下交织,缠绕,谁都没说话。
甘望舒不知道说什么了,也很清楚萧津渡这会儿为什么不说。
僵滞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天上洋洋洒洒飘下一层白色雪花。
甘望舒撩起眼皮往上看。
再回头,萧津渡推开车门下车。
“病历我看看。”
甘望舒欲言又止,犹豫了会儿才从储物盒里取出一本病历。
递过去的时候,萧津渡却没有接。甘望舒后知后觉发现他目光落在她手腕上。
手一抻,一条流水澹澹的手镯在她细腕处晃动,暗光袅袅,婉约通透。
甘望舒下意识收回手。
萧津渡脸色阴转晴,声音裹挟着无尽的笑意:“怎么了?给我多看一眼都不行?”
“……”
“两月不见,我以为蓝小姐把我忘得干净,原来还是念着我的。”
“……”
“不看就不看,不妨碍好看。”
“……”
第23章 她病历上的隐私。
甘望舒嘟囔:“你再说, 手镯我摘下来塞你大衣口袋里。”
“……”萧津渡莞尔,“为什么?”
甘望舒极为不自在地呢喃:“我只是觉得压箱底也不好,不想辜负你的心意, 今天才……就给你瞧见了。”
“我瞧见怎么了?我没瞧见不就白送了吗?”
“……”
甘望舒扭开头朝另一个车窗看去。
萧津渡:“得了,不逗你了。病历给我。”
甘望舒还有点小别扭,不想给了, 换个手拿去更不自在。
萧津渡对她向来有耐心:“嗯?蓝小姐,哥哥瞅瞅怎么回事。”
蓝小姐三个字……甘望舒陡然间浑身冰凉, 眼底闪了闪, 愣愣地垂眸看手里的病历, 那被她拇指摁住的地方,“甘望舒”写在那儿。
她真的,从脚到头都是一片冰浸入肺腑之感。
他刚刚,没看到病历上她的名字吧?
顾着看她的手镯了。
“嗯?望舒?”萧津渡弯下腰, 双手手肘撑在了她车窗上,瞳孔里全是困惑,“夸一句我罪过这么大?我以后闭嘴行了吧?”
“……”
她扭头看他, 果断地说:“不想给你看了, 省得你又骂我。”
“??”萧津渡挑眉, “不看就不骂了?”
“……”
“其实我也没想骂你, 我骂甘氏,整天奴役员工。”
“……”甘望舒弱弱说, “别这么说, 咱也不能当那种, 端着碗吃肉, 放下碗骂娘的人。”
“你们是合作关系,谁也没欠谁, 你可别给我这么打比方,我不是那种良心多么发达,脑子又很欠发达的人,说了我就被洗脑。”
“……”甘望舒知道说不过他,就装作一脸痛苦,“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别扯这个了,我还没喝药呢,难受着呢。”
“……”萧津渡马上伸手,“那你快给我。”
“你也不是医生啊,不用看了。”她摁住病历。
“怎么的,不是医生就连问都不用问一句了?我看看什么病。”
“慢性胃炎。”
萧津渡垂下手,皱起眉头:“胃炎?你搞这么严重。”
“没事,我拿了药。”
“还有其他的病症吗?”
甘望舒摇摇头。
萧津渡:“我看看,病历。”
“……”她抱住病历,不愿意。
萧津渡大为不解,“不是,那是什么黄金吗?怕我抢劫啊……”
“……”甘望舒瞄他一眼,难为情地解释,“你别看了,我想起来上面,有我隐私。”
“……”他眉峰挑了挑,“什么隐私?”
“女孩子的隐私,我不止查了胃。”
“……”
萧津渡轻咳了下,“那你,还有其他病?说有或无就行。”
“……”她弱弱摇头。
萧津渡垂眸看一眼副驾座上的一大袋药,“那,喝喝看,最近少点工作。”他直起身子,抬手指着她,“好好吃饭,少给甘氏卖命,赚那三瓜两枣不够喝药的。”
“……”
白雪隔着车窗,落在甘望舒眼里,落在萧津渡领口。
她指着他:“落雪了,上车吧。”
萧津渡瞄一眼自己肩头,伸手扫了扫,慢吞吞地转身上车。
甘望舒:“拜拜。”
她透过车后视镜看着那辆黑色豪车走到尽头,消失在北郊长夜里。
回到家,见她拎着一袋子中药进去,一问,蓝银霜满眼的心疼。
甘望舒发现萧津渡刚刚听到她三餐不准时闹出胃病时的眼神也是差不多如此,欲言又止,眼里有说不清的心疼。
蓝银霜也没多说什么,直接拎着药进厨房,取出一包给她加热。
那药倒出来的味道极为刺鼻,不用说也知道苦,趁着药放凉的功夫,蓝银霜又给甘望舒临时做了个夹糖的小点心。
甘望舒今天打算在这睡,她自己那房子的装修最快也要明年年中才能完成,所以不回家的话就只能在这住。
先上楼洗了个澡,下来小妈就说药可以喝了。
甘望舒有点害怕,和小妈说:“我刚刚在公司喝吐了,超级苦。”
“这么苦?”蓝银霜蹙眉,“那先喝几口试试,我们分几次喝,小妈给你做了甜点,喝完咱吃个甜的去去味儿。”
甘望舒屏住呼吸,端起碗一口闷下去。
她眉头越皱越深。
最后丢下碗的瞬间就捂住了口以防自己下一秒吐出来。
蓝银霜捏了块甜点放她嘴边。
甘望舒一口咬住。两股味道似在口中厮杀,好一会儿,吃完咽下了,那股作呕的感觉才少了一分。
蓝银霜又给了她一块吃。
甘望舒痛苦不已地吃着甜点,说:“明天不喝了,小妈,其他的你给我扔掉吧。”
“那怎么行。”她苦恼道,摸着她的脑袋哄,“我们望舒再忍忍,再喝几天啊,就试几天。”
甘望舒呼气,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不喝药肯定也不行,这胃抽疼起来比吃药痛苦多了。
“萧津渡今晚来吃饭?”
“对。你们遇见了?他刚刚正好出去。”
“嗯。”
蓝银霜拿了碗去洗,“他有几个月没来了,上个月忙,这个月一直在美国,说是今天下午刚回来。”她笑一笑,“每次吃多了外面的饭,他都不开心。”
“美国也不是没有中餐厅呀,他怎么老惦记您的菜。”
“那能一样吗?”蓝银霜想都没想地表示,“不是小妈不谦虚,外面餐厅的和咱家里自己的家常菜不一样的。”
甘望舒笑一笑:“确实,我理解。”
“他还给我说了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说新年后他外婆身子好了,打算搬回来住。”
甘望舒忘了眨眼,呆呆看着小妈,如遭雷劈。
这对她来说可不是好消息,到时候他更是三天两头跑北郊了,肯定勤快。
她也就不方便来了,总来不是天天跟他见面?
甘望舒心慌不已,她是不是得找个时间,主动跟他坦白身份比较好?
每次见面他都很关心她,以后越来越熟,只会越来越关心。
以前她以为甘家萧家的恩怨再大,也是随着时间能风化的,但是居然出了人命,且四条人命,她就再也不敢罔顾祖辈的性命,付出,情感,不敢当那不肖子孙去和萧家的人来往密切,还谈什么,和好,交好。
北市的初雪在这点工夫已经停了,仿佛下点意思。
甘望舒回房后因为不舒服早早就睡着了。
早睡早起,清晨起来看着窗沿已经化开但没干涸的雪水,想起昨晚萧津渡趴在她窗户上的模样。
她要怎么约他呢?
约他吃个饭……
他昨天刚回国,今天估计没那么多时间,她要是找他他可能会专门腾出时间,这就不好了。
甘望舒可不想让他开心地来,结果败兴而归。
琢磨了两天,到周四,甘望舒一到公司就准备今天中午发消息给他,约他这两天或者晚上吃饭。
结果刚工作到一半,才早上十点,手机就振动了,萧津渡三个字弹在上面。
“你身子怎么样了?有没有好点?”
甘望舒忙捞起来回复:“好了,没事。”
“??”
“嗯嗯,好了。”
“神医啊,我给他送个锦旗去。”
“……”
“说实话。”
“……”甘望舒不敢跟他对比损,他讲话太损了,所以她退一步,选择尴尬地迂回了一下,“好多了,就是让你不用担心嘛。”
“好多了跟好了能一样吗?你比庸医还会糊弄人。”
“……”
实际上她也觉得这个医生不行,这两天是真的半点好转都没有,每天按时按点吃饭,但是依然非常不舒服,她工作效率大大降低,更得加班了。
甘望舒转移话题,趁机约饭:“你有时间吗?今天或这两天。”
“嗯?”
“想请你吃个饭。”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
甘望舒托腮沉默着,有种被点破看破的尴尬蔓延到她真的想取消这个计划,但是……不行,拖延一天就是对不起他一天。
祖辈的事是祖辈的,她不会忘记,但是甘望舒也不会把他混为一谈,至少在对她的这个事情上,他和“仇人”沾不上边,她不想对不起他,何况,那个手镯她已经收下了。
她又打字回复:“我就是觉得你之前好几次约我都没约成,难得我这两天不打算那么费命了,不加班了,所以也就有时间跟你吃饭了。”
萧津渡:“不用忌口吗?还能外面随便吃?”
“我们吃点,嗯,合适的就好了嘛,你肯定也会照顾我口味的。”
“你今儿真是,讲话都是我爱听的。”
“……”
萧津渡说:“在公司也吃点清淡的,中午有时间回你妈妈家吃去,别搁外面吃外卖了。”
“嗯,知道了。”她温柔打字,“那你晚上有时间吗?”
“我这会儿是早上。”
“……”?
萧津渡给她发了张照片,他抱着……绻绻,抱着绻绻一大一小在冰川湖面上的合影。
左下角的定位写着:东欧。
甘望舒:“……”
她气愤道:“你去旅游了?你不在国内你跟我扯半天干嘛?浪费感情!”
“……”
萧津渡乐不可支,“我怎么可能自己来旅游,我来旅游肯定找你,咱俩都说好了。”
“……”她回复,“我什么时候跟你说好了。”
“反悔我也做好准备了。”
“……”
“我来参加婚礼呢。”
“……”甘望舒决定让话题回到正轨,“那你不早说,和我扯什么??”
“我跟你扯什么了?我让你好好照顾自己呢。”
“我又不是三岁,不用了。”
“……”他无奈打字,“翻脸比翻书还快。”
“……”甘望舒不想说话了,“我要上班了。”
“??不请我了?”
“……”甘望舒本来应该下意识回一句,谁爱请谁去请,但是这次可没法子这么硬气,要是真的甩他一句不请,那她坦白那事……
痛苦地吁了口气,她回复:“你什么时候回来,跟我说。”
“你今儿是怎么了?”
“……”
“我认识的望舒对我没这么好。”
“……”
“你别这样,我有点害怕。要不你还是再骂我几句。”
“……”
甘望舒不和他扯了,只是甩了一句:“爱吃不吃,要是一个月内你不联系我,我就把你拉黑。”
“那我要是需要在外面几个月呢?”
“又不是你结婚,你还度蜜月啊。”
“……”
在东欧参加表弟的婚礼,前后待了四天萧津渡就回去了,但是回去没什么时间,他又去了澳洲出差,年尾了他的时间并不比甘望舒多。
连轴转到了十二月的最后一天,萧津渡从纽约回国,直接去找蓝银霜蹭饭,他急需一点香喷喷的蓝式饭菜洗胃,主要也是想打听打听个人。
一进院子就闻到了刺鼻的中药味儿,属实和他预想的大相径庭。
萧津渡到里间门口就问:“蓝姨,谁的药?不会还是望舒的?”
蓝银霜在厨房出来:“你怎么知道哎,这孩子,望舒跟你说过?”
萧津渡愣住:“真是她的?她胃还没好?”
“没有。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什么时候知道的不要紧,关键是他这一个月里问了她好几次,她都说好了,完全好了,现在不吃药了。
这小祖宗真是……
“我知道久了,她第一天取药我刚好在小区里碰上她。”
“哦。”蓝银霜恍然,记得那天望舒是说她碰见他了。
“她现在还是疼?”
“对,总是抽疼,疼起来就没力气做事儿了。”蓝银霜叹息,指了指客厅的位置让他去坐,又回了厨房去把火关小,“这孩子这几个月真是太忙了。”
“她还那么忙?”
“这不天天加班,这一个月就没准点过,所以也没……”她刹住了她因此就没回甘宅的话,转而道,“也就没好好吃饭吧,虽然嘴上总是跟我说好好吃着。所以我最近呀,中午给她送饭去了,看着她吃完再走。”
萧津渡什么也不稀奇了,对她是没有一丝信任了。
他看着料理台上冒着药汁儿的砂锅,“这玩意不得苦死,味道闻着就苦。”
“她是老嫌弃苦,不想喝,以前是让医院煮好的,她坚持喝了不到一周就不愿意喝,后来换了个医院拿药,虽然好一点点了,但还是苦得很,我就拿来自己熬,哄她喝,她才不会偷偷倒掉。”
“换多久了,有好转吗?”
“有半个月了,上个医院吃了半个月,她说越来越严重,我就带她换了个医院,但是效果还不明显。”
“越来越严重?”萧津渡脸色奇黑,“不就是慢性胃炎,还能给吃严重了。”
“新的医院,又说不是胃炎了。”她叹气摇摇头。
“又不是?”萧津渡吸气,“那吃了半个月了,也没有好点?”
“时好时坏,有时候她说好像有一点点,但是大部分时间还是很难受。”她洗了洗手,让家里的阿姨去炒个菜准备吃饭,“那医生说胃病得慢慢调理,但是我想着,至少得有一点点缓解嘛,不然喝几个月药都没有缓解,总疼,那也不算治疗嘛。”
萧津渡不置可否。
蓝银霜:“但是目前还剩几包药,我也只能是哄着她多喝几天,喝完了看看。”
“一直喝这个,这么苦也不是事儿,中药吃不下让她看西医吧。”
蓝银霜:“她过敏,好几种常见药都过敏,也不知道什么没过敏,西药从小到大都吃不了。”
萧津渡眉头紧锁,想起第二次见面那夜她花生过敏的样子。
“哎,你快来坐着,站那儿干嘛。”蓝银霜往外走了几步见他原地待着,回眸招呼,“你坐,蓝姨去楼上收个衣服,这天气看着不知道又要下雪还是下雨。”
“她一会儿是不是会来?”萧津渡问。
“会,今天周末呢,她去加班,说好了今晚准点回来吃饭。”
“您去忙吧,我看着药。”
厨房里阿姨在炒菜,说她一起看着药就行。萧津渡看她一个人看管几个炉,忙不过来,就没走。
不到五分钟,外面黑暮下就停了一辆玛莎拉蒂。
一个裹着白色大衣的女人漫步进院。
手里拎着一个白色小包,走路慢慢悠悠的,低着头。
进门就淡淡喊了句:“小妈,我回来了。”也没看厨房,径自走去了中央客厅。
萧津渡目光一路追随着她。
保姆从厨房出去,跟她说:“望舒,蓝姐在楼上,一会儿下来。”
“嗯,好。”她和衣倒在沙发里,“我先躺躺,一会儿叫我。”
“今天是不是还很不舒服啊?”阿姨惆怅地问她。
“嗯,不舒服。”
她也只是淡若无痕地应了一句,像是难受撒娇,末了就缩在长沙发里,曲着身子抱住自己,睡觉。
萧津渡立在厨房门口静静看着。
她背后的落地窗又飘了雪。
上次见面下一场初雪后,北市就毫无飘雪的痕迹了,今天,十二月三十一号,下了第二场。
为了让她多睡会儿,晚饭大约快一个小时后才吃。
甘望舒也是直到那会儿,拖着棉毛拖鞋无精打采走到餐厅时,才发现那边倒在椅子里优哉游哉的男人。
她刹住脚步,睁大双眸。
萧津渡嘴角一扬,“怎么?见鬼了?”
“你不是,在国外吗?”
“我还在国外蜜月啊?”
