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应酬的酒局
货币银元,在全国范围内统一流通,正面景国国鹰,背面女帝肖像,写着元平通宝。
银元的面额分三种,分别是伍角,壹圆,拾圆。
它取代铜钱和碎银,元宝和银票依旧保留。
在工商署的政令发布下,民间的银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温言趁机招皇商,成为国民银楼。
所谓国民银楼,并不是没收个人资产,而是附属于工商署,由它入股,然后主控股分红,经营由商人自负。
这个条件,对银楼商人来说,这简直就是抢了钱又让他们干活,谁愿意啊。
但由于还有后续,商人们苦恼极了,纠结是否是个机会。
虽然工商署主控股国民银楼,但是,国民银楼将在景国的每个州,每个城,至少都有一楼,更别说还有那么多的县。
景国那么大,若是遍地能开,就是利润的大头被工商署拿去,也够让被选中的皇商乐开花,并且,这能垂名青史,光宗耀祖。
选银楼皇商的消息,在景国各地传开,不拘大都本地的商人,只要符合工商署颁布的条件,所有银楼商人都可以来竞选。
名额有四个,最后的定夺权在温言手里。
一时间,请温言喝茶吃饭的局,多不胜数,商人的背后,都有达官贵人做靠山。
就连周浔之也邀请她,六部之首,吏部尚书的面子,温言不能不给,带着傅明庭一起去赴宴。
明规官员私下不能聚宴,若是同僚私聚,地点一般都在隐秘的郊庄。
时间在休沐日的前一晚,温言和傅明庭来到郊外半山腰的别庄中,在太阳落山前抵达了目的地。
私局上,沈枝意和陈煜安也在,还有御史台大夫杨大人,刑部尚书卫大人作陪。
陪客的两人品级都要高温言半级,这场私局,周浔之给足温言面子。
沈枝意比以前长进许多,会和温言虚伪客套了。
四大国民银楼一旦建立起,这经济秩序,就由他们说了算,就算是有商帮,也造成不了多少影响。
温言虽然没有改动限商令,但国民银楼可以帮她间接实施改革。
温言想的是改变现有的经济机构,而其他世家大族,想的是分一杯羹,占取这银楼的龙头老大位置。
饭局上,吃的东西不算珍奇,周浔之提供的酒,叫人开了眼界。
这酒出自鸿州的一个私人酒窖,产量一年只有二十坛。
味香但不烈,上口贪杯也不易醉。
酒桌上,向温言提出来的银楼竞商问题,全部由傅明庭代她回答,她只微笑喝酒,一概不接话。
她的这副态度,别人会觉得她摆架自大。
但,这是她在所有局上的态度,不开口拒绝直接得罪人,已经是她和傅明庭想到的最好态度。
沈枝意就不爽她装腔作势的模样,想要开口,被陈煜安握住手,桌底下,他用力扣住她的手指,暗示她不要冲动。
沈枝意瞥了一眼陈煜安,没有其他动作。
周浔之早就知道她在其他人那里也这样,并不觉得她自大装腔,反而觉得她聪明棘手,一张脸对所有人,即便得罪人,也不过是态度有问题,不会上升到其他。
一顿饭就想拿下名额,自然没这么容易,周浔之把这场私局,当作拉近彼此关系,并没有推荐谁。
临走时,让沈枝意和陈煜安送她到门口,全程给到位面子。
沈枝意虽说是公主,但目前官职低下,不比温言手握实权。
她维持着虚伪客套,和气目送温言离开。
等人走远,沈枝意的脸就变,
“爹,你看她什么态度,全程一声不吭。”
“公主,温大人这招很高明,不说话才不得罪人,那个傅先生也不简单,说话滴水不漏,叫人无处下手。”
陈煜安见周浔之皱起了眉,替他回答。
周浔之对陈煜安很满意,刚才若不是他制止沈枝意,恐怕她要说些不该说的,他抬眼对着沈枝意道,
“煜安说的没错,她和傅明庭一唱一和,你要是刚才冲动出口,她就有借口马上走。
煜安,温伯侯那里怎么样。”
“温伯侯很谨慎,连礼都没有收,全退了回来。”
“以后宫宴都让你堂兄参加,让他去接近温言。”
“是,周大人。”
沈枝意在一旁安静听着,
“爹,为何不直接给温言和陈聿修制造独处机会,让他们生米煮熟饭,拿捏她的把柄。”
“煜安,你以后加紧看着她,免得闯祸。”
周浔之都懒得理,陈煜安代他回答,
“公主,我们又不是要和温大人结仇,你这么做,她肯定会报复回来,她身上的桃色已经很多了,不会在乎多一个。”
温言手握着工部大权,把她给得罪狠,她想打击报复回来,很容易。
想要算计她,代价不划算。
况且,温言很会做人,做事也圆滑,不会故意做一些恶心人的事,周浔之想拉拢,并不想推远。
这边在讨论,下山离开的温言和傅明庭也在谈论今晚之事。
周浔之这个老狐狸,御史台和刑部,属于景国的法司部门,而苏沉的镇抚司,属于执行机构,虽然有直接的逮捕权,可若是御史台和刑部有意为难,镇抚司恐怕也得放人,更何况,她爹就在御史台。
“先生,看他们的样子,很难罢休。”
“我们等着他们出价,让他们争去,明天你可不能因为二皇子就松口,听到没。”
“我看着像是会因色发昏的人吗,你对我也太没信心了。”
“那就好,明天我们”
两人在马车内商议着明日如何应对谢云和二皇子。
隔天的休沐日,温言睡到晌午,昨晚的酒,后劲有些大,在她漱口的时候,下人送来冷家的请帖,邀请她参加几天后的冷家长孙的总角礼。
温言的脸色变得很差,好个冷阳,绝了她抢回儿子的念头。
燕国的冷阳,收到国民银楼的消息后,提前送冷凌回国,举办入宗总角礼。
冷阳的这个私生子,一时间也在大都传的沸扬,居然都已经三岁这么大了。
让人奇怪的是,名门冷家接纳了这名私生子,立为长孙。
冷家不声不响的低调有了第三代,冷如柏正值壮年,冷阳又站稳脚跟,接替父亲是迟早事,如今冷凌为长孙,相当于宣布他为冷家继承人。
外界都在猜测冷家是故意为之,冷家父子兵权太重,长孙为私生,降低他的门楣,来减少女帝对冷家的忌惮。
不得不说,冷家父子老奸巨猾。
