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闪电将玛丽的脸照得煞白，层层冷汗从她额边滚落。
窗外一场急雨骤降，她伏身在地上，却像是经历着比窗外更猛烈的狂风暴雨。
周围的人被这一突如其来的意外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国王的脸上也有点挂不住。
“安静！”
他看向玛丽，神情严肃道，“说清楚些，你是谁？”
玛丽回答说：“我是玛丽·罗德里格斯，是从托雷斯庄园逃离的农奴。”
国王：“那你又是怎么来到这的？”
今天能在这里的人都是贵族大臣，她一个仆人是怎么进来的？
“……”
仅一瞬的迟疑后，玛丽回答说，“从托雷斯庄园逃出后，我想办法成为了王宫的女佣，就是为了等到今天，来揭发托雷斯公爵的所作所为。”
托雷斯公爵之前还没弄清状况，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当即为自己声讨：“陛下，您不能听这一个女佣的话！我从未见过她！她一定是被人收买了来诬陷我的！！”
“公爵当然没有见过我这个卑贱的农奴，可我却见过公爵。”
“可陛下如果不信，可以找人调查我的身份。”
玛丽仰起头，眼里全是恨意和泪水，“从我的祖辈开始，我们世世代代就在托雷斯庄园上生活。而就在前不久，我曾亲眼见证——不，我曾经亲身经受过托雷斯公爵的侍卫从我身边带走幼童！”
托雷斯公爵一口咬死：“这简直是一派胡言！陛下！您千万不要听信这个农奴的谗言，她根本就没有证据——”
“我有！”
玛丽目眦欲裂，每个字都咬得格外重，“因为被带走的，正是我的女儿！”
全场顿时哗然，望向托雷斯的目光也逐渐加重了怀疑。
“公爵，也许你没有想到，因为你的侍卫带走每一家的孩子，用的借口都是公爵的庄园内需要培养童仆，有的父母甚至会欢喜地让孩子被接走。”
玛丽说，“但我不愿意让我的女儿和我分开，所以在无论怎么请求侍卫都没有用之后，我就跟了上去。”
她声音发颤，却清晰详细地复述出那一天的全部经历。
先前，她连对格蕾丝都没有全盘托出真相。
她只说公爵要用幼童祭祀，所以她带着露西逃跑了。
但实际上，她是从侍卫那里抢回的露西。
她的丈夫在两三年前因病去世了，她唯一的亲人就只有露西这一个小女儿，所以当玛丽当天从农田回家，正看见露西被侍卫带走时，只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崩塌了。
露西撕心裂肺地叫着妈妈，把她的心都快叫碎了。
但侍卫声称这是公爵大人的命令，玛丽没有反抗的能力，也无法冲动上去和侍卫拼了，只能趁他们不注意，悄悄跟在他们身后，希望能见到公爵，让他把女儿还给自己。
“我跟在不远处，走了一天一夜，终于看到他们将我女儿关进了庄园酒窖的屋子里。”
玛丽心头疑心骤起。
明明说是给庄园当家仆，又为什么将她关押起来。
“于是等到侍卫值后半夜夜班，精力下降时，我趁着他们不注意，潜入了酒窖。”
刚踏入酒窖的时候，玛丽就被里面浓重的血腥气给惊到了。
而露西缩在角落里，手被粗糙的绳子绑着，已经哭得快背过气去。
她一天一夜都没进食，奄奄一息，在见到母亲的那一刻像是瞬间爆发出巨大的生机，眼睛都亮起来了，却硬生生忍住了没有哭。
玛丽惊得浑身发抖。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公爵要用他们做什么？
“露西别怕。”
玛丽不敢细想，只过去给她解开绳子，“妈妈来救你了。”
露西非常乖巧，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玛丽抱着她离开的时候，还是被侍卫发现了。
玛丽从未想到，自己在那一刻居然能爆发出这么大的勇气和力量。
面对比自己高、比自己强壮的侍卫，她竟然在慌乱之间夺过了他的刀，捅进了他的腹部。
侍卫的血溅了她一身，玛丽却来不及害怕，抱起露西就逃。
格蕾丝明白了。
这就是她刚遇到玛丽的时候，她衣裙上沾着血污的原因。
玛丽有点鼻酸地想，她当时是害怕自己说出真相，王后就不会收留她们母女，可是王后明明发现了，却依旧什么都没有过问。
她只在意她们有没有受伤，不在意那些血到底是从谁身上沾来的。
在逃亡的路上，露西很坚强，一直都忍着没有哭。
终于等到逃出好远，玛丽暂时停下来休息时，露西才问，“妈妈，为什么公爵要把我抓走，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露西。”
玛丽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忍着眼泪安慰她说，“露西是最好的孩子，露西什么都没有做错。”
“那为什么公爵要用我祭祀呢！”
露西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公爵已经杀了一个孩子，他喝了他的血，他还说，下一周就该是我了。”
玛丽忍不住战栗起来。
她终于知道了，公爵隐藏的那个肮脏的秘密是什么。
“露西没有错，错的是公爵，他是个刽子手。”
玛丽摸摸女儿的小脸，擦掉她的眼泪，心头积满了恨意，“露西别怕，妈妈答应你，总有一天，会让他受到惩罚的。”
“在那之后，我想尽办法，进了王宫之中，就是为了等着这一天。”
“我相信，陛下英明智慧，总有一天会查到这件事，等到那一天，我就可以把所有实情说出。”
玛丽垂下头，深吸一口气，“我当时既然是在酒窖救回的女儿，我想，那里应该还有一些残存的证据。陛下如果前去庄园的酒窖调查，应该能查出些东西来。”
周围议论声更响。
玛丽的这个故事说得情真意切，打动了不少人，看向托雷斯公爵的眼神变得鄙夷而恶心。