“……”
这顿饭比甘望舒设想的要平静,以为萧津渡饭桌上指定要找她点“麻烦”,数落数落她不吃饭熬夜加班胃病骗他什么的,总之她自己都觉得罪名一大堆,死路一条,所以打算今晚就老老实实被骂,明天再约他吃饭坦白身份。
结果从头到尾,他半个字没说,主要是,他没和她说话,都是蓝银霜在和他说。
似是知道她不舒服,蓝银霜也一直没和她聊天,只是三几分钟就给她夹满一碗的菜。
吃完饭萧津渡坐都没坐一会儿,说今天跨年,有朋友约,他走了。
“蓝姨,新年快乐啊。”他跟老人家嬉皮笑脸地说。
蓝银霜正要撑伞送他出去,外面大雪,闻言笑容满面,轻轻拍拍他的肩头,“好好好,你也是,新年好。这两天见你外婆,替我跟她问好。”
“行。”
到院门口,萧津渡回头。
甘望舒站在内门屋檐下看着他们。
“你也新年快乐,小祖宗。”
“……”
蓝银霜笑得不行,撑伞送他上了车,等车子消失在小区长道上了,才回来。
“这孩子指定知道你不舒服,一分钟都不坐就走了,以往没这么早过。”蓝银霜回来,扶着甘望舒进屋子,“快去洗漱,洗完小妈端药给你喝,喝完咱就睡觉了。”
“不想喝,没用又苦。”她慵懒地伸腰,皱眉撒娇。
“望舒乖。”蓝银霜揉着她的脑袋,跟她上楼去了,“咱再喝一周,就一周,不行小妈再想想办法。”
今天这场雪要大很多,很漂亮,加之跨年夜,北市因此几乎人潮如织,走一步塞一步。
萧津渡开了半个多小时才到了会所。
包厢里一堆烟气夹着香水味,他一进去就蹙眉。侍者知道他的喜好,一见他就自动去打开窗。
包厢顷刻间如坠冰窖,飞雪甚至进了屋。
那个靠到楼靳怀里穿着单薄丝裙的女人直接皱眉了,娇滴滴地说:“好冷哦。”
楼靳可不想和萧津渡扯这些有的没的,他对气味敏感得很,能闻吐了,所以他让怀里的人先出去,为了哄女人,又贡献了自己的大衣。
还有个女人没有走,人穿一袭毛线裙子,披着夹棉的风衣,见开了窗,就默默把自己塞入包里的围巾拿起来裹上,全程一个字没吱声儿。
除了她在座的全是男人,萧津渡因此多少被吸引了点注意力。
堂弟给他介绍:“文越宁,哥,律师,我请来谈点工作。”
女人一边整理围巾,一边朝萧津渡颔首:“萧总。”
“有点眼熟。”
屋里几个男人都愣住了,这种经典的搭讪台词怎么会从萧津渡嘴里飘出来,见鬼了。
文越宁:“萧总记性真好,前几天咱俩才在纽约世贸大厦经旁人介绍,握过手。”
众人:“……”
萧津渡淡淡道:“我眼盲,不好意思。”
她莞尔,毫不在意地转头和萧南煊继续说事,“不知道明天元旦小萧总愿不愿意加个班?我们把合同敲定了。”
“二号行吗?”萧南煊一边端起酒杯一边问,“元旦是小事,主要是明天下雪,冷呢。”
“二号是农历十六,我打算去探望家里人,老人家一个月就休息两天,初一十五后,怪难见的。”
“老人?一月休两天。”萧南煊不理解,“老教授啊?退休返聘?”
“医生,老中医,以前北医院的,现在都八十五了,还不愿意闲着,非搁家里开诊所,还给家里人安排聚餐时间,一个月就两天能见他,跟探监似的。”
屋子里的人都笑了。
楼靳说:“北医院的老中医啊,那可不是一般人。文律师也是出身不凡了。”
“别这么说,老人家看病就差免费还自掏腰包送药了,可不喜欢咱在外面打着他的招牌行骗。”她谦虚道,摆摆手。
“这是真大家啊,厉害还纯朴。”
旁人还要感兴趣地问什么,萧津渡忽然打岔:“老先生是哪一方面的医生?”
文越宁回眸看他:“骨科的。”
萧津渡垂下眸,把失望收入眼底。
文越宁善察言观色,见此问:“萧总是需要找什么医生吗?给你推荐推荐?”
萧津渡又抬眸,夹着烟在手里转着,认真问:“胃病的,得有点名头的,普通的算了。”
“我爷爷的大哥,就是我大爷爷,是治胃病的,从年轻到老,那声名真是。但不巧,他从今年就不再看病了,八十八,老了。”
萧津渡眼里的希望燃起又熄灭,“有什么办法能见个面?”
文越宁蹙眉:“难。要不我再给您找找现在北医院里的胃病专家?约个很难约的教授?”
萧津渡把烟丢了,认真道:“就你大爷爷,别的不要,你帮忙约一下,往后工作上需要什么,尽管找我,只要我活着,承诺作数。”
第24章 我和对方清清白白。
“你不舒服还是谁不舒服啊?”
包厢里一圈人七嘴八舌地纷纷问萧津渡。
萧津渡随口说了一句:“朋友。”末了就看文越宁。
她说:“我只能试试, 一半一半。”
“行。”
因为她说了二号要家庭聚餐,加上萧津渡有求于她,萧南煊也就不敢挑剔, 答应了她明天去公司见面。
文越宁确定好事情就走了,没有多留。
萧南煊一直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楼靳打趣他:“别看了, 文女士都到家了。”
包厢里一阵哄笑。
萧南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胡说什么呢,我可驾驭不了比我大的。欣赏, 懂吧?优秀女性, 医药世家, 值得欣赏。”
“她几岁啊她能比你大?”荣晟问。
萧南煊:“三十一,86年的,比我大一岁。”
“看不出来,她看着就刚工作没多久。”
“我也觉得, 但是我知道她的资料,而且这工作,二十几岁的搞不了这么大工程。”
“确实也是。”
…
暴雪压城, 第二日早上萧津渡没出门, 搁家里喂鱼, 下午回萧家去聚餐。
吃完饭, 手机有个来电。
萧津渡寻思着能在元旦晚上来电的,也不会是合作人, 想了想昨晚见的那位特殊的律师, 他马上听了电话。
“萧总?我是文越宁。跟小萧总拿的电话, 打扰您了, 不好意思啊。”
“文律师客气了。”
“我是想跟您说,我给你约了我大爷爷, 老人家很愿意。您这边呢?什么时候有空?”
萧津渡立刻道:“你等我十分钟,十分钟后我给你回电。”
“ok,回见。”
甘望舒今天回甘宅了,元旦甘宅有聚餐。
饭桌上除了三哥这两年不愿意回来,难得聚那么齐。
她奶奶,甘家最德高望重的甘老夫人一贯要把好好的家庭聚餐搞成公司股东大会。
人还是最传统的棍棒式教育,做得好不会夸,九十九分你都是丢人,饭桌上一路在批评来批评去,全然不顾别人脸色。
甘望舒被数了好几个不是,又让她新年要努力点,甘家那么多人都在看着,那位置不是给她享福的。
言下之意,她做不好有大把的人等着上去。
甘望舒可不信甘家还有人可以上位,没到黔驴技穷怎么会轮到她掌权,所以她全程没有吱声,一直在喝汤。
老太太有点不满地看她。
淡漠的父亲母亲、连同向来自扫门前雪的大哥都多看了眼她,大概都在替她捏汗。
好在老太太还没有在饭桌上指着儿孙骂礼数问题,觉得有辱家风,还不如当看不见。
吃完饭甘望舒回了自己住的院子玩,堆了个雪人,期间一边堆一边在想,明天一定要找萧津渡吃饭了吧,今天没空明天一定要找。
想着想着,萧津渡的来电就打断了她幻想两人闹崩之后的戏码。
“喂?”甘望舒举着手机好奇地喊了句,他怎么会给她电话?好端端的。
雪夜冷风里,男人的声音有些休假的惬意:“在干嘛?”
“堆雪人。”
“……”他说,“真不错。”
“……”甘望舒不懂,哪里不错?“你找我?怎么啦?”
“你不是说,要请我吃饭?”
“……”甘望舒没忍住打趣,“那都是去年的事儿了。”
“那今年关系更好,不更得请?”
“……”甘望舒觉得这几个字每一个都是超级无敌雷区。今年他们的关系,只能说,差到无与伦比吧,他们今年肯定比不上去年的。
“你真是为了找我吃饭?那明天你有空吗?”她顺势说。
“不是。”男人正儿八经否认,又吊儿郎当道,“你听着像有空,那我明天去找你,你是在公司?”
甘望舒转动眼珠子,盯着自己的半成品雪人困惑道:“你要干嘛?”
“我带你去看个医生。”
“啊?医生?”
“老中医,肯定比你去的那些医院看的好多了。”
甘望舒久久没有回神。
萧津渡:“嗯?明天我去找你。”
“太麻烦你了吧,要不你告诉我,我自己去就行。”甘望舒不想再浪费他的精力。
萧津渡看她愿意就很开心:“你自己去不了,我也不知道在哪儿,朋友跟我介绍的。等我跟人拿地址了,明天去接你。”
甘望舒不知道电话几时挂断的。
她一个人在花园里长椅坐下,看着地上完成了七八分的雪人,忽然没有了继续玩的兴致。
萧津渡怎么会有医生的资源,朋友跟他介绍,那肯定他知道朋友有医生的资源,所以专门打听了;或者他跟别人提过她的病,所以有朋友给他介绍……
可是,她约他吃饭是为了跟他坦白身份,而这个重中之重的节骨眼上,他给她找了个医生,要带她去看病。
这病不看不行,可是看了,她欠他的就越来越多了。
雪人最终也没有堆完,甘望舒愁绪万千地回房睡觉去了。
第二日早上出门时,发现院里的雪人堆好了,有鼻子有眼的,还是个标准笑脸。
照顾她起居的阿姨说:“昨晚二公子带着孩子来了,听说你睡着了,就说不用喊你。他们父子俩在院子里玩,给你把雪人堆好了。”
甘望舒笑了笑,估计他以为饭桌上她被老太太数落得不开心了吧。
全家也只有这个同父异母的二哥会疼她。
她去上班了。中午萧津渡给她发消息,说下午两点接她。
新年第一个工作日,其实他一个大老板应该挺忙的吧,但是非要在这个时间点抽出半天时间来带她去看病。
甘望舒在一点五十分就下楼上了咖啡厅。
萧津渡准时准点在约好的时间到了。她起初没注意,直到他进门了,她才回神,马上招招手。
他咧嘴一笑:“走吗?还是再坐坐?”
甘望舒马上起身:“走了,别耽误你时间。”
“我没事儿。”
新年的第二天,虽然已经不下雪,但是天一直是灰蓝色的,风也冰冻刺骨,一眼望去整座城市仿佛冰川世界那般萧索。
刚出咖啡厅甘望舒就缩了缩身子。萧津渡瞅了眼,把人送到副驾座去,他上车后,空调一直往高了调。
甘望舒见比他原来固定的那个调高好几度,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还好他在车里穿的不多,不然都怕他为了她而热出汗来。
“是什么医生呀?医院吗?”
“不是,一个律师朋友介绍的老中医,快九十的老人了,已经退休,在西郊家里。”
“这样。”她点点头,靠在车窗上,看着往城西郊外开去的路,有些陌生,她很少去城西。
萧津渡说:“我也不知道这老先生行不行,据说之前名头大得很,现在已经不看病了,二次退休了,所以我估摸应该还行,至少值得一试,所以咱试试,嗯?”
“当然,我愿意试。就是麻烦你了,老先生已经二次退休了,你还怎么约到的?”
萧津渡漫不经心道:“朋友嘛,不就是拿来利用的。”
“……”
她瞄了眼他:“那你,欠人家人情了吧?”
“什么人情。”他笑了声,“人家的亲戚,不至于。”
车子开了半个小时,到了城西郊外胡同区。
车进不去,萧津渡看着地址往胡同里走。
甘望舒踩着地上一层又一层还未化开的雪,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后,什么也不用管。
老胡同里穿插着些许价值连城的四合院,也有七拐八拐的大杂院,路难走得很。
萧津渡走到地址上的地儿,但没看到26号房子,就25号。
甘望舒早被绕晕在胡同里了,要不是跟着萧津渡,她连10号都找不到……
萧津渡把她拉到房子的拐角处站着,他挡在风口给她取暖,末了给文越宁去了电话。
甘望舒看着近在咫尺的胸膛,想起上次露营,他也是这么给她挡雨的。
“哦,”文越宁在电话里说,“就是25号房子后边的那个红色大门,门牌好像是模糊了,老先生现在不看病了也不愿意去弄了,不好意思我忘了跟你提醒一下。”
“无妨,谢谢。”
挂了电话,萧津渡低头看甘望舒,见她正一眼不眨瞅着他。
“怎么了?到了,就在后面那间。”他指着那间朱漆大门的院子。
甘望舒好奇:“你朋友,女的?”
“……”他挑眉,莞尔道,“女的怎么了?”
甘望舒没想过是一个女性朋友给他推荐的,只是觉得,有点怪怪的。
“是你……”
“想什么呢?整天不是给我安排孩子就是安排婚事。”
“……”
萧津渡:“我俩清清白白,跨年夜才认识。”
“……”甘望舒轻咳下,“跨年夜才认识你就让人家给你介绍医生了?”
“这有什么?人是一个和萧安有合作的女律师。恰好听到她家里有老医生,就随口问了,也不是问陌生人。”他带着她往前走。
“那人家已经退休了,你真的需要欠这位律师的人情吧。”
“我还还不起这个人情啊?你傻吗?她想要开公司我都可以给她免费投资。也就你不稀罕了。”
“……”
甘望舒只是觉得,他为了她欠人家人情,她更过意不去了。
朱漆大门敞开着一丝缝隙,院子里挂满草药。
萧津渡敲了敲门,一个保姆模样的人来开,问道:“是越宁说的那位朋友吧?”
“对。”萧津渡颔首。
“请进请进。”
萧津渡握住甘望舒的手腕,把人带进去,随着保姆的脚步往厅里走。
小四合院的正厅不大,椅子上依然摆放了一堆奇形怪状的草药,没人。
保姆把他们引到了偏厅去。
那边坐着一个在喝茶的老人家,穿着非常古朴的黑色夹棉长袄,面容苍老,头发花白,目光微微浑浊,但见到他们,老人家绽开了一抹深深的和蔼笑容,朦胧的眼底也忽然熠烁起来了。
“打扰您了,爷爷,非常抱歉。”萧津渡一走近就朝老人家说道。
“不客气,不客气。”他慢吞吞地抬手,苍老沙哑的嗓音透着医者,老者的慈祥温善,“坐下来。”
甘望舒冲他微笑喊人,末了在他示意下落坐在他桌子一侧。
老人家找了个脉枕放在桌上,让甘望舒把手放上去。
萧津渡在一米外的一张太师椅坐下了,接过保姆送来的一杯茶,叠着腿优哉游哉地看着。
甘望舒和他对视一眼,又瞄了眼闭上眼在认真,沉醉地把脉的老先生,想起之前去的一个医院,那医生一边给她把脉一边讲电话,电话还没讲完已经抬手了。
见她皱眉,萧津渡挑个眉,无声在问她:怎么了?难道把脉还会痛吗?
甘望舒:“……”
她微笑起来。
萧津渡:“……”
两人奇奇怪怪地对望,半晌,他笑了,她又尴尬地回了头去看老先生。
持续了足足一分钟的诊脉,最后萧津渡看老先生面色似乎也不太好了,他一颗心都悬在了喉咙口,起身往前,将手撑在桌案上,“爷爷……不严重吧?”
老先生徐徐撑开一抹笑容,又叹了口气。
萧津渡:“……”
他摁着桌案的手都用力了。
倒是甘望舒,一直平平静静的,觉得死不了就行,哪怕是死,生死有命,也没什么。
“说轻不轻,说重……”老先生再次轻叹,一边取纸笔一边说,“也能治。”
“……”萧津渡呼吸都粗重起来了。
老人家取了一支毛笔,蘸取一点墨水,在棕色的药方纸上落笔。
“喝了不少药了。”他边写边感叹,“原先,大概没这么严重,给吃坏了。”
萧津渡那个心起起伏伏,想起蓝银霜说她总嫌苦,不敢喝,但是不喝又更不好了。
老先生的字不潦草,是正儿八经的瘦金体,一整张药方下来,仿佛一幅书法作品。
“有个药还不错,但是那个药苦,小孩儿吃不了苦,换一个,咱再多喝几天,也一样的。”他写到一半,抬头和甘望舒说,语气格外温和,像在哄她。
她“哎”了一声,甜笑。
萧津渡垂眸看她,就没见过这么甜的。
写完药方,刚刚那个保姆恰好来了,接过药方说让他们再坐一会儿,她去取药。
甘望舒想起来钱的事儿,不知道该给多少钱合适,老先生就不说了,不问世事的模样,但保姆感觉也不会主动提要多少钱,毕竟是“朋友”介绍来的。
趁着老先生在喝茶,她说她起来逛逛老先生的药。
老人家笑呵呵地点头 。
甘望舒走了几步,拿手机给萧津渡发消息:“怎么办我以为是去医院,没有带现金,但是这里只能给现金的感觉。”
萧津渡回复:“无妨,我钱包有。”
逛了一圈甘望舒回来了,喝了两杯茶,保姆也提了一大袋药过来了,“药方在里面,写了怎么煎药,去看看就好。”
“谢谢,非常感谢。”甘望舒连忙道。
药让萧津渡接了,她就走在前面,跟着保姆的脚步,边走边低声问:“我方便问一下,给老先生多少感谢费合适吗?”
