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被救下
疼。
好疼。
江絮雾醒来觉四肢都疼得不行, 勉勉强强地撑起眼皮子,只看到穿着麻衣的妇人似乎在跟谁说话。
“老头子,你药煮好了吗?”
“好了。”
江絮雾四肢乏力, 根本使不上力气,硬生生地感觉自己被灌上几碗药, 苦得她都想吐, 可她连吐的机会都没有。
喝完药后,江絮雾昏昏沉沉地睡了下去。
待到再次醒来,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爬起来,却发现眼前一片朦胧。
江絮雾心神不宁,用手挥舞,却发现还看不到,甚至因为用力过猛, 整个人从床上摔了下去。
“嘶。”
江絮雾疼得抽气,耳边就传来“嘎吱——”的门声。
“谁?”
江絮雾紧张地望去, 只看到一片模糊不清。
她便被人搀扶在床上, “可怜的小娘子, 怎么就跟夫君一起落到了这里。”妇人的声音充满了惋惜。
“你在说什么?”江絮雾听不懂, 着急地扯着妇人的手臂。
她明明记得自己在车舆上,对, 她要去找阿兄。
想到阿兄生死未卜, 江絮雾的心如刀绞,可妇人拦着她不让她动弹。
“你这小娘子, 身体都还没好。如果要是担心你夫君的话, 你不必担心, 你夫君他只是腿瘸了,需要休养一个月便好, 不要担心,至于你的眼睛,还需要点时间。”
江絮雾疑惑地说:“什么夫君?我眼睛怎么了?”
妇人一身粗布麻衣,脸上褶子沟壑遍布在眉眼,一手搀扶着她上床,一边安慰她道。
“我与曹老头在河边捡到你们,你们当时受伤严重,还好曹老头会医术,但很可惜,你这双眼,需要一段时间敷药,至于好不好得起来就难说。”
江絮雾听到妇人的话,很快理清楚来龙去脉。可她哪里来的夫君?莫不是裴少韫?
她想到在昏迷前,最后一眼见到的便是裴少韫。
可他怎么会和自己流落到这里。
江絮雾满腹疑惑。
“他不是我的夫君。”不管怎么说,江絮雾还是解释,她并不想跟裴少韫有任何牵扯。
“小娘子莫不是摔糊涂了,我们捡到小娘子的时候,你被你夫君死死护在怀里,而你的夫君腹部和腿都受了重伤,还在床榻上昏迷。对了,小娘子你要去看看他吗?”
妇人句句热心肠,全都为她做打算,让江絮雾内心强烈不安。
但她误以为自己多心,毕竟甚少有人这般待她如沐春风。
正巧门外有脚步声,打断她的思绪。
旋即江絮雾便听到是之前,昏迷中听到的老人的声音。
“胡大娘,他醒了。”
胡大娘闻言,惊喜地说,“你夫君醒了,小娘子要去看一眼吗?”
“嗯。他不是我夫君。”江絮雾补充了一句,可胡大娘没听清,一个劲搀扶她,让她注意脚下踏脚,让她小心四周。
虽眼睛看不清,但她想要观察下四周。
因眼睛有了眼疾,江絮雾行走不便,隐约看得朦胧,全靠身边的胡大娘,才能来到另一间茅屋。
江絮雾在走动间,感觉四周空旷,偶尔传来叽叽喳喳的鸟鸣声音,她还闻到了浓郁的杏花香味,看样子这里应该还有一大片杏花树。
她暗自猜想,随后她就被胡大娘带进了某间屋子。
一进去,她就感受到浓烈的血腥味,还有阵阵咳嗽声。
胡大娘搀扶着江絮雾来到裴少韫的身边,还给她搬来矮杌,等江絮雾一坐下,胡大娘朝曹老头使了一个眼神,想要留给他们夫妻说些私话。
等人彻底走后,屋内仅仅只剩下他们。
裴少韫从未想过他会伤得这么重,鬼使神差,明明不用救下江絮雾,可他还是伸出手,最后落得个全身是伤势的惨状。
他想到这里忍不住咳嗽,一咳全身被白纱包裹得伤势再次裂开。
可他丝毫痛感都没有,眼底的笑意很浅,说的话温柔如往常,让人抓摸不透。
“好歹我也救了江小娘子一命,江小娘子怎么一言不发。”
“我又没让裴大人你救我。”江絮雾心里对他厌烦,说的话也咄咄逼人。
裴少韫轻笑:“江小娘子原来是个倒打一耙的人。”
江絮雾虽看不清他的伤势,但是感知到他看起来并没有那么严重,也就想站起来出去。
可她忘记眼睛看不清,外加屋内昏暗,她一时不察,小腿碰倒脚踏,身子直接摔倒裴少韫身上。
软香如玉,美人入怀。
裴少韫闷哼一声,身上的伤势再次裂开。
江絮雾慌忙地爬起来,可她看不清,一双柔荑雪白的手不小心摁到他的伤势。
“江小娘子,你这是……”
他还没说完,江絮雾慌手慌脚地抬眸,脑袋顶住他的下颌。
江絮雾清晰地听到骨骼碎裂的声音,吓得她喊了一声,“你没事吧?”
裴少韫忍着身上的剧痛,虚弱一笑,“没事。”
江絮雾不放心,爬起来,但她忘记自己的手还在裴少韫的肩膀上,一用力。
“咔嚓——” 江絮雾感受到掌心有黏稠物,急忙喊外头的胡大娘。
“有人吗?胡大娘。”
她不会杀人了吧?
虽然她对裴少韫厌恶,但不至于因裴少韫让自己手上多出一条人命。
门外的胡大娘听到动静,以为出大事,赶紧闯进来,见到清风明月的郎君满身血迹,看样子伤势又裂开,再看小娘子慌慌张张,就差落泪,看得胡大娘心生怜惜。
反观裴少韫气定神闲,身上流血不止,唇角还稀罕的有笑意。
这让胡大娘看不懂了,不过先帮忙处理伤势再说。
裴少韫笑的缘由是他发现江絮雾竟然看不见,难怪目光呆滞,不过瞎了也好,看男人的眼光这么差,留着有什么用。
他无不嘲弄地想着,甚至觉得自己脑子蠢笨,为何要护江絮雾。
江絮雾看不清,在一阵兵荒马乱下,裴少韫的伤势被处理好后,江絮雾就借故离开。
不一会,胡大娘却叩响她的门,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药熬好了,要不小娘子你去喂下你的夫君。”
“胡大娘我有眼疾看不清,再说他真的不是我夫君,他只是我的表哥。”
对,表哥。
面对江絮雾的解释,胡大娘会心一笑,也不知信了没信。
“其实我们给郎君上药喂药的时候,郎君不配合,我们故此只能给他涂抹伤药,可他眼下他醒了,我们也不好喂药,这不想让小娘子去帮忙喂药,你放心小娘子,我会帮你一起喂。”
虽然她醒来后见胡大娘对她很热情,但江絮雾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她眼睛看不清,裴少韫如今腿瘸,她不能贸然行事。
江絮雾左思右想后,跟着胡大娘又回到裴少韫这边。
自从今天醒来,眼睛瞎掉后,江絮雾很迷惘,万幸还能看得清一点点,虽然很朦胧,但至少不让她害怕,于是她的心很快静下来,在胡大娘的帮忙下,她又坐回矮杌。
胡大娘则是手扶着她的手腕,笑容和睦地对靠在引枕,不能动弹的裴少韫道。
“因为郎君昏迷期间,不肯让我们喂药,所以我让小娘子帮忙喂药给郎君,毕竟你们是表兄妹。”
裴少韫眼帘半垂,凝视坐在矮杌上脸色霜白的江絮雾,意味不明地道,“表妹。”
江絮雾心虚不说话。
胡大娘奇怪地说:“小娘子说你们不是夫妻,是表兄妹,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江絮雾深怕裴少韫会揭穿这谎话,可裴少韫轻笑地说:“对,我们是表兄妹。”
江絮雾松了一口气,在胡大娘的帮助下,她开始慢慢舀了一勺汤递到裴少韫的面前。
因为裴少韫身体虚弱,不能动弹,只能张开喝,而胡大娘则是提醒江絮雾喂药的位置应当在哪里。
“说起来,我和表妹一起去京州探亲,谁料遇到土匪,惨遭此祸事,还好遇到胡大娘你们相助,裴某在此多谢胡大娘,只是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裴少韫生得好看,旁敲侧击的工夫,游刃有余。
江絮雾安静地喂药,她明白他们需要知道这里是哪里,再想办法怎么回去。
在裴少韫的旁敲侧击下,江絮雾便知道这是某个山村,胡大娘和村子里的人都没出去过,压根不知道京州是哪里。
江絮雾蹙眉,若是不知道京州在哪里,她们该怎么回去?
她心事重重,却被胡大娘一句,“你们表兄妹的关系可真好。”搞得坐立难安。
裴少韫心情不错地说:“表兄妹自当感情不错,对了胡大娘,我眼下困乏,但我想跟表妹聊聊。”
胡大娘会心一笑,“我明白,你们慢慢聊。”
随后胡大娘走出门,阖上柴门。
江絮雾见人走后,懒得喂他药了,正要收回来,便听到裴少韫饶有兴趣地说:“这胡大娘很奇怪。”
“哪里奇怪?”江絮雾蹙眉看他。
但因眼中朦胧一片,看不出他所言何意。
裴少韫话锋一转,眉眼轻佻,“小娘子怎么会说我是你的表兄。”
“胡大娘说你捡到我时,你……”江絮雾羞于说出口,含糊地说:“总之她们把你我当成夫妻,可我们又不是,于是我说我们是表兄妹。”
虽然欲盖弥彰,但能掩饰一下江絮雾的脸皮薄。 裴少韫了然一笑,“可是他们可不这样认为。”
“管他们怎么想,我问心无愧。”江絮雾说的一脸坚定,一副誓要与他断掉关系的模样,裴少韫莫名地不爽。
明明刚刚还喂他喝药,转眼又恨不得远离他。
裴少韫心中说不上来烦躁,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江絮雾呆滞的眼眸,意味不明地道。
“是吗?不过小娘子的眼睛看不见,我身受重伤,你说我们要怎么回去。”
第32章 接触
江絮雾缄默, 她暂时也想不出办法,转身想要扶墙出去,走动一下, 打探四周的情况。
“江小娘子,你还是等胡大娘过来扶你在回去。”
这里茅茨土阶, 简陋的茅屋有四面八分的寒意灌入而来, 在看屋内陈设只有一张方桌还缺了一条腿,用瓦砖垫着, 再看江絮雾双眼无神,身上的衣物早已换成素衣麻布,可身上若有若无的矜贵的世家小娘子贵气,倒不曾磨灭。
他心中思绪百转,沉吟的语气从容不迫, 还带着几分友善。
江絮雾知晓他表里不一,明白自己眼下还真的需要胡大娘的帮忙, 也就没有反驳裴少韫。
反而裴少韫见她一言不发, 不免哑然一笑。 “不过说起来, 我也不知哪里得罪小娘子, 小娘子每次见到我都避之不及。”
裴少韫露出苦恼的神色,他哪怕眼下受伤, 狼藉不堪, 可芝兰玉树的气质,与这陋室格格不入。
“裴大人多虑了, 你我都是男女, 自然要分外些。倒是裴大人可知这里是何处。”
“我刚醒, 怎么会知道这里是哪里,如今小娘子眼睛看不清, 我眼下身受重伤,也不知门外的胡大娘能不能愿意送我们回京州。”
“可是胡大娘根本不知京州在哪里。”江絮雾面露难色。
她想知道阿兄怎么样了,焦躁不安的心情让她攥紧袖口,也许是她太过不安,不多时她便听到裴少韫温声地说:“江小娘子不必担忧,你与令兄遇到刺客的事情,我已然知晓,只是带人来的不巧,看到江小娘子深陷厄境界,我就留下了人去助力江大人。”
江絮雾闻言手指松开了袖口,蹙眉道:“多谢裴大人相助,可裴大人怎么会知道我们遭遇刺客。”
这也实在是太巧。
江絮雾深感前路白雾,转眼便听到裴少韫低笑道。
“江小娘子的警惕心倒是很强,只不过江小娘子上次在北平寺捡到什么东西,亦或者碰见过什么。”
江絮雾虽看不到,但也能察觉裴长韫的目不转盯地凝视她,有种被攫取的强烈危险,让江絮雾胸口宛如浸泡在寒冰中。 但她左思右想,根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便摇摇头。
“我不明白,至于在北平寺,我才待不到一晚上,就被裴大人带人关押,哪里能遇到什么东西。”
江絮雾忽然想到曾被她收起的香丸,还有入住北平寺的当晚,有贼人在翻箱倒柜,似乎在窃取何物。
这两者是否有关系?