事实也如猜测的那般,女帝松口了冷阳中秋回景国,既然探亲可回,那择日调回国,也是迟早事。
冷家虽然树大根深,但懂藏锋,一不沾皇亲,二不染文官,女帝对他们算是满意的。
倘若冷家真的和三公主结亲了,那可就真不好说冷如柏是否会提前卸兵权。
温言把请帖扔在地上,还踩了好几脚,可恶可恶,冷阳这个冷面鬼,实则诡计多端的很,当初威逼诱哄她生下孩子,肯定就是算好了让女帝放下戒心。
冷凌被立为长孙,她哪里还有机会抢走,一封长达三页的骂信,送去了燕国。
书写发泄怒火还不够,温言在院子里练习射箭许久,才情绪恢复。
平日里遇到公务上的烦心事不少,傅明庭建议她练射箭,一来帮助凝神平复心情,二来对于不懂武艺的她来说,这是最有效击敌的方式。
在重新沐浴过后,又吃饱了肚子,温言的心情才恢复,晚上还有鸿门宴应对,可不能出差错。
傅明庭同温言一样,保持着短发,他身上佩戴的东西很少,为了整体看起来协调,他的衣饰做出了改良调整,变得简单。
外衣多是修身,对襟开领,需要套头而不是系绳,袖子变窄,手露在外面,束腰只垂一枚玉坠。
他身量本就长,如此,既有男人的儒雅成熟,又有清爽英姿,为他着迷的女子,其实一直有很多。
就是曾经的同窗,还有对他念念不忘的。
温言受他影响,也改良了自己的衣饰,多为修身的短衣高腰裙,也有不系绳的长裙。
今日,她穿了一身斜领开襟的白色长裙,没有束腰,只有长裙原有的腰弧。
没有戴任何的发饰,耳上干净,脖子里是一串显眼的绿珠项链,衣襟上垂挂一枚通透的玉佩,除此外别无首饰。
但是妆容,精心修饰过,呈现简单却耐看。
她和傅明庭身上颜色一深一浅的去赴谢云的宴,到了目的地,一路被人注视,两人身上简单,却是气度不凡,有种不需要靠衣装就有的贵气。
谢云的私局,在一艘三层高的大船上,人上船后,就开船远离岸。
温言和傅明庭一前一后进去,一番客套后入座,除了谢云,沈耀,还有三名陪客官员,以及,陆北。
沈耀和温言装的彼此不是特别熟的模样,一个客气,一个装腔,实则心里头在磨牙。
他怎么带陆北来了。/她怎么和傅明庭看上去是一对。
酒局上的菜式,全是现场打捞现做,吃个鲜。
小白虾的两种做法,温言都很喜欢,一道清煮,一道香炸,她闷头吃,把话语全部交给傅明庭的行为,惹来了沈耀不快,他故意命人撤掉两道小白虾,改换上温言讨厌的螺和多刺鱼。
尽管螺全部是把肉挑出来的,可温言还是很讨厌这东西。
她手里的筷子停了下来,改喝汤。
可汤又不能一直喝,一盅喝完,新菜迟迟未上,很难说这不是故意的,如此,温言面对搭话,不得不开口了。
“小侯爷,你不过有爵无官,本官并不想回答你的问题。”
温言高傲回绝陆北的问题。
其他人没想到她这么直接把人堵哑口,一点面子都不给国公府,也不给姻亲的二皇子。
傅明庭打圆场,不至于场面冷。
温言若无其事的夹了一筷子鱼,慢慢挑刺,看着很专注。
若不是知道她对其他人也是这副态度,谢云早就把她扔河里去了。
“温大人,你这短发看着清爽,听说很多人效仿?”
言下意装装就差不多了,还想不想在军队里推改了。
温言就等着他提呢,她面上装出一副茫然样,
“我不知道啊,大概干活的人都觉得这样方便吧。”
谢云看着她与之前上门来求他的截然不同脸,向来冷淡的脸,勾起一角唇,小瘪三,还装。
其实,温言私下里已经答应给沈耀一个名额了,但是要求他对谢云保密,她要以此来换取军人剪短发的革变。
沈耀对此,自然是同意的。
既然谢云主动谈起,温言也来了精神,一改之前让傅明庭代她回话的模样,眼神盯着谢云微微笑。
其他人见状,知道要进入主题,都闭嘴听着,心中只觉得温言真不简单,大都督谢云,这么被动的情况,少见。
沈耀看他爹和温言在斗,笑着喝下酒水,但目光落到傅明庭时,笑意敛去,柳云依以前就为了他多次拒,虽然他对人也无意,但就此受到了冷脸。
更何况,他现在和温言一直形影不离,甚至住在一起,要不是知道他们真清白,温言又再三强调他的用处大,沈耀才不会饶了他。
这国民银楼计,就是他想出来的,沈耀觉得他还算有几分真本领。
傅明庭对着沈耀谦逊微笑,腹诽着他是个狠毒小人,下了情蛊还不够,还千里追踪夺女,让他的计划全没了。
两人头一次近距离相互打量,面上虚伪着,内心都在看对方不爽。
“傅先生为温大人鞠躬尽瘁真叫人感动,听说你马上要为父了,恭喜啊。”
沈耀这嘲讽语气,就是陆北都朝他看去,柳云依是他前未婚妻的事,出丑闻的事人尽皆知,如今又成为傅明庭的妻,二皇子这是在柳云依那里受过气?
傅明庭面上维持着风轻云淡,只回前半句,不应后面,
“温大人慧眼识在下,为她做事,应当的。”
“傅先生看着脸嫩,平常是否注重养身。”
“不过少吃些油腻罢了,谈不得养身。”
……
与谢云约了下次登门拜访后,温言和傅明庭下船回去了,一路上,傅明庭抿着唇,一副受气的委屈样,温言试着开口,
“别生气了,他人就那样。”
“你就看着他这么对我。”
沈耀确实也过分了点,明知道柳云依现在和傅明庭成亲了,
“是他不对,我肯定去说他,让他不要欺负你。”
“就这样?”
“那你说想怎么样,我肯定帮你。”
温言站他的态度,傅明庭的脸色才好起来,
“一个月都不准去见他。”
“好好好,答应你。”
温言哄着傅明庭,心想自己夹在两个小心眼的男人之间,也是够衰的。
都叫什么事,又不是因她而起,却要她负责。
隔天沈耀要温言回他那里,遭拒,他非常不悦的问,
“是不是因为那姓傅的。”
“昨天你确实也没风度。”
“他跟你委屈上了?”
沈耀的语气,已经透着不愉,
“哎呀,你怎么也气上了,别跟他一般见识了,读书人都有股清高气。”
“你帮他?”
沈耀抬着下颚,眼挑起来,一副敢帮着他你就死定了样,
“没有,怎么会呢”
温言又哄着沈耀,骗傅明庭加夜差,和沈耀一起回他府邸用晚膳。
哪知回到傅宅,彩娥告诉她傅明庭在宫门口等她。
“啊!”