“不需要。”保姆一刹那微笑道,“别说是越宁的朋友,不需要这些,就是平常人也不需要的,能吃好就是最好的。你们慢点开车,路上还有些雪。”
甘望舒脚步却刹住了……不要钱?
不说老先生退休被请出来的出诊费,就说这一袋子药,好像是一个月的量,若上外面药房开,不得上千块……
她回头无助地看萧津渡。
他说:“那我回头请文律师吃饭,当感谢,不然可不好意思。”
保姆微笑着点点头:“行,你们年轻人怎么都可以,不要客气啊。慢走,若有需要再来,下次直接来,不用通过越宁了。”
甘望舒不可思议,还想说什么,就被萧津渡揽上腰带出去了。
出了那扇朱漆大门,她马上说:“我们怎么能真的一分钱都不给呢?太过意不去了,别人是别人,我不差这点钱。”
萧津渡带着她往前走,大概三五米之后,才说:“给了。”
“啊?”
“放了个红包在他们药篮里。”
“??”甘望舒吃惊,马上脚步轻松了不少,边走边问,“那你给了多少呀?两百吗?你有准备应该跟我说,我多塞……”
“一万。”
“……”
甘望舒给干沉默了。
萧津渡走了几步发现身边没人了,回头一瞧,她望着一座四合院正看着。
回头就撞上了他。
甘望舒:“……”
她尴尬地站好。
萧津渡:“看什么?你喜欢四合院?”
“觉得有点眼熟。”
“四合院不都一个样儿,”他边走边漫不经心地说,“红色大门高耸的墙,门口再挂俩灯笼。”
“……”
甘望舒失笑,“人好好一个价值连城的房子,给你说得跟商品房一样。”她慢悠悠地解释,“这也只是外表,里面都不一样的。”
“你怎么知道?”
“我二哥有一间,我去过。”
“???”他回头看她。
甘望舒顿了顿,弱弱开口:“表哥。”
“……”他咧嘴一笑,“亲表哥呢?你亲表哥这么有钱?”
“……”
“那你这么……”
“……”
甘望舒洋装瞪他:“我怎么了?你老看不起我,那你还要带我看医生,咱俩今天起老死不相往来吧。”
“……”萧津渡提了口气,“我错了祖宗,我没看不起,我这不是特想扶贫让你轻松点儿吗?”
“……”她挑眉,“扶贫??”
“……”
俩人站在胡同口一颗从院里垂出来的柳树下,四目相对。
甘望舒:“从今日起别联系了,谁联系谁是狗,等我发财了再跟你打招呼。”
“……”
“你什么眼神?你是不是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发财?”
“……”
第25章 语不惊人死不休。
柳树梢拂过她肩头, 几片细碎青绿的叶子落她白色大衣上。
她双瞳剪水,眸色飘火,眼里有他清晰的倒影。
萧津渡觉得这一幕完全叫人挪不走眼神。
“你知道你这模样像什么吗?”
“……”
甘望舒茫然。
萧津渡转头走:“不说了, 我怕说了被你打。”
“……”
萧津渡走了几步回头,招招手,“快走, 一会儿下雪了。”
甘望舒不情不愿地跟上去。
睨一眼气呼呼的小姑娘,他说:“不会真要我当狗吧?”
“……”她冷脸冷色地道, “你可以不当啊, 人的命运都是自己选的, 你不懂这个道理?”
“我怕你当。”
“……”
甘望舒气得打他。
萧津渡笑着任由她泻火,边挨揍边说:“回到市区也四点左右了,你还要上班吗?”
“嗯。”
“别回去了,请个假。”
“干嘛?”
“你不是要请我吃饭?”
“……”
甘望舒心虚得觉得脚步都虚了起来, 脚底刮风。
萧津渡看着灰蓝色的天:“我带你去个地方吃。”
“去个地方?什么很贵的你爱去的地儿吗?”
“你能别讽刺我了吗?”
“……”甘望舒眼观鼻鼻观心,承认但不说话。
萧津渡感慨:“你呀,没心没肺。扶贫俩字很不好听吗?”
“……”甘望舒凉凉反问, “你觉得好听?”
“我觉得, 还行吧。因为这俩字带着钱, 干嘛跟钱过不去, 没钱又没被扶贫的,那种叫homeless。”
“……”
甘望舒半个字都说不出了, 真的, 脑子都宕机了, 甚至荒谬地觉得, 他像这个地球外的生物,啥都看得透透的, 除了有点蔑视人,没其他毛病。
直到走出弯弯绕绕的郊外胡同,重见天日了,甘望舒才回神。
上了车她把药抱在怀里,很宝贝,又拿出手机:“我给你转钱。”
萧津渡还没反应过来,手机就振动了下,他拉安全带的手停止了,接着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她,“退回去。”
“啊?”
“退回去,不然你在这过夜,我不带你了。”
“……”
她抿抿唇,语气很好的说:“不要这样嘛,这是我的医药费,你欠那个律师的人情我都没法帮忙还,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难道还要让你损失这一万。”
萧津渡一个字没听进去:“撤回去,赶紧的。”
“……”甘望舒拿了他的手机塞回他大衣口袋,“我不,你把我丢下吧,我自己走路回去,死不了。”
“……”
萧津渡自己拿起来退回去。
甘望舒又拿自己的手机。
萧津渡:“你再发一个试试,一天不气我,日子过不下去了是吧?我缺这一万块明天变homeless了是吧?”
“……”甘望舒深吸两口气,说,“你的homeless重出江湖了是吧?但我宁愿当这个也要给,你懂不?”
“……”
“不给我不安心。”
“你少气我就安心了。”
“……”
车子启动,离开西郊。
甘望舒一路不说话,说气也没那么不识抬举,就是不想说话。
萧津渡也不吭声。
两人谁也不理谁,似乎一副看谁先说话谁是小狗的状态。
还没走多远,挡风玻璃外就飘了雪。
胡同区的雪总比其他地儿要多出一丝味道,红墙绿瓦,自古风情。
甘望舒想拿手机拍照,但是这个点不好意思,总觉得动一下都尴尬。
直到车子无声驰骋了十分钟后忽然停了下来。
甘望舒终于茫然地动了动眼皮子,往外一瞧,似乎还在郊外,眼前是一条宽敞一些的胡同,边上有一座四合院。
“怎么停了?”她问。
“到了。”
“到了?吃饭的地方?”甘望舒一脸难以掩藏的惊讶。
他打算来四合院吃饭?是别人改造的餐厅吗?
“可是现在才不到四点。”
萧津渡推门下车,在甘望舒极为困惑的眼神下绕过车头往前走了几步,到那扇宽大的朱漆大门口。
他摁了门铃,又往回走到副驾驶的门口,拉开门。
甘望舒没有马上下车:“干嘛呀?真的要吃饭?”
“我的房子。”
“……”
“来,下来瞅瞅你喜欢的四合院。”
“……”
甘望舒呼吸都乱了,不可思议地下了车。
他竟然还有座四合院,难怪刚刚那不屑一顾的样儿,本以为是猖狂,原来是谦虚。
萧津渡关门前把她的药一起拿下去。
“放着就好了,没事,丢不了。”甘望舒道。
萧津渡:“给你煮一包喝。”
她撩起眼皮看他。
男人甩上车门,从她眼皮子底下掠过,她只能跟着他迈开腿。
刚好合院大门由内被打开了。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探头一瞧,马上绽开了笑容:“怎么今儿这个点有时间过来。”
话落看到他宽肩后露出的半面白色大衣,六旬老人先是一顿,末了就马上腾开位置:“有客人,快进快进。”
甘望舒冲对方浅笑一下,随萧津渡进去。
从大门到第二道门,走了不短的一段路,从第二道门到正厅,又穿过了一个很大的院子。
甘望舒心在想,她眼里的四合院就是如此的,不只是普普通通千篇一律的红门高墙,还有彰显家门的灯笼。
四合院里的一栋栋小平房里有不一样的雕花,屋里一般会摆满从民国到千年前的古董,水池里的一块太湖石价值连城。
他这里养着几条光写锦鲤的水应该也是从北市兰江每天引进的活水,树又是名贵到她喊不出名儿也不懂能左右风水的植物。
雪已经不知不觉停了。
一路见她在看风景,萧津渡在上台阶时就说:“望舒,你喜欢平房,那我这房子给你住,你会打死我吗?”
甘望舒:“……”
她睨他:“你怎么不直接送我?慷慨一点呀。”
“……”他谦虚道,“我怕死。”
“……”
甘望舒点点头,不说话了,觉得他也挺上道的。
萧津渡:“你喜欢就住呗,给你又怎么样?我明天带你去过户,我房子真的多,当我送给蓝姨养老的,我蹭她好多饭。”他愧疚道。
“……”
甘望舒选择把他打死。
上了台阶她就将他压在柱子上。
萧津渡:“……”
管家在厅里回头,尴尬地看着萧津渡被摁在门廊柱子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终于,那个看着斯斯文文格外清丽的小姑娘站直起来,怒气冲冲地进屋了。
管家马上假装没看到,径自去泡茶。
萧津渡无事发生般地顺着管家的脚步走去了厨房,拆开一大包药。
“这是?您哪里不舒服?”管家见此,紧张地问。
“不是我。”他拎起一包药,“找个煮药的锅来。”
“哎,好勒。”
因为这里萧津渡平常基本没来住过,所以也没有做饭的阿姨,只有一位守着房子的管家和打理院子的几个园丁,因此一些小事儿都是管家自己操劳。
萧津渡等他洗锅的功夫,取了药方看:“药不用洗,里面有药粉。浸泡十分钟,三碗水煮八分水。”
管家:“哎,我懂了,我来煮。”
萧津渡把药递过去,转身去泡茶,提着茶壶去会客厅找甘望舒。
她在看墙上一幅画:“这是齐白石真迹?”
“嗯。喜欢吗?”
他一副要送的语气,甘望舒先下手为强:“不喜欢,我自己也是当代画家,齐白石跟我比,还差点意思。”
“……”
萧津渡笑得没谁,“要奚落我到下个世纪啊?”
“奚落我自己呢。”她自嘲道。
萧津渡倒了一杯茶出来,茶水颜色赤红而剔透。
“我问了医生,可以喝红茶,苦荞茶,红枣茶,这几种适当喝能养胃。我这里只有红茶,将就喝。”
甘望舒没想过他还问了这个,呆呆接过那温热茶杯,有点不知说什么是好。
“谢谢。”半晌也只是憋出这么一句。
“我让管家给你熬药了,那药得熬一段时间。带你转转吧,完了我们晚上在这吃?我挺久没来了。”
“哦,行。”
她听话得萧津渡觉得挺新鲜。
裹着白大衣的她看着本就乖,再这么垂眉喝茶,烟丝飞过她细长的眉,如诗如画。
瞧着像只性格温柔似水的小狐狸,山野中最没有攻击力的,虽然也不是那种撒娇卖萌的可爱范儿,但是这种温柔又矜贵的小狐狸,更吸引人啊。
萧津渡往外走,说要带她去看看雪,后院有片很大的假山,应该还没化雪。
甘望舒抱着茶杯就跟着去了。
那雪山足足有十九点九米长,说是取了一个“长长久久,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意思,占据了大半个院子。
萧津渡说他早年很喜欢山水画,就搬了个山进家里。
甘望舒听完就是这样的状态:“……”
她沉默,他有钱,她佩服。
诚然她现在也是一个集团的掌权者,大老板,但是她也只是多了个分红,本质上还是在给甘氏的董事长打工,也就是她父亲。
老太太呢,还一言不合想让她下位,找别人顶上去,虽然她真不知道还有谁可以顶,总不能把三哥喊回来吧?一来一回,不是在北市贻笑大方了?正常来说,老太太不会让这种丑事发生的。
“可惜这里离市区不是很近,不然咱俩一起在这住倒是也不错。”萧津渡说。
“……”甘望舒被茶水呛到了气管。
她惊天动地咳起来,杯子的水在抖。
萧津渡一手取了杯子一手给她拍背。
他手宽大,一下下轻抚上去,甘望舒很快止住了咳嗽。
她眼含热泪看他的时候,萧津渡一脸正色,一副下一秒就要被杀头的肃然。
甘望舒被整得,半晌,扑哧一笑。
萧津渡:“……”
他随之也松了口气,把杯子拿过去喂她一口水,等看着她喉咙起伏两下,确保喝完了,他才说话:“你这样,真的美好多了,望舒。”
“……”
“不要整天对我喊打喊杀的。”
“……”
甘望舒夺回杯子,指着他问,“你刚刚说什么?我跟你一起住在这?”
“没啊。”
“……”
甘望舒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她转开头去看雪山。从头,一步步往尽头走。
萧津渡背着手在后,慢悠悠跟随,像个忠诚的随从。
“你之前,不是说不愿意住在你妈那儿吗?”他问。
“……”可恶,又说了,果然没有识相到底。
“嗯?”他还穷追不舍。
“这不是住自己家里有补贴吗?面子跟钱能比吗?”她没好气地咕哝。
“你住我这又不会没面子。”他略有点遗憾且委屈地说。
甘望舒:“我觉得,丢、死、人、了。”
萧津渡不理解,“你给我解释解释,怎么就丢人了?你不说出个所以然,我就当你在侮辱我。”
“……”甘望舒很正儿八经地说,“让人知道了你怎么解释?不知道的以为你家里正宫在侧外面养个小情人。”
“……”萧津渡比她更不理解了,“我都说了,我没女朋友,没老婆。”
“你是这辈子都不娶吗?”
“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啊。”
“那等你哪天撩了一个女孩子进家门,我连夜搬家呗?”
“……”
“还是说你要谈恋爱前,提前一个月跟我报备?”
“……”他叹息,语重心长地说,“主要是你住北郊,那不是甘家的地方吗?”
“他们愿意让我住。”
“我不愿意吗?你宁愿去住甘家的房子,不愿意住我的。”
“我小妈要是你曾经的保姆,我也可以住你的房子。”
“小妈?”
“……”
萧津渡瞥她,和她站停在假山中央处,“你怎么这么喊?前两天在北郊,你一进屋就喊小妈,你们家这么喊?”
“……”
甘望舒从头到脚都是凉的,尽管捏着一杯暖热的茶。
“嗯,这么喊。”她点点头。
“为什么呀?怎么听着不像亲生的。”
“……”
甘望舒强颜欢笑,脑子里快转飞了,一边在考虑要不要干脆坦白一边在想怎么圆谎。
“要的,就是不像亲生的。”终于,她嘀咕一句。
萧津渡格外不理解地盯着她。
甘望舒:“我们老家,有种习俗,有的孩子命里不适合和父母太亲近,会相克。所以小时候老生病的话,换个称呼,就好了。”
“还有这种习俗。”
“嗯,国内以前很多,反正就迷信,你可以上网查查。”
她为什么在西南待到十二岁才被父亲带回家,认祖归宗,就是因为她小时候多病多灾,没法换城市生存,水土不服能要了她的命。
现在应该没有这种喊法了,都是上个世纪的做法,但是甘望舒庆幸自己在偏远地区待过十几年,真了解过这种做法,小时候的同学,没少这么喊父母的。
萧津渡:“那你喊你爸爸,也不是喊爸爸?”