江絮雾眉头紧锁,裴少韫慢条斯理地道:“江小娘子真的不清楚吗?那伙人一直追着江小娘子的,可是为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江絮雾想到那夜去见沈长安,却遭遇弓箭的一幕。
她虽然并无大碍了,还顺顺利利回到沈府,可江絮雾当时疑心,再次跟阿兄出门,又遭遇刺杀。
江絮雾胸腔沉闷,只觉暗处有只见不了人的大手,在暗箱操作。
可裴少韫并不跟她解释,江絮雾还以为他是故意,恼怒地想要喊胡大娘进来,可唇边被人捂住。
冰冰凉凉的肌肤配合血腥味,江絮雾当即就要扯开裴少韫的手掌。
可裴少韫在她耳边低语,“门外有人。”
门外有人怎么了?不就是胡大娘吗?
江絮雾闪过这个念头,转眼察觉不对。
裴少韫的意思是不是胡大娘有问题。
江絮雾推搡他,旋即低语,“我不说了。”
裴少韫这才松开手,重新躺回去,身上的伤势再次崩裂,但他对疼痛无感,垂眸睨了掌心的湿润,久久没有挪开。
要是被江絮雾看到,指不定要大骂他流氓。
裴少韫不免失笑,拢紧掌心道。
“这里,不对劲。”他言简意赅。
只见眼前的小娘子俨然明悟,颔首间,若有所思。
裴少韫心情难得愉悦,眼神落在门外,低声再次提醒。
“江小娘子记得不要信这里的人。”
随后,裴少韫主动帮她喊胡大娘,于是江絮雾被胡大娘搀扶送了出去。
临走前,胡大娘亲手将瓷碗端走,眼眸还特意瞥了一眼裴少韫。
裴少韫则是阖眼倦慵,看似入眠,可不到半响,他忽睁开双眼,修长的指尖点在胸膛。
“噗——”一口黑血吐出。
裴少韫眼眸睨向地面的黑血,指腹轻轻擦拭掉唇角的污血,一双黑眸望向门外,宛如将死的朽木,脸色愈发苍白,唇角挂着冷笑-
被送回另一间茅屋的江絮雾因眼睛不方便,便向胡大娘要来拐杖或者用粗粗树枝做的拐杖也可以。
她想四处走动,又不想麻烦胡大娘。
胡大娘自然满口应下,当日傍晚,胡大娘就送了拐杖给她。
江絮雾用手摩挲着拐杖,发觉拐杖磨砺过,光滑如水,让江絮雾欣喜过后,徒然生出疑,僻远山村之地,竟有此等手艺。
她留了一个心眼,随后胡大娘道谢。
胡大娘为人豪爽,给她送完拐杖还送了晚饭给她。
一碗清粥和一两碟小菜。
“胡大娘,我想问问你捡到我后,是你帮我换的衣裳吗?我能问问衣裳还在吗?”
她的衣裳还有香囊和荷包,荷包里还有几锭银子。
胡大娘闻言,拍手叫道,“你看我都忘了跟小娘子说一声,你的衣裳被我拿去洗了,可能还要在晾干,但是香囊和荷包,被我收起来了。”
江絮雾感受到掌心冰冷冷的触感,捻了一下,便知道这是自己的。
“多谢胡大娘,这些就当我们这段时间需要胡大娘照料我们的银两,胡大娘你一定要收下。”江絮雾从荷包里翻出几定银子给胡大娘。
胡大娘推搡,“我是看你们可怜才收养你们,小娘子怎么跟我客气了。”
“只因胡大娘你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才想用银两报答,还望胡大娘体恤我们一番情谊。”
胡大娘被说动,和颜悦色地接过银子。
等胡大娘走后,江絮雾坐在床榻上,沉思胡大娘刚刚的模样,毫无破绽,完全看不出她是何居心。
但裴少韫不可能跟她说谎。
江絮雾思忖,不再多想,无论胡大娘打什么主意,过几天后,应该会露出马脚。
但一连好天,她都没找到胡大娘的破绽,反而因她眼疾,胡大娘对她多番照料。
久而久之,江絮雾都怀疑是不是裴少韫多心了。
于是在某日去看望裴少韫,江絮雾跟他提起这件事。
裴少韫这几日不知为何,身体还没好,照常躺在床上,江絮雾因眼疾看不清,也不清楚他身体到底好没好。
只是在今日提起这件事,她听到裴少韫似乎笑了一笑。
不像是在嘲笑,更像是愉悦地笑。
让江絮雾听不懂,觉得他在打哑谜,拄着拐杖就要离去,可她一拿到拐杖,却发现动不动不了,她用力一拔,却发现拐杖一动不动。
“你是不是在碰我拐杖。”江絮雾这几天经过修养,眼疾稍微好了些,能看得清一些轮廓。
但她并未告诉任何人,正好她能看到眼前的裴少韫的轮廓,虽还不是清晰,但足以让她看清大概。
裴少韫单手摁住拐杖,见她这么一说,眉眼轻佻,“你眼睛好了。”
“我没有。”江絮雾不假思索地说。
“是吗?我还以为你的眼睛好了,我明天就带你走。”
“我好了……其实好了一点。”江絮雾听闻能快点回去,神情激动,可她在听到裴少韫嗤笑的声音。
她就知道被骗了,恼怒的她松开拐杖,“你故意骗我。”
“我没骗你我。”
江絮雾侧身,不欲见他,“你腿脚不便,要怎么出去。”
“我腿脚这几天好了点,但我没有告诉他们。”
原来是这样,江絮雾蹙眉,倒也能理解,“你身体好了点,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嗯,但我们走的话,要避开他们。”
“你还在怀疑他们吗?”江絮雾上辈子跟裴少韫相处好几年,知道他的疑心病,同时也知道他的怀疑并不是捕风捉影。
见他一而再三的怀疑,江絮雾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
胡大娘并不是好人。
裴少韫猜到江絮雾的狐疑,“你不信的话,亥时我来找你,带你见一出好戏。”
他唇角挂起玩味的笑意。
江絮雾瞥见,深谙他性情,对于今晚的“好戏”,多了几分好奇-
夜深人静,夜色斜入窗纱,映照一轮明月。
江絮雾阖眼,佯装入睡,实则小心翼翼地等着裴少韫来寻她。
待到轻微的扣门声响起,江絮雾支起身,取出放在床头的拐杖,小心翼翼地下床,步履轻慢地拉开门,只见眼前出现裴少韫的身影。
她下意识地抬脚,却忘记门槛过高,一个踉跄差点往前摔。
裴少韫见此挥手一搂,单手握住她纤细的腰肢,再一手攥住她的拐杖。
月色如银盘,两人的发丝纠缠在一起,裴少韫的眼前映入江絮雾惊慌失措的可怜模样,脆弱,白瓷。温热的肌肤隔着麻布,沁入心中,臂弯的柔软,也仿佛染上梨花白的香韵。
风涌动不安。
裴少韫半垂着眼帘,“其实小娘子眼睛要是一直好不起来,倒也不算坏事。”
第33章 对话
月色渐淡, 一缕寒风拂来,江絮雾打了一个寒颤,不悦道:“裴大人莫要咒我。”
裴少韫松开她的软腰, “是我说浑话了。”
江絮雾被放开,她扶门拢了下衣袖, 接过他递过来的拐杖, 跟上他,一径来到某个茅屋。
因她眼睛还没有好全, 月色浅淡,裴少韫叮咛她,怕她再摔倒,于是商议一番后。
江絮雾将拐杖递给他,让他用拐杖牵着自己。
可裴少韫见拐杖底部有泥土, 犹豫了片刻。
江絮雾知晓裴少韫爱干净,见他犹犹豫豫, 不由嘲弄道, “裴大人怎么不敢牵, 是觉得拐杖污秽, 让你不不敢下手。”
裴少韫抬眸,注意到她的幸灾乐祸, 垂下眼帘, 竟然从袖口撕下麻布。
江絮雾听到布料撕碎的轻微声响,心道他可真是爱干净。
此事过后, 两人踱步在泥土地上, 风声萧瑟, 江絮雾发丝扬起,细腻白瓷的手腕探出, 骨骼线条轻盈单薄。
裴少韫时不时侧身回头一望,正好瞧见她乖巧低头跟着他走动的模样。
心中浮起万般思绪。
他这几日又做了关于江絮雾的梦。
梦中拨云撩雨,他钳制江絮雾这双纤细的手腕,一寸寸往回拖,“夫君,不要。”
江絮雾在梦中娇喘不已,而他仿佛驰战沙场,吞并了一座座山城。
情到深处,他却看到江絮雾哭得泪流满面。
“夫君,我想见见阿兄。”
梦里戛然而止。
裴少韫醒来,攥紧被褥,他向来不近女色,可这一个多月都能梦到江絮雾,梦到她对自己情根深种,眼眸只有自己。
可眼下,江絮雾只会跟在他身后,避之不及。
这梦中所见所闻,到底是镜花水月,还是真有其事。
裴少韫依然分辨不出,但他静静地往前走,心底却冒出疯狂的想法。
要是江絮雾能一直看不见,与他在这僻静山村做个快活夫妻,岂不美哉。
可裴少韫知道他并不能。
但此念头一出。
他心中似乎有万般恶鬼在内心挣扎。
这也让他忍不住将拐杖一点点地往回收。
“裴大人?”
江絮雾觉得眼前的人,有点不对劲,她蹙眉开口,裴少韫回过神,温柔一笑,“抱歉,我刚在想某样事情。”
她对裴少韫的事情,不感兴趣,没有追问下去。
径直跟他往前走,遂与他一同在一间茅草屋停下。
江絮雾看到他朝自己做了噤声的动作,也不敢大声喧哗,蹑手蹑脚地跟在他身侧,随后他们来到一扇窗纱下。
她还是头次窃听他人的贼人,心中不免羞怯,可见裴少韫大大方方偷听,她也不扭捏,俯身倾听。
素日对她和蔼可亲的胡大娘,不知在跟谁对话,凶神恶煞的话,跟平日里截然相反。
“后天衢州就来人,你居然连药都忘记备好了。”
“你别急,我只是不小心遗落在酒肆,忘记取回来,明个我再拿回来就好了。”
“你快点,这小娘子长得可标志,比我之前卖去衢州的娘子还貌美,就连她身边的郎君也长得俊俏,可惜了,那男人竟然是京州的大人,他曾经抓过我的妹妹,我对他可真是记忆犹新,恨不得吃掉他的心肝。”
……
江絮雾攥紧袖口,她没料想胡大娘是专门贩卖女子的牙婆,甚至还认出来裴少韫。
听她语气的恨意,那她怎么会把裴少韫一起捡回来。
江絮雾满腹疑问,茅屋内的对话还在继续。
“可惜我只能日日给他下药,让那个小娘子天天喂他。”
江絮雾心神一跳,药里有毒?那她这几日喂他的药岂不是……
她猛然看向裴少韫,见他面不改色,唇角溢着笑意没,看起来不像是中毒的迹象,而裴少韫正巧回睨,四目相对。
江絮雾避开他的视线,继续听着屋内的对话。
“只待后天,我下的药保管裴长韫昏睡不醒,到时候你备好马车,至于车里的小娘子要是醒来,你就说茅屋被烧,她那所谓的表哥死了。”
“她要是不信,哼,那可由不得她信。”
江絮雾听得差不多,站得较累,正巧看到微弱的烛火熄灭,她心中一惊,裴少韫便捂着她的唇,让她不要发出声息。
两人离得很近,江絮雾秀气的鼻尖连薄唇都一并被覆盖住,江絮雾觉得别扭。
跟裴少韫离得近,总让她遥想上辈子的点点滴滴。
她们其实也这么亲近过,但只有在床榻耳鬓厮磨才有。
那时的裴少韫强劲地让她吃不消,可即使这样裴少韫从不彻夜留宿。
江絮雾想到上辈子的点点滴滴,攥紧了手。
裴少韫却凝视她弯下的雪白脖颈,宛如细腻的初雪。
他记得梦中,他很喜欢吻住江絮雾的后脖颈,这种行径宛如野兽吊着猎物,死不松嘴,充满了强势和占有。
两人一时之间,心思不一。
万籁俱寂,半响,江絮雾仰起头道:“可以回去了吧?”