温言简直头痛,这两个男人,爱咋咋地。
第72章 花言巧语下套
自打被傅明庭识破她骗他加夜差后,就一直对她阴阳怪气,没个好脸色。
温言只好就真的一个月不去沈耀那里,天天准时回来,于是,连沈耀也对她脸不是鼻子。
两边受气的温言,不忍了,对着傅明庭说他干嘛要和柳云依成亲,换别人都没这么多事。
既然是他自己选的,就不能不让别人说。
温言又数落沈耀,既然人家成亲了,他这么多事是不是还在乎柳云依。
这么一通下来,这两人才安分了,不再折腾温言,但是,他们都把这梁子记住了。
温言忙着应酬,全是奔着国民银楼而来,几乎天天有私局,没个空的时候。
冷凌总角礼那天,她只送了礼,人并未过去,一是人累需要休息,二是不想见到徒留念想。
这一天,她独自坐在阴凉的沧浪亭下泡茶喝,小炉的炭火上烤着锅巴,以前的她,恐难如此静下来。
风吹竹浪,叶簌簌声,袭来的风,夹着茉莉花的浮香。
温言的目光放空的望着一片绿松竹,有时想想,她觉得自己当初做错了一些事,现在的结果是在惩罚她。
至今,她都不敢告诉父母她无法再诞下属于温家的孩子。
和沈耀的关系,恐怕难以摆脱。
沈确比起他来,要正常许多,就算他们两人之前闹和离闹的难看,沈确也从未伤害过她,更没有用阴损的法子来控制她。
她以前骂他的话,也是气头上,除却在政治上,沈确其实很男人,心胸并不狭窄,只是不善言辞。
正思绪乱飘着,寒酥引人走了过来,温言想骂自己,没事乱想什么,把正主给招来了。
沈确看着温言迅速收起伤感,笑脸客气接待他。
“给名额,要求你提。”
“你这么直接。”
“又没别人,说吧,怎么样才肯给。”
“我想把三年期立学成为强制性,景国的每个幼童必须去读三年书。”
“你知不知道这得花多少钱。”
“知道啊,这学堂,跟国民银楼挂钩。”
温言给沈确倒上一杯茶,把国民三年读书计划跟他说,由国民银楼在当地建造学堂,学子费用全免,户部对其可以斟酌减税收。
温言在礼部没人,沈确有,这推广三年强制学的政令,他可以办到。
沈确直接,温言也没藏着掖着,喝茶期间就在讨价还价。
“这么个连环套,其他人知不知道。”
“目前只有你知道,保密啊。”
“南衙禁军可以剪发,你不要再卡我要东西。”
“早说呀,我每次找借口也要动脑子想。”
“就知道你故意。”
“呵呵呵。”
今日休沐,并没有要紧事,两人在亭下交谈了许久,直到日落,出现黄昏。
金色的光芒照射在竹林间,道道浮光仿佛可触。
温言和沈确避开了彼此的目光,只望向远处风景,天空呈现多彩的霞云,绚丽多姿。
温言没有开口留用晚膳,送人到门口,目送他离开。
沈确的做事效率很高,隔天的早朝上,他就以全新的面貌出现,短到耳之上的发,本就英俊的脸,更加显眼。
汇集在温言身上的目光,多不胜数,快把她灼融,大皇子这是拿到名额了吧,投名状都出现了。
女帝看着暗流涌动的朝堂,眼中有着冰冷的笑意,温言成长很快,不负她期待。
南衙禁军出现了剪发令,沈确起带头,所有人变成寸发头,独树一帜的禁军形貌,辨识度极高。
这是沈确故意让人认为,他用此来和温言交换名额,从而隐藏礼部在暗暗拟三年学令。
每每早朝,文官列的温言,和武官列的沈确,因为发短,格外的醒目,再加上两人以前是夫妻,总有些风言风语。
温言已经无所谓了,她身上的谣言反正多到洗不清,她清者自清,不去在意。
可有人在意,并且醋意特别浓。
温言已经记不清是多少遍的解释,沈耀就是不高兴她和沈确私下见面。
“殿下,你饶了我吧,真的什么都没有,我现在只有你。”
“那你以后不准和他见面。”
“以后我都让傅明庭在场行不行。”
“他会帮你做伪证。”
“天啦,我这活就是要和人打交道的,避免不了。”
“你想和他私会?”
“啊,我要疯了,谁私会了,阿耀,你理智点啊。”
“你是不是觉得他好看。”
“不知道,我没注意过,若是你剪短发才好看。”
“真的?”
“当然,你在我心中是最好看的。”
温言耐心的抚平他那颗酸溜溜的心,不让问题持续发酵,及时解决。
这厢醋在乱飞,另一头也是如此,但是宋颜可就没沈耀的好待遇被人哄,沈确被冤枉,哪里会给她好脸色。
地位的不平等,自然造就了下位者才要给解释。
沈确向来有事放心中,甚少说出口,宋颜无端猜忌,他不愿理会,冷着她,让她自己清醒。
不是谁都像温言那样,愿意放下身段主动去解开误会,任由坏情绪加注在自己身上,反过来去让爱人开心。
这需要本身有足够强的情绪调节能力,而宋颜,患得患失,她的善解人意,在大都这个政治场中,消失殆尽,她其实并不擅长政斗。
温言正当红不说,就是陈煜安,也如鱼得水,如今她才明白,过去父亲劝她做侧室更合适,有宋家压制着,温言不会对她如何。
可她不听,在温言失踪期间威胁沈确要成正室,沈确如她愿了,可也从此把他推远了。
宋颜在吏部,在周浔之手下,可想而知她过得什么日子。
她的理智告诉她,沈确和温言不可能再回去,可情感上无法接受,沈确的心中就是给她保有最深的位置。
宋颜的压力很大,来自家族的,来自沈确优秀带来的,既然她站在了驸马这个位置,就必须要有价值,她的无作为,导致宋家已经绕过她,直接找沈确。
而沈确,什么事都不会和她说,他并不信任她。
宋颜后悔了,她自折双翼,把自己困在这里,若是她还留在军营,会更适合她发展,当初,沈确也是因为她的坚毅才另眼相看。
原本她还沾沾自喜,介入沈确和温言的感情,她胜了,可后来才明白,他不过是顺势而为,收拢宋家,多个侧室,对他而言,无妨。
他的爱,给了他的正妻,给予她的,不过是沧海一粟。
一次争吵中,才知,沈确和温言有着三年多的少年真挚感情,说她如何比,一个因为身份接近他的女人。
在周浔之的架空下,在宋家的催促孕孩下,在沈确的冷淡对待下,处处不得志的宋颜,经常失眠,折断翅的鸟,埋下了抑郁的种子。
选择都是自己做下的,人生,没有回头路。
因为沈确的信号,给想要名额的人造成了压力,都加紧了步伐争夺,谢云松口了,在拟军需要大规模生产士兵头盔。
工商监要再新建一署,专造模具制出来的器械,统一所有的数据用量,如此,军队剪发,已经是前提,无需再议。
此消息出来,其他人也都明白,名额又少了一个。
想要国民银楼的名额,得拿实打实的东西来换。
这东西,并不是有钱能换来的,而是权带来的,自古以来读书人崇尚做官,就是此道理。
温言虽然没有明说拿名额的要求,可是沈确和谢云已经替她宣传了。
那些想靠钱财来打动她的,全部歇息了。
当温家二小姐,温书韫被破格提拔为吏部考功员外郎后,周浔之也得了名额。
三家姓沈,争不过,如今只剩下最后一个。
这最后一个,温言放话出去,公平竞争,实力优者胜。
就是官场资历老的人也都在骂温言奸诈,收了好处还要名声,放出这么一个让人争破头。
谢云和周浔之轮流在女帝面前说她坏话,没过多久,温言在御书房受到了雷声大雨点小的批评,临末了,女帝还留她一起用晚膳。
谢云和周浔之怒,这哪里是训斥,是在指点吧!
果然,温言低调了起来,自己不出面,让工部尚书出头。
工部尚书还高兴自己得了决定权可以收好处,招标商会当天,看到一大群虎视眈眈的人,他才有苦难言,特娘的,是个坑。
当工商署宣布国民银楼需要造国民学堂后,瞬间如水进油锅,工部尚书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要他给个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他也是现在才知道还有这附加条件,挨千刀的温言!