“嗯。”
“小妈听起来,就不是亲生的。”
“嗯,像……后妈?或者,婶婶,其实大家更多的是喊婶婶,我不愿意喊,才让我喊小妈。”
这个是真的,一开始在西南的时候,甘望舒喊蓝银霜婶婶,长大了越发觉得她比亲妈还亲,但是她自己母亲尚在,总不能真的去另外认个亲妈,所以就喊她小妈。
蓝银霜当时不让,觉得主顾有别,但禁不住她就要喊,最后也习惯了。
萧津渡对这个说法倒是深信不疑,因为她让他上网查了,而且她也不是那么“好命”的样子。
“你看着小时候真的像个药罐子。”
“……”
“蓝姨说你对西药都过敏。”
“……”倒也没有都,只是过敏了几样,后来干脆都不吃了。
甘望舒切了话题,不敢在这个半真半假的故事里周旋太久,说多错多。
“我听我妈妈说,你外婆,要回北郊去住。”
“嗯。”
甘望舒继续沿着假山走,“那你会经常去吗?”
“你欢迎我我就去,不欢迎我,我就不去。”
“……”她斜睨他,“关我什么事?你不孝成了我缺德了。”
他嬉皮笑脸地表示:“我琢磨着,你要是欢迎我,我干脆搬去跟我外婆住得了。”
“……”
甘望舒从没觉得人生绝望至此……上次以为两人要同住一间酒店房间时,已经够绝望了。
他去北郊住,那她呢?她真的要当homeless了。
人类悲欢不相同,萧津渡还给她抬手数好处:“第一,我可以照顾我外婆,不用三天两头跑过去,还可以顺便看蓝姨;第二,我可以天天蹭蓝姨的饭,我也想养养胃。”
“……”
“第三,还可以见你。”
“……”甘望舒立刻马上说,“你养胃不养生?见我?你嫌命长?”
“活那么长干嘛?精彩而有限的生命比苟活一生要好很多。”
“……”她脑子嗡嗡嗡的鸣叫。
“第四,我还可以给你看着你的西瓜,明年让它多长几个,每次一个真不够吃。”
“……”
甘望舒瞬间开口,“虽然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但是人口也多,有些字你不用自己说,留给别人组织语言也行,别浪费了文字该有的价值。”
“……”
萧津渡笑起来,看着她笑,“你够损的,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甘望舒沉默地饮尽手里的红茶,才压下心头的火。
萧津渡手机振动了下,一瞧,管家发消息问他们晚上要吃什么,他去买菜。
抬头看身边气呼呼的女孩子,他哄道:“晚上想吃点什么菜系?”
“菜系?你这也,太笼统了,不是要自己做吗?”
“你报菜系,让我推荐你吃什么菜,因为老先生说了好几个禁忌,你不适合吃。”
“……”
甘望舒真的很尴尬,她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医嘱全是他替她听的。
“算了,闲着没事,咱俩去买菜得了,看你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要吃什么。”萧津渡说。
甘望舒倒是很乐意做这个事儿,马上跟着。
萧津渡出门开了他那招摇的劳斯莱斯,带她穿过胡同,七弯八绕地到了一个门口停下,门上挂着“城东东街农贸市场”。
甘望舒看着里面隐隐走动的人,声音有点不平:“这,这是菜市场?不是超市。”
“超市还得走几百米,在这买就行。”
甘望舒直到他下了车,还没有解开安全带。
萧津渡关门时透过驾驶座看着那个呆坐的女孩子。
“怎么了?怕身上衣服弄脏?你脱下来,我的外套给你穿。”
甘望舒回眸看他:“我,我十几年没来过这种菜市场了。”
萧津渡对上她赤诚透亮的眼,脑海里飘过一幅月光澄明的画面,她说,她想回一趟西南,那会儿什么都没有,但风比北市清,月比北市明,有她的小时候。
萧津渡甩上车门,绕到副驾座打开门,自己给她解了安全带。
“那不得买个万把块的,纪念纪念。”
“……”
甘望舒笑起来,下了车靠着车门,对他甜笑。
萧津渡有点移不开眼,静静与她对望:她就没对他这么笑过,甜死人了。
第26章 七亿美元罚单和两百块。
“怎样?有什么最想吃的?”
穿过绵密嘈杂的人群, 进了菜市场,萧津渡就问身边的人。
甘望舒本来想说随意,但是他问的不是想吃什么, 而是最想吃的,她就不免真的想了想,觉得好像点一道菜也是可以的。
“我们走一下好不好?”甘望舒想去看看她想吃的, 有没有。
萧津渡自然一万个点头。
甘望舒拐去了海鲜区,边走边问:“我可以吃海鲜吗?”
“少量。”
“……”
甘望舒抿抿唇, 但还是没忍住过去。
走了三个摊位, 甘望舒终于看到有卖新鲜小龙虾的, 马上指给萧津渡看。
他挑眉,一乐:“我还以为是多么高规格的东西,小龙虾啊。”
老板已经自动给他们报价,还丢了个小篮子给他们挑。
甘望舒要去挑, 萧津渡挡住:“我来我来。”
“你会做饭吗?”
“会一点,至少会挑,你放心。”
甘望舒虽然也不至于担心吃到不好的, 但是也真的觉得他这句话很违和。
目前为止她已经知道他有三个房子了, 每一个房子都不缺佣人。
而之前在蓝银霜那第一次见面, 他说他出国都是带厨师的, 厨师一退休他一整年的伙食都是瞎对付。
“你会做饭。”甘望舒还是忍不住问,“那你在外面的时候为什么没了厨师就没得吃了?”
“我忙, 没时间自己来。”
“哦。”甘望舒恍然。
“你会做?”
“我, 我也会一点。”
“会也我来。”
“……”
萧津渡挑了几斤龙虾, 在甘望舒的制止下才刹住, 他明天也不在这吃了,买太多吃不完浪费了, 而且她也不能多吃。
萧津渡又去隔壁摊位买了几条鱼。
甘望舒对鱼就不挑了,只是看萧津渡自己在那儿琢磨,最后买的,她总觉得有点眼熟,好像之前去露营时,她吃过。
她多看了眼他,这种细节他都记得。
“怎么了?还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我们去买?”萧津渡还能注意到她的目光。
她摇头:“你买,我都爱吃。不过已经很多了。”
“这哪儿跟哪儿呢,给你下厨,能那么寒酸?”
“……”
萧津渡买完了海鲜,带她继续往前走。
菜市场人很多,很喧哗,橘色的灯光从头顶打下来,烟火气十足。
有人拎着一块血淋淋的羊肉从旁边经过,甘望舒避让了一下,不小心踩到萧津渡的鞋子,脚一软,跌他怀里去了。
萧津渡空着的手捞住她,笑声在她耳边响起:“像带个小孩儿。”
“……”
甘望舒默默站好,低头看路继续往前。
萧津渡把她虚揽着。
甘望舒看了眼,但也没说什么。
“你吃不吃生蚝?望舒?”
“吃。”
“行,那买点煮汤吧,本来想炖个排骨汤,但是这个清淡一点,你不适合吃油腻的。”
转头他将她带去了蔬菜区域。
甘望舒眼花缭乱,听他说炒两个菜,但她就是挑不出来。
“你爱吃什么?”她反客为主问他。
萧津渡:“我是那种,吃不吃都行的人。”??她说:“谁信啊,你一出国回来就要上北郊去蹭饭,我妈妈现在去买菜都要念叨着,这个你喜欢吃,买点,也许就来吃饭了。”
萧津渡听完戏谑道:“我出去至少一周,你还不让我续点命啊,人不吃不喝七天就升仙了你懂的吧?”
“……”好像也有道理,“但是你现在不饿吗?”
“饿啊,但是我还是想听听我们家望舒要吃什么,你可是我尊贵的客人。”
“……”
甘望舒忍俊不禁,扭头冲他笑,“不用客气啦,萧总。”
萧津渡真是爱惨了她的笑,对他的每一帧笑容都能让他甘愿被她摧打二十年。
“看什么?”她又对他的注视挑眉问道。
萧津渡轻咳了下:“没有,那我来买吧?”
“嗯。”
萧津渡走到一个品种比较齐全的菜摊位前,看那些花花绿绿的菜确实是看花眼了。
“你吃不吃菇?”
“吃。”
“那买个菇炒好了,就它最显眼了。”萧津渡扬扬下巴示意老板挑几个菇。
甘望舒目光落在金黄色的玉米上。
萧津渡还在看其他菜,“再买个菠菜好不好?吃吗妹妹?”
“……”
甘望舒见老板一边挑菇一边偷瞄他们,心里肯定在想着这年头谁家兄妹这么感情深厚啊,关键是哪个哥哥会这么喊妹妹啊。
“吃的,哥哥。”她道。
“……”萧津渡低头笑。
甘望舒伸手去摸玉米。
萧津渡看了眼:“你要吃玉米?那我们再买点排骨给你炖汤,买个瘦点的排骨。”
“不炖汤。”甘望舒摇头,“我想,给它剥开吃。”
“剥开?”
“吃玉米粒。”
“哦。”萧津渡恍然,但是他没有吃过这种样式的菜,“那买,拿几个。”
甘望舒挑了两个。
老板说:“再多拿几个吧,就两个怎么吃啊?”
甘望舒:“两个就够了,吃一顿就好。”
今天天气不好没什么生意,老板又没见买这么少的人,就推销道:“留着明天吃啊。”
甘望舒:“我跟我姐夫明天就分开了,我姐出差回来了,不好再见面了。”
老板:“……”
萧津渡:“……”
老板接玉米的手抖了抖,最后捡起一根掉在芹菜上的玉米,脸色奇奇怪怪地去称重。
拿过所有菜,萧津渡带人走,几步后问:“你是不是变态,蓝望舒?和你出个门,老子身败名裂。”
甘望舒掩唇笑,她觉得这么说效果很好,老板也就不催了。
萧津渡也是被她笑得没脾气了,只能叹口气,往别处走。
玉米虽然他没做过,但是估计也得放点肉炒吧?不然太素了。
萧津渡又带她逛了一圈肉摊。
在她的抗拒下他兀自买了牛肉羊肉,说买排骨做糖醋小排她不要,说买点瘦肉炒玉米她还哼哼唧唧说可以不用放肉。
“挑食至极,难怪这么瘦,北市沙尘暴把你吹到南方去。”
“……”
萧津渡拎着那被老板嫌弃的半斤猪肉,带着那个挑食大小姐出去。
甘望舒亦步亦趋紧紧跟随。
外面又飘起了雪。
“衣服拢一下,不冷吗你。”萧津渡两手都是东西,没空帮她拉衣服。
甘望舒闻言乖乖地拢紧大衣,追随着他的脚步穿过人来人往的菜市场大门去找车子。
一到,萧津渡发现驾驶座车玻璃上贴了个违停罚单。
“哟,新鲜。”
甘望舒好奇地从副驾驶绕过去:“什么?”
一看清,她脸色垮了下去:“……”
萧津渡左右瞅了眼边上的车,也都贴了罚单。
“我记得,上个月路过这还可以停啊。”
“大概是新年新规划了,但这里也没有提示不能停车呀。”她抬头四处张望,确实没有牌子提示,“白白浪费两百块钱了。”
萧津渡接过手随手塞入大衣口袋,“小事儿。”他乐了一声,扬扬下巴指着副驾座,“你快去,上车,雪很大。”
甘望舒叹口气,马上绕过车头去副驾驶。
一路上她都在为那两百块钱而心疼,萧津渡逗她:“就这点小事儿,你傻不傻,不缺这点钱。”
“两百块可以买好多玉米了。”
“买不了几条鱼。”
“一条也是鱼呀。”
“……”
“行,但是有个道理你不懂是吧?不要为已经无法挽回且也不算伤到根本的小事儿而费神,如果你再心疼,就损失的不止那么多了。”
甘望舒扭头朝驾驶座望去。
萧津渡:“别说是两百块了,今儿哪怕是两百万,咱晚餐该吃还得吃,不然损失的就是两百万和一顿愉快的晚餐了。”
甘望舒悠悠点头:“我太穷了,让你见笑了。”
“……”他失笑,“我不是这意思。”
他说:“你知道我六月那会儿,就你生日我给你送礼物那天,我去美国干什么吗?”
甘望舒不懂地看去。
“那会儿我都回国工作了,美国已经安排好了人手,我已经卸任那边的主要职位了。”
“嗯。”
“但我安排的人,上去几个月,给我把公司干到被美方罚了七亿美元。”
“……”
甘望舒瞳孔放大,眼珠子都转不动了。
萧津渡乐不可支地把车拐入狭小的胡同道里,碾着雪小心开着,“我出国前就知道了啊,但妨碍给你送礼物吗?不妨碍啊。”
“……”
“我就是寻思着,七亿拿来给我们望舒买礼物就好了,物有所值。”
“……”
“难过和生活不是一个事儿,你要把它剥离开来,钱这玩意,是唯一一个绝对能再生的资源,生多生少而已,实在生不了就死呗,活着也没什么好的,谁又知道另一个世界比这差呢?”
“……”
甘望舒完全没有了话。
其实如果是在超市门口被贴了罚单,她可能过眼就忘,但这是菜市场,菜市场和超市不一样。
她小时候,总是好像很有钱,又好像也穷得叮当响。
甘兴业和二婚夫人再度离婚后,在出差途中和她母亲认识,在一起,生下了她。
她母亲知道她父亲家里高门大户未必能进,家庭也比较复杂,所以干脆不想和他结婚,不想回北市。
因此父亲留下一个保姆照顾着她们母女的起居,留下不菲的钱,自己一年中会来探望几次。
只要他来,一家人还是很像正常家庭的。
但是他不在的时候,家里虽然不差钱但是她的生活和普通人没有丝毫差别,她不会有花不完的零花钱,不会有漂亮到像晚礼服一样的小裙子,不会有豪车出门接送她上学。
只有父亲在她周岁生日时送的小镯子据说价值七八位数,但她只见过一次,一直是母亲收着。
最让她时刻知道自己也不算普通人的是蓝银霜,她把她照顾得事无巨细,比亲妈还亲,她也会说:等望舒大一点了,身子抵抗力强一点了,等你父亲没那么忙了,我们就可以一起上北市了,那儿漂亮,到那儿望舒就是小公主了。
所以,在她眼里,逛华灯璀璨的超市,和逛人潮拥挤的菜市场,是不一样的。
不是说菜市场就是穷人去的地方,北市这个菜市场可不比超市便宜,这里新鲜,有钱人更爱逛,比如萧津渡看着就很乐意来这,不乐意去超市,但是她小时候能逛的也只有菜市场。
在这里丢了两百块钱,好像小时候她丢了拿去学校交的学费,虽然没有被母亲责骂,但是母亲眼神的深沉她至今记得,她还说了一句让甘望舒也忘不了的话——你别总想着回北市,要回你自己随父亲回,如果要跟着我,你就是个普通小孩儿,不是千金大小姐,一辈子都是,别把钱不当钱。
她没有不把钱当钱,但是……丢了就是错。
后来她还是郁闷了好久,明明知道父亲也不是多么地疼她,还是忍不住和甘兴业说了这个事,委委屈屈地偷偷说妈妈的坏话。
甘兴业留了一沓厚厚的现金给她,摸着她的脑袋说:小事情,我们望舒以后丢了钱自己拿去补上,不要告诉你妈妈,钱不够了给爸爸打电话。
这件事让甘望舒坚定了随父亲回北市的决心,她不是过不起普通人的日子,她只是觉得,既然可以不用,那就没必要……
甘兴业儿子很多,并不多疼她这个流落在外,好几岁了什么也没学到的女儿,她在他眼里完全继承不了家业,所以这个女儿不值钱。
但他不会要求女儿要学会吃苦,他力所能及的事,很慷慨。
相比较起来,母亲是一个高傲的人,她理解母亲不想离开生养自己的西南,去北市做甘兴业第三任太太。
但她愿意为了爱情生一个没名没分的女儿,也没考虑过女儿本该可以过得更好,没考虑过她未来在大城市会有更好的发展甚至继承甘家的百年家业。
甘兴业说过要带她回去结婚,她不愿意去,因此作为女儿的她想走,也是错的。
她很好奇,我能吃苦,你是我生的你为什么不行,西南是你的家乡,你居然嫌弃。
就是小时候生活那样的起落交织,有时候知道自己不久的以后可以过好,所以很开心,有时又失落地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有变化的,所以让甘望舒现在这个性子很别扭,有时候慷慨不在意小钱,有时候又好像有上顿没下顿一样的小气。
“怎么了?这么难过啊?”萧津渡很意外,一边开车一边说,“真的没事,小事儿,当然早知道我就不来这里买了,咱去超市买,那边有地库。”
“地库一小时十块钱至少吧。”
“……”
萧津渡和她对视一眼,在她的笑意里也笑了。
甘望舒淡淡解释了句,觉得丢钱心疼是因为想起了小时候:“就像你之前没钱,卖车,生活拮据。我觉得钱在某些时候很重要。”
她隐去了很多枝叶末节,萧津渡不知道这里面的家人指的是什么人,只感觉看性子应该不是蓝银霜,蓝银霜是那种为了孩子可以什么苦都吃的人。
他怀疑是她奶奶,所以了解了她儿时的窘迫后,也理解了她为什么为这两百块闷闷不乐。
他家望舒可真是个小可怜虫儿。
“那咱都长大了,我现在也不缺钱了,你现在也不愁吃不愁喝,还能有我给你当司机,当厨师,当陪玩……”
“……”
“望舒,现在的钱小,赚的多,拿现在这种生活中的小损失再去回想过去的大损失,觉得是一样的难过,就很不应该了,很对不起自己了。”
甘望舒愣愣看他。
“忘记不好的过去也是对自己好的一种方式,为过去的艰苦而时刻惦念影响现在的生活,那现在赚钱就毫无意义了,赚钱,攒钱,就是拿来关键时候随便花的,而不是有两百花两百,花得心疼。”
甘望舒完全发不出声儿。
萧津渡:“不是什么都值得想念的,我是认为,坏的没理由想起;好的,怀念的,那就再玩一遍,光想毫无价值,人这辈子赚钱都是为了伺候自己。
你要是觉得回西南开心,咱明天就去啊,我带你回去。”
“……”
甘望舒看着他,久久忘了回眼。
她目光落在他装着罚单的口袋一秒,又回到他脸上,一直看。
“怎么?”
