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叔的车开过来,谢钦言坐进车里。


    顾翼州为他关上车门,听见他很小声叮嘱了句:“早点送他回来。”


    “好的,哥。”顾翼州下意识叫了这么一声。


    车子开走,顾翼州转身要跟景澄说“走吧”,却见他蹲在地上,像被人抛弃了似的,无助抱紧双臂,把自己缩成一团。


    昏黄的路灯照着,笼罩在他单薄的身形,脆弱又形单影只的一个人,看得他心脏都揪成一团。


    顾翼州能猜到是因为什么。


    他慢慢蹲下去,僵硬的手停留在半空,想安慰又没有身份。


    没有劝景澄不要哭,反而说:“哭吧,我这里有纸。”


    男生温和的语气柔软得像云,静静地陪伴在景澄的身边。


    侧目望着景澄,眼底盛满心疼。


    过了好一会儿,景澄抬起头,望着车尾消失的方向,喃喃道:“他就这么把我扔下了,是不是很过分?”


    望着景澄眼里闪烁的晶莹,顾翼州从口袋掏出纸巾,无声递过去,“你哥没有扔下你,他还交代我,早点送你回家。”


    景澄听得更难过了。


    要是对他坏,不如坏得纯粹一点。


    他清楚地知道他的在意,要怎么才能放得下。


    那种想放弃又舍不得,想继续却又没意义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景澄气谢钦言,又无可奈何。


    他从来都是一意孤行,认准什么便是什么,哪听过别人的话。


    站起身,景澄为难地看了眼顾翼州,他不想去,但又不知该如何拒绝。


    顾翼州紧张地拉着吉他包的背带,还想为自己争取机会,“我唱完两首歌就走,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景澄淡淡应了声,他佯装无所谓地活动下蹲麻的腿,“酒吧彻夜不归的人多的是,为什么要回去?”


    知道他在说气话,顾翼州配合一笑,“你不想回也行,那我陪着你。”


    没想到,景澄居然是认真的。


    “你爸妈管你那么严,算了吧。”他径直往前走,背影孤单落寞,“我今晚想一个人在外面待会儿。”


    -


    谢钦言不知在客厅坐了多久,爸妈还没回来,偌大的别墅空空荡荡,安静极了。


    偶尔听见脚步声,察觉到佣人过来,他会问几点了。


    佣人对这位少爷警惕十足,他脾气本来就不好,自从失明后,整个人更是暴戾无常,保不准哪句话说错就把他给惹到了,在他面前任谁也不敢放松神经。


    今晚也不知道怎么了,回来后一直在沙发坐着,以往都是把自己关房间里的。


    又一次被问时间,佣人如实作答:“少爷,已经十一点二十分了。”


    这话说完没一会儿,有车驶进院子,强烈的车灯透过落地窗照进来,打在地板上,无声无息。


    不多时,响起门锁转动的声音。


    谢钦言眉梢微动,扶着沙发站起来,准备离开。


    他往入户玄关相反的方向走,但还没走多远,身后便响起一道暴怒的声音:“你把你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也就罢了,你爷爷今天过大寿,你也敢拆台,是不是我们太纵容了?别以为你身体这样,我就不会管你了!”


    谢林峰吼完,唐秋云冲进来,拉了他一把。


    “大半夜的你嚷嚷什么?谁让嘉旭那小子找事儿的,澄澄刚给我打电话解释清楚了,是嘉旭把他关进洗手间,掐他脖子,骂他在先,钦言都是为了保护澄澄,我觉得他干得没错,谢嘉旭被惯坏了,就得有人管教管教他。”


    “那他也得分时候吧?替景澄出气,不能等明天?他这分明就是没把长辈放眼里。”


    谢林峰越说越气不过,卷起袖口,“不行,我今晚非得好好教训一下他。”


    “哎呀!行了!”唐秋云没功夫跟他说那么多,“澄澄听起来像喝多了,我问他回不回家,他说他不回,待会儿跟同学一起回学校,我想想还是不放心,得过去看看。”


    谢林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景澄不是不会喝酒?”


    “谁知道怎么回事呢,说不定就是嘉旭骂得太难听了,他心里难受,借酒消愁。”


    说这话时,唐秋云还往谢钦言的方向看了眼。


    她故意往谢嘉旭身上推的,事实上,以她对景澄的了解,能让他这么难过,只可能因为谢钦言。


    -


    景澄没怎么喝过酒,酒量极差,两三杯下肚就醉得天旋地转了。


    顾翼州跟着唐秋云一起把他带回了家,她没劲儿扶景澄,只好让顾翼州帮忙。


    下车后,见景澄脚步踉踉跄跄的,顾翼州直接半蹲下去,对唐秋云说:“阿姨,我背他上楼。”


    唐秋云听得都感动了,跟在后面说:“翼州,今天太麻烦你了,改天到阿姨家来吃饭。”


    “不麻烦,应该的。”


    顾翼州是个老实孩子,也不会说场面话,很腼腆笑了笑。


    他背着景澄上楼,把他放到了床上,累得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唐秋云给他倒了杯水,问他知不知道景澄今晚为什么喝这么多。


    顾翼州心里明白,但不便多说,摇了摇头。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今晚能陪他。”唐秋云送顾翼州出门,思虑片刻说:“澄澄这孩子有什么事情喜欢憋在心里,你要是能帮忙开导开导他,最好不过了。”


    听到后面这话,顾翼州没想太多,顺势开口道:“阿姨,爬山不光可以增强免疫力,还能释放压力,明天周六不上课,我带景澄去吧?”


