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院子的梨花簌簌掉落,几名婢女扫庭院,江母进院子,看到江絮雾坐在院子梨花树下,闲来无事赏花品茶的惬意模样。
江絮雾今日穿一袭碧青色褙子,下身的花卉襦裙错落在青石砖上,襦裙的褶子里还、有几朵梨花搅乱其中。
“母亲。”江絮雾听到声响,侧身见江母亲切地走来,她知江母有事找她。
江絮雾跟江母闲聊几句后,知晓这次还是为了她婚事。
江絮雾垂下眼帘,“母亲不必着急,婚事我自有定夺。”
“你一个小娘子哪里能定夺婚姻大事,要我说,为娘真心实意地为了你挑了几名郎君,你看看我还带了册子。”
江母话语落下,赵嬷嬷递来一册子。
“你放心,册子里的郎君我也事先打听过,虽然家世有点强差人意,比不上江府的家世,但为人个个都忠厚老实。”
江絮雾并不信她真是实打实为了自己,她想推拒江母的想法。
院子外忽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随后,高大的男人一袭青色圆领长衫,脚踩翘头靴,步伐稳健走进来。
“母亲。”江辞睢一进来,目光先是落在江絮雾身上,而后再看向江母,动作生疏朝江母行礼。
江母见状,起身笑道:“你也不要跟母亲客气,正好你来,帮你妹妹挑选一下夫婿。”
“阿妹要嫁人了吗?”江辞睢拢了拢袖子,再见江絮雾瓷白小脸,垂下眼眸,不欲作答的姿态,他不免拧着眉头。
江母没看到这一幕,兴致勃勃道:“阿雾已经年满十六,也要嫁人了,再说辞郎你也二十有余,你父亲昨日还跟我提起,要帮你相看小娘子。”
其实前几年,她已经在帮江辞睢相看小娘子,毕竟是继母,要做好表面功夫,奈何他一个个都看不上,刚巧三年江辞睢祖父去世,他便用守孝三年堵住了江母的嘴。
江母不是他的亲生母亲,江父对江辞睢没有多大感情,也拿捏不住他的婚事。
但江母想着大房这么热情,送来京州未婚郎君的册子,正巧江辞睢也在这,她也能借机一并提及。
江辞睢闻言,淡漠道:“这件事,我自有分寸。”
见江辞睢不理情,江母点到为止,被嬷嬷和婢女们簇拥着远去,江母走着走着,却若有所思地侧身往后一瞥。
梨花树下的少女娇嫩出色,仰起头时,一株梨花落在唇上,而男人探出手,为她拂掉,少女见此,嫣然一笑,男人也会心一笑。
江母蹙眉,很快松开,转身叹气,“他们的感情可真好。”
“这不挺好的吗?大公子只要跟三娘子关系好,对夫人你百害无一利。”赵嬷嬷在她身侧叮嘱着。
江母复杂地说,“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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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扶院中,江絮雾没料到会有梨花落在脸颊上,还好被阿兄禅去。
而后江辞睢低声道:“你要嫁人吗?”
江絮雾一愣,随即点头,又摇头,反反复复,最终她还是点了点头。
她嫁人就能离开江府,跟裴少韫毫无瓜葛,再加上,她不能让阿兄一直护着她。
江辞睢缄默,眼前的少女肤色如雪,满眼信赖。
他是她的阿兄,理当要为她扫清障碍,甚至为她,铺平前方的路,哪怕化作春泥,也要让阿妹,平平稳稳往前走。
江辞睢思忖片刻道,“你可有心仪男子,若是有,告诉阿兄,我会帮你调查清楚,他是否是良人,若他不是,阿兄为你另择良婿。”
眼前的男人身形粗犷,仿佛一座古老的大山,为她遮风挡雨,为她庇护一生。
江絮雾忽眼里有雾气,被她强撑着,挤出温柔的笑道,“有,不过我跟他还没有说清楚。”
她并不确定,沈长安是否对他有意。
江辞睢闻言,丝毫不惊讶,只是抚摸江絮雾的发髻,轻轻地,宛如他们幼年在梨花树下,互相依赖对方而生的枝条。
他们不是亲生兄妹,可他们胜似亲生兄妹。
“他若是对你没意思,那他就是没长眼。”
江絮雾忍俊不禁,“阿兄,你把我想的太好了。”
“阿妹本来就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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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辞睢知晓江絮雾心仪的男子是谁后,便特意去差人去查关于沈长安此人。
了解此人清正廉洁,甚至孑然一身,身后无宗亲,他拧着眉头沉思。
江辞睢想会会此人,碍于公务繁忙,脚不沾地,只能暂时搁置,打算过几日再一探沈长安的底细。
三日后,他和裴少韫一干人从三皇子书房府中散去。
江辞睢受到裴少韫邀约他去酒楼一聚,“本官想与江大人聊聊此案。”
见裴少韫含笑看他,江辞睢拢了拢袖子。
须臾,他们一起出现在醉仙楼的雅间。