也就在这时,礼部公告发布了三年学堂制度,连环套开始,皇商得行善。
只给赚钱不给做事,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
这一举,彻底打响了温言在朝为官的手段,全被套了进去。
早朝上,女帝状似不经意提问温言,有无取好国民银楼的名号,温言说没有,请女帝赐名。
女帝稍顿后,顺畅的报出建元,万通,景兴,永荣。
“谢陛下赐名。”
温言面上绷直,瞧不出一丝和女帝唱戏的神情。
都御赐名了,那还和原本的商号有何关系,和国有有何差。
谢云和周浔之眼神剐着温言,就是沈确也瞪着她,说一藏一。
温言面上保持着正经,看吧看吧,目光烧不死人。
一散朝,眼见几个人就要来找她算账,黄公公来给她解围,召她去御书房。
温言非常可恶的笑了出来。
“各位大人,本官先走一步了,可不能叫陛下等。”
一群人都在暗骂她,小狐狸。
温言在官场得意,但并没有得意忘形,做人还是低调,但是所有人都不再对她掉以轻心,给她起了个绰号,温花语。
花言巧语,最是骗人。
第73章 头号仇人
御赐名的四大国民银楼在各地开始迅速开张起来,每个州的州城为总部银楼,对工商署对接负责。
温言的工部和户部走得一直很近,两部穿一条裤,减部分税来造福当地百姓,很快就批了下来。
原本对温言怨声载道的皇商们,又变了脸,变得感恩戴德起来,工商署要求的学堂,要造得漂亮,吸引优秀夫子学子。
因为有三年毕业生的考核,若是州排名靠前,奖赏大力度减税。
工商署一套又一套,指挥着商人们使劲干。
而景国兵需要全部剪发的军令,也全部传达到各地,就是驻守在燕国的军队,也全部执行。
冷阳收到父亲厚厚的一踏信,里头述了温言的作为,流露出欣赏意,并且改口不再骂他自作主张和温言有孩子。
有冷凌在,温言无论如何都撇不清关系。
接到景国传来的军令,冷阳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出现了笑意,温言用了一年不到的时间,就推行了军改,当真行。
见到燕国人短发带来的便利后,景国士兵们很容易就接受了,全部踊跃剪去。
他们的这一变化,燕国自然知道了。
林有鹿不仅知道这军改是温言推动的,更知道她在景国创起了四大国民银楼,建立以国控的强有效经济秩序,更有新货币银元出现,取代繁琐不变的铜钱碎银。
这银元,连在燕国都出现了,可见国信力。
当景国士兵率先带起统一的圆铜盔帽时,林有鹿才明明白白两国之间的差距。
不说财力,单说这批量的制造能力,燕国就及不上。
不仅仅是将领,而是所有景国兵都带盔帽,直接和其他国家的驻兵有明显区别,国力强盛,就这么体现了出来。
身在燕国的每位景兵都产生了国家的荣耀感。
远在燕国的景国兵是最先得到的,接着才是提供给国内盔帽。
季应祈操练士兵的时候,接到军令,惊讶欣喜直接露在了脸上,当得知每个士兵都可以获得盔帽时,军营沸腾了。
身体受伤,有救回的可能,可脑袋中箭,可就当场一命呜呼了,一直都是只有将领才有盔帽,如今,士兵们也有了,生命得到保护,如何不高兴。
尤其是最危险的步兵们,各个感动的想给温言立长生碑。
经过季应祈宣传,都知道如今的好日子,全部仰仗温大人,以后出头了就去投奔她。
没有人抗拒剪发,只想戴紧这顶盔帽。
军队的层次不齐,有时候可以用外物补足,士兵们的士气一下子提高了起来。
萧家军是很厉害没错,可是现在面对死亡率减少的其他军,它又有几分胜算。
沈衍知道了其他军都收到了新军用品,只有他们东北军迟迟未到,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漏掉。
有没有搞错,温言给了所有其他军,都不给自己相公,结合萧羽蓁上一次的口信,知道温言对他不承认亲事很不满。
可他有什么办法,承认了他在这里怎么立,和最受女帝器重的人是夫妻,不得被这里的将士们削。
特别是拼死救他过来的老将们,排斥女帝的情绪很严重,萧羽蓁和温言也不体谅一下他的难处。
焦虑的等了一个月,终于,等到了大都运送来的新军用品,那一刻,他在心里发誓,以后一定对温言好,是他的好娘子,没忘了他。
大概是被告诫过,押送军用品来的官员,态度公事公办,没有对这女帝不喜军的个人情绪。
他先是宣布军令剪发,然后告知每个士兵都有,但因为不知东北军的具体兵数,需要每个人自行去认领计数。
排斥抗拒的声音,有,但被沈衍压下去了,一群顽固的人,别小看这盔帽,完全可以把其他军和东北军的实力差距缩小。
基层的士兵们全部都激动的去领取,他们不懂上层的斗争,但知道戴了这以往只有将领才有的盔帽,自己就能多几分活下去的机会。
远程的弓箭射击,往往最先射中头部,待遇好的部门有盾挡,可更多的,还是靠运气。
士兵们为生命得到保障的喜悦,是阻挡不住的,很快就扩散,许许多多的人出来领取。
那些抗拒排斥的声音,闭上了嘴,只深深叹息,就这,女帝收买了士兵们的心。
随行来的官员,来到沈衍面前,交给他一封信,
“温大人命下官交给你。”
温大人三个字太过尊敬,沈衍抬眼去瞧他,对方站得正正,任他打量,见人不走,在等他回复,沈衍打开信看起来。
整两面信都在骂他,第三页才说了事,
“回去告诉她,叶三娘在我这。”
随行的官员领话走了。
温言在信上说自己得了绝症,生不了孩子,麻烦他和萧羽蓁和沈棠说一声,让他们放弃抱孙的遥远想法。
沈衍把信塞进衣领里,别让他知道是谁对温言下了情蛊,不然等他回去宰了他。
能比现在的温家权势还要高,让温言无法后继有人的,并不多,是谁。
他脸上的神情太过森寒,一些人不解的朝他望去,刚才那名大都官员和他说了什么。
燕国,逃离生死追捕的晏棠舟,途中随手救了一名被打劫并且要被劫色的人,等她面纱取下来,才知道救了个景国人。
晏棠舟晦气的抬脚就走,后头被救的姑娘,一定要谢他,追上来塞给他一块拾圆银元,操着不慎熟练的燕语说道,
“恩人,请你收下我的谢礼。”
晏棠舟看着这枚印有女帝侧面的银元,不经好奇问,
“这是什么?”
见这位景国女子想用燕语说但说不出来的难受样,晏棠舟换了景国语问,那个女子舒了口气,
“你会景国语啊,说得真好,这是我们景国最新发行的银元,是钱,可以买东西。”
“这是钱?”
看晏棠舟没见识的样子,女子骄傲的给她普及,
“当然了,你在景国的任何地方都可以使用,就是在燕国,去四大国民银楼也可以兑换你们的燕币。”
“国民银楼?那是什么?”
晏棠舟又不解问,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景国的国民银楼可以兑换所有的货币,走,我带你去。”
属于景国的势力范围地,晏棠舟睁大了眼看气势恢宏的银楼,完全颠覆了他以往对银楼的认知。
女子带他来到的是名叫景兴的国民银楼,大厅里,共有五个开了拱形的小窗口,都在排队等着兑换。
不止小窗口,还有坐在隔间里的人员,办理着其他业务。
晏棠舟看到,这里居然还有不少的燕人,他震惊的问他们在这里做什么,这不是景国人的银楼吗。
燕人对燕人,到底都有同胞情,好心告知晏棠舟,说这景国的四大银楼,是国家赐名认同的,信誉度极高。
并且这里不分国籍,只分账户名,不同的货币都可以兑换,若是倒闭,由景国的工商署赔偿。
说话期间,就有几名景国士兵进来,和其他人一样,在小窗口排队。
晏棠舟愣愣的看着眼前,燕人和景人同处一室,相安无事,并且他惊愕的发现,坐在小窗口里面的人,赫然全是燕人,他们在为景国做事。
在他愣神的期间,被他救的女子,已经兑换好了燕币,
“喏,我就说可以吧,我们景国的国民银楼,可受欢迎了,大家都在那存钱。”
晏棠舟用发涩的声音问她,
“你们景国,这样的国民银楼,有多少?”
“我也不知道,但是听我爹说,他在告示上看到写着景国的每个州和城都有。”
“这么多。”
晏棠舟脱口而出,景国女子骄傲的笑了,
“那当然,还不止呢,我们的国民学堂才是真的好,三年读书全部免费,所有的景国人只要满八岁就可以去。”
“什么?”