    “好,那等澄澄醒了,我跟他说。”


    聊天的声音渐行渐远,房间里景澄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拉开阳台门,步伐摇晃着,重重地去砸隔壁房间的那扇门。


    他神志不清,眼睛都困倦得睁不开。


    谢钦言隔着透明玻璃看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衬衫,猛地开了门,没等开口,景澄整个人一头栽了过来。


    闻见熟悉的气味,他气愤地咬在了他的肩膀,下口的力道又狠又急,唇齿间弥漫起血腥味也不停。


    谢钦言倒抽一口凉气,疼得拧起眉心,想推开他却听他在耳边控诉,“你为什么不要我了?当初明明是你把我领回家的,你说你永远不会抛弃我的,可是你食言了……谢钦言,你凭什么说话不算数?”


    呜咽着,景澄像只小狼,咬得谢钦言肩膀渗出了血。


    他僵在那里没动,任由他咬。


    如果这样做能让他心里舒服点,那尽管来。


    可没想到,景澄忽然松了口,无力垂下头,喃喃低语道:“你不该给我希望的,我总是在心里期待,努力点就可以打动你,可是你一次次的伤害我,践踏我的真心……如果你确定不要跟我在一起,那以后只对我坏,不要再管我的事,我被谢嘉旭欺负你不能装作没看见吗?这种忽上忽下、忽冷忽热的感觉我真的受够了!”


    说到后面,景澄的情绪已然激动起来。


    酒精麻痹了神经,他丧失了基本的语言组织能力,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但这些话也足够谢钦言理解了。


    他在怪他,今晚不该心软。


    因为一对他好,他又想越过哥哥和弟弟的界限。


    “对不起。”谢钦言颤抖着抬起手,轻轻抚摸了下他的脸颊。


    这应该是他留给他最后的温柔了。


    -


    宿醉一觉醒来,景澄头疼欲裂。


    忘了昨晚是怎么回的家,他只记得自己在酒吧喝多了,给唐姨打了通电话。


    楼下,唐秋云吩咐厨房给景澄熬了醒酒汤,他一下楼就端给他喝了。


    “翼州等下会过来,他昨晚说要带你去爬山,我想着锻炼锻炼也挺好,就替你答应了。”


    景澄正喝着,冷不丁得知这个消息,错愕抬起头。


    谢钦言在这时进来餐厅,知道他听见了,景澄本能看过去。


    唐秋云没理会,继续说:“翼州这孩子真不错,昨晚是他把你背上楼的,看着挺瘦,劲儿还挺大。”


    余光观察着谢钦言,他毫无反应。


    景澄咽下喉咙里的苦涩,勉强和唐秋云聊起天。


    唐秋云很快吃完了,她和人约好,还有事情要忙,先走了。


    餐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想到昨晚,景澄不知该如何打破沉默的僵局。


    指望谢钦言主动和他说话是不可能了,景澄端着他的盘子,稍稍挪到谢钦言旁边的位置。


    “哥……”


    他往他的餐盘里夹了煎蛋,“你不要再替我牵线了,我和顾翼州没可能,阿姨那边我也会跟她讲清楚的。”


    谢钦言噙下唇,居然笑了,“当哥哥的替你操心下不行?”


    莫名其妙看到他露出笑容,景澄后背都感觉发凉。


    谢钦言是要用这种方式证明他不在乎吗?


    景澄沉吟片刻,低声说:“我喜欢性子烈一点的,大胆直接,能让我觉得踏实,可以保护我的。”


    听闻,谢钦言皱下眉,“不是说好我们……”


    他以为景澄指的是他,却不想景澄居然说:“像沈逾正那样的。”


    “………”从未打脸打得如此之痛。


    谢钦言后半句话立即消了音。


    自作多情一番,他敛下眸,半晌都没说话。


    为什么说他喜欢沈逾正?什么时候喜欢上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谢钦言想不通。


    侧目凝视着他,景澄找到一丝“报复”的快感。


    哥哥,你那么想把我推开。


    如果我如你所愿,你会如何?


    气氛沉默片刻,景澄再次开口:“你不用替我操心了,我想找男朋友,沈逾正会是最合适的人选。”


    扔下这句话,他起身离开。


    留谢钦言独自一人坐在那里,脑海中掠过的是沈逾正和他各任前男友亲密的画面。


    景澄疯了吗?


    怎么会看上这个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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