裴少韫:“嗯。”
低沉的嗓音,似乎与之前不一样。
江絮雾以为是自己多想,安安静静地跟着他回去,两人回去的路上江絮雾从思绪中抽回,探问他。
“从胡大娘的对话里,我明白她很恨你,可她认出你,可为什么不敢对你动手。”只敢下药,这一点,江絮雾更疑惑,还有他之前说的,“你说我之前捡到什么东西,你也还没有跟我解释。”
裴少韫见她纠结的样子,意味不明地道:“江小娘子最好不要问太多,不然掺和进去,很难脱身。”
“我怎么感觉是你在胡说八道。”
“江小娘子莫要试探我,不过你想问,我可以跟你透露一点,这样江小娘子以后也可以避开点,顺便你也可以好好想想你在北平寺是否拿到了什么东西。”
江絮雾蹙眉,春风荡起她不安发的发丝,有几缕青丝钻入了脖颈,少女生的貌美,宛如一株芙蓉娇花,可性子不是任人欣赏的脾气,反而有点倔犟。
裴少韫收回目光,淡淡地解释,“京州朝政动荡不安。”
这不是跟没说没区别吗?
江絮雾气恼,可转眼又想到京州朝政,她忽然想到京州那起震动朝野的案子。
护国寺案,此案涉及官员几乎长达一百名官员,而当朝太子甚至自刎在护国寺,有流言蜚语说太子的死跟三皇子有关。
江絮雾蹙眉,所以这件事是跟太子有关系吗?
可距护国寺案还有三年,眼下就有眉目了吗?
她不沾朝政,只是高门世家里的小娘子,对这件事了解不多,也就没有细想下去。
眼前的裴少韫见她蹙眉不松,难得心善地道,“你别多想,此事与你无关。只不过,看样子我被误会了。”
前段时间他们搜查京州三起庄门灭门的惨案,最终案子停在太子身上,三皇子不顾强权,想要继续查下去,给这案子调查得水落石出。
奈何天子恩威并施,让三皇子他们不必继续查,看似有意保住太子,可转眼北平寺的龙袍案,又将太子推上风口浪尖。
圣上在上起案子里明里暗里要保住太子,可这事牵扯太子,却又让三皇子调查。
君心诡谲,谁也猜不透高坐在明堂的帝王,到底在想什么。
但裴少韫已然窥探几分,于是他想避开这祸劫,谁料江小娘子当时在北平寺被盯上,正好他那日也在,也许幕后之人狐疑“那件东西”在他手上,故此还想留他一命。 裴少韫失笑,他还想避害就利,眼下倒是不得不去搅弄风云。
也不知这是哪位的授权。
裴少韫思忖片刻,便转身对江絮雾道。
“总之江小娘子,还是少沾这些晦气之事。”
江絮雾被他说的云里雾里,不过他不说,江絮雾也不好奇,反而寻问他。
“那药里被下毒,你为何要喝下去,你不是自寻死路吗?”
“我要是不亲眼当着他们的面喝下去,岂不是打草惊蛇。”裴少韫淡然笑之。
江絮雾脚上的布履踩在泥土上,跟在他身后,两人的影子在月下被拉长,一前一后。
“你竟然以身涉险。”江絮雾不明白为何有人宁愿前面有危险,还要跳进去。
裴少韫慢条斯理地道:“可这样成效不错。”
“我觉得很危险,裴大人不怕会毒死你吗?”江絮雾愈发看不懂眼前的男人,只觉得他有点疯。
裴少韫也不愧对江絮雾的评价,竟还笑出声,眼底的笑意染着几分薄凉和无畏。
“我身上有利可图,自然有人不会让我死,倒是江小娘子,若是有一天,你会让我死吗?”
两人隔着拐杖,四目凝视。
裴少韫鬓角的发丝被晚风玩弄,卷动在银月,风袖四起。
江絮雾忽听不清四周的声音,连同风声,被卷进了上辈子的恩恩怨怨。眼前的裴少韫恍若让她想起上辈子位高权重的他。
她多么想在瞑目之前,见见裴少韫。
可她没有见到裴少韫。
可现在恍若隔世,隔雾看花,她唇角弯起,眼眸冷淡,说出话是真真实实。
“我想裴大人可能会死不瞑目。”
明明是恨意,说出来,却是无悲无喜。
裴少韫一怔,不恼反笑,一双狭长的眼眸流露几许放荡不羁的肆意,还有浓烈的恶意,宛如爬上来的恶鬼,似乎要撕咬她。
让江絮雾都被惊到,后退一步。
却听到裴少韫道:“借江小娘子吉言。”
第34章 挖坟
他竟对生死漠不关心。
江絮雾见他说的不似假话, 直觉得他真让人看不懂。
不过她为何要看懂他,江絮雾拢起心思。
回到茅屋内,江絮雾与他分别。
“夜深露重, 望小娘子早日安寝。”
“嗯,裴大人亦是。”
两人客套一番, 江絮雾转身迈进茅草屋。
裴少韫眼睁睁望着江絮雾的背影, 待到大门阖上,他才收回目光, 转身并不急着茅屋。
他闲庭若步,通过这几夜的拜访,他早已将这里摸的一干二净,步履轻慢,眨眼工夫, 他便来到用泥土堆砌的庖屋,修长的指尖轻而易举地推开门栓。
窗纱的月色穿透进来, 裴少韫一眼注意到灶台还有墙角堆砌的农活锄头还有竹笼和一根横梁上悬挂腌制好的肉。
他扫了一眼, 目光落在灶台的几罐陶罐, 裴少韫凝神, 观摩了几番,发现陶罐边有一株花草, 花冠紫色, 根茎无毛。
他倒是从未见过,裴少韫拾起此还, 拢起袖子收走, 转身回去。
可在他回去的途中, 发现有鬼鬼祟祟的人影。 他掀起眼皮子,饶有兴趣地跟上去。
可跟上去却发现对方是个中年男人, 粗布麻衣,身形佝偻,走动间还喘着粗气。
裴少韫皱眉,眼眸的寒意渐渐汇拢,他发觉此人走的方向是江絮雾的茅屋之地。
深更半夜,一个男人喘着粗气而来,裴少韫想也想得到,此人的贼心。
不出所料,他一路跟随,发现男人停留在江絮雾居住的窗纱边,蹑手蹑脚地从袖口掏出一炷香,用火折子点燃后,用香火烫进窗纱里。
“胡大娘也是,有新的货色还藏着掖着,还要后天送走,可这貌美的小娘子,要是不做点什么,还真是让我心痒痒。”
李大牛是山下的猎户,素日跟胡大娘有交情,也知道胡大娘会从京州拐卖妇女和小娘子,送往衢州。
起初他知晓后,想要报官,毕竟京州律法严禁,私自拐带妇孺可判绞刑,是要死人的。
可胡大娘给他塞了很多银两,又说他干个猎户也赚不了多少钱,还不如跟他一起干,再说他年纪都三十有余,都没有继室。
说起来李大牛就觉得晦气,他不过是喝醉酒打了一下娘子,谁知道她就寻短见,再说哪有男人不打女人,竟然想不开自尽在家里,这下方圆十里都没几个寡妇愿意嫁给他。
他也就这么孤身一人,可在胡大娘的劝说下,在听到有银子,他动心了。
跟胡大娘一起干了三年,李大牛胆子也大起来,偶尔喝醉酒,跑来山上找胡大娘绑的小娘子戏弄几番。
胡大娘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这次胡大娘的“货物”竟然都不让他看,也不让他上山。
李大牛心痒痒,忍不住偷溜,结果被胡大娘发现呵斥了一顿,但他也因此看到躺在床榻上气若悬丝的娇娇小娘子。 自此心里就跟着了魔一样。
遂抵不过心中欲念,他翻出胡大娘之前对那些小娘子用的迷香,喝了酒壮胆上山。
可当他用迷香刺穿窗纱,探入茅屋内。
身后陡然传来凌厉的骨骼声响。
李大牛赫然转身,一道狠厉的脚,踢断他的脚。
“啊——”话音还没说完,就被他撕下布料,堵住了嘴巴-
屋内,江絮雾本来就寝,可今晚她翻来覆去总入眠不了,心烦意乱起身,却闻到茅屋有异样的香味。
江絮雾常年调香,哪里分辨不出这香的用效,掩口起身,小心翼翼地摸到拐杖,轻声轻脚地往走。
“嘎吱——”江絮雾拉开一道门缝,发觉门外无人,江絮雾蹙眉,却闻到风中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味,还有药的苦味。
是裴少韫身上的味道。
江絮雾狐疑地迈出去,不知不觉中,江絮雾发现眼睛居然又好了写些,起码她走出去,能看到脚印还有血迹。
循着脚印,江絮雾在想要不要跟过去,可望着黛色的深夜,和若有若无的苦涩药味,她抵挡不住好奇之心,用拐杖探路,万一遇到不轨之人,也可以挥。
月色渐浓,她举着用瓷碗托住蜡烛,一步步往前走,寻着脚印。
古树参天,树荫青枝,江絮雾来到一处河岸,她忽然被眼前的一幕惊到,手里的蜡烛差点要掷掉。
麻布粗衣的男人,风光霁月,面冠如玉,可这样的正人君子,理当在诗宴和书斋上尽显君子的修身、深谋、端行。
而不是在河岸边,戏弄着将死之人。
江絮雾亲眼看到裴少韫满眼戾气,眉眼的戏弄和唇角的讥讽,让江絮雾心神一惧。
她从未见过这般的裴少韫,从容不迫,用修长的手指摁住他人的脖颈,让他溺水在水中,却又不想让他死的简单。
冰冷的笑意,宛若淬冰的剑。
江絮雾被吓到,身子往后不小心踩到树叶,而窸窸窣窣的声响,也让裴少韫一眼攫取到躲在暗处的江絮雾。
然后,江絮雾亲眼见到他松手。
尚有几息的男人,自此溺在河里,一点声响都叫不出来。
江絮雾窥探这一幕,不假思索地转身就跑,可裴少韫饶有兴趣地道。
“江小娘子,你觉得你能跑哪里去。”
裴少韫心情甚好,也许是解决了恶心的人,他心中的烦躁被减轻了不少,可眼底还留有阴鸷。
他在期待江絮雾的回应,亦或者听到江絮雾泪眼婆娑的求饶。
但江絮雾镇定自若,明明惧怕他,可强撑着往他这里走来,纤细的身子,一折就断。
江絮雾强撑走到他的面前,佯装不看河面的月光粼粼,仿佛刻意能忘记河水里的男人。
“裴大人,那个人是得罪你了吗?”江絮雾攥紧手里,强忍着害怕,抬眸见他。
裴大人轻笑:“江小娘子胆子真大,也不怕我会杀了你吗?”
“如果你想杀我,我逃是逃不掉。”
“江小娘子很了解我。”裴少韫踱步走到她的面前,东风浩荡,竟有乘风兴起之姿,江絮雾手中的烛火趁此被风熄灭。
“我只是随便说说,倒是裴大人深夜不入睡,怎么会在这里。”
江絮雾抿着唇,可眼前的裴少韫漫不经心地道:“小娘子也不是没有睡。”
“我是听到动静。”
“若是无事,裴大人我先走一步。”江絮雾撂下这句话,想旁敲侧击。
可裴少韫眼底的阴鸷化为阴森,唇角的笑意,仿佛话本子里钻出的恶鬼,让江絮雾的心中极度不安。
果不其然,她听到裴少韫轻描淡写地道:“既然江小娘子来了,那就一起埋尸。”
江絮雾猛然打了寒颤,淡定自若被击碎,她难以置信地道:“你杀人,让我埋尸。”
“不行吗?”裴少韫意味不明地道,“我可是为了帮江小娘子,才会杀人。”
“我才不信你。”江絮雾狐疑地说。
裴少韫发出嗤笑,“江小娘子还真的了解我。”
“我随便猜猜的。”
江絮雾就知道他没说实话,余光瞥向河面,咽了咽道,“你为什么要杀他,而且他在河里,我要怎么帮忙埋尸。”
裴少韫下意识摩挲手指的白月扳指,却发现白玉扳指早已不在身上,在看江絮雾虽身子如秋风颤动,可明知死人没有大喊大叫,反而强撑与他周旋,胆识过人。
“我杀他没有原因,倒是明日他的尸体要是被胡大娘他们发现,江小娘子你觉得后面会怎么样?”