“看看……雪。”
“你那边没雪?”
“……”
胡同口,他避让一辆奔驰,停下来。小路上的雪隔着车窗好像从他脸庞洒落。
白色如帘幕。
萧津渡扭头瞥来:“看你那边呀。”
“怎么了你那里的雪收费吗?我就要看你那边的。”
“……”他笑了,“你这一天天的,惹我的理由是越来越荒唐了啊,蓝望舒。”
“……”
甘望舒实在不理解:“明明是你自己不可理喻,我看一眼雪,你非不让,这个是大自然资源吧?”
“你那目光影响我开车。”
“……”
“跟看我似的,说出来又让你觉得我自恋。”
“……”
甘望舒心虚地低下头。
萧津渡挑眉,眼里有隐藏的兴奋:“不是,你真在看我啊?”
“……”
第27章 她对他的心。
甘望舒怎么也没说话。
萧津渡其实能感觉出来她是在看他, 但是又不好真的直白地,自恋地问,毕竟她可没对他这么好过, 还盯着他看。
他半信半疑地追问,没想还真的是,她这心虚的模样是真的一直在看他了。
他嘴角已经不自知高高挑起了, 就是不明白,这小姑娘忽然这么看他做什么。
那辆奔驰开走了, 萧津渡继续走。
甘望舒被他反看了一路, 快到四合院的时候, 她终于说:“别看了,我看看你怎么了?我觉得萧总讲话特别中听,所以忍不住多看你几眼,然后就发现萧总还特别帅, 养眼。”
“……”
他笑了声,但不知道该说什么,深深瞅她一眼就下车去后尾箱取东西了。
管家出来帮忙。
甘望舒下车走了几步就被淋一身雪, 她掀衣服抖。
抖着抖着脖子里都是雪了, 就干脆把衣服脱下来扫雪。
厨房里一扇小窗能看到院子里的风景, 管家一边处理晚餐一边指着门廊下的那一幕, 说:“小姑娘真当得起那句,北方有佳人, 遗世而独立。”
萧津渡拿了块布正掀开药炉看水煮得怎么样了, 闻言偏头透过那扇小窗看。
甘望舒抱着衣服在怀, 立于屋檐下安静看雪, 在回味萧津渡的那些话。
她感觉,他说这话之前, 这十几年她还活在“新生活”与“旧生活”里,没有完全融入北市这座有对她来说充满无限生机的城市。
中午她去和二哥吃饭,她才知道二哥昨晚去找她是因为他今天要回美国了。
每次要回去,他都会和她单独吃饭。
饭桌上,他说工作压力不要那么大,她一个女孩子,才二十几岁,不需要那么卖命,哪怕不当这个烫手的甘氏老板,以后分家产也少不了她那一份,就算她真的没钱,他会养她,饿不死。
萧津渡也说过他会养她。唯二对她说这句话的人里,他一个外人占了其一。
他也已经第二次让她从“水深火热”的思想中抽身出来了,好奇怪,他总是能三言两语把困住她的藤蔓肢解得细碎,让她醍醐灌顶。
甘望舒回头朝厨房的方向看去,但看不见里面的人。
她只知道那里是厨房,从那边隐隐有中药的苦涩飘出来。
其实萧津渡今天下午带她来不是为了给她看所谓的四合院的,看一眼没有什么价值,她又不是没看过,他是为了来给她煎药,不然她得晚上下了班才能喝上药。
因为蓝银霜的关系,他真的恨不得当她是亲妹妹。
肩头暖意忽然弥漫,微微的重量压下层层叠叠的风雪寒意。
甘望舒回头。
萧津渡拿下给她披大衣的手,插在口袋里,看着雪道:“我寻思去交管所把钱交了。”
“啊?”她懵了,一边看着肩头上他厚实的大衣,一边指着他腕间的表,“不是要吃饭了?不急于这一时吧?违章记录好像可以三十天内处理的。”
“那你不得郁闷三十天?”
“……”
甘望舒失笑,“我不是因为这个,我在想事情呢。”
“从上车开始你就一直这副模样,能想什么事情。”
“想……你的话。”
“我还给你说抑郁了啊?那咱就什么都别听,你自己忘了那事就行,不是所有人的话都要听的,包括我,我也不是什么圣人。”
甘望舒抿唇笑:“你这句话,也很值得听。”
萧津渡笑了:“你今儿这么乖啊,什么都听。”
甘望舒回眸,和他你看我,我看你。
男人移开眼:“你别看我,这副模样,跟小猫小狗似的,看了想摸。”
“……”
萧津渡想起她下午在小胡同里冲他发火时,他没有说的话,就是她那模样像个和男朋友吵架的小女友,娇嗔明媚,可爱得很。
甘望舒此刻被他这么说也没什么想反驳的话,她像个小孩儿忽然懂事,理解大人一样,她觉得他哪儿哪儿都是在逗她。
“药我已经倒出来了,马上就可以喝了。”萧津渡说完玩笑,扯起了正经事儿。
收回眼神,甘望舒忽然说:“这次过后,你不要再为我操心那么多了。”
“我操什么心。”
“不要再做类似的事了,我很过意不去。”
“这点小事儿,有什么好放在心上的?”
“你对我妈妈怎么孝敬我都不干涉,但是我,不需要。我们本身没什么关系。”
“又来。”萧津渡瞥她,“冻傻了?”
“我觉得有点对不起你。”
“怎么就对不起我了?你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
她不答,径自说:“你要是哪天,发现我对你做的事没有像你对我做的,我很对不起你,你会很后悔现在对我好的。”
“你现在很对得起我?我可不觉得。”
“……”
“全球第一没心没肺,还自我感觉良好呢你?”
“……”
“你都这样了还能干什么缺大德的事儿?那你可要悠着点,人活着还是要积点德的。”
“……”
甘望舒赶他:“你走吧,我说了不喜欢跟你说话了。”
他哼笑,但没有走。
甘望舒看着雪,冷冷地说:“反正为了杜绝萧总的好心,我以后不会再跟你吃饭了,一顿都不会,也不会回你微信了,电话也是。”
“魔怔了吧?玩真的?”萧津渡去扒拉她的肩头。
甘望舒躲开。
他一下给她转过来压在门廊下柱子上。
她无辜地眨眼。
萧津渡皱眉:“我决定了,搬北郊去了。晚上就搬,咱俩一会儿一起回去。”
“……”
“住几天,你要是见面敢不跟我打招呼,这么魔怔,我周末找个道士给你驱驱魔。”
“……”
“刚刚明明还好好的,丢了两百块得失心疯了。”
“……”
甘望舒扭开头,“我才没有。”
萧津渡觉得她真的被鬼附身了,他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甘望舒不知道他打给谁,只是心中隐隐不安。
下一秒,男人对着电话道:“给我收拾点衣服送北郊江南花园去。”
甘望舒:“……”
管家在里面反问:“北郊,江南花园?您那边有房子?”
“我外婆的房子,也是我名下的。”
“哦哦哦,对对对。”管家恍然,“记起来了。您要去那边住?那行,我这就去。”
他拿下手机,甘望舒马上扒住他的手:“你干嘛,你真的要去啊?”
“你都玩真的,我当然也是。”
“……”甘望舒无奈道,“我真的觉得你没必要因为你的蓝姨对我这么好。”
“你还说。”
“你不要搬过去了,求你了。”
“晚了。”
“……”
他伸手,点了点她额头,“非去不可。”
“……”
甘望舒很绝望,真的无敌绝望。
萧津渡往里走:“来喝药,不想跟你扯,折寿。”
厨房里,萧津渡摸了摸盛药的碗:“不烫了,刚好。”
甘望舒接过,闻了闻。
“应该不是很苦,”他说,“试试,太苦咱喝点蜂蜜水。”他指了指边上的杯子,他已经给她兑好了半杯蜂蜜水。
甘望舒呆呆看着那颜色鲜亮的杯子,再悠悠看他。
“赶紧喝,喝完得半个小时后才能吃饭。”
她上低头。
苦,但在能忍受的范围内,不是那种味道奇奇怪怪的味儿,没有摧人作呕的感觉。
甘望舒一口闷了下去。
男人一手接过碗一手将蜂蜜水递给她。
甘望舒抱住浅浅轻抿:“不是很苦,能喝。”
“那就好。”他松了口气,“这个药一天要喝两次,不苦就不会影响你精神了。”
甘望舒点点头,又喝了一口蜂蜜水。
管家一个人在处理那么多东西,甘望舒喝完了水过去要帮忙。
管家连声说:“别,蓝小姐去休息,天凉咱别碰这些,我来,我来就行。”
“让她忙活,不忙活整天气我。”萧津渡在后面说。
甘望舒:“……”
管家尴尬地瞅了瞅他,又看看甘望舒,笑一笑。
她取了个玉米,剥开皮。
萧津渡在一旁要帮忙,她挪走了两个玉米。
他:“……”
“干嘛?你这小祖宗……一句话就生气了。”
“我最喜欢剥玉米了,我自己来。”
“……”
萧津渡扭开头找别的活儿,“给你给你,小玩意儿。”
“……”
他去看龙虾。
管家将龙虾放到洗碗机里去刷了,眼下已经洗好。
萧津渡取出来,去剥蒜,打算做蒜蓉虾。
“你不能吃辣,给你做蒜蓉虾,好不好?”
“嗯。”
萧津渡忙完,管家拿去剁碎。他回头,和甘望舒一起站在中岛台择菜。
管家热了油,将蒜末全部倒入锅里,一瞬整个厨房都是香味。
甘望舒:“啊,好饿啊。”
萧津渡这一刻才发现,完了,忘记买点水果蛋糕什么的,没有东西给她垫肚子。
他洗了手出去,找了个手机。
五分钟后回来,继续忙。
甘望舒还在兢兢业业剥玉米,不知道他去干什么。
大概过了十分钟,外面传来门铃声。
萧津渡看她的手剥玉米剥得指尖红红的,就说:“休息休息,你去开门取个东西。”
“什么东西呀?”甘望舒去洗手。
萧津渡:“我的东西,你帮拿一下。”
甘望舒困惑地出去了。
看了眼她单薄的毛衣,萧津渡说:“把你外套穿上,别冻成猫儿了。”
“好麻烦呀,你怎么自己不去。”甘望舒拿起大衣裹上,碎碎念,“这么冷的天差使我,还口口声声说我是小祖宗。”
“……”
她不开心地打开门跑出去,飞入了漫天雪的院子。
萧津渡看着窗笑。
甘望舒踩着浅浅的积雪轻快地跑出了院子,冲到第一道大门口,拉开厚重的木门。
门口骑着小电驴的外卖小哥问她:“您好,这是萧府东街六号是吧?萧先生?”
甘望舒不知道这里是不是他说的萧府东街,也不知道是不是六号,但是萧先生肯定没错,而且萧津渡让她出来拿的。
“是这里。”
“哦,您的外卖。”
甘望舒好奇地接过那一大袋子东西:“谢谢,辛苦了。”
“不客气。”
看着小哥掉头离开,甘望舒再扭头看了眼门外一侧的金色门牌。
——城东区萧府东街。
——六号,萧院。
这条街不会和萧家有关系吧。
甘望舒回眸望那长街上被小哥碾压出的一道辙痕,看着他逐渐隐匿的身影,看着地上渐渐消弭的痕迹,慢吞吞进门,阖上木门。
往第二道垂花门走去,再迎着雪穿过大半个院子进了屋子。
“给你。”她拿去了厨房。
“打开。”
甘望舒茫然地照做,拆开了那袋子。
可是入眼所见,里面竟然有两盒小蛋糕,还有几盒水果,车厘子草莓与葡萄的颜色都不一样,交杂在一起,鲜艳欲滴,诱人心动。
她瞥萧津渡。
“蛋糕别吃多,一会儿腻了,先吃两口水果吧。”
甘望舒:“你专门买给我的?”
“饭还得一会儿,别饿着我家祖宗了。”
“……”
甘望舒默默去把水果都洗了,自己吃了一颗草莓,端着玻璃碗去推销,“很好吃你吃点。”
萧津渡在炒菜,“我不饿,给杨叔瞅瞅。”
甘望舒走去找管家:“杨叔~好甜。”
老人家笑呵呵地说:“老人了,不吃这个,蓝小姐自个儿吃吧,你吃。”
“吃一个,真的很甜的。”甘望舒捏起一颗草莓递给他,“您尝尝。”
管家忙接过,笑容满面:“哎哎,谢谢谢谢,蓝小姐真是客气。”
她微笑,转头又去找了萧津渡。
一颗车厘子递给他的时候,萧津渡没看东西,而是睨了眼她。
甘望舒:“这我还没吃,你试试甜不甜。”
“看着还不错。”
“你试试嘛。”
萧津渡还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呢,欲盖弥彰。他洗了手接过,一口吃了。
甘望舒还在吃她的大草莓,有点期待地看他。
男人道:“还行,你自己尝尝。”
甘望舒点点头,完成任务后抱着玻璃碗继续去剥玉米,边剥边吃。
这顿饭在半个多小时后终于到了上桌的时候,两人的餐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摆满了一桌。
甘望舒觉得太多了,但是做都做了,就每种都尝一口。
也不知道哪道菜是萧津渡做的,还是管家做的,只是感觉都格外美味。
甘望舒顾着吃菜,都忘了吃米饭。
萧津渡看她碗里半碗米饭一直不见少,也没有去催促她,爱吃什么吃什么吧,难得那个稀碎的胃吃得下。
最终放下筷子的时候,看着自己的米饭几乎只动了两口,甘望舒是无比尴尬的。
萧津渡一边收拾一边戏谑:“这儿的大米还需要进化进化,但是厨艺就不用了,已经得到了我们家小祖宗的优质评价。”
“……”她有点脸红。
伸着懒腰慵懒地走出餐厅消食,甘望舒说:“下次我给萧总下厨吧,感谢萧总带我来这儿盛情款待。”
“不是说这辈子都不和我联系了?”
“……”
天已经黑了,虽然被白雪充斥满一整个夜幕。
萧津渡从厨房出去,一边擦手一边对那个在门口赏雪的人说:“不早了,回去,别一会儿大雪。”
甘望舒点点头。
管家闻言从厨房出来,拎着两个纸盒子还有一袋子她的药。
“这个是蓝小姐的水果蛋糕,您一并带着回去,放这没人吃,先生他很少来。”
“这个是您刚刚喝的药水,这个药一包要煮两回,先生让给您把第 二回也煮了,我给它装在杯子里,您拿回去,再过三个小时左右就能喝了,今晚喝了再睡。”
甘望舒愣愣地伸手,接过水果蛋糕,接过药:“谢谢杨叔,辛苦您了。”
“别客气别客气。”他笑容满面。
萧津渡取了大衣穿上,走来越过两人到门口,取了一把伞打开,招呼甘望舒。
她走近,萧津渡直接一手拿过她手里三个袋子,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迈开腿出门了。
甘望舒只得抓紧时间跟上,钻入他的伞与他一起穿过绵绵白雪出门。
半个小时后劳斯莱斯到北郊。蓝银霜的房子对面已经灯火通明。
甘望舒马上问萧津渡:“你今晚真的要在这睡啊?”