这一天里,晏棠舟遭受了极大的震撼,他努力消化着这些信息,可等随后又看到一列整齐有序的景国士兵经过,他们全部戴着圆铜盔帽,一颗心快崩溃了。
他深知发派到每一位士兵手中,需要多大的制造力。
晏棠舟无法接受景国如今已经远远强盛于燕国的事实,被臣子背叛追捕的痛,都比不上看到燕国被甩在后面落后的痛。
原本,他对林家的变革戳之以鼻,可如今,不得不承认,他们是对的,废弃一半女子力的燕国,根本比不上景国全民可入各行各列。
被晏棠舟所救的女子,见他一脸心痛样,关切问他怎么了。
林家在燕国对他布下天罗地网,他看了眼身后的景兴银楼,然后开口问,
“姑娘,我若是去景国,可否谋生?”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要先有景国良民户籍,否则会被算作贱民,会被发卖或者驱逐。”
“如何才能取得良民户籍?”
“有两种方式,一是你可以找个愿意接纳你与你成亲的景国女子,二是你找个主家,干活满三年,由主家帮你脱去贱民籍成为良民籍。”
“除此外,别无他法了吗?”
“没有了,我们景国对户籍管得很严,一经查实作假,会被罚得很重。”
晏棠舟有些失望,她所说的两种方式都不适合他。
“哦,我想到了,最近刚刚公布过的,缴纳一定保证金,然后在景国待满三年,也可以获得良民籍。”
“真的?”
“嗯,假不了,有告示贴出来的,喏,这墙上就贴着。”
女子眼尖的看到银楼大门的墙上就贴着红告示。
墙上布贴了许多的信息,多是景国招燕工劳力。
晏棠舟细细看着关于燕民成为景国自由民的事项,这则信息,针对的是燕国的富裕民。
可恶!挖走人是想给景国交税吧!
晏棠舟看了保证金金额,眼神滑落在一边的景国女子身上,她看起来应该值点钱。
毫无察觉出危险的女子,还善心问他饿不饿,可以请他吃饭。
晏棠舟扯出一抹笑,回应饿。
女子有些脸红,这燕人看着长相平平,但那双眼睛,深邃仿佛有星光。
没过多久,晏棠舟对昏迷过去的女子,搜刮了一遍财务,收获颇丰。
但还不够保证金,于是扛起人,把她卖到妓院,收了一票大的后,又翻墙进去把人给救出来,然后放到了银楼门口。
完全不知情自己在危险地溜达了一圈的景国女子,昏睡的沉。
晏棠舟怀揣资金来到入景国户籍的地方,竟然是在军官的府邸内,更不巧的是,他竟然看到了冷阳此时也在。
晏棠舟低着头,站在一旁等着人先过去,好在,没有谁注意他,冷阳经过的时候,他身边的人喜笑颜开的在说话,
“温大人可真会拔燕国的毛,这么一批人来我们景国,林家要跳脚。”
“对外别说是她下的令,免得燕人对她仇视。”
“是,冷将军。”
晏棠舟极力的控制住自己,温言,又是她。
轮到晏棠舟交了保证金后,写记录的人问他,
“姓名,年龄,读过书否”
全部回答后,一张碟书交到晏棠舟手中,有此物可在景国畅通,选定定居地后,把碟书交到当地官府入籍。
晏棠舟心中有个强烈的念头,既然复国无望,他要去报仇,杀了燕国的大仇人。
头号仇人就是给女帝探消息,杀他父皇的温言。
晏棠舟跟着商队,来到了景国的大都,把碟书交到官府之中,果真获得了良民籍,并且这期间不需要受贿。
一种复杂的心情出现,他开始漫无目的走在闹街上。
过去,他也来过一次大都,只是境遇完全不同,彼时的他,燕国太子,如今,一无所有的平民。
大都比几年前见到的更加繁华,街道的商铺都整齐规范,他这样的燕人,并未惹来侧目看。
夜里,晏棠舟悄无声息翻进一户官宅,不费力就知道了温言的住处。
隔天,他去当铺买了身半旧的干净衣,然后蹲守在傅宅附近,经过几天的观察,他发现接送温言的马车夫是个练家子高手,对上他,不一定能杀了温言。
只能另想他法。
作者有话说:
不喜欢我也写,冷就冷吧。
第74章 姐妹反目
在接到苏沉回来的消息,温言顾不得已经脱衣要就寝,重新穿戴好去苏宅。
看到清减许多的人,温言飞奔了过去抱住他,
“你怎么才回来,我还以为你出意外了。”
苏沉同样紧紧的拥抱住她,确实差点就回不来了。
隔天的早晨,苏沉把带回来的人,介绍给温言,之前她说要女护卫。
温言看着眼前大概只有十四来岁的少女,转头问苏沉,
“她真的能保护我?”
“小云一个能打十八个司衣卫。”
苏沉一开始也看走了眼,后来被她的年纪和身手惊到。
既然有苏沉做保,温言也不再有疑,问了少女名字,竟然十分霸气,龙跃云。
温言给的待遇特别好,龙跃云没有任何犹豫的就答应了,她给师父报了仇后,也无家可归。
看得出来,眼前的这个少女应该吃过很多苦,眼神是不符年纪的死沉,不问话就不开口。
在傍晚的时候,温言带着龙跃云回了傅宅,交给傅明庭过目并且教导。
待在温言身边,需要懂些规矩。
傅明庭不愧为老少皆爱之人,就连这位看起来酷酷的少女,没过几天,喊傅先生的时候,也带上了敬仰。
龙跃云在府中,有谁都保持着距离,除了五岁的麦芽,她对她特别有耐心。
得知她是燕国带回来的弃婴,龙跃云对她更是怜爱,小尾巴经常跟在身边。
这日,龙跃云站在温言身边,感觉到一股视线,立即去寻找,远处,彩娥正在给一批新进府的下人立规矩。
晏棠舟心惊龙跃云竟然在此,这个小魔头杀了整个龙家人,只因龙家擅自给她订下婚约,要她给人做妾,拿她去换家族利益。
他会知道她,是因为他的武师父,也是龙家人。
她做下大逆不道之事后,燕国再也容不下她,没有她的踪迹,原来是躲在了景国,现在居然还给温言做护卫。
龙跃云看到了新来的下人之中,有燕人,她已经决定退出江湖,要在这里过荣华富裕生活,为了防止主家知道她过去的事会害怕,决定要让这个燕人开不了口。
晏棠舟不知道,他已经被盯上。
晏棠舟作为燕人,能被选进入府,完全是因为他擅长种花鉴花,并且是良民籍没有犯过事。
既然身在傅宅,龙跃云就要守规矩,她找了傅明庭,同意收麦芽为徒培养她。
当天夜里,龙跃云端着一碗哑药,找到了晏棠舟。
面容平平,眼神死沉的少女,宛如黑夜死神一样,推开了晏棠舟所在的房门。
下人房空着的有许多,可以选多人一起住或独住。
晏棠舟独自住在六人房之中,并不害怕,当房门突然被推开,他瞬间惊醒,警惕的看着来人。
来人指尖弹出一颗小石,在墙上旋转摩擦出火花,又弹飞过油灯的灯芯,火苗燃起,石子弹落在了地上。
来人的面容看清,又见她手中端着一碗药,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没好事。
晏棠舟心下不妙,这小魔头要先下手为强,他要大喊叫人,龙跃云快速过去要点他穴道。
晏棠舟表现的狼狈,磕到撞到,但躲过了龙跃云的手指。