被发现,无疑是让胡大娘怀疑他们。
可江絮雾不明白,依照裴少韫的身手根本不惧怕胡大娘他们,除非裴少韫是想找到幕后之人,一网打尽。
见到裴少韫温柔在笑,可目光中的冷意,让江絮雾回神过来,也不再多问。
随后,江絮雾才知道裴少韫在他的腿上绑了绳子,轻轻一拉,人被拉回来。
江絮雾埋尸时,不敢看。
裴少韫好笑地说;“江小娘子刚刚胆子不是大得很吗?”
“现在却怕死人。”
江絮雾不甘示弱地想睁眼骂他,可是一睁眼,又看到浮肿的男人,吓得紧阖眼,柔荑的手一边扒拉着泥土,一边侧身露出白瓷的脖颈。
裴少韫手里则是拿着锄头,特意去庖屋拿来的。
他见江絮雾这般抗拒,笑了笑,“算了,还是不让江小娘子埋尸,你去洗手,我自己来。”
江絮雾闻言就扔掉手里的泥土,跑回岸边,佯装这里没死过人,洗完后,来到裴少韫的身侧,见他芝兰玉树般的人物,挖坟熟稔,过于稀奇。
江絮雾纳罕地道:“你是不是经常埋尸体。”
裴少韫:“我给我母亲挖过坟。”
江絮雾不信,据说他的母亲是病死,后来见他弯腰做这种不符身份的下等活,依旧赏心悦目,不免羡慕,皮囊好,就是让人看得舒服。
但是江絮雾还是很好奇地问他。
“这人是谁?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裴少韫面不改色地道吗,“我要是说他是歹人,想要谋害小娘子,你可信。”
他原以为江絮雾会不信。
江絮雾一反常态地说:“我信。”她可是闻到有迷香的气味,再说若是裴少韫干的,才不会大摇大摆里让人一眼看出是他所作所为。
裴少韫手中停顿,瞥眼望向江絮雾,半响,他唇角勾起,意味不明地道。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信我。”
第35章 他的
月色浓浓, 江絮雾眼皮半垂,她有点困乏,手上的蜡油都融化一半在瓷碗, 堆砌成小山包,而她依靠在树干上, 单薄纤细的身影在泥土上拉出长长的笔墨。
“好了。”
江絮雾睫毛颤抖, 如黛色蝴蝶,一排排舒展, 露出眼眸的迷惘,“你挖好了。”
江絮雾站直身体,手里拿着拐杖跟着他一步步往前走,两人走的很近,她并未察觉, 只觉得乏累。
可裴少韫却感受到她身上的气息,梨花浅淡, 席卷他的心神,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 在江絮雾因困乏, 站不住,裴少韫都会搀扶住她。
隔着衣物, 梨花香气袭人, 江絮雾毫无察觉。
裴少韫的心却宛如在春秋的典月上,看乐师用鼓槌敲击鼓面上。
一下一下。
他侧眸凝视着江絮雾, 在确认她站好后, 松开, 却没几步,她又歪歪倒倒。
裴少韫从不是正人君子, 但也从中窥探到几分乐趣。
在经历搀扶,站稳,搀扶下。
两人走得愈发近,裴少韫唇角的笑少了几分薄情。
从远处看,两人的影子仿佛依偎在一起。
等到回到茅屋外,江絮雾的神志清醒了不少,她缓缓地走进去,关门,上床,睡觉,一气呵成。
至于门外的裴少韫,则是摩挲着指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江絮雾这次睡得很深,但这次她又入梦了。
她梦到阿兄了。
阿兄被双手束缚镣铐,被关押在囚牢里,阶下囚的惨状让江絮雾捂住唇,想要往前去碰阿兄。
可她还没有走几步,牢房被打开,她听到咳嗽声。
江絮雾寻声望去,却只觉得眼前一片朦胧看不清,但她却听得出来,这声音是裴少韫。
他生病了?
江絮雾刚闪过这个念头,就看到坐在地上的阿兄暴怒地站起身,一把揪住裴少韫。
“你说什么?”
“我阿妹怎么了?”
江絮雾听不清裴少韫说的话,只能看到阿兄愤慨不已,也注意到阿兄的手背青筋伏起,狰狞的面容里藏着骇人的情绪。
“阿兄。”江絮雾不忍阿兄动怒,想要拦住阿兄。
可江辞睢在梦中,让她根本碰不到。
只能听到那句震耳欲聋的一句。
“我一心往上爬,只是为了阿妹,我答应过她,要让她衣食无忧一辈子,可你呢?你对我阿妹到底是何居心,还是说,你娶她,只是好拿捏?” “裴少韫,你若是不喜欢我阿妹,就趁早与她和离。你以为我不知道,阿妹的不孕是你害的。”
江絮雾猛然惊醒,大口的喘不过气来。
什么意思?
这个梦是说当年她不孕是裴少韫害的吗?
江絮雾恍惚间,想起她被刺伤醒来后,见到裴少韫难得留在她的床榻边,撩动她的青丝,温和地跟她保证,“你好好休养,我不会娶妻。”
如今想来,细思极恐。
江絮雾只觉头脑发胀,支起身,听闻外头有喧闹声。
她拿起床边的拐杖,下床推开门,便看到胡大娘和之前见过的曹老头还有一位没见过的老妇人。
她们好像在争执什么,江絮雾一走近。
“我儿不见……”
胡大娘正巧看到江絮雾走来,脸色一变,收起凶狠的表情,讪笑地道:“小娘子你怎么出来了,外头风大,我先扶你进去。”
她以为江絮雾眼睛还看不清,朝曹老头使了眼神,笑着牵江絮雾的手腕往回走。
身后的老妇人纠缠不休地大喊大叫。
“你一个寡妇,整天勾搭我儿子来山上来见你,眼下我儿子不见了,你还装傻充愣,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告诉你,等下我就去报官。”
江絮雾心神一动。
胡大娘暗道不好,赔笑地说:“李大娘你说什么浑话,李大哥这几日我都没看到他,你怎么就赖着我不放,说不定李大哥是去赌钱了。”
“可他一晚上都没回来。”
江絮雾听到她们的对话,想到昨晚的男人,约莫这李大娘就是男人的母亲?
她不动声色地想着,而胡大娘闻言,叉腰道:“你儿子一晚上没回来,跟我有什么关系?李大娘你别人老了,心也老的胡思乱想。”
胡大娘一番言论,气得李大娘就差翻白眼倒地不起。
江絮雾围观这场闹剧,佯装自己的眼睛没有好起来,疑惑地问:“胡大娘,发生了什么?”
胡大娘一听江絮雾这话,盛气凌人的态度一下子歇下来,“没什么事,外头风大,小娘子我送你进去。”随后,搀扶江絮雾的臂弯的力道重了些。
江絮雾佯装没感受到,任由她搀扶自己进茅屋,随后大门被阖上。
胡大娘离开后,江絮雾静默了一会,便悄悄来到门外,侧耳俯身倾听门外的动静。
“不……”
“报官……”
“啊啊啊啊——” 江絮雾虽听不清,却也能听到外头的李大娘凶多吉少。
正要思索,柴门竟被推开。
江絮雾攥紧袖子,佯装懵懂地说:“是胡大娘吗?”
胡大娘面无表情地伫立在江絮雾的面前,身上还有血迹,一双精光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江絮雾。
随即,她笑得友善,“小娘子怎么站在门口?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她目光俨然变得凶狠,她做这一行久了,趋利避害的本事愈发让她行事小心。
她处理了一直吵着要报官的李大娘,她就怕这位小娘子会好奇地窥探。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走近,推开柴门,便看到江絮雾伫立在门口的一幕。
江絮雾佯装不解,眼神呆滞地望着胡大娘。
“胡大娘,你说什么?听到了什么?”
她明白胡大娘对她产生了疑虑,但她强装镇定,而胡大娘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江絮雾的眼睛,一双凶狠的眼眸,让人发毛。
可江絮雾一动不动,胡大娘微微眯眼,悄悄地从发髻上摘下玉簪子,不假思索地就要刺穿江絮雾的眼睛。
那一刹那,江絮雾的心停滞了一下,死死掐住掌心,不让自己眨眼,一动不动。
可亲眼看到簪子尖锐的一面直直向她冲来,这巨大的画面,让江絮雾掌心都掐出血。
直至簪子近在咫尺,江絮雾纹丝不动。
胡大娘皱眉,收回簪子,又猛然再次刺过去。
突兀的一道男人轻笑的声音,“表妹。”打断了胡大娘再次试探的举动。
胡大娘身子一震,将簪子藏在身后,曹老头这时候从另一处走来,身上的血迹被清理干净,可空气的血腥藏也藏不住。
江絮雾攥紧手,万幸,她们都没有注意到江絮雾,因为她们发现裴少韫受重伤竟然能下地走动,虽一瘸一拐,但足以引起她们的警惕。
胡大娘更甚,忧心忡忡,防备地朝裴少韫走近,曹老头也朝他走近。
一时之间,哪怕江絮雾再厌恶裴少韫,也忍不住捏一把汗,若是裴少韫出事,她也就更危险。
在江絮雾捏紧手心,在想要不要抄起拐杖,做最坏打算的时候,裴少韫忽然弯腰咳嗽不止。
“我……表妹……我……”
裴少韫一副病病殃殃,脸颊苍白,依在柴门,在说完这句话后,人就晕倒了。
这下子胡大娘也不再纠结江絮雾听到多少的事。
江絮雾见他们将裴少韫拖进去,松了一口气,旋即发现掌心已经被她掐出血。
随后她顾不上掌心的伤势,继续佯装下去,假装听到裴少韫的声音后,担忧不止。
“表哥,表哥?你怎么了?”
江絮雾焦急地拄着拐杖走进去,刚好撞见曹老头再给裴少韫把脉,她很担心裴少韫假装晕倒被发现。
但裴少韫看样子做足了准备,江絮雾亲眼见到曹老头捋了捋胡子,跟胡大娘交头接耳。
江絮雾看到胡大娘的眉头舒展开来,也就注意到边上的江絮雾。
“小娘子,你的表哥无事,就是身体乏累,休养一下便可。”胡大娘褪去怀疑,又变成热心肠。
江絮雾怯怯地说;“我想留下陪表哥。”
胡大娘和曹老头对视一眼,随即胡大娘笑着说;“那我们先出去,小娘子记得别到处走,毕竟你的眼睛没好,要是随意走动,万一出事,可就不好了。”
江絮雾温顺地点头,而后她就看到江大娘和曹老头一并走了出去。
待人走后,江絮雾继续佯装看不见,用拐杖敲打地面,一边摩挲终于坐在床榻边的矮杌。
窗纱处的一道视线,瞧了好久,见江絮雾一动不动,一直望着床榻上的人,过了半晌,胡大娘才移开目光。
曹老头乐呵呵地跟在她身后道:“你呀,就是疑心疑鬼。”
“哼,我们做这折寿的活,哪里不能小心,对了李大娘他娘你给埋哪里了?”
“还藏在缸里,没动呢?”
江絮雾这边,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她便听到裴少韫玩味的声音。
“江小娘子装的还挺像。”
“彼此彼此。”江絮雾回敬他,随后就将之前发生的点点滴滴告诉裴少韫。
“看样子他们起了疑心,你晚上要小心点。”
裴少韫认为她晚上会出事,江絮雾也担心,忧心忡忡。
待到深夜来临,江絮雾一个人躺在床榻,不敢睡过去,按照胡大娘昨夜的说法,后天也就是明日会将她带走,可今天她起了疑心。
怕有异变,江絮雾不敢入睡。
可到了后半夜,江絮雾昏昏沉沉,就差要打盹睡下,谁知一道窸窸窣窣的声音,让她迅速睁开眼睛,还未惊呼。
她就被来人捂住口,“是我。”
江絮雾身子放松下来,旋即裴少韫迅速将她从被褥中拽起,“我听到有人来了,他们估摸现在就想动手,你跟我来。”
江絮雾顾不上穿好衣裳,就跟他一起躲在门后。
“怎么那么快?”江絮雾气喘吁吁,焦急地整理衣物。
裴少韫看她狼狈,忍不住伸出手帮他将鬓角的发丝撩到耳根。
可他又古怪得不行。
但见江絮雾垂首露出细腻的脖颈,梨花香气袭人。
他想,江絮雾本就是他的。
第36章 关心
江絮雾将衣襟整理好, 察觉耳根有异样,仰起头发现裴少韫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的脖颈。
这目光不似往常带着玩味和薄情,反而意味不明, 让她心生不喜。
“裴大人?”江絮雾出声打断他的注视。
可裴少韫掀起的眼皮子多了几道旖旎,让宛如金箔簪子, 华丽却又露着冷意。
“嗯?”裴少韫淡淡地道。
见他目光毫不收敛, 江絮雾的恼意升起,“我有未婚夫。”
“有媒妁之言?”裴少韫付之一笑, 着实让江絮雾恼怒。
上辈子她就见裴少韫游刃有余地处理各个事,有时她都会在想,有什么能击碎他谈笑风生的面具。
但眼下,江絮雾很像撕烂他的假象,“现在没有, 可往后就有了。”
裴少韫终于蹙眉,他没成想江絮雾还在打这个主意。
还对沈长安有心思。
门外突兀地传来窸窣的声音, 江絮雾一时紧张, 小心翼翼地瞥向门的方向。
忽然门被小心翼翼推开, 有人谨小慎微地走进来, 一边进来,一边轻声道:“小娘子。”
正当胡大娘继续往前走, 身后陡然传来凌厉的风声。
胡大娘侧身, 目光渗人-
燕舞莺歌,日上清风四起, 北边靠陕西的官道上, 有一辆车舆停靠, 身后还跟着几名侍卫。
有位白净发白的老人苦口婆心道:“朝宁公主,你这贸然去远洲, 这让驸马多担心啊?”