“嗯。明天上班等我哈,接你。”
“……”她脸色抑郁。
萧津渡微笑:“免费的,妹妹。”
“……”甘望舒摇头,“我不上,我明天出差去了。”
“鬼不知道信不信,反正我不信。”
“……”
甘望舒痛苦地抱着一堆东西下车,悲伤回了屋。
蓝银霜知道她今晚和萧津渡吃饭,但不知道萧津渡带她去看医生了,知道后满脸惊讶,“这孩子,这孩子对你太好了。”
“……”甘望舒无话可说。
蓝银霜:“等他下回来吃饭,小妈再好好谢谢他。”
“他在对面。”
“什么?”
“对面亮了灯,您不知道吗?”
“我知道,我看到一个管家和几个阿姨模样的人进去了,带了东西,猜测是他们来收拾房子,准备接老人家回来住了。”
“萧津渡要来住。”
“……”
蓝银霜吃惊:“怎么,怎么这孩子要来住?”
“他疯了。”
“……”
甘望舒和小妈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没忍住又转身出去了。
对面院子门没锁,她推了就进去,有点心虚地到了屋檐下,敲了敲门。
萧津渡的声音慵懒地传来:“谁啊。”
“你妹妹。”
“……”
“我可以进去吗?哥哥。”
“……”
脚步声传来,门被打开了。
满院子的风雪呼哨在甘望舒背后,萧津渡一看就愁死了,伸手把她的大衣拉紧:“来干嘛,我不欢迎,赶紧回去睡觉了。”
甘望舒自己抱住自己,缩在他门框下,委屈地呢喃:“你回去吧。”
“我这么对你,你是不把我当人啊?”
“……”
“明天想看我冻死上新闻?”
“……”
甘望舒愁绪都挂满了眉梢。
萧津渡要把她带进去取暖,她又不进去。
他吸气,看着她倔得跟头驴似的,非要在门口蜷缩着和他说话,心口火苗在滚。
“明天着凉了喝不了药,听话,要么回去要么进来。”
“你为什么要来住呢?你房子那么多,非要占你外婆的。”
“那还不得托你的福?我看看你有没有魔怔了,没有我过几天就走。”
“……”甘望舒说,“我都说了我不想让你为我浪费太多精力了。”
“你说的是断绝关系。”
“……”
甘望舒靠在门框,抑郁着脸。
萧津渡手撑在她头顶,偏头扫她:“我又不觉得怎么了,带你看病,说明我有时间,送你房子,说明我有房子,送你镯子,说明我有钱。你说,我为什么不能做?能说服我,我就回去。”
“……”
要怎么说呢,说她心里无法再把他和仇人挂上一丝半点的钩,他的脸一出现,她就觉得,暴风雪的天里也是明阳似火。
她觉得他,有点能救赎她,诚然她也没什么苦好被救赎的,无非自己一些想法周转不过来,但是,他的话她真的很喜欢听。
所以再这么下去,她对他的好感只会越来越深。
明明知情还在他的好中“沦陷”,她觉得自己的计划已经偏航,这段关系要及时掐断了。
“嗯?不说回去睡觉,回头给你驱驱魔,脑子不清不楚的。”
“……”甘望舒嘀咕,“人生路上,朋友都是一段一段的,没有谁能陪伴彼此终老,那种叫伴侣。”
“你跟我去看医生的时候怎么不说?你要这么说,我高低给你带去看脑子先。”
“……”她委屈地低下头。
萧津渡看不得她这模样:“赶紧走,不然我强行抱回去或进屋了,你二选一。”
“……”
第28章 疯狂想她。
甘望舒自然是选择回去, 并且自己走回去。
她生无可恋地最后瞥了一眼他,然后就转身了。
大雪把院子和屋檐下之间的小台阶模糊了,甘望舒此刻神思恍惚, 一脚下去整个人摔在雪地里。
萧津渡:“……”
他飞速出了门。
甘望舒被捞起来时整个脑子都是懵的,还在回味膝盖是疼还是冰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腾空而起。
着单薄衬衣的男人抱着她裹大衣的她, 掂了掂,抖落她身上的雪, 再往外走。
甘望舒心头因为惊吓的加速还没好, 就成了羞涩的紊乱。
“别……我没事, 不用。”
“别说话。”
“……”
甘望舒默默忍着脸颊在冰天雪地里飞起的炙热感。
“你怎么越吃越瘦?你要飞走了。”
“……”她红着脸嘀咕,“最近不是胃不好吗,吃得少。”
萧津渡长叹一口气。
蓝银霜在厨房给甘望舒处理她带来的药,水果蛋糕, 闻声以为她回来了就出来,没承想见到了那样令人惊讶的一幕。
“这……”
“这傻瓜踩空台阶了,蓝姨。”
甘望舒:“……”
蓝银霜火急火燎地过去:“踩空了啊, 哎呀今天雪太大了。”
萧津渡将人放到沙发里, 让蓝银霜给她检查检查, “雪很厚了应该不严重, 要是破皮了擦个药,如果觉得骨头有问题, 打电话给我, 我来送她去医院。”
“哎哎, 好。”蓝银霜连声应着, 又看他转身。
有点好奇怎么这就要走,但是也不好意思问他, 你今儿这么冷漠啊,不看看她伤情怎么样就走了?
送他到屋檐下,蓝银霜又马上回去。
“望舒,疼不疼。”
“没事的,雪很厚,不疼。”
“可是不疼,津渡怎么会把你抱回来。”
“……”因为这算是他的言出必行。
她叹口气,脱下身上的大衣,“小妈,你帮我扫扫雪,我去洗澡,如果有伤口,我下来找你上药。”她知道萧津渡为什么就这么走了,她穿着丝袜,要脱下来才能看到伤口。
“好好好,去吧去吧。”蓝银霜接过她的衣服,扶她,“能走吗?”
“能的。”甘望舒走了两步,除了皮肤有点刺疼,骨头没有什么感觉。
她爬上楼钻入卧室。
最近人情况很差,似乎每天没做什么但都是筋疲力尽的,甘望舒干脆给自己放了个水泡澡。
闭目养神十分钟后,放着音乐的手机振动了下。
睁眼的那一秒,甘望舒就看到上面弹出来了萧津渡的信息。
“伤到没有?”
她拿来手机回复:“没有。”
“真的假的?”
“真的。”
“我正要出去,顺便去看看。”
“不用了,不方便。”
“那就是假的了。”
“在洗澡。”
“……”
大概沉默了两分钟后,甘望舒似乎听到了外面风雪中有隐隐的车声,那时手机才传来几个字。
“那你洗吧,信你。”
“……”
甘望舒莫名在想,他是信她没受伤呢,还是信她在洗澡?
想着想着,笑了。
膝盖就是有点磕伤,有点青紫,但是痛感不强。
蓝银霜给她贴了块去淤的膏药。
没多久把药喝了,甘望舒就浑身暖洋洋地去睡觉了。
第二天在吃早餐时,一抹高大而熟悉的身影穿过院子进了屋里。
从餐厅里看出去,西装革履搭着大衣的萧津渡看着莫名多了几分甘望舒陌生的……气质,迷人到她忘了回神的气质。
甘望舒咬着筷子,在蓝银霜热情询问他吃没吃饭的召唤声中,回过神,知道了自己今天的命运。
萧总自然说他没吃啦,打算到公司再去喝黑咖啡。
这样的饮食习惯在蓝银霜眼里是不能容忍的,所以就把他拉过去坐在甘望舒对面,从蒸笼里取了一盘小笼包递给他,又给他盛了一碗小米粥。
蓝银霜转头又和甘望舒说:“一会儿我就煮药,十一点拿过去给你喝,望舒,然后中午再给你送饭去。”
甘望舒咬着小包子,蹙蹙眉,说:“太麻烦了,今天中午就不要给我送饭了,您拿一次药给我就行,不然我自己拿着去公司煮也可以。”
“你饭都不吃你还会在办公室煮药,我不信。”
“……”
萧津渡一直在吃饭,仿佛神游天外,并没有听到什么。
甘望舒解释:“我会的。”
“不行,我给你熬好了拿去,我在家又没事,我和阿姨一个看着药一个做饭,正正好。”
“可是要送两趟,这个天气不好,要是路上遇到车子打滑什么的,得不偿失。”
“我会小……”
萧津渡这时候抬头,“蓝姨,您给我再盛半碗粥呗。”
“哎哎哎,这孩子喜欢喝小米粥呢。”她开怀不已地接过碗,“你要是在这住啊,那真是太好了,以后每天早上蓝姨都给你做早饭,你醒了就过来。”
甘望舒:“……”
萧津渡顺着她的背影去说话,“行。不过我中午的话,都是叫餐的,酒店给我送来,蓝姨,我吃得还算卫生干净也有营养的。”
“嗯?”
“我今天开始顺便给望舒也叫餐,您不用给她送了。”
“这……”
蓝银霜端着一整碗的小米粥,有点惊讶地看他。
萧津渡接过碗:“就这么说定了,我刚好知道望舒这一阵有什么需要忌口的,您交给我,放心。还有,您要出门去给她送药,也不用打车,您就到对面摁门铃,我司机在家里,让我司机送您去就行,他开车还算小心。”
“这,这可不行。”
“没什么不行的,您还跟我计较这个啊?”萧津渡喝着粥,吃着小笼包,舒服惬意地说,“一点小事,如果能解决您的安全问题,那真是太完美了,您就当我孝敬您的,总不能一直啃老,光吃饭不交家用吧?回头望舒要跟我断绝关系。”
甘望舒:“……”
“哎哟这孩子。”蓝银霜笑呵呵地回来坐下,“这孩子越说越生疏了。那蓝姨就不跟你客气,你给望舒叫饭,完了我给她送药,左右也送不久,如果她这次喝了能好,那也就是个把月的事儿。”
“没错,您能想到这就对了,几天而已。”
“行,那就这样了。”
甘望舒:“……”
其实小妈去给她送饭,都是她让司机来接人的,萧津渡不知道,以为她打车。
主要是,他给她叫餐,这事儿明显她得拒绝,但是拒绝他,小妈就一定会一天跑两次给她送药送饭,尽管有司机来接她甘望舒也觉得太麻烦了,小妈已经退休不再干活,现在为了她还要一天天操心这么多。
饭后坐上萧津渡的车去上班,甘望舒一坐下就在托腮沉思,惹得萧津渡瞅了她几眼,“大早上的没精神,昨晚没睡好?”
“你睡得很好?你不认床吗?”
“还好吧,这里我以前来时偶尔会睡个午休,不是很陌生。”
“昨晚后面有棵树被雪压断了,好大的声音。”
“是吗?在你们那儿后面?可能隔着一条道,我没听到。”
甘望舒点点头:“我下周要出差了。”
“真的?”
“骗你干嘛,不信你到时候去甘氏,拿着喇叭问,望舒在吗?”
“……”
他笑得不行,“你就欺负我不会去,老子才不去那所谓的甘氏,不喜欢他们。”
“……”
“说起来,什么时候带你到萧安转一转好不好?望舒?”
“……”
“嗯?望舒宝宝?”
“……”
一路到甘氏的时候,遇见两辆因为雪天路滑而撞在一起的车子。
作为技术也不是百分百老练的司机,甘望舒默默接受了萧津渡的接送服务。
“中午想吃什么?”在甘氏对面咖啡厅门口,萧津渡停了车问。
甘望舒想了想,说:“你昨天做的那个牛肉好吃,那个生蚝汤也好鲜甜,但是这都好混杂啊,不是一个菜系的,你随便点一道昨天的菜给我怀念一下就行,随便的,都好吃。”
他点点头:“行。记得喝药半小时后再吃饭,但两个都要记得吃。”
“嗯嗯。”
甘望舒下车穿过斑马线往对面大楼走去。
刚好在一层出电梯下来接待客户的总经理见了她,好奇地问:“甘总今儿怎么从这来?没开车?”
甘望舒点头:“雪天路滑,对自己没信心。”
“叫司机啊。”他哈哈笑,“我也不想开,一不留神就溜车。”
和总经理分开,甘望舒独自上电梯,一路在琢磨一个事儿,让萧津渡送她到对面似乎也不安全,甘氏的人会到咖啡厅吃早餐的。
中午蓝银霜准时到,萧津渡的饭也绝对没有饿着她,在十一点五十八分的时候已经抵达办公室。
饭里不止有小龙虾肉,有生蚝汤,还有一条鱼,炒牛肉,玉米粒。
这个药,也不知道是不是甘望舒的心理作用,她觉得今天第二天,已经有了一点好转,疼痛感来得晚也没有那么过分地刺疼了。
喝了三天后,第四天甘望舒在下班的时候跟萧津渡提了一嘴:“有挺明显的好转的,虽然还是会疼,但是好多了。”
“真有用啊?”萧津渡感慨,“那老先生真是从里到外都是令人敬佩的。”
“是呀,老先生说话都很温柔。”
喝了一周药后,甘望舒得出差了,她出差断药也不好,所以按自己出差的时间,带了几包药。
当天到纽约下榻的酒店,她第一时间就去找了总套里的厨房,洗了锅煮药。
中间要出门谈事,还让管家帮她看一下火。
她不在的那几天,萧津渡偶尔回漓园住,偶尔去北郊,中间他家外婆偶然得知他跑北郊去住,老人家坐不住了,便说要提前去住。
萧津渡把人接过来,这下蓝银霜可开心坏了,几天里见不到甘望舒的思念已经被溶解,都去跟她的老邻居叙旧闲聊去了。
甘望舒出差第一天,萧津渡没找她,估计她忙,还要倒时差。
第二天他就假借让她好好吃饭,别吃生冷食物的借口,给她发了消息。
这类消息她总是会乖巧回复的。
第三天,不知道以什么理由找她,萧津渡在公司一边工作一边出神,忽然想到了理由,就发消息问她:“你上美国哪儿出差啊?”
甘望舒回复:“纽约,你老家。”
“……”他拨了个电话过去。
甘望舒倒也没有真的不接他电话,毕竟微信都回复了。
萧津渡吊儿郎当的声音跨越太平洋飘了过来:“蓝小姐还是这么幽默风趣致力于送我一个温暖的家呢。”
“……”她一瞬就笑,“你还老给我送房子呢,彼此彼此。”
萧津渡一听她笑声就觉得北市风和日丽:“这个点,纽约晚上了,吃饭了吗?”
“吃了。”
“那早点休息。”
“我还在煮药,一屋子中药味。管家每天问我这是什么,味道又好闻又难闻,他不是很想进屋来。”她笑着说。
萧津渡:“他一个外国人不懂国粹。早知道让你住我家里去了,那儿有人给你按时按点煮药。”
“没事的,我自己煮也行,我现在就是人在酒店的时候提前煮,完了放冰箱,等明天热一热就可以喝了,我不让管家帮忙了,他们外国人不懂怎么把握中药的火候。”
萧津渡一听就心疼了,出个差晚上回酒店还要自己守着炉煮药。
甘望舒没听到他的声音,问:“你在忙吗?那你忙吧,国内这会儿是上班时间。”
“我一个大老板,还没点时间聊个天呢。”
她莞尔,看着冒泡的中药锅,没有说话。
萧津渡:“你什么时候回?”
“还有两天吧,具体时间不是很确定。”
“这么久,那你药没了吧?”
“我带了一周的量,应该是够的。我妈妈还觉得我带一周的量,回去也一周的量。”
萧津渡乐不可支:“但是最近挺乖的,是吧?”
“嗯嗯,我都喝,还没有漏的。”
“就是太麻烦了,熬药是个大工程。”每次两个小时起步。
“自己的事儿嘛,辛苦辛苦是正常的,我是大人了,不能时时让人照顾着。”
“回家哪儿需要你当大人。”
她莞尔。
“行了,你赶紧回来吧,我看着都放心不下。”
“……”甘望舒偷摸问,“你最近,上哪儿住啊?”