江辞睢知道裴少韫在朝中一向是中立,而他又是太子一派,江辞睢想不到裴少韫寻他的缘由。
裴少韫不急开门见山说明来意,先是为他斟酒,一双白玉修长的手,做这种伺候人的功夫,当真赏心悦目。
江辞睢并没有注意,他在猜忌,裴少韫此行的目的。
大约半柱香的功夫,裴少韫缓缓地道:“江大人耐力非凡,我也直言,此案涉及太子,你我也知,三皇子和太子不合,你又是太子的人,却被圣上派遣到三皇子身边,与我一起协助三皇子办案。”
“但三皇子在此次办案,并未顾忌你,一点都不在意你跟太子的关系。”
裴少韫轻描淡写地道。
这里的弯弯绕绕江辞睢皱眉,他依旧面不改色地道:“那又如何。”
“三皇子想拉拢你。”
“太子不会饶过我。”太子此人生性暴虐,最厌恶背叛之人,江辞睢非常了解。
可裴少韫轻笑:“是吗?最近可是有谣言说江大人颇受三皇子重用。”
“谣言而已。”
“谣言有时也会当真。譬日,太子。”
他意有所指,太子除去暴虐,还有疑心病,这事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
江辞睢捏紧了茶杯,“你为三皇子做事。”
“非也,本官只是好心劝诫江大人,让江大人早作准备。”
裴少韫抿了一盏茶,轻笑地站起身,“时辰也差不多,江大人告辞。”
江辞睢垂眸,也不知再想什么,总之他也没有兴趣继续待下去,便也离开雅间,可他离开雅间,却发现裴少韫伫立在走廊的栏杆,俯瞰往下也不知再看何物。
他走近,便听到裴少韫喟叹一声,“看样子江大人好事将近。”
裴少韫什么意思?
江辞睢深觉此人心思诡谲难猜,循着他的目光,往下探去,便看到一楼酒楼,江絮雾虽头戴幂篱,身侧的婢女是抱梅,江辞睢一眼认出。
再看有一男子走近,圆领长衫,面色沉稳,朝她们作揖。
江辞睢已猜到他的身份。
“裴大人慎言。”
“江大人莫生气,你阿妹曾与我有一面之缘,所以我也认识你的妹妹,也认识江大人妹妹的对面男人。”
裴少韫眉眼轻佻,藏住了一半的情绪,犹如局外人,游离在外,观尽天下纷争。
“他是翰林院里的沈大人,貌似比江大人小一岁。”
江辞睢皱眉,踱步往下走,“多谢裴大人告知,我还有要事在身。”
“江大人不必急着下去,我看江大人你的妹妹和沈大人也算郎才女貌,可惜我闻言沈大人无宗亲荫蔽,为官三载,一袖清风。”
他言尽于此,原以为江辞睢会认同
不料江辞睢伫立在他身后,沉声道,“若是我阿妹喜欢,那又如何。”
裴少韫笑意未散,并未作答,只是余光瞥见上辈子口口声声说喜欢他的小娘子,如今却跟另一个男人交谈甚欢,相约要往外走。
他眼底的阴鸷藏也藏不住,攥紧了手,就差把白玉扳指弄碎。
裴少韫也不知心中的怒火何来,不过他竭力克制,摸到了藏在袖子里的香囊,眼底才有胜券在握的笑意。
他可不认为,沈长安真的能入江辞睢的眼,据传闻,江辞睢最疼爱江絮雾这个妹妹。
裴少韫面上云淡风轻,心底无一不恶意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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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江絮雾今日恰巧要去香料铺子送上新的一批香料,听闻隔壁的胭脂水粉店铺要转让,江絮雾起了心思,欲要买下。
一来二去,江絮雾为了此事,耗了几个时辰,干脆先不回府,就在醉仙楼用食。
却在酒楼撞见了沈长安。
沈长安孑然一身,一袭陈旧的霜白圆领长袍,乏味如晾干的果子,但她一眼注意到。
“沈大人。”
江絮雾叫住了他,沈长安也认出她。
隔着白纱,外加酒楼人多眼杂,两人一时无言。
抱梅见状主动提出,“小娘子,这家酒楼人多,听说隔壁新开了一家酒楼,要不我们换别的酒楼。”
“好。”
江絮雾应下,抱梅识趣地充当红娘,对着沈长安道:“不知沈大人,可否一起。”
沈长安为人沉闷,这时也是点头,于是她们几人刚迈入酒楼,去往雅间,一进去,却不曾想,江辞睢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来到江絮雾的面前,眼神一转,犀利地看向沈长安。
江絮雾扯住江辞睢的袖子,怕他吓到沈长安,可沈长安认出江辞睢的身份,作揖行礼道:“江大人。”
江辞睢锐利地眼神宛如鹰犬,上下打量他一番,沉声道,“你与我家阿妹是什么关系。”
“阿兄。”
江絮雾没想到江辞睢开门见山,怕吓坏沈长安,急得扯住江辞睢的袖子,就差要扯坏。
沈长安却不卑不亢地拱手道:“我对江小娘子,一见如故,故此惊扰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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