朝宁公主一袭娇俏的鹅黄色褙子,面容娇花,眉眼垂下,一道描红花钿,眼波流转,风情与恩威并重。
她斜靠在窗边,令人不敢冒犯直视。
“我是公主,他一个驸马管我做甚。”
“可公主你们是夫妻,你一直不给驸马面子,外头都流言四起。”章公公擦汗,急得焦头烂额,“再说远洲地处偏荒,公主去那边可是受苦受难。”
“那也总比一直待在京州看驸马的脸色好,好了,章公公你也别担心,他目前在调查裴大人失踪的案子,哪里能管得了我,走吧。”
朝宁公主不耐烦地摆摆手,这时有名侍卫驾马而来。
“公主。”
此人身着禁卫军,腰带配剑,下马跪在车舆前,呈上文书。
朝宁公主懒洋洋地挥手,宫女下车接过文书,朝宁公主慵懒一扫,唇角忽上扬,“这京州还真有趣,太子殿下的官员江辞睢受伤,而裴少韫这家伙居然失踪,温贵妃的寝宫搜查出巫蛊,有意思。”
“看样子远洲是去不成了。”朝宁公主将文书丢在一边,贴身宫女在她身边捶腿按肩。
东宫。
太子一身肃杀,从宫门回来,直径来到书房。
“江辞睢的伤势怎么样?”
“回禀殿下,江大人伤势尚可,但江大人醒来却强撑病体,想要找到他的阿妹。”
太子把玩手里的佛珠,想要静心,可身边幕僚冯三丰,现任中书省的右正言,直率坦言。
“江大人醒来应当为太子排忧解难,而不是意气用事。”
“若是不重感情,你当孤敢重用他吗?”太子戾气横生,竟硬生生扯掉了佛珠。
冯三丰悻悻,不敢谏言。
太子目意味深长,自言自语道,“此事,你有何见解?”
冯三丰素日看不上江辞睢,但在某方面看得透彻。
“我觉得此事跟北平寺的龙袍案有关,殿下你想想这两位大人平日都不来往,可怎么那日一起出事。”
“那你觉得此事,会是谁出手。”
“臣得不敢妄言。”冯三丰拱手道。
太子微眯眼,凝视着窗棂外的鸟雀叽叽喳喳,忽然心中更甚烦闷。
“这件事,你说跟三皇子有关系吗?”
冯三丰一言不发。
可太子多疑,自言自语,“我那个弟弟性情软弱,应当不会,但又有谁知道呢?”兔子逼急了还咬人,更何况皇位权利,谁不都想揽自己手中。
太子长叹一口气,随即眼眸的戾气一扫而空,“你派许奇去安抚江辞睢,让他放心,至于裴少韫……”
窗棂的白雀陡然发出惊悚的尖叫。
浓荫蔽天,入眼的便是青枝绿叶,江絮雾步履加快,听到一声白雀嚎叫,她心中一阵不安。
江絮雾回头看向身后,忧心是否有人跟上,可前方的裴少韫却忽停住脚,凝神静听。
“裴大人,怎么了?”
昨夜两人守在门外,当胡大娘出现,裴少韫正要动手,谁知出现了第三人。
一个从未见过的黑衣人,猛然出现在此处。
江絮雾被惊到,可裴少韫转眼就携她而跑,丝毫不拖泥带水,这不随着他们出去,正好迎面对上几名壮汉。 他们一下子暴露在人前,裴少韫三两下就解决几名壮汉,可却吸引了其他心怀不轨之人。
江絮雾无奈之下只能跟裴少韫一起逃走。
可在逃走途中,江絮雾心生不安,总觉得身后有条巨蛇在追捕他们。
正当来到一处荒僻的山庄,裴少韫似乎对这里很熟悉,亲自带她来到山庄的垂花厅,右拐来一处荒废鱼池假山处,随后裴少韫不按住假山的一块石子,往下一按。
江絮雾眼前出现一条暗道,她来不及问清楚裴少韫是如何知晓这地,就被拉进暗道,来到密闭的暗室内。
“裴大人,这里是?”江絮雾望着空空如也的密室,心生狐疑地看他。
裴少韫直言,“京州一月前遭遇三次灭门惨案,而这里是张家庄,不过一月,已然萧条破败成这样,而这里是曾带人勘察里里外外好几遍吗,自然是知晓此事。”
江絮雾蹙眉:“这么巧?”
“江小娘子不要思虑,既来之则安之。”裴少韫坦然自若,让江絮雾愈发不安。
不过她松开眉眼,轻声道:“裴大人这般说,是不是晚些我们就能逃出去。”
而且通过裴少韫的话,京州发生命案,说明这张家庄离京州很近,那他们能很快回去。
江絮雾想到这里,心下安然。
裴少韫颔首,“是。”
江絮雾彻底放下心,但不到一炷香,裴少韫说想要出去看看外面情况,还演示了机关如何开启,让她待在里面不要出去。
“好。”江絮雾亲手动手,确认机关无误,也就应下裴长韫的要求。
裴少韫见她温顺,信赖自己的样子,完全不怕他骗自己,心中异样生出,古怪地说了句。
“我会回来。”
江絮雾疑惑地看他,却见裴少韫悠然走出去。
待人走后,江絮雾心想他说这话是何意?
她左思右想,“算了,要是知道裴少韫想什么,我岂不是很奇怪。”
江絮雾甩着脑袋,将心中所想扔出去。
不知不觉,她在暗室迟迟等不到裴少韫归来,“他不会出事吧?”
江絮雾疑虑重重,在暗室里走来走去,随后见裴少韫不回来,她一个人在暗室里愈发心神不宁。
可若是出去有埋伏怎么办?
江絮雾纠结再三,抵不住心里不安,于是她转动暗室的机关,看看外头是否有危险。
此时,日渐西山,霞光迟暮,江絮雾发觉外头无人,这才敢屏住声息,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荒废的山庄到处有落叶,江絮雾捡起枯木树枝,还有碎石子,如果遇到歹人就扔上去,立马逃走,可当她步履踩上木板,正要往垂花厅走去,谁知,有人踉踉跄跄地冒出来。
江絮雾吓了一跳,只见胡大娘惊恐的目光出现在江絮雾的面前,江絮雾慌张往后退,将碎石子扔到胡大娘身上。
可胡大娘居出声,“救救我。”
江絮雾愕然,还未反应过来,胡大娘竟然口吐鲜血,硬生生地倒地而亡。
而她的身后,赫然站在消失不见的裴少韫。
裴少韫眼眸还未藏起戾气,手里的长剑不知从何而来,残留着血,一滴一滴地垂落下来。
风声的血腥味,让她害怕地后退几步。
身上还有血的裴少韫,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看起来危险重重,反而步步紧逼,唇角的笑意透着几分薄情。
“江小娘子,我不是让你不要出来吗?”
他轻描淡写的话,配合目光淬着杀意。
江絮雾从未见过杀气腾腾对着她的裴少韫,几乎让她拔腿就走。
可眼前的裴少韫含笑走近,剑身的血滴落,让她的心渐渐往下沉。
她佯装镇定地说:“我是来寻裴大人,怕你出事。”当然要是他出事,她就想办法自己回去。
江絮雾认为自己的想法没错,可裴少韫显然误会,垂眸凝视地上的尸体,轻笑地说:“江小娘子这是关心我?”
她一愣,谁关心他了,可是瞥见他剑上尚有残血,想到胡大娘刚刚还向她求救。
江絮雾含糊地点头。
可余光瞥见剑忽然扬起,江絮雾声调扬起,“我是担心裴大人安危,才会出来。”
被逼无奈的江絮雾心里想咒骂他。
裴少韫心满意足地道,“小娘子果真心中有我。”
谁心中有你,江絮雾气得脸颊粉黛,纤细的手骨都有粉意,可发觉眼前裴少韫一挥剑,将胡大娘身上的袖子撕下一块,细细擦拭剑身,认真凝视,还有唇角的笑意。
让江絮雾一时不敢开口,只能话锋一转。
“裴大人怎么会遇到胡大娘。”
“巧遇,但是江小娘子怎么只关心我遇到胡大娘。”
江絮雾怀疑他是逗弄自己,忍着咒骂,压抑声线地道:“我当然关心裴大人,不知裴大人可否受伤。”
“我身体尚可。”裴少韫将擦拭好的剑提起,睨着垂头的小娘子。
“劳烦小娘子特意来寻我。”他唇角勾起,对江絮雾的“关心”很重用。
第37章 抛弃他
江絮雾见他笑而不答, 便斟酌道:“裴大人遇到胡大娘,为什么要杀了她。”
“江小娘子的问题有点多。”
“我只是好奇,裴大人。”江絮雾仰起头, 瓷白的鼻尖晕红,见他的目光都流露着一种无辜。
裴少韫垂下眼眸, “是吗?江小娘子还是跟我先回去暗室。”
“外面还有追兵吗?”江絮雾疑惑地道。
裴少韫颔首, 江絮雾无奈,暂时与他一起回到暗室, 可胡大娘的尸体还躺在地上,死不瞑目,江絮雾知道她是门牙子,自然不会心疼她。
但她抬眸往四周看了眼,蹙眉道:“我怕她的尸体出现在这里, 会暴露我们。”
“放心,他们查不到这里。”见裴少韫笃定, 她不好反对, 便跟着他回到暗室, 可她的目光一直凝视他手里的剑。
深怕这把剑会被裴少韫架在她脖子上。
若是以前江絮雾断然不会这般想, 可在撞见裴少韫动不动杀人的举止后,江絮雾缄默。
她们回到暗室后, 江絮雾以为裴少韫会再说威胁她的话。
裴少韫似乎嫌弃四周有灰尘, 坐也不敢坐,于是她见到裴少韫撕碎粗布衣衫的袖口, 半蹲下, 细细擦拭, 俨然在做一桩严肃大事,随即倚在角落里, 随身携带的剑斜放一边。
他注意到江絮雾的目光,泰然自若地道:“江小娘子不歇息一下?”
“不用,我不累。”江絮雾拘谨,摇摇头,却见他脚边多出一株花草,花冠紫色,似有香味,想来应是从袖子被撕碎落下。
江絮雾半蹲下,捡起这株花香。
裴少韫若有所思地看她,“你认得此花?”