“在我最喜欢的房子住。”
“……”甘望舒冷漠地说,“那我最讨厌你。”
萧津渡:“哟。得,那你爱讨厌就讨厌吧,那也不能影响我生活不是?我就爱在北郊住,吃得好住得好睡得好。”
“……”
“年轻人就得养养生,不然明天就被你送走了。”
“……”
电话里被气,挂了电话,萧津渡就觉得生活索然无味,没有望舒这味调味剂,北市的冬天就是又硬又冷的大冰窖。
因为这通电话,萧津渡接下来几天都在北郊下榻。
周日下午,外出会个友回来,他去了蓝银霜家。
一坐下就无聊至极地问:“蓝姨,望舒还不回来啊,都一周了。”他生活都快发霉了。
“她回了,就今儿。”
萧津渡眼睛一下就亮了,“今天。”
蓝银霜正给他洗水果吃呢,“对,我听说是傍晚六点的飞机到,这不现在都五点了,快了快了。”
萧津渡吃了两口水果就说他临时有点事儿,走了。
冬天的六点钟,北市早已华灯初上,黑幕挂满繁星。
甘望舒在机场取了行李,边走边发消息告诉蓝银霜她下飞机了。
几步后,眼前晃过一个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抬眸正想绕道,忽然眼前一亮,是熟悉的面孔。
“哟,这么巧啊妹妹。”萧津渡一脸惊喜。
“……”甘望舒不可思议,“你,你也出差回来啊?还是正要走?”
“刚回来。”
“真巧啊。”甘望舒自然而然地和他一起走,“你去哪儿出差?也是美国?”
“嗯。”
“那你怎么没跟我说?不会还和我一个航班回来的吧?”但是她坐的头等舱,他肯定也是,怎么没见到。
“不是纽约。你都说要和我断绝关系了,谁还敢联系你。”
“……”这一周联系的还少吗?
甘望舒瞄他一眼,识趣儿地换了话题,“你有车吗?”
“有。你喊车了?”
“还没,我准备打车。”因为要去蓝银霜那儿,她怕她的司机去了碰见他,所以就没喊司机来接她。
“那正好了。”
到了停车场甘望舒发现他也没司机:“你自己开来的啊?”
“嗯。”
“你出差还把车丢在这里几天吗?”
“嗯。”
甘望舒觉得奇怪,他明明有司机怎么会自己把车子丢在机场几天。
想了想,她伸手摸了一把车身,上面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甘望舒眯起眼看着对面正要进去的男人,“萧津渡。”
“嗯?”
甘望舒隔着车头瞪他,“你刚刚停的车。”
“……”
“你根本不是出差回来的。”
“……”他悠悠问,“那我怎么在这里?”
“你专门来接我的。”
他笑了:“我们望舒真聪明啊。”
“……”
甘望舒深呼吸。
萧津渡进去了:“赶紧上来,我都饿了,咱俩赶紧回家吃饭去。”
甘望舒钻入车厢:“你为什么来接我啊?”
“蓝姨喊的。”
“不可能!”
“……”萧津渡叹气,“我闲得慌,没事找事干。”
“……”
甘望舒拉上安全带,“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我的问题很正经,又没有骂你。”
他微笑:“没乐子了,找消遣来了。”
“……”她凉凉地斜睨他,“你这话更不正经,我是你消遣?”
“是啊,我都快无聊废了这一周。你再不回来,我明天就飞纽约去。”
“……”
“一日不见思之如狂。”
“……”
第29章 对,他喜欢她。
“有什么好思的?你不是整天说马上要被我送走?”
“送走也比无聊强。”
“……”
萧津渡一边开车一边问, “你就半点不想我?”
“……”
“果真是宇宙第一无情。”
“……”
甘望舒默了默,说,“怀念萧总的饭菜。”
“……”
“我理解你那一年没厨师的生活儿了。”
萧津渡直接笑, 笑了一路。
他也不恼,而是道:“今儿蓝姨指定给你做好好吃的了,不然肯定下厨给你填填这个小胃, 外面的世界真是差劲儿,给我们望舒这本就敏感的小胃整得更差了。”
甘望舒嘴角下意识上扬, 想起他说的那句, 回家哪儿需要你当大人。
不止蓝银霜把她当孩子照顾, 其实他也一直把她当小孩儿照顾,细致周到,无与伦比。
可是越这样她越需要和他“断绝关系”。
“你胃怎么样呢?有没有好一点?”萧津渡又关心起她这个出国还需要喝药的稀烂小胃。
甘望舒:“有,有一点点在变好。”
“那就行, 只剩半个月药,再坚持坚持。”
也不知是这个药效果明显呢,还是不够苦, 还是这是他特意带她去看的医生, 甘望舒喝的时候从不觉得难受, 觉得每天喝药很疲惫, 她不觉得需要坚持。
“你给我操这么多心,我好过意不去。”
“所以怎么办, 又断绝关系?”
“……”
“别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你以怨报德给我一刀啊。”
“……”
甘望舒尴尬得说不出话。
车子不知不觉到了北郊江南花园。
蓝银霜已经准备好饭菜, “一家四口”的。
本来这个点已经过了平日的饭点, 就像对面萧津渡的外婆已经吃好许久,但今天为了等甘望舒一起吃, 蓝银霜就做得晚。
得知萧津渡去机场接甘望舒,蓝银霜是又惊讶又惊喜,夸他对望舒太好了,总是给蓝姨帮这帮那儿的。
萧津渡每到这时候就说,他得交家用啊,不能啃老。蓝银霜就笑。
这一老一小融洽得甘望舒这个外人一直在苦恼该如何和他真的做到“断绝关系”。
北市最近没雪了,一夜风清月明。
第二天去上班甘望舒自己开车,不让萧津渡送。
他不理解:“这不是顺路吗?”
“上周去的时候,被甘氏老板遇见了。”
萧津渡眼一眯,有点不爽:“怎么了她还真管你交友范围啊。”
甘望舒心虚道:“你也知道我在打甘氏的工,拿甘氏的薪水,我房子是甘氏老板给我出资的,所以……”
“所以你要为了她抛弃我?”
“……”
“我早就说了让你离开甘氏,咱没必要两代人都给他们当奴才。”
“……”
“什么甘氏的薪水,我给你开一百倍。”
“……”
“房子,一提起来我就火大,我那一个亿都快发霉了你愣是不用,非要去拿人手短,拿她的钱她当然有资格要求你了,所以呢,你现在就拿这几个破理由来制裁我。”
“……”
甘望舒努力冷静地跟他解释:“这些其实也不是问题,她也没有要求我怎么样,只是看到了而已。问题是,我也不想总是那么麻烦你。”
萧津渡神色冷漠地和她你看我,我看你,半晌,问了句:“你明明知道我愿意的,有蓝姨在,我怎么做都情愿得很。”
甘望舒:“我不愿意白拿任何人的好处,你我没关系,我也说了很多次了。”
“关系不是发展出来的?现在不是已经不错了?你白眼狼啊你,喂不熟。”
她没说话。
萧津渡见此,声音冰冷地问:“你是不想和我熟是吧?本质上就很不喜欢我出现吗?和甘氏无关,是吧?”
甘望舒愣住。
萧津渡等了几秒,在她欲言又止的脸色里,上了自己的车,走了。
甘望舒看着他远去的孤傲背影,默默启动自己的玛莎拉蒂,跟上去。
在红绿灯口两人并排停下,末了红灯转绿,那劳斯莱斯就飞射出去了,一眨眼消失在路口。
甘望舒:“……”
劳斯莱斯不是超跑,是一款优雅绅士的商务车,但今日他的速度却好像开着超跑在赛道上驰骋。
中午饭菜还是准点送到,但是萧津渡没再闲着没事问她好不好吃什么的。
接连几天,甘望舒都没在北郊遇见他,她问蓝银霜,她说不知道,问对面他外婆,外婆说他东西还在,只是最近可能忙,就懒得过来了。
半个月过去,甘望舒喝完了药,胃已经基本好了,不再整日定时定点地疼,现在只要按时吃饭,她就和正常人一样。
但是萧津渡一直没有现身,仿佛从头到尾不知道她的胃病。
甘望舒觉得她至少得跟他说一声,她好了,感谢他。
犹豫了一晚上,她在深夜发了个信息过去。
“我药吃完了,胃已经好了。”
发完也没动静。
甘望舒翻来覆去到半夜睡着。
清早醒来,萧津渡在凌晨四点给她回了一个字:“嗯。”
甘望舒:“……”
气这么大的,半个月了。
她克制着再次给他发消息的冲动,毕竟眼下这不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或者说,这是她需要的结果。
扪心自问,甘望舒还是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日子,被当小孩儿照顾,他“望舒望舒”亲昵地喊,给她点好吃的饭菜,去机场接她,带她找老中医看病,为她塞一万块红包,整天想着给她送这送那儿,送全世界……
他不喜欢她在甘氏拿人手短,几代人都给人打工,觉得没自由,只要离开了甘氏他们就能正常往来了,他还可以每天接送她上下班。
甘氏在他眼里,真是差劲儿透了,他都烦死了。
她都理解,可是这个现实,是他不能接受的,她现在已经非常害怕,怕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天。
这都半个月不搭理她了,知道真相不得五十年不搭理她,或者等她年过八旬,快死的时候,两人碰了面,还能摒弃前嫌打个招呼。
她不是不喜欢他出现,是身份不允许。
但无论如何,怎么都得认真和他道个谢,请他吃个饭吧……
甘望舒又给他发消息:“晚上一起吃饭吗?”
萧津渡:“有约了。”
“……”
按以往,就是约了总统他都会先来赴她的约吧,完了完了,萧总这是真恨她了。
白天单叶心找她吃饭,甘望舒只能去赴别人的约,想着顺便和她聊聊该如何解决这个事。
萧津渡出差了一周,昨天刚回来,因为她昨晚发的微信,他今天就约了文越宁吃饭。
其实之前就想请了,问了一次,文越宁年后一阵回美国了。
她这两天又过来,就成功约上了。
到餐厅赴约的时候,文越宁一眼看到显眼矜贵的黑西服,查尔斯蓝衬衣,袖扣是同色系的蓝宝石。
晚上七点整,饭间高峰期,嘈嘈杂杂的餐厅里,唯有他独自望着窗外的北市中轴线。
“萧总在规划萧安的未来吗?”一走近,文越宁就打趣,“这么出神。”
萧津渡回头,把菜单递过去,“那也是我的职责。”
“难怪你刚回国,那边就大乱。萧总是正儿八经的接班人,萧安继承人不二人选。”她接过菜单,犹豫道,“还有人来吧,要不等等,我不是很饿。”
“没有,就你我。”
“我以为你会带着你朋友一起来呢。”她开始点菜。
“她今天先约了人,不好意思。从上个月她就让我约你吃饭了,我寻思你好像新年那一阵挺忙的,就没找。”
“太客气了,能有点好转就是我做的小小的一件好事,咱不用放在心上。而且啊,这顿我来。”
萧津渡挑眉。
她手指点了点他:“一万块红包,够请萧总好几次。”
他笑了,摇摇头。
文越宁垂眸点菜。
男人的声音平稳地洒在桌上:“我是真心感谢你的,别说一万了,哪怕是一百万,只要老先生愿意收,或者你愿意收,我都觉得是应该的。”
“一百万,买那么点药,能是应该的吗?”
“这是药的问题吗?真正续命的药何止一百万。”
她抬眸,眼珠子转了转,“萧总,我方便八卦一下,你带去的那位朋友,是男是女吗?”
“女。”
“哦~”她恍然,一脸我明白了,原来如此的意思。
萧津渡看了,也没去说什么。
“真是对那个女孩子充满了一百二十分的好奇心呀。”文越宁感慨着说,“那我能再八卦一下吗?你女朋友,何许人也?肯定不是一般人,我也许有机会接触到。”
“接触是也许能接触,但,不是我女朋友。”
“啊?”她将菜单递给服务员,手撑着下颌,好奇地看对面,“不是女朋友,你这么上心?难不成是家人?我误会了?”
萧津渡发现要给她解释两人的关系,有点麻烦,他也不愿意扯那么清楚……
“萧总为难了,那不用解释了,心照不宣。”文越宁戏谑。
萧津渡还真的没有再去说了。
饭菜上来后聊的都是工作,萧安的工作,还有萧津渡客气地反问了一两句她的事儿。
“我大部分时间是驻扎在纽约的,有工作就回国,跟你相反。”
“我也是今年才回来。”
“是,我听小萧总说了。可惜之前也没有机会碰面,不然咱俩都不用靠那天包厢里的运气偶遇。”她笑道。
萧津渡随口反问一句:“文律师一直在那边。”
“对,我是在宾大读的研究生,毕业后也一直在那边。”文越宁又问他,“我家人是一直让我回来,但是我在那边习惯了。刚好取取经,你是因为工作调回来,不是自己的选择,萧总觉得适应吗?”
“还行吧,国内肯定比国外要容易适应,吃的喝的,朋友,都在这。”且回国后,还认识了那个姓蓝的小姑娘,生活有趣多了。
“说得有道理。”
甘望舒到得晚,那会儿餐厅基本只有吃饭的人了,没什么人进出。
走了几步忽然觉得眼角余光有些许眼熟,就瞥了过去。
坐在高楼窗边用餐的男人还是那样的一身矜贵,吃得漫不经心的,也不知道好不好吃。而对面,是个女孩子。
穿着一袭职业套装的女孩披一头灰蓝色巴黎画染卷发,职业又不失优雅,光看背影就觉得是个一等一的美人,有能力且漂亮的那种。
正要走,男人随意地抬了个眸,忽然就和她眼神碰撞在了一起。
他一愣。甘望舒也一愣。
两人对望几秒后,在他对面的女孩子好奇地回头看来时,甘望舒迅速转头走了。
萧津渡下意识想起身,但又因为她极速的脚步刹住了。
文越宁回眸看他:“呀,该不会这位就是……那个女孩子吧。”
萧津渡瞥她,欲言又止。
文越宁弯起眼睛笑了:“真的是?好巧哦。”她回想女孩子的一袭白色大衣裹水墨色旗袍,头上插着一根桃花簪子,高贵得仿佛餐厅里来个民国大小姐,让人眼前一亮,流连忘返。
萧津渡轻咳了下,继续吃饭,“不好意思,其实最近闹了点别扭,不然应该带她一起来的。”
“闹别扭,哇……”她啧啧感叹,戏谑,“还没在一起就闹别扭啊,那真是,指日可待。”
“……”
“但她会不会误会啊?我现在有点心虚,可不想给你们帮了倒忙,要不你发消息解释解释。”
萧津渡漫不经心道:“不是你想的那关系,她不会在意。”
“真的假的。”文越宁实在觉得是,但也不好在别人否认两次的时候接连去八卦。
萧津渡余下的时间里都吃得有些食不知味。小半个钟后散席,文越宁开了车不需要他送,他就自己回了北郊。
上蓝银霜那儿走了一圈,甘望舒还没回来,他就回了外婆那儿。
外婆已经歇下了,他自个儿在院子里花坛坐下,安安静静等着对面的车子回家。
萧津渡很少有这么安静无所事事的时候,手机也不看,工作也不想,也不准备上哪儿消遣,就坐在院子里,吹着隆冬夜里的冰霜晚风。
外婆中途醒来,看到客厅亮着光,下楼一瞧,发现消失半个月的人回来了。
老人家好奇地走到门口问他:“怎么不进来?津渡,外面冷。”
“没事,我不冷。您休息去吧。”
老人家看了他一会儿,无奈地回去了。
萧津渡仰头看天,今天是北市跨年以来难得的好天气,农历十二,一轮快成型的明月挂在头顶。
望月……等于,望舒。
他满脑子都是那个人,或者说满脑子都是文越宁那句话,她张口闭口都觉得她像他女朋友。
但怎么能是女朋友呢,一开始她就是个妹妹,蓝姨家的妹妹,现在的话,他不否认特别喜欢她这个妹妹,分分钟想为她操心,恨不得给她把生活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他就见不得她受苦,生活的苦,身体的苦,都不愿意。
但真要扯开谈感情,他就不愿意去多想了,这种觉得挺惬意的日子,过一日算一日得了,两人压根没法子发展什么,这人整天气他就算了,还天天想着断绝关系。
人可不喜欢他。
光他喜欢有什么用。
玛莎拉蒂不知几点在门外滑过,去车库停了车后,开车的人沿着门口的长街回到家门口。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路过的人从外面看了进来。
江南花园全部是一栋栋的小木楼,几层高,带小院,山清水秀流水潺潺,门口的长道挂着一盏盏白玉兰花样式的路灯,在冬夜里发着澄澈雪白的光,宛若月色。
北市的冬夜都安静,人少,唯有风声。
所以脚步声很明显。
萧津渡起身出去。
甘望舒停在自家门口和他面面相觑,尴尬得不知道如何是好,都半个月没见了,或者说闹了半个月别扭了,这忽然见面,要怎么打招呼啊?跟他打招呼他会不会不搭理她?