托雷斯脸上终于显得有点慌张：“陛下！这是他们编织出来的谎言！您千万不能听信这个愚蠢农妇的话！这是诬陷！！”
只是在此时，他的狡辩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国王原本以为这只是个离谱的谣言，调查也是走个简单的流程，况且什么都没查出来，他都做好直接把托雷斯释放，再警告所有人不要以讹传讹。
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底下有一位大臣大胆开口道：“陛下，我认为，如果真像玛丽女士所说，的确可以再去调查一番酒窖。”
“嗯……”
国王有点慌乱，下意识看向他这些天来十分信任的王后，“王后，你认为呢？”
“我也认为应该调查酒窖。”
格蕾丝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先前的调查方向没有针对性，或许错过了这一处。”
“而如果调查的话，还请陛下务必要调查那些酒，或许其中暗藏玄机。”
“另外，孩童死后的尸骨也不能随便抛，也许就藏在酒庄下面，也请陛下一并查了吧。”
托雷斯公爵一瞬间面如死灰。
他又震惊，又难以置信：她是怎么猜的这么准的？！
格蕾丝：不好意思，上帝视角怎么输？
下面的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
“支持彻查！”
“将酒窖翻个底朝天！好好查查那些罪证！”
国王看向下面的所有人。
虽然想保托雷斯，但是到这个份上，如果不做出合适的决定，恐怕不能让所有人满意。
到时候，连他自己的声誉都会受到牵连。
“我会派人重新查酒窖。”
国王沉声说，“如果这一切都属实，那么，托雷斯公爵，收回爵位，终身囚禁。”
跪在冰凉地上的玛丽微微一颤，有那么一瞬的解脱，而很快浮上心头的是悲凉。
只是终身囚禁吗？
祭祀以来，公爵至少杀了数十个孩童。
那么多孩子的姓名，都不够换公爵一个人的命吗？
托雷斯公爵垂死挣扎，还想为自己声辩，但是已经被国王派人带了下去。
“另外。”
国王的目光落在了玛丽身上。
他感到相当的后怕。
没想到他们城堡里居然有个女佣杀过人！
她只是一个女人，女人居然杀了一个男人！这有多恐怖！！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混进王宫里的，但这个人绝对不能再留下来了。
国王想了想，是判她监禁，还是直接驱逐：“玛丽，你——”
“——忠诚勇敢，揭发有功，该赏五十盎司黄金。”
格蕾丝抢先开口道。
国王：“？”
国王吃惊地看向格蕾丝：“王后？”
格蕾丝表情纯善地看向他一笑：“陛下觉得给少了吗？也是，玛丽只身深入酒窖救出女儿，是勇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揭发托雷斯公爵的罪证，是忠诚，的确应当给予更多的奖励。”
下面的贵族大臣纷纷赞同。
“是该赏！”
“要不是玛丽女士，恐怕公爵就该逍遥法外了。”
“她可真勇敢啊。”
“……”
国王抽了抽嘴角，随后点头说，“行，就按照王后所说的，赏玛丽女士五十盎司黄金。另外，解除她们一家和托雷斯的奴隶契约。”
从此之后，玛丽和露西就不是农奴了。
她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只要别再留在王宫里就行。
格蕾丝笑眯眯道：“玛丽，你现在恢复自由身了，想去哪里都可以。当然，如果继续留在王宫，我也很欢迎。”
玛丽满眼含泪：“谢陛下和王后。”
国王则很诧异道：“你还要留着她吗？”
这种杀过人的女人！
他不治罪都是看在她有功的前提下了！！
“她敢于揭发公爵的罪证，这种勇气，陛下不觉得很可贵吗？”
格蕾丝的语气满是欣赏，“我认为我们身边需要这样的人。”
“……”
国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停了几秒。
格蕾丝察觉到了一点冷意。
是国王疑心她了吗？
的确，今天这一出确实有点像她安排好的。
若是国王用心调查，肯定能查出玛丽是她最近的贴身侍女，那么她揭发托雷斯公爵的行为，很有可能是受到自己指证。
格蕾丝在心里盘算着一切借口，却听国王说，“好吧，王后，既然你喜欢，那就留着她。只是——”
他的声音压低，以只有他和格蕾丝能听清的音量说，“王后只能将她安排在自己身边，不能放在王宫其他各处，尤其是不能安排她我身边！”
王后喜欢，王后留着就行了！
他身边可不能有！！
格蕾丝：“……”
真是高估这个蠢货了。
她忍不住笑了下，“是，陛下。”
—
散场结束后，玛丽来见格蕾丝。
她先跪下，给格蕾丝道歉：“王后，很抱歉，请原谅我为您带来麻烦了。您明明劝阻过我，但我还是一意孤行去做了。”
“可这件事如果我不说出来，我一辈子都不会心安。而且……我实在不能看着那个恶魔在所有人眼底下逃脱。”
“现在事情解决了，我也不能再给您添麻烦了。”
她说，“您驱逐我吧。”
格蕾丝：“？”
格蕾丝笑了下，开玩笑道：“有了五十盎司黄金就想走了啊，都不考虑给我返利点吗？”
玛丽懵了下，道：“王后，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当自由人的日子肯定比当女佣舒服多了。”
格蕾丝说，“但是至少目前，你还不能走。”
玛丽慌张道：“王后，我的身份太危险了，如果您留下我，会给您带来更多的麻烦的。”
她不是傻子。
她听出了国王的意思，国王不喜欢她，也根本不想留下她。
“正因如此，所以你才必须待在王宫里。”
格蕾丝说，“只有你在这里，我才能继续保住你的命——还有露西的。”
“你难道不想，看露西平安长大吗？”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