“此花是甘松香,根茎可做香料和药材。”江絮雾擅长调香,也认得大部分花草香料。
裴少韫眼眸落在她纤细指腹间的干松香上,“江小娘子识香的本事,倒是一绝。”
“裴大人谬赞,不知裴大人为何随身会携带松香。”江絮雾好奇凝望他,两人一路逃亡,他倒是袖口藏松香花,是何想法。
裴少韫轻笑:“这是我在胡大娘那边发现的。”
江絮雾蹙眉,裴少韫轻声道,“江小娘子还是别愁眉苦脸,大约几盏茶,我会带你回去。”
见他这般笃定,唇角噙着笑意,她也不再思忖,左右这些事跟她无关,她只需要早点回去见到阿兄。
也不知阿兄会不会忧心过重。
江絮雾思觉,心中沉闷如雷声来临之前。
裴少韫洞悉江絮雾的想法,眼眸半垂地道:“江小娘子不用担心你兄长出事。”
“多谢裴大人开解。”
裴少韫感受到疏离,不虞地拢眉,又松开,刚刚的一幕好似假象。
江絮雾并未注意这点,她因忧心兄长,在暗室走来走去,绕了一圈,却走到东南的角落,布鞋貌似踩到了硬邦邦的东西。
江絮雾疑惑,松开脚半蹲下,用指腹摩挲。
裴少韫注意她那边异样,正要开口,却看到江絮雾十指转动。
在转动的间隙,江絮雾听到耳边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她当即转过身,却发现暗室里还有机关。 一尊佛龛映入眼前。
上面供奉着观世音菩萨。
观音慈目,手持净瓶。
江絮雾眼尖瞥到佛龛下藏着小匣子。
“这是?”江絮雾正要取出,却听到耳边的呵斥,“小心。”
眨眼的功夫,江絮雾被裴少韫拦腰护在怀里,待到江絮雾仰起头,却看到前面一枚箭直直插入墙壁上,若是裴少韫没有来得及时,恐怕她会出事。
江絮雾后怕不已,可手里的小匣子被裴少韫抽走。
“你?”
江絮雾见他垂眸,随手将匣子打开,两枚熟悉的香丸让江絮雾眼皮子一跳。
怎么跟她厢房里的香丸一模一样。
“原来是在这里?”裴少韫没注意到江絮雾的神色,他眼眸微微眯起,若有所思的神态,让江絮雾敏锐地嗅出什么。
“裴大人认得出来这是什么?”
江絮雾仰起头看他,一绺鬓角碎发落下,裴少韫漫不经心地想要捻住把玩,可见江絮雾这般好奇,他难得心情愉悦地说:“你可知京洲发生的灭门惨案。”
“我知道。”
“这庄子是其中的张家庄,而张家庄跟前朝有关。”
一说前朝,江絮雾神色凝重。
裴少韫单手将匣子合上。
江絮雾没有听到后续,蹙眉地追着问着;“这跟匣子里的香丸有何关系。”
“江小娘子想知道?”裴少韫挑眉看她,“知道太多,死的会很快。如此江小娘子还想继续听吗?”
江絮雾被威胁,只能避而不谈,随即想到她也有这香丸。
若不是因香丸,她才惹祸上身。
江絮雾沉思,却听到裴少韫玩味道:“既然江小娘子知道这件事,万不要随意捅出去,万一牵连自身,可是无人能护得住你。”
裴少韫告诫,让江絮雾明白此事此事事关重大。
她歇了探究之心,随后裴少韫收起匣子,将机关复原。
暗室外,忽然传来几声鸟啼惊悚声。
“外面有人?”江絮雾捏紧袖子,神色仓皇。
裴少韫给予她安抚的眼神,温和一笑,“江小娘子别怕。”
也在这时,江絮雾才发现裴少韫一直都搂着她的腰,于是她推搡开裴少韫。
裴少韫并未有恼意,只捻着残留的温香,倒有几分遗憾。
暗室外,鸟啼声阵阵,江絮雾心中升起不安,凝视裴少韫道:“眼下要怎么办?裴大人?”
江絮雾话音落下,暗室大门有轰隆隆的声响。
“走。”
裴少韫不假思索地牵住江絮雾的手腕,另一只手抽起剑,待到暗室门被打开。
她跟裴少韫往外走,门外居然有几十余黑衣人等着他们。
个个目露杀意,顷刻之间便冲了上来。
“杀——”
江絮雾面色苍白,万幸她躲在裴少韫的身边,没有受伤,但是刀光血影,她看得心中愈发焦灼。
随后裴少韫竟从中杀出一条血路,携着江絮雾一路往右边闯入。
身后的几名黑衣人,穷追不舍,目露凶光。
可他们跟随裴少韫闯入密林,却发现这竟是一片沼泽地,还有瘴气,他们连忙捂住口鼻。
可眼前早已不见裴少韫的踪迹-
丰草长林,葱蔚洇润,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接连不已,半晌,江絮雾娇嫩苍白的小脸冒出,她四面环顾,深怕有贼人出现,“好像没有人跟过来了。”
江絮雾侧身告诉裴少韫,却发觉他一言不发,她一愣,这才注意到他的左臂洇出血迹。
裴少韫半垂眼眸,似乎察觉江絮雾的目光,掀起的眼皮子,薄凉如玉石。
“江小娘子?”
“你的手臂?”江絮雾停顿了一下,瞧见前面有洞穴,指着那边说:“要不我们歇一下。”
“嗯。”
两人来到洞穴,江絮雾发觉洞里宽阔,碎石堆叠,而裴少韫径直往前,他们来到一处空闲之处。
这时江絮雾注意到他右手的血浸染了整个手臂。
“裴大人你的手要怎么办?”江絮雾在想要不要出去踩点草药,她曾幼年跟阿兄一起在山上待过一段时间,知道有种小蓟草药能止血。
可她又想到上辈子,纠结再三,并未直言。
裴少韫瞥了一眼受伤的手臂,游刃有余地单手撕碎了洇透的袖口布料,旋即撕掉另一只袖口,撕碎包扎上去。
他简单处理一下伤口,见江絮雾伫立原地,云淡风轻地噙着笑意,“江小娘子是在担心我?”
江絮雾强忍着剐他一眼的冲动,挑了一块空地,眼眸一直凝视洞穴口,深怕有人闯入。
她后面一直守在洞口,没听到他的声音,以为裴少韫有自知之明,想着耳根清净。
可过了一会,她又觉得安静怪异。
江絮雾狐疑地往后瞥去,却见他阖眼小憩,面色苍白发灰,她轻声轻脚走去,挥挥手在他面前,“裴大人?”
见他一动不动。
江絮雾半蹲下,发觉他鬓角冒汗,眉眼紧拧。
“裴大人?裴长韫?”
江絮雾观他依旧不动,探出手摸了摸额头,热气让江絮雾抽回手,再看他的手臂包扎的伤势又流血。
“是热病?”
他们还在逃亡,可裴少韫竟然发起热病。
要不要去外头采摘草药帮他,可她凭什么管他,江絮雾踌躇,可到底是过不了良心的一关,便想着要不去找找,要是找不到,裴少韫发热病死在这里,可跟她没关系。
江絮雾宽慰自己,正要起身,可手腕传来温热的触感。
“你——”
江絮雾俯瞰往下,见裴少韫俨然醒来。
醒来的裴少韫少了往日的游刃有余,反而多了几分脆弱,桃花眼也半垂,颇有几分可怜。
难得见到裴少韫孱弱,江絮雾恍惚。
“你要去哪里。”裴少韫收敛了笑意,睨向她的目光充满不悦,可因他的病弱,削减了强势,仿佛被卸掉毒牙的毒蛇。
江絮雾抿唇,“我去摘草药救你。”
“那你是担心我才去摘草药吗?”
“不是,我只是去看看有没有,若是没有。你就听天由命,反正我不会给你挖坟。”江絮雾不假思索地说。
可裴少韫攥紧了她的手腕,眼眸愈发脆弱,“不准。”
“你要是不放手,我就让你死在这里。”
“那你就让我死在这里。到时候我变成恶鬼日日夜夜缠着你,你要是敢嫁人,我就索他们的命。”
见他用风轻云淡说出渗人的话,江絮雾骂他,“你有病。”旋即抽手,可裴少韫死也不放,攥的她疼。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江絮雾气坏地看他,可裴少韫轻笑。 “你说,你是为了我才去摘草药。”
这有什么不同?
江絮雾腹诽,当着他的面却说:“我是为了你才去采草药。”
“我就知道江小娘子会担心我。”
裴少韫温笑,信守承诺地松手。
第38章 被骗
“滋滋——”
裴少韫是在噼里啪啦的声音中醒来, 直觉得脸颊发热,待到醒来,发现身上的伤口被重新包扎, 面前还有热烘烘的篝火。
碎金的火光,蹿腾出火星子。
裴少韫神智回笼, 立马想到昏迷之前听到的一句。
“我是担忧裴大人, 才会想去采草药。”
他环顾一圈,正好看到盘腿坐在篝火前, 打盹的江絮雾。
火光中,江絮雾阖眼,宛如灼若芙蕖出渌波,风鬟雾鬓,一绺乌发, 被风扬起,差点要被火光吞没。
他不顾身体的孱弱, 捂着手臂的伤势, 踱步来到江絮雾的面前, 修长的手指轻轻捻起, 为她避免了发丝被烧。
裴少韫意味不明地把玩了一番发丝,眼见江絮雾还未醒来, 他不免挑眉, “你担心我?”
江絮雾当对他有感情,想到梦中的点点滴滴。
裴少韫眉眼轻佻, 愈发笃定。
正在打盹的江絮雾感受到一股冷意, 莫名地让她颤动了一下睫毛, 而后她醒来看到洞内空无一人。
她慌张地站起身,却发现裴少韫俨然从洞口进来。
江絮雾不免轻叹, 他运气真好,她只是给他敷了草药在伤口处,至于热病,都没有管他,他倒是精神抖擞。
“江小娘子。”裴少韫见到江絮雾已然醒来,不知在思忖什么,眉头紧促,让裴少韫以为她在忧心不能回去。
裴少韫主动坦言,“江小娘子不必担心,我在外头探查一番,这里行径隐蔽,无人能寻到这处,大约明日我身体好些,我们便可下山。”
江絮雾闻言,这才松开眉眼。
“那就好。”
江絮雾一听明天可以下山,心情尚好,重新坐回篝火前,却见裴少韫踉踉跄跄地来到她跟前,将从外头捡到的果子递给江絮雾。
“我洗过,江小娘子放心。”裴少韫骨节分明,翠色的果子在他掌心上,多了几分秀色可餐。
江絮雾狐疑地看他,怎么觉得他对自己更怪了。
“不必。”江絮雾对他还残存戒心。
裴少韫半垂眼眸,若是之前,他会觉得江絮雾对他避之不及,可他眼下认为江絮雾生性羞涩。
于是他难得有耐心,再三保证,可眼前的小娘子踌躇不敢伸出手。
裴少韫主动钳制江絮雾的手腕,细腻的肌肤,秀颈修长,令他眼眸深沉,将果子转赠她的掌心,便盘腿坐在对面。
江絮雾愈发认为他古怪,对于他递过来的果子,更不敢吃掉,可是过了几个时辰,江絮雾忍受不住腹中饥肠辘辘,瞥了一眼裴少韫,发觉他半阖。
她纠结再三,还是咬了一口。
对面的裴少韫悄然无息地睁开眼-
夜深人静,篝火的火苗子猩红燃起,江絮雾蜷缩在洞中一角,昏昏沉沉,眼眸半垂间,似乎又见到裴少韫出去了一趟。
“他倒是不怕伤势加重。”江絮雾在心底腹诽,抵不住困倦,早早入睡,原本以为醒来便能回到江府,见到阿兄。
可她没料到,醒来洞中无一人。
她起初,以为裴少韫有事,但迟迟都不见裴少韫的身影,江絮雾才怀疑他是不是出事了。
那她要不要出去看看,若是没看到他,自己应该能走出去。
江絮雾捏紧袖口,步履轻快地走到山洞外,只见山洞外,绿意盎然,树荫蔽天,偶尔传来鸟啼声声,江絮雾捡起树林中的几块石子藏在袖中,怕遇歹人。
随着一路往前,江絮雾发觉树荫稀少,前面隐隐约约可见有几户人家,江絮雾忽眼前一亮。
她正要往前走,却听到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江絮雾犹豫地转身,正巧看到裴少韫走来,也不知他遭遇了什么,以往风月霁光的君子,狼狈地多了几道上伤口,手背上还有触目惊心地一道伤痕。
足以想象,裴少韫是遭遇了歹人,殊死搏斗间用手背挡住了攻击,却导致手背受伤,皮肉渗出血迹,皮肉都炸开。
裴少韫挑眉,他没想到江絮雾会主动出来。
“我醒来没看到裴大人,就想出来看看。”江絮雾走近,正巧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谁?”江絮雾警惕侧身,腰间传来禁锢,她诧异地转身,却觉身子一轻,被人腾空抱起,吓得江絮雾鬓角发丝又乱起来,但江絮雾还未开口,就感觉身后传来破晓的凌厉声音。
“咻咻——”
江絮雾仓皇地回头,迎面对上箭雨,宛如暴风雨,齐刷刷地朝她们方向飞奔而来。
她们是被发现了吗?