“嗨……”她弱弱地开了口,毕竟还欠他人情没还。
萧津渡没说话。
甘望舒更加尴尬了。
想了想,她又找了句合理的话来社交:“你今天在这住?那……不早了,早点休息。”
“九点钟,不早什么?”
“……”甘望舒默默分析,“九点钟外面的餐厅都打烊了,冬天嘛。”
“我又不打烊。”
“……”甘望舒那端着的假脸色有点挂不住了,委屈地嘟嘴,“那你想怎么样?不打烊,想打死我吗?”
“……”
萧津渡失笑,偏开头,又仰头看天。
甘望舒:“走了,晚安。”
萧津渡火速过去,把钻入院子里一步的人一把带出来。
甘望舒:“……”
她被一摁,背抵在了竹制的门框上,振得挂在上面的枯叶都抖落下来了。
“干嘛?”她满脸无辜地问。
萧津渡语气意味不明的:“半月不见,这就走了。”
甘望舒:“不是你自己玩消失吗?消失的又不是我。”
“不是你整天期盼我从这世界上消失?”
“……”甘望舒低下头,心虚地狡辩,“我没有。”
“那我给你复述一遍那天你的话?”
“……”
甘望舒扭开头要进去,又被人摁住动弹不了。
“你到底想干嘛??都不早了。”她无奈地问。
他冷冷道:“我明天就搬走,来跟你道别的,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甘望舒欲言又止,委屈地嘀咕,“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爱住就住呗,但这大晚上的,你闲着没事就撩妹去,和女朋友玩去,别在这浪费时间浪费光阴,我确实要睡觉了。”
“你知道人是什么人吗?就撩妹,女朋友,张口就来。”
“什么人都和我无关,我要睡觉了。”
“没心没肺,就和你有关。是那老先生的侄女,那个律师,你说胃好了我才请人家吃饭的。”
甘望舒呆愣住,偷偷瞄他。
萧津渡和她对望,“去睡啊,我看这么缺德的你怎么睡得着。”
“……”甘望舒默默切回上一个话题,“你请她吃饭呀,那你怎么不喊我?我应该亲自请她的。”
“谁敢喊,都不认识了。”
“……”
甘望舒靠着门,走也不是,停也不是,开口也不是,闭嘴也不是。
“不说话了?整天惹完我就不说话,老子真是活不过明天了。”
“你能不能别乌鸦嘴?”她抬眸瞪他。
萧津渡忽然弯下腰和她平视。
甘望舒呼吸陡然间也因此屏住了:“干,干嘛?”
萧津渡:“你能不能和我好好扯扯?你是不喜欢我总拿钱砸你呢,你觉得自己能赚钱,饿不死,不吃嗟来之食……所以是个有钱人你都讨厌。”
“……”
“还是,单纯不喜欢我这么砸钱?”
“……”
“如果我不砸钱了,不操那么多心了,你是不是就不会整天气我想断绝关系了?”
“……”甘望舒默默点头。
他眉头一皱:“但也不行啊,每天见面,看着你吃苦受罪还差点病死了,让我不管,还不如给我来一刀。”
“……”
第30章 你女朋友喝醉了。
甘望舒也想不出办法, 只知道他们之间是个死结,他什么也不管的话,就是她想要的断绝关系之后的模样。
但他想的是, 至少还要打个招呼吧?但是就连单独打个招呼,他都无法接受。
看她满目惆怅,愧疚中又充满无措的模样, 萧津渡的心一点点碎了,又一点点发疼, 不愿意看她苦恼, 他不愿意看, 他喜欢小姑娘冲他笑。
“好了好了,我发现你啊,就是天生的,这无情无义的冷血模样, 就是天生的。”
“……”
“你爱咋地咋地吧,见了面爱打招呼就打招呼,不打就算了。”
甘望舒呼吸一刹那停了。
萧津渡直起身子:“随你, 你开心就好。”
他推开她身后的木门:“进去吧。”
甘望舒静静看着他没有动。
萧津渡径自转身回去了, 关了门, 穿过院子进屋, 都没再看她一眼。
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回去的,甘望舒完全不知道。
和小妈打了招呼, 就各自回房了。
北市乌黑如泼墨的天在她的无眠中走到霞光洒满窗台, 她一夜满脑子都是对面的男人。
晚上下班碰见萧津渡的外婆到蓝银霜这喝茶, 甘望舒和她打完招呼, 装作有事,询问了她一句:“萧津渡今天回来了吗?我有事问他。”
“他呀, 说他不来住了,回他漓园住了。”
甘望舒眼珠子不动了。
外婆笑呵呵道:“我问他为什么,怎么不再多陪我几日。他说他要回去喂鱼,他的鱼都要饿死了。”
“……”
蓝银霜被逗得直笑,说那孩子就是喜欢开玩笑,他大概还是觉得自己的作息和老人家不一样,待在这影响她休息了。
甘望舒像困在一个死胡同里,进退不得,明明这就是她想要的结局,但是他真的走了,貌似以后确定不会再和她打交道了,她就觉得愧疚,对不起他。
后面到春节的半个多月里,甘望舒都没有见到萧津渡。
北市这座国际大都城,说大不大,说小也绝对不小,要不是他总主动出现,要碰面并非易事。
这半月里,甘望舒弄丢了两个项目,说是弄丢,其实是她主动弃权,一个依然是和萧安有关系的项目,一个是她觉得麻烦事太多,没有兴致的。
这事儿让家里老太太知道了,在除夕夜的饭后把她好一通问责。
“上次名嘉国际的项目我听说钟承敏也是有意让萧安和甘氏一起合作,但最后钟承敏知道合作无望,还是放弃萧安选择了甘氏。”
老太太看着她的目光满是失望与恼火,“甘氏的业务水平在他们的选择中,一直是占据上风的,只要甘氏拒绝和萧安合作,最后合作方一定会抛弃萧安,但是这次为什么对方选择了萧安?而不是选择甘氏?”
老太太中气十足地冷眼质问。
“还有,你是养尊处优惯了?望舒?一个稍显麻烦的项目你就不愿意去费神,甘家养大你难道靠的都是西北风刮来的钱?你是完全不把钱当钱吗?”
她非常不满。
不把钱当钱。
这是甘望舒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
离开大厅回去的路上,她踩着冰凉月色,内心不由真的问自己,她不把钱当钱吗?那个项目不算差,中规中矩,但关卡非常多,年限久,投资方是新企业,她不是很信任。
全部因素考察下来,她觉得项目风险太大,不值得甘氏去冒险,如果后期项目停滞,资金无法回笼,那甘氏的投入就完全打了水漂。
她觉得甘氏如今不需要去接这种风险偏高的项目,尤其是她上位的这几年,她想求稳,至少不能像三哥一样,把公司弄得一团糟。
但是老太太似乎希望她不管不顾利益为上,做不好就是她没能力,一个人不行就换一个上,她就不信没有能人能把控好整个甘氏。
刚刚出门前,她还说:“能干就干,不愿意干早日跟你父亲说,他会另有安排,甘氏不是留给你们这些不务正业没有能力的人练手的,想要拉甘家的这么多口人跟你一样喝西北风?”
父亲饭后去了书房,没有听到这些话,此刻和她一起离开大厅的是母亲。
甘望舒还在考虑自己做的究竟对和错,一侧的葛楚琼就说了话:“这是你自己要的,北市是你要来,甘家是你要进,工作是你要接,那你就得兜到底。”
甘望舒在自己院门口站停,回眸看母亲:“我不来北市,一辈子在西南过着仙风道骨的日子上着没有任何前途的学,毕业了为吃饭还是喝水惆怅吗?”
母亲愣住。
甘望舒:“你有情饮水饱,我喝西北风一样能饱吗?”
葛楚琼眯起眼。
甘望舒:“不进甘家跟着你当一个私生女就很风光吗?来了不接这个工作,我更被人瞧不起,在家里当个米虫就是你希望的吗?人家看不起我,你以为是我自己的原因吗?还不是托甘太太的福,带一个十二岁的私生女上门,谁会喜欢?”
葛楚琼呼吸此起彼伏:“你疯了甘望舒。”
甘望舒:“我疯也会继续做好我自己的分内事,吃甘家一份饭我就尽一份心,而不是像甘太太,放不下情人上北市来,却还努力在过着你西南时清高的日子,对女儿不闻不问,我还不如路边的一条小狗,一条狗都不会在大过年的听你们从上到下的风凉话。”
“你……”
“这些年你觉得,你待在这是为了我,实际上呢,是担心我来了之后,我父亲不会再上西南了,你怕你竹篮打水,最后什么都没有了,所以你来了,但又觉得是我拖累了你,不然你不需要来。呵,可笑至极,但凡你俩为了一己私欲生孩子之前问过我,问过你自己,你就不会有这样奇葩的想法,那什么破烂的西南,稀烂的甘家,我都不稀罕。”
她转头进了屋子。
葛楚琼在门口气得头晕,转头去了自己的院子。
甘望舒进屋坐了会儿,又穿上外套起身出去了。
单叶心在北市经营了一家生意颇为不错的酒吧,彼此如果是心情不好要见面,基本就是在酒吧。
甘望舒过去的时候早,等单叶心来时她已经喝了一瓶啤酒,开始要换白的。
“怎么了?大过年的你们家老太太又找事儿?”单叶心亲自给她倒了一杯,兑了度数不是很高的一种。
甘望舒托着腮,眼神迷离地看着她:“有时候,我觉得萧津渡说得对。”
“什么?表哥。”
“……”
甘望舒叹息:“拿人手短,是,没错,我真想听他的,这甘氏,不要了,何必一辈子给人当奴才呢,有什么好呢?整天受制于人,让往东就往东,还不能跟他来往。”
单叶心安静听着她讲。
甘望舒喝下半杯酒,磕磕绊绊地说:“我很矛盾,我不知道是不是后悔了,我既不想放下甘家给予的钱财,又受不了这份工作的苦,也不想因为甘家而和萧津渡不来往。”
“你本来就是甘家的人,你继承甘家的财产是天经地义的,不是你放下还是放不下的问题。
而且目前来说,甘家只有你一个像样的继承人,所以老太太纯纯是有毛病,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这不是你的问题。至于萧津渡,哎……”她叹气,“既然姓甘,这个就只能抛弃了,没办法。”
甘望舒喝下一杯酒,趴在吧台上。
“不过你们不就是邻居,普通朋友?不来往就不来往嘛。”单叶心自己倒了一杯酒。
甘望舒含含糊糊的声音传出了一句:“如果他在,他肯定会有办法教我怎么做的。”
“你想怎么做?看我能不能代替一下表哥。”
“这甘氏,我不想要了。”
单叶心惊呼:“别啊别啊,别跟钱过不去,你说你不要甘氏你想干嘛呢?难不成回西南生活?可是你妈那人,你跟她也没什么感情,当初她因为你而来北市,现在你回去,她指不定怎么说你呢,咱有点骨气,不回西南了。”
“是啊,我和她吵架了,刚刚……”
“吵架了?”
“可我不喜欢这个工作。”她苦恼地皱眉,委屈地说,“当初我父亲建议我学建筑的时候,他想的是多一个人可以一辈子为甘氏效劳,他想不到我会有一天接手了公司,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会让我读经济,读工商,所以我现在,抛弃了我唯一学到的东西,去接手这个我懵懵懂懂的公司,我本来就压力大了,可我才上来两年,老太太就希望我把公司发展到更上一层楼。
可我哪怕是维持稳定都很难,那些合作方一个个是五六十的老油头,一个个在给我挖陷阱,老太太却觉得我占便宜了,我没能力,又在占着甘家这个巨大的便宜……”
单叶心惆怅地看着她,心疼却又说不出字,支不了招。
甘望舒呢喃:“如果萧津渡在,他一定会知道我需要怎么做的……”
“那你找他。”
甘望舒彻底埋下脸。
“怎么了?他是出差了什么的吗?”
“我拿什么跟他来往呢。”她抬起头,又倒了杯酒,“我姓甘,不姓蓝。”
单叶心欲言又止了。
甘望舒:“我跟他没联系了。”
单叶心蹙眉。
甘望舒知道无法找萧津渡,只能自己找出路,一晚上,她想到了两个办法。
继续为甘氏效劳,直到真的扛不住,老太太想扶持谁上位就上位,大不了她去美国找二哥,她不一定需要回西南,她还不算无家可归。
另一个想法是,现在,马上,就放下这个她很吃力的公司,放下后至少她压力不那么大了,不用整日被老太太责难了,不用再回甘家参与那开会式的饭局了,还可以和萧津渡联系联系……
只是如果离开甘氏,她在北市肯定没有工作了,她大概还是只能出国找二哥……
这样就联系不了萧津渡了,他这才从美国调回来。
不知不觉喝多。
深夜十一点,嘈杂喧闹的酒池穿过一个裹着大衣的年轻男人,男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小家伙在灯红酒绿里手举着一串冰糖葫芦。
路过吧台,小朋友脑袋一转,看到趴在上面的年轻女人,一下子眼睛亮了,“望舒姐姐~”
男人则低头看怀里的女孩儿,“嗯?什么?”
小家伙伸长了脖子去看吧台,“望舒姐姐,呜,望舒姐姐~”
肖焕偏头看了眼那女孩子,问怀里:“你认识那个女孩子。”
“哥哥,津渡哥哥的……”
“他女朋友啊?”
小家伙眉头一皱,不是很确定。
肖焕多看了眼那明显喝多的女人,抱着孩子出去。
“呜,看,姐姐……”小家伙还恋恋不舍地去看。
“打个电话啊,乖,给哥哥打个电话问问他。”在酒吧门口等司机开车,肖焕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响了十来秒,才接,估摸那边也在喝酒吧。
“喂。”
“嗷嗷嗷,望舒姐姐~”肖绻抢先通报。
“嗯?”萧津渡眼睛亮了一丝,对着电话懒倦问道,“宝贝,怎么是你啊。”
肖焕笑了一声,对电话说:“我俩在酒吧遇见一个喝醉的女人,这小东西一副认识人家的模样,管人家喊望舒姐姐,好像说是你女朋友。”
“……”
“你要不要来看看啊?如果不认识,就当乌龙吧。”
“哪个酒吧?”
“上心。”
萧津渡离得远但不妨碍他来得快。
找到吧台的时候,正见一个略显眼熟的女孩子在扶甘望舒,记得对方姓单,比较少见好记的姓。
此刻人似乎想把她带走。
萧津渡走近,手扶上了甘望舒的身子。
单叶心以为是什么搭讪的男人,一下子变了脸色,凶狠狠地抬头。
同一秒,她呆愣住:“啊……表哥。”
萧津渡冲她点个头,又垂眸看吧台上身姿单薄纤细的一个人,“怎么一大早喝这么多。”
“哦,唉……工作不顺心,买醉呢。”
“工作?”
“唔。”
萧津渡点点头:“我带她回去。”
“你……”单叶心不放心地问,“你要带她去哪儿?”
“北郊,她妈妈那儿。”
“哦,哦……”她点头,但是眼神流转在二人之间,还是有点不放心,不敢将她一个不省人事的人交给一个男人,毕竟萧津渡她也只是有过一面之缘,而且甘望舒说他们已经没联系了。
萧津渡也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人,看出来了,就道:“她去过我三个房子了,至于北郊,我经常在那儿同她和蓝姨一起吃饭,你不放心的话,半个小时后,给蓝姨去个电话。”
“哦,这样……”单叶心微笑起来,“没事,那麻烦你了。”
萧津渡把趴在吧台的人扶起来,将纤细无骨的小手搭到他脖子上,他的手从她膝下绕过,直起身子,将人打横抱起。
单叶心静静看着男人将人抱着穿过纷杂的酒池,将灯红酒绿抛在背后,在光线的尽头消失不见。
萧津渡车子停在门口,将人抱到后排后,自己到对面上车。
车子掉头的时候甘望舒就东倒西歪。
萧津渡忙接过她,而那抹小身子就恰好撞他怀里去。
萧津渡手脚都僵住了,垂眸,静静看躺在他怀里舒服睡觉的人,犹豫着要不要扶她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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