一颗石子打在了要跑出门外人的腿上,使人膝盖软的倒地,晏棠舟心中不停在骂娘。
他刚才闻出了药味,判定只是哑药,并无性命忧。
有胡渣的下巴被手掐住张开嘴,黑漆漆已经凉掉的哑药给灌了进去,喉咙仿佛被灼烧了起来,晏棠舟捂住脖子,不解愤恨的看着龙跃云。
龙跃云可不管他认不认识自己,又或者知不知道自己的事迹,为了万一的可能,还是让人闭嘴的好。
龙跃云拿着空碗出门,脚一勾,把门给合上,整个过程,不说一句话。
良民籍的燕人若是死了,官府会有记录,傅明庭不允许傅宅有这种记录,只准她给人灌哑药,看在眼皮子下。
完全说不出话来的晏棠舟,眼中情绪翻滚,告诫自己,小不忍乱大谋,忍。
曾经的上位者,如今落魄成哑人,晏棠舟有时想想还挺羡慕他那父皇,享了一辈子福,没看到燕王朝断气。
府内的事,温言一概不管,她忙着处理地方上奏的堤坝毁坏,出现水患。
有些是年久失修造成,有些是偷工减料。
除了水患,还有各地要造建的大工程,都要工部审批。
不知不觉中,二皇子的大婚日即将到来。
自从上次湖船上,陆北被温言奚落过后,听说她参与明年的国子监考核,要入朝为官。
由于她的身体原因,公务劳累恐怕会拖垮她,所以一直不去考官。
但现在她铁了心要入朝堂,过去不肯接受男医治疗,现在也愿意了。
国公府的所有人都为她感到高兴,只除了一人,陆樱。
若是陆北入朝为官了,那国公府的资源势必会倾斜给她,那到时陆樱,可就不剩了。
有些累计的人情资源,只能用一次,给陆北用掉了,那她陆樱,在官场可不就是举步维艰。
那宋颜有家族帮衬都混的不怎么样,更何况她有对偏心眼的父母,一点都不为她打算。
家里头谁都靠不上,陆樱咬着手指甲,寻思着找二皇子帮忙,帮她夺了国公府的权。
自知道陆北要考官后,沈耀就有预感,陆樱很快就会来找他。
在大婚的前三日,陆樱去见沈耀,请求让她取代陆北,成为小侯爷。
自懂事起,所有人都对陆樱说以后国公府会是她的,活在暗淡阴影下的她,等啊等,等来了陆北要为官,难道要她等到暮年继承个空盒子国公府吗。
她就是二驸马又如何,背后无托举,还不是被架空,官场最是势利,一个家族的当家人或是继承人,才有价值结交卖情面。
“总不能凭白无故帮你。”
高贵的男人,语气高高在上。
陆樱虽然不受重视,但也不是小户门家出来的,自然明白联姻的夫妻,都是家族利益交换,夫妻情分并不值钱。
她不会天真的认为,沈耀会无条件帮她,所以她的神情未变,提出了她的诚意。
沈耀听完,附加了一个条件,陆樱不介意的应下,这也正合她心意,她要完全掌有陆家。
沈耀是否喜欢她,并不重要,就是万一将来和离,她有国公府,依旧能在朝中站稳。
二皇子大婚当日,几乎所有的官员都来贺喜,温言和户部尚书坐在一块儿,以前两人就是上下属关系,如今两部经常一起通气,他们的同僚关系很近。
温言所在的一桌,原本只有她和户部尚书两人坐着,后来几位尚书看到他们,陆续都坐在了这里,导致这一桌全是二品级实权官员。
有眼色的许公公,立马安排人撤掉他们四周的宴桌,隔出距离,防止交谈被听到。
面容年轻的温言,坐在一群上了年纪的尚书之中,惹来许多家眷们的打听。
得知她是工部侍郎,都默默吞下想说她不合礼数的话。
温言和户部尚书李相夷在说一件刚听闻的事,国民银楼出现后,其他银楼受到了巨大冲击。
也不知道是商人胆大还是怎么的,居然仿造国名银楼的样式,名字也取的极为相似,开在了县城之中,当地百姓还信以为真,这后续自然是受到了处罚。
“还真别说,那账户薄开得有模有样,这造假能力,本官看了,都得翘这个。”
温言翘起了大拇指,旁边的李相夷接口道,
“可不是,本官看了那油墨印,仿得可真像,民间工匠不得了。”
“李大人,你说这□□商都干得出仿造油墨印,那咱们是不是得防个假。”
“本官也有此意,温大人,不如我们”
管钱袋子的李相夷,出了名的精明抠门,现在老狐狸和小狐狸凑在一起,其他几个尚书也开口了,
“李大人,温大人,你们这可就不够意思了。”
“就是,有什么事就你们两个部通气。”
……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接亲回来了,喜宴开始,侍女们端着酒水忙碌的穿梭在宾客之中。
当新人拜堂结束后,换好礼服出来敬酒,老大远就看到了整齐的一桌,就连周浔之也坐在那里。
谢云抛下其他人,也走了过去坐下,这种不算私聚的齐坐机会,可是少有。
他坐下的时候,果然就听到了几个部门在商事情,兵部秦尚书提出要建一所军官学院,分兵种培养。
让工部选个好地址建造,让户部拨款及时些,让吏部选几个好教官,让礼部多宣传,让刑部关照点,以后打架斗殴什么的,睁只眼闭只眼。
一圈下来,连打点都不需要,几个人点点头就能办成事,省去许许多多的事。
温言提出到时在建好的学院门口,搞个庆典活动,工部来剪彩。
礼部尚书说好主意,提出让学子游街表演。
至于收生,温言直接开口要去了几个名额,其余几人也都是如此,秦尚书一点都不恼,这几个人都应下后,事情会办得又快又顺利。
这种名额,在权力的催化下,可以转变为真金白银。
他们这一桌,周边与其他喜宴的距离隔开的大,无人上前去敬酒打扰,直到沈耀和陆樱过来。
一桌人站起来,举杯恭喜二皇子。
没过多久,黄公公出现,宣温言随女帝进宫。
大红人温言离开,户部尚书起身借口去找家眷,其他几个人说他和温言一个鼻孔出气,她走了,立马离席。
李相夷可不想在没有女帝眼睛的情况下,和这些人一同坐。
说李相夷的几个尚书,也纷纷离开,他的担心,其他人一样有。
一桌重臣,全部离席分散去别处。
有心的宾客们看在眼里,回去后都在和家里打听,有没有好相貌的年轻才俊。
隔天,沈耀送陆樱回门,并没有留下用膳,而是离开了,在他离开后,陆家人问陆樱是否被二皇子不喜。
看着几张想听她肯定回答的面孔,她笑了出来,就在用午膳之际,国子监来人,送上拒绝陆北参加考核的申请,理由是她的身体并未达到考核的标准。
不说国子监学子必须会骑射,起码身体得无病,就是你小侯爷身份尊贵,这么病弱,谁知道会不会突然一命呜呼,给带来麻烦。
陆北当场就气怒,随即想到什么,眼神阴寒看向正在用膳的陆樱,
“是你!”
陆樱放下筷子,漱过口后,露出轻蔑,没有给任何回应的离开,看见陆北现在的神情,抵了她昨夜独睡的不快。
陆樱是笑着回到了自己院,痛快。
她无视了父母留在厅里安慰陆北,忘却今日她作为新嫁妇的一切事宜,心里想着,今日这样的日子,以后还长着呢,她过去所受到的一切,都要让陆北尝尝,让她的偏心父母跟着痛心。
因为心情太好,她走路都带起了风。
陆北努力压抑住怒火,想取代她,做梦!