江絮雾来不及多想,裴少韫已带她逃到一处绿竹中,树影斑驳。
“你的伤口又裂开了。”江絮余光瞥到他的手臂,可裴少韫丝毫没有疼痛,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这份忍耐力,让江絮雾惊讶地瞥了他一眼。
他们一路逃亡,直至身后再无动静,江絮雾他们这才歇下,可与此同时,裴少韫许是受伤太严重,只能半靠在粗干的翠绿竹子,轻轻喘着粗气。
“你没事吧?”
江絮雾见他脸色愈发苍白,手臂包扎的白纱被血浸透,看起来触目惊心,江絮雾想要重新帮他包扎一下。
可裴少韫拦下她的举动,往日芝兰玉树的君子,此刻狼狈得像是被人踩在泥土上,狼藉一片。
“江小娘子,那些人还会追上来,我之前出来探过路,前面有条断桥,你径直往前走,就会逃出去。而我在这边善后。”
江絮雾见他半垂眼眸,一时分不清他究竟打什么主意。
可裴少韫却仰起头,薄凉的眸子多了关切,这让江絮雾感受到强烈的违和感。
裴少韫这人怎么会这般好心。
他似乎窥探到江絮雾心中所想,温声道:“如果江小娘子不信任我的话,只能麻烦江小娘子与我一同死在这里。”
裴少韫边说,边咳嗽,孱弱的姿态,仿佛命不久矣。
“虽然我不惧怕死,可江小娘子这般年轻,真的愿意留下来与我一同赴死吗?”裴少韫目光晦暗睨向她。
江絮雾重生一回,自然不会让自己再次死去。
正巧竹林远处传来一片异样的声音,裴少韫仰起头,直视江絮雾,轻声道:“所以江小娘子,愿意跟我一起死在这里吗?”
异样的声响逐渐靠近。
江絮雾不假思索地摇头,抿唇道:“裴大人,再见。” 说罢,她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
裴少韫并未失望,反而难以预料,带着胜券在握的姿态,安静地半坐在竹林。
与世无争的姿态下,手臂上的伤口愈发严峻,而他也渐渐陷入昏迷。
可他一直死撑着,似乎在等到谁回来。
直到他眼皮子快要阖上,熟悉的梨花香味席卷他的全身。
一刹那,他抓紧了江絮雾的手,露出往日的轻笑。
江絮雾赶回来后,见到他这副姿态,只想抽他。
“你是个骗子。”
居然骗她说前面有路,其实根本没有路。
裴少韫就是逗弄她,她早该明白仁善一词本就不是裴少韫的行事作风。
加上她人生地不熟,在这森山密林中难以活下,无奈下折返,见裴少韫貌似伤势更严重,晕晕沉沉一人独坐竹林下,她不免生气地走近。
谁知被裴少韫抓紧双手,死死不肯放手。
热气的肌肤让江絮雾双颊泛红,她痛斥晕晕乎乎的裴少韫。
“松手。”
江絮雾愈发生气,可裴少韫显然病得过分,无辜地道,“是江小娘子轻信他人。”
“你——”江絮雾瞪大杏仁眼,没料到裴少韫如此厚颜无耻。
“所以说江小娘子,在知道我骗了你后,你为什么还会来找我。”
“当然是人生地不熟。”江絮雾气闷地说。
裴少韫:“我还以为江小娘子是舍不下心,才来寻我。”
“你别自作多情。”江絮雾嫌恶地想推开他,可受伤生病的裴少韫力气极大,轻而易举地攥紧她的手腕。
明明脑中肿胀疼痛,让他无法思虑,可他一双狭长的眼眸少了往日的阴鸷,多了几分执拗,眼神直勾勾睨向眼前挣扎不断的少女。
少女肤若凝脂,芙蓉娇美,鬓发不安分散乱,一双眼眸中全然都是他。
裴少韫忽然想到梦中的江絮雾貌似也这般看他。她泪眼婆娑地攥紧他的手道,“夫君。”
“裴少韫,你给我放手。”江絮雾被他攥的生疼,气恼地指着他同时,发现他的气息紊乱。
不对劲。
不对劲。
江絮雾见他迟迟不松手,心一狠,准备踹他,可裴少韫一眨不眨地道。
“江小娘子想让我松开。”
“当然。”
“那小娘子亲口跟我说,你是为了担心我才来的。”
裴少韫攥得骨节青筋蜿蜒凸起,让江絮雾觉得被毒蛇盯上,仓皇地点头。
原以为会被放开,可裴少韫俯身凑近,血腥味吞没江絮雾的嗅觉,难受地让她只觉四周逼仄,让她呼吸困重。
但裴少韫喃喃自语:“既然江小娘子一路上担心我,肯定对我有感情,所以江小娘子,可否与沈长安断绝关系。”
“毕竟他肯定不知道你更关心我。”裴少韫捻起她一绺发丝,云淡风轻地道。
第39章 谣言
江絮雾认为裴少韫有毛病, 如今病的连这种胡话都能说的出口。
“裴大人,你别胡思乱想。”
要不是被骗,她才不会这般待她。
可裴少韫病了, 脑子也不清楚,“我并未胡思乱想。”
江絮雾见他面颊发烫, 心中冷哼, 他若是没有病重,怎么能说出这种病话, 况且,她从不认为裴少韫会对她有感情。
于是她搀扶起裴少韫,一个踉跄差点要摔倒,他怎么这么重。
江絮雾咬紧牙关,“我怕待会有歹徒追上来, 我们先去别处。”四周竹子翠意森然,裴少韫眼眸半垂, 似乎在应答。
可江絮雾顾不上多少, 想先带他离开, 担心会有人跟来。
两人踱步慢慢走着, 江絮雾走到后面发现没有之前吃力,狐疑侧看, 发觉裴少韫在竭力自己行走。
唇角发白, 脚步悬浮,右手被她搀扶, 剩下的全靠他自己行走。
江絮雾瞧见, 也随他而去, 反正她又不是善心大发之人。‘
只是当江絮雾准备换右边,听到俨然伤势加重的裴少韫, 轻声地道:“左边?”
江絮雾脚步一顿,望着左边森严的密林中的石头,再想是不是他又在骗自己。
裴少韫见她迟迟不肯动,掀起的眼皮子上夹杂着翠绿的阴影,浮光掠影,“这次我没骗你,江小娘子。”
见他这般说辞,江絮雾踌躇几下,还是决定按照他的说法走。
“裴大人要是这次再骗我,要是不小心摔在石头上,可别怪我。”
江絮雾威胁他,让他安分点,可裴少韫愈发古怪,闻言还能笑出声。
她恼火地想甩开他,再听听裴少韫的语气,他分明知晓怎么出去,但为何一开始不说。
说不定他是想试探自己,可自己又有什么值得他试探。
江絮雾眼前一片云雾,无法探究,于是她压住心底的疑惑,搀扶着他,两人逐渐往绿意盎然的深处走进去。
待到走近,树荫蔽天,黄泥石砖,他们迂回曲折,映入眼前便是高岸深谷,前方更有羊肠小道,迤逦不绝。 江絮雾踩在青石,搀扶着裴少韫逐渐往下走,来到一处溪水小路,万幸水面有大石做踩踏之路,但也因此,石头上只能容纳一人。
江絮雾放开裴少韫。
裴少韫貌似清醒了点,“江小娘子先行。”
江絮雾蹙眉,担忧他会不会摔下去,连累自己。
见水底不深,水清无鱼,她放心大胆地往前走,直至来到对岸,她这才回身,发现裴少韫脚步虚浮,踩在石头上,纹丝不动,完全看不出他受伤。
她思忖,等到他走到面前,却不曾想在江絮雾探出手搀扶他的时候,一条游行的黑蛇陡然出现,江絮雾吓得松手,“有蛇——”
她吓得一脚踩在裴少韫的脚背上,然后又推开裴少韫。
待到江絮雾回过神,蛇已经慢悠悠地游走,而裴少韫面色愈发惨白。
“裴大人,你没事吧?”江絮雾胆战心惊地来到他的面前,心虚不已。
裴少韫:“我无事。”
“那就好。”江絮雾以为他身体不错,心虚一闪而过,可在接下来往前走,江絮雾又遇到蛇。
再然后。
裴少韫被她一把甩开好几次,终于忍无可忍的裴少韫在江絮雾又要推开他的间隙,一把钳住江絮雾纤细的手腕,“江小娘子,这些蛇都不是毒蛇。”
“可是我怕蛇。”
少女纤细单薄的身子在颤抖,脸颊仿佛涂抹了霜白,鬓角凌乱,秀气的鼻尖上冒着几分汗珠,裴少韫缄默,收敛了几分戾气,温声坦言道:“若是江小娘子害怕,可以躲在我身后。”
“好。”
江絮雾十分惧怕蛇,曾幼年跟父亲居住过山间,陪伴父亲调香,可山间毒蛇众多,她被咬过,毒蛇贪婪的尖牙不断刺入她的脚腕,她疼得吱哇乱叫。
父亲被惊动,连忙出来帮她赶走毒蛇,而后她生了一场大病。
母亲也跟父亲生出嫌隙。
眼下她再看到蛇,总能想到幼年的经历,故此听不进裴少韫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点头。
随后也不知遇到了多少条蛇,江絮雾每次都被吓到。
裴少韫的温柔假象被江絮雾此举撕碎下来,直言蛇一点都不可怕。
可每回瞥见江絮雾颤抖的背影,瑟缩,惧怕,眼里可怜地望着他。
他喉咙滚动,遏制心底的戾气,皮骨下却有什么躁动不安,这让他竭尽全力地压抑,故作平常地说:“算了。”
这话也不知是说给江絮雾,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原本顺顺利利的一路,因江絮雾怕蛇,耽搁了不少,所幸他们赶在日落下山,终于来到一处官道上。
恰巧此时,一道,“驾——”
江絮雾深感熟悉,惊喜地张望过去,见到马背上的人,惊喜地招手。
“阿兄,我在这里!”
马背上的疾驰而行,闻言收绳,长“吁——”。
——
江府。
梨花落净,六角攒亭上的鸟雀莺啼婉转。
“她怎么就运气这么好回来了。”江凝雪这段日子,被母亲规训,人也乖巧许多,这不父亲看她温顺,同意放她出来。
正巧江大夫人前几日去颜国公府,领着江凝雪一同陪同,江凝雪当日表现极佳,隔了几日,国公夫人邀她私底下一聚。
江大夫人会心一笑,她认为女儿应当是被看上,故此这几日对江凝雪的看管更加严苛,甚至还拖关系找了曾在宫里当礼教的嬷嬷,教导她繁文礼节。
可今日听闻失踪的江絮雾被找回来。
江凝雪心中一时慌张,站都站不直,正巧看望女儿的江大夫人走来。
见到她心神不宁,江大夫人吩咐下人们都下去。
眼见四下无旁人,她来到美人榻上,不慢不慢地道:“我听嬷嬷说你学礼节学得认真,倒也不算辱没我的心血。”
江凝雪来到她的跟前,手指缠着绢帕,“我直到母亲的心思,自然会用心。”:
这乖巧的样子,倒是跟之前大相径庭,江大夫人满意地颔首,见她低垂着,心事重重地样子。
她不免安抚起江凝雪。
“你别担心,我派人打听过颜国公府的夫人对你很满意,再说那日你也见过颜三郎君,他品性端正,温润如玉,是个值得托付的好人家。”
江凝雪难得羞赧,似乎又想到花宴中,隔栏遥望的一幕。
君子如风,温润暖玉。
可惜,江凝雪听闻江絮雾被江辞睢亲自带去看了一眼颜三郎君,本就心中担心,前几日听闻她失踪,江凝雪还送了口气,可她眼下又回来。
江凝雪担忧不止,她总觉得江絮雾会毁掉她这桩好婚事。
江大夫人何尝不知她在想什么,伸出手拍拍她的手背,意味深长地说:“你放心,颜国公府可不会娶,失踪几日与别的男人在一起的女郎。”
“可是跟她一起失踪的是裴少韫。”
裴少韫的名声可是闺阁女子都想攀上的郎君,风光霁月,也曾是她心念过的郎君,可眼下她虽看上了颜世子。
但她也不愿意,一直瞧不上的江絮雾会跟裴少韫在一起。
江大夫人:“你别担心,裴少韫的家世是钟鼎世家,哪里会是江絮雾小门小户能攀上。”
簪缨世家看重的便是门第。
江絮雾的门第,谁会看得上。
“再说,若是裴少韫顾及名声娶她,也只能娶妾,你说她的兄长,会不会让她当妾。”
江大夫人看得通透,让她不要忧心此事,好好学会繁文缛节还有早日学会执掌中馈,早日在婆家中站稳脚步。
至于江辞睢那边,在听到京州关于阿妹的流言蜚语,勃然大怒。
辛辛苦苦找回来的阿妹,竟然被人如此造谣,让他一气之下,抓了好几个嘴碎之人,关进京州的衙门牢房,给他们下马威。
可流言难止,再说裴少韫的名声可是在京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前程似锦,面冠如玉的大理寺少卿,被歹人刺杀,正巧遇到一名小娘子,一起逃亡了好几日。
自古以来,男子风流韵事可传遍天下,还能被人赞叹雅名风流,可女子却要被人暗自揣测名声。
江辞睢深谙此道,因此这几日戾气难消。
不过更令他恼怒的便是,作为阿妹的亲生母亲,不安抚江絮雾,反而亲自找上门,说要不让她嫁人,好说给她找好了人家,虽人家有三房妾室没,但他不在乎江絮雾与裴少韫的纠缠韵事。
“阿妹眼下深陷困厄,母亲你怎能落井下石。”
江母本来是好意,见江辞睢这般不领情面,还嘲讽她不为女儿着想,她气急攻心,“阿雾的名声都被毁成这样,你要让我怎么办?况且我若是不心疼阿雾,我早上就应下二夫人的说亲,而不是亲自给她挑户好人家。”
“你若真是诚心诚意,就不是急切想让她嫁人。”
江辞睢一心护妹妹的诚意,让江母勃然大怒,“你不问青红皂白地护她,能护多久,你以为她现在的名声,能有好人家看上她吗?”
“还是说,你以为裴家能上门提亲吗?”
江母甩袖离去,身边的嬷嬷和婢女紧随其后。
江辞睢满身戾气,根本听不进去江母的任何话,而收到消息的江絮雾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心疼地为他倒了一杯温茶。
“阿兄莫恼,喝杯茶静静心,我已经书信给沈大人表明一切,若是他不介意,我还是会嫁给他,所以阿兄不要担心。”
江絮雾回来便知晓沈长安已离去,但他走之前曾托付一幅画给抱梅。
抱梅送到她跟前,江絮雾翻开,眼前赫然是栩栩如生的美人图,而上面的女子是她头戴芙蓉花。
上面的画工精巧,令人目不转睛,而底下的印章赫然是。
“阿雾。”
江絮雾当即心领神会,好好安置妥帖。
“如果他听见这些,不愿意娶你呢?”江辞睢接过茶,戾气渐渐消退。
“他不会的阿兄,我看人向来很准,从前只是看错过一个人,但已经过去,再说阿兄就当考验沈大人,看他介不介意。”
江絮雾的声线轻柔,安抚住了江辞睢的暴躁,也让江辞睢眉眼舒展。
“我明白。如果沈长安介意也没关系,反正我会养阿妹一辈子。”
“至于裴少韫此人……”江辞睢露出几分杀意。
第40章 非议
江辞睢再三说养她, 让江絮雾失笑:“阿兄不要说胡话,我可以养自己,大不了遇不到中意之人, 我去郊外买一处山庄,闲来赏花, 有事调香读万卷书, 岂不快哉。”
山庄最好春秋有梨花和海棠,冬有腊梅, 窗边栽种绿竹,粉黛瓦墙,白日倚栏赏荷,夜时听蛙蝉鸣叫。
江絮雾忽觉这也是不错的主意。
江辞睢拧着眉头,“不嫁人吗?”
“也可以, 总之阿妹过的好,阿兄什么都可以。”
随即过问起江絮雾失踪的点点滴滴, 因急着将江絮雾带回来, 深怕她受伤, 就先让大夫来检查她身上可有大碍, 所幸,江絮雾身上并无大碍。
他松了一口气, 才过问失踪这段时间, 她与裴少韫之间发生了什么。
江絮雾老老实实地将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道出, 再说到裴少韫让她挖坟, 江辞睢大手拍在案几上, “他敢。”
江絮雾看到阿兄动怒,连忙劝阻, 怕他担心。
江辞睢冷哼一声:“你只是一个娇娇女郎,他竟敢指使你做这种事,真是丧心病狂。”
“不过是挖泥,阿兄不必大动干戈。”
“他能让你挖泥,下次自然能让你杀人。算我之前看走眼,错把毒蝎当成明玉。”
“不过最近你少出门,外头的流言蜚语,传得个不入耳,待过段时日再出门。”
江絮雾颔首,“阿兄你身上的伤势如何。”
“我皮糙肉厚,不碍事,倒是裴少韫那个家伙连累你的名声,眼下躲在的府邸里修养,真是一点不中用。”江辞睢现在看裴少韫哪哪都不顺眼,特别想到要不是他,阿妹也不会拖累至此。
江絮雾无奈摇摇头,安慰阿兄莫要为不相干的人动怒,不值得。
听到江絮雾后面的话,他这才勉强放松下来紧绷的脸。
江絮雾见他脸色稍愉,趁此机会提起她和裴少韫在暗室的所见所闻,至于她厢房里的香丸,也被她一并带来。
谁知当她从袖子里将香匣子翻出,要给阿兄,却被阿兄摁住手腕,满眼严肃的看她。
江絮雾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收回香匣子,不动声色地说:“阿兄房内怎么没有熏香,抱梅还有春渟你们去点下熏香。”
厢房内的两人闻言,立马去香几上侍弄熏香。
而江辞睢顺手结果她袖中的香匣子,脸色严峻地道:“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得到过这个东西。”
见阿兄说得严重 ,江絮雾心中不安地凝视他,“阿兄是发生了什么吗?”
“听话,这个东西阿兄会处理掉,你只要什么都不知道即可。”
江辞睢面色凝重,禁锢她的手腕都不由加重,她还是第一次从阿兄这里看到这种神情,当即摇摇头。
察觉失态的江辞睢收回手,歉意道:“阿妹对不起,但是你相信阿兄的话,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你手上有这样东西。”
江絮雾听他不断重复,颔首示意,“我明白,但是阿兄我想知道为什么?”
“这件事事关重大,不是我们能承受住的。”江辞睢将香匣子收好,旋即再三警告。
江絮雾问不出任何事情,只能继续点头。
待到从阿兄那处回来,她就发现院子里多了几名护卫,估摸是阿兄担心她,特意招来的。
于是她便吩咐抱梅处理此事,可是江絮雾没有料到江辞睢还给她安排了嬷嬷。
似乎知道之前都没有注意到江絮雾身边需要个贴心的嬷嬷,这次江辞睢特意去托人找了几名嬷嬷,想为阿妹所用。
江府门外,一名鬓角发白的老妇人手里牵着低着头的孩童,在进入江府之前,低着头的孩童若有所思地仰起头,露出翠绿色的眼眸,身边的老妇人赶忙敲他脑袋。
“你安分点。”
孩童被敲了一下,低下头不敢打量江府,而后一路跟着老妇人往前走。
直到来到一处院中,老妇人瞧见院子里的婢女,自曝是江辞睢寻来的嬷嬷。
她身边的则是她短命儿子留下的唯一儿子。
抱玉正忙的焦头烂额,瞥了一眼,瘦瘦小小,没当回事,就去禀告了抱梅和江絮雾。 江絮雾正在调香,这件事自然落在抱梅身上。
抱梅见了一眼老妇人,见她笑容和蔼,落落大方,也就亲自将她带去见自家小娘子,至于她身边的孩童抱梅花完全没注意。
待到回到厢房,她亲自跟江絮雾介绍来人。
江絮雾得知是阿兄派的人来伺候她,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没想到这位宁嬷嬷还会带孙子来。
“让小娘子见笑了,我家中无人唯一的儿子早死,留下一儿子,我放在家中,犹恐他出事,这才一并带来,若是小娘子介意,我这就将他送回。”
“不必了。”她院子里多养一张嘴又无事。
她只是觉得这孩童给她熟悉的感觉,可眼前的孩童貌似怕生,一直不敢抬头。
江絮雾并未在意,便让抱梅带她下去。‘
等人走后,江絮雾继续靠着窗边,而窗边近日被抱梅弄来的芭蕉种下,绿荫盎然,正巧当她探出窗外,却见宁嬷嬷牵着的孩童回头。
四目相对,江絮雾一眼注意到翠绿的眼眸,手里的香著不经意间掉落在榻下-
阑风长雨,细雨宛如短线的珠子,滴答滴答地落在油纸伞上。
裴少韫一袭圆领官袍,面色孱弱,雨中时不时传来咳嗽声,不知过了多久,侯在尚书房外的唐太监脚步加快地来到他的跟前。
“裴大人,皇上在等你。”
“多谢唐公公。”裴少韫谦让,在唐公公的引领下,进入了尚书房。
等他进入尚书房,眼前便是太子和三皇子跪在地上,再看皇上勃然大怒,身边的太监和宫女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周遭的风声似乎变重了些。
裴少韫佯装没注意,上前作揖,“皇上。”
皇上摆手:“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还跪在地上的太子和三皇子,当即告退。
当尚书房只剩下他和皇帝时,皇帝这才缓缓地走到他的跟前。
“裴卿,听说你近日遭受行刺。”
“启禀陛下,臣觉得惭愧,让陛下担心,但臣有事禀告。”
“何时。”
裴少韫将携带的香匣子禀上,周遭气压逼仄。
“裴卿此物是?”
“此物是臣无意得到,并无他人知晓。”
皇帝并未急着取走,反而沉声道,“听闻你跟某小娘子一起遇险,而且你还是为了那名小娘子才遭受此劫。”
裴少韫面不改色,声音温和:“是臣等对江大人之妹有几面照见,那日也只是碰巧。”
皇帝一笑,“裴卿别担心,我只是问问。”
裴少韫感受皇帝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而后高公公替皇帝接下香匣子。
待到裴少韫从尚书房出来,风雨渐停。
他忍不住咳嗽几声,拢了拢袖口来到宫外,正好看到江大人从东宫出来。
江辞睢一袭深黑圆领长袍,与青天白日格格不入。
江辞睢自然也注意到他的目光,冷笑一声,准备回府,可裴少韫闲庭若步地来到他的跟前,“江大人,不知令妹,身体安好?”
“托裴大人的福,我阿妹身体尚好。”
面对江辞睢话里的不满,裴少韫淡笑,“那就好,可惜刚刚陛下过问了我遇到刺客之事。”
江辞睢拧着眉头看他,见他眉眼孱弱,咳嗽时,骨节惨白,足以看出他是真的病重,江辞睢的面色稍微放缓下来。
可他接下来的话,让江辞睢勃然大怒。
“我刚从陛下那边回来,便在想,江大人的妹妹尚未成婚,不知能否与我婚配。”
“你敢——”
江辞睢护犊子地瞪他,在他眼里阿妹万般都好,而觊觎阿妹的混蛋全都是下作恶心之徒。
特别是眼前口口声声地说要娶他阿妹之人。
裴少韫早风轻云淡地道,“京州关于江大人与我的谣言传得沸沸扬扬。江大人也知道这对小娘子的名声不好,既然如此,还不如让我娶了小娘子。”
“不必,那些嘴碎的人,我会好好处理。”
“人言可畏,我素日在府也知晓江大人抓了几名嘴碎之人,可江大人真不知道流言来势汹汹,这背后,是否有人推波助澜。”
裴少韫言之凿凿,笑意从未褪去,见江辞睢死死盯着他,他不免轻笑。
“江大人放心,我倒不至于这般下作。”
若是他真的看上小娘子,自当是迎娶对方过门,若是不愿意——裴少韫想到那段时日的点点滴滴,他确信江小娘子,心中定有他。
于是盯着江辞睢杀人的目光,他堂而皇之地提出求娶之意。
“可我阿妹有婚约在身。”江辞睢觉得眼前的人是笑面虎,还不如沈长安那个沉闷清廉的家伙。
裴少韫玩味一笑,“据我所知,江小娘子还未说亲,况且江大人是指沈长安,那裴某觉得此人配不上江小娘子。”
“你还真自信。”江辞睢讽刺一笑。
裴少韫从容不迫,付诸一笑。
接下来的话,让江辞睢脸色一变。
“陛下已经知道我是跟江小娘子一同失踪,外面的人也在传谣言,江大人忍心让令妹一直被人非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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