自陆樱出生后,她不知道动过多少念头要掐死她,凭什么她只是拥有个健康身体,就要夺走本来就属于她的一切。
陆樱带给她很大的压力,她逼着自己在其他地方要碾压她,这样才能让父母觉得陆樱平庸。
身体的不足之症,一直是陆北的死穴,如今陆樱依仗二皇子要对她动手,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为了继承权,亲姐妹也可以反目成仇,更何况天子皇位,三位皇子公主明争暗斗,涉及到方方面面。
沈耀经常带沈辛禾到女帝面前邀宠,不仅给她讨到了郡主的封号,还获得了女帝对她的偏宠。
连带的,沈耀单独面见女帝的次数变多。
经常可以看到,二皇子单手抱着小郡主出入皇宫,皇家第三代目前只她一人,她获得了所有的关注。
就是谢云,面上经常板着脸,但抱她的次数其实一点都不少。
私下里,谢云抱着沈辛禾,经常问她娘是谁,还不会说话的沈辛禾,除了软乎的手拍他嘴,还会指着一个地方,温言过来吃饭常坐的位置。
她的这种戳方向,只有身为父亲的沈耀明白,他会拉下她的小手,拿玩具吸引她的注意力。
为了防止沈辛禾会认出温言,所有的宫宴,沈耀都不会带她去。
第75章 装嫩
沈衍的口信,温言收到了。
书房之中,温言和傅明庭的脸色都不大好,心中在责怪叶三娘嘴不严,
“先生,你看怎么办。”
万一叶三娘发现另一只情蛊在沈耀体内,会掌握温言的把柄。
“让聚义山庄的人解决她。”
傅明庭说的肯定,没有犹豫。
“他们会肯?叶三娘不是他们的医娘。”
温言有些不信。
“还记得祁小河吗,她已经得了叶三娘的真传,否则,叶三娘也不能任性离开聚义山庄去东洋。”
“嗯,如此甚好。”
傅明庭对聚义山庄下达了命令,祁云昭这才知道叶三娘干了蠢事,上次帮助沈衍送信他就觉得不妥。
依附着温言,聚义山庄发展的快,官府对他们不管不问,并且还会给便利。
接到解决叶三娘的命令,庄主祁云昭让徐青野和林越两人完成此任务,徐青野的脸色有些白,
“庄主,真要这么做。”
“嗯,这件事不要告诉其他人。”
祁云昭的态度很肯定,徐青野叹了一口气,
“三娘,可惜了。”
林越却是冷着脸,
“你们都太惯着她了,如今是咎由自取。”
叶三娘仗着有医术,在庄内算是个刺头,任性妄为。
祁云昭和徐青野没有反驳,其实,对于叶三娘擅自离开聚义山庄去东洋,他们都是不满有微词的。
如今,得罪温大人,他们确实也有失,没有严管她。
接了任务的徐青野和林越,当天就离开了聚义山庄。
只有当初在南巡时的几个人,知道聚义山庄的背后,是温言,徐青野和林越都在其中。
远在东北的叶三娘,还不知道自己犯了大错误,还在抱怨张仪麦厨艺太好,害得她胖了。
接近年关,叶三娘见到徐青野和林越,欣喜出现在了她脸上,
“徐大哥,林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庄主不放心,命我们来看你。”
徐青野一如既往的和善,林越一脸她很麻烦样。
叶三娘感动祁云昭对自己的照顾,在这里寒暄不方便,她和张仪麦说了一声,然后带着徐青野和林越去了外头。
张仪麦等到深夜,人都未回来。
第二天,依旧没有看到叶三娘,在给沈衍拿去午膳的时候,她提了一嘴,说叶三娘的朋友来看她了,沈衍问,
“什么朋友。”
“聚义山庄的人。”
“他们人呢?”
“三娘昨天带那两人出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沈衍夹筷的手一顿,然后又如常的去夹一块炸带鱼,等到用完膳,他命人出去找叶三娘。
可是直到天色渐黑,也未能找到人。
应徐青野想在年关买些皮袄的请求,叶三娘带他们去郊外的猎户那里收皮袄,料子又好又便宜。
可在半路的密林间中,林越偷袭了叶三娘,纵使她反应灵敏,后背还是中了一剑,伤口划得深,更让她不可置信的是,一向对她照顾有加的徐青野,也抽出了剑,
“徐大哥,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还有脸问。”
见到了叶三娘在将军府中过得自在,就是徐青野也对她怒,果真是自己找死,下手毫不留情。
面对两人的夹击,叶三娘不敌,她的腹部被刺中一剑,她不明白,为什么要置她于死地,
“庄主,庄主为什么要杀我。”
林越的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看在以往的情分上,让你死得明白,聚义山庄姓温,不姓沈,蠢货。”
叶三娘的眼,徒然睁大了起来,嘴唇嗫嘘起来,
“我,我。”
“三娘,不要怪我们无情,只怪你自己忠义不够。”
徐青野的剑,用力去刺穿叶三娘的身体。
但凡对聚义山庄够忠诚,就绝不会去透露温言的事情,不管面对是谁,叶三娘抱了何种小心思,只有她自己知道。
“是傅明庭让你们来杀我的,是不是!”
怨气从叶三娘受伤的体内爆发出,
“他守在一个有夫之妇的人身边,为了她连我都要杀,凭什么,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事!”
“你以为凭着你的医术就可以痴心妄想,人家傅先生出身名门,你没点自知之明吗。”
林越瞧不上她为了个男人,总是把聚义山庄抛在脑后。
“难道人只能看出身吗,出身不过运气,我靠自己的双手,有什么不配!”
叶三娘身上的血腥味,已经很浓了,但是两把剑逼得她无法有动作,
“你觉得可以靠自己一个人的努力,就能够够上人家祖上三代的努力吗。”
徐青野的话,当头棒喝叶三娘,她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只是喜欢他这个人啊,为什么不让我喜欢。”
“倘若他只是个目不识丁的贫家小子,你还会喜欢他吗,你喜欢他的学识,他的气度,全是他家祖辈培养出来的,就这,你还敢说喜欢的是他这个人,你的喜欢,是建立在他出身名门上。”
男人总是比女人更清醒。
林越一针见血的指出她的爱慕本质,她自己没有的东西,想要得到。
“不是这样的,不是的,我才不是虚荣!不是的!”
叶三娘被质疑的大声否认,
“三娘,到此为止了,走好。”
一剑抹脖子,一剑刺穿心脏,确认叶三娘已经断气,徐青野和林越才离开回去复命。
冬季降雪,是件频繁事,就如此刻,先是小雪飘落下,渐渐的,大羽片的鹅毛雪出现。
人影稀疏的密林里,身下全是血迹的尸体,很快要被大雪一点点覆盖起来。
一条蜈蚣出现,在尸体的伤口处来回爬,有肉眼看不见的黏液渗进去。
左右找不到叶三娘,沈衍心知她凶多吉少了,感叹几年不见,温言变化大,心狠手辣的事,做起来不含糊。
他不过就是警告她安分点,罢了罢了,拿她小辫子发怒了。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沈衍自然不会在乎,也不会去追究,只是在琢磨,让温言怕成这样的人,到底是谁。
大都的温言,正在赏雪,不久前,傅明庭和柳云依的孩子出生,名为傅余。
苏沉问她何时搬出傅宅,不仅他问,沈耀也问过,她回得不确定,只说快了。
都在提醒她,不适合再待在傅宅之中,可她不想面对回到家中,无人等她,无人陪她一起用膳,她不想面对空荡荡的孤独。
或许人生就是无法圆满,官场得意的温言,无法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庭,陪着温言一起赏雪的,只有龙跃云。
她倚靠在窗边,望着窗外白雪挂枝头,视线不时关注着温言。
“小云,陪我去个地方。”
龙跃云去取了伞,跟着温言出门。
马车带着温言来到了金美楼,她没有要雅间,而是坐在大堂之中,听着周遭的交谈声下饭。
坐满人的厅堂里,灯光明亮,交谈声不断,十分热闹,温言似乎有些理解了女帝为何在用膳时喜欢听人说话。
龙跃云坐在温言的对面,满满一桌膳食,她全部都爱吃,嫌添饭碗麻烦,要了一大盆。
温言被她的好胃口也带起了食欲,动筷尝新菜色。
等两人吃饱肚子,龙跃云打着嗝回到傅宅,彩娥对温言说傅明庭回来了,在等她一起用膳。
彩娥看到,温言的脸上出现一种很难述说的神情,好似犹豫,好似愧疚。
龙跃云带着一串糖葫芦去找麦芽了,温言和彩娥来到花厅,果然,傅明庭在等温言回来。
等到冒热气的晚膳布置好,温言拿起碗筷,吃第二顿,对面的傅明庭却是迟迟不动筷,他看着她如常的夹了许多菜,不停的往自己嘴里塞。
傅明庭垂下眼,拿起筷子,慢条斯理的用食,今日,两人格外的沉默,彩娥多看了他们好几眼,又低下头。
傅宅多了一处夜里明亮的院子。
傅明庭在祠堂中,望着层层排列的碑,不眠站了整夜,彩娥守在门外,望着无星的夜空,不停叹气,少爷太苦了。
在天亮起时,傅明庭让彩娥给他准备净面。
彩娥看到他布满红丝的眼,以及下巴冒出的青胡渣,咽下所有劝解的话,若是能想开,也不至于这么为难自己。
现在年关休假中,温言不需要早起,可以多睡会儿。
她的睡姿并不雅,有些孩子气,喜欢趴着睡觉,一腿还要弓起。
顺泽的发散在低矮的软枕上,双手摊开的宽。
热哄的屋内,无需盖厚被,她的手臂露在外头,傅明庭站在距离她手的一尺地,静默的注视着她。
睡得沉的人,呼吸均匀,没有发觉身旁有人。
温言一觉睡到中午,醒来伸懒腰,等穿戴好出去吃东西,早午一起的膳食,是专门给她搭配过的。
温言问彩娥怎么不见傅明庭人,
“温大人,少爷去官府办理和离手续了。”
“咳咳咳——”
温言喝汤给呛到了,才得了儿子,就和柳云依和离,这速度。
另一边,刚生产完的柳云依,被傅明庭的冷酷无情伤透心,她不肯在和离书上签字盖印。
傅明庭单手拎裹着襁褓的婴儿,眼见他要松手,柳云依崩溃尖叫,
“我签!傅明庭你不是人,你不得好死,那是你儿子!”
等两份和离书全部签了名和盖印后,傅余才被交给了奶娘带走。
傅明庭不带任何留恋的离开,不理会身后柳云依歇斯底里的疯狂。
他早就和她商约过条件,并没有勉强,是她自己同意又想反悔。
即便是年节里,官府依旧有人当值,傅明庭与柳云依的和离,悄无声息的淹没在热闹年节里。
今年的皇家年夜饭,温言被沈棠要求一定要参加,其他人全部都拖家带口,就他一个人,多难看。
温言跟他讨了好东西,才愿意去吃这顿饭。
转头,这好东西就在傅明庭的手里。
温言换了身胭脂色的年服,对襟开扣,胸襟和手袖上缀了白色短毛,短发编了小辫,系上流苏结,垂在两边肩上,显嫩。
傅明庭送她到门口,
“没事就早点回来。”
“嗯,知道了。”
温言比沈棠晚到一些时间,他看着今日装扮的温言,
“你怎么装嫩。”
“要你管。”
说女人装嫩的男人,身份再高也叫人讨厌。
温言对沈棠翻了个白眼,怪不得不讨萧羽蓁喜,都是有原因的。
今年的皇家年夜饭,没有另外的两位公主,一张大圆桌刚刚好宽裕坐满。
女帝身边坐着温言和沈棠,其他人随意坐。
“你这款式不错。”
“陛下,还是你有眼光,王爷说臣装嫩。”
“温三,你还敢告公爹状了。”
“有告状吗,只是告诉陛下关于这件衣发生了何事,它在王爷眼中有回春效果。”
女帝笑了出来,对着沈棠道,
“你说不过她的,少说几句。”
说完沈棠,又对着温言问,
“晚上有什么活动,朕跟着你去。”
“陛下!”/“陛下!”
谢云和周浔之两道声音一起,眼神射向温言。
温言凑在女帝耳边小声说,不给人听见,民间有了一种新的娱乐方式,在桌上打杆球。
女帝召来黄公公,同样小声吩咐他去办。
黄公公命人立马出宫去采买回来,并且整理出一间厅房。
女帝和温言神神秘秘不给人知道。
等膳食上来后,女帝和温言话少,只顾着夹筷子吃,一看就知道她们两个想早点吃完离开。
朝堂上温言是女帝的应屁虫,私底下,她又带着女帝玩乐,还给不给别人受宠机会了。
周浔之盯着女帝,
“陛下,你可是答应过臣,今晚一起赏烟花。”
女帝面不改色,桌底下脚踢了下温言,烟花有什么好看的,无聊。
温言反应也快,
“陛下,臣听闻,鼻子敏感的人不能闻烟硝味。”
“原来如此,怪不得朕的鼻子这几日都不大舒适,浔之,你和枝意一起看吧。”
女帝的演技如火纯青,眼神带有愧疚,周浔之愣是对她反悔无可奈何。
“陛下,你说要和臣一起守岁的。”
继周浔之之后,谢云也要她兑现承诺,桌底下的脚又在暗示了,就在温言要开口之际,沈耀眼疾手快,一块温言爱吃的酥肉塞到她嘴里。
温言瞪沈耀,沈耀朝她眨眼。
能言干将被堵住口,谢云对着女帝挑眉,等她回答。
没有借口,女帝不能当众反悔,平日娱乐时间不多想早点去打球的女帝,只好道,
“那你跟朕一起来吧。”
第76章 赌球
一间小厅之中,摆了一张长六尺,宽五尺的大桌子,几根长木杆竖立在固定的位置。
木杆的前后两端大小不一,前端只有樱桃果核那般圆小,并且包裹着一块厚棉布,用细小钉固定。
而桌子,桌面与桌边有高度差,桌面是整块红色的绒布铺钉成,十五个苹果大小的球,摆成象眼形状。
十五个球中,其中一个球为黑色,另外十四球分为蓝绿两色。
待十五球摆放好后,另有一白色球,放在定点的位置,桌的四端,以及左右两边,共有六个球洞。
球杆打白球,白球击中颜色球,使得球全部进入球洞,而黑球,则是最后的输赢球。
一局只能两人玩,温言先做示范,如何打球。
她身体伏低,一手握在球杆的后端,一手找位置,让球杆的前端支撑在手指上,可滑动。
“啪。”
干脆利落的一杆,白球撞到一颗蓝球进洞,只有打中落洞,才能继续打,否则要换对手打。
并且,若是白球没有撞到自己球,而是撞到对手球,对手可以拿白球摆放在任意位置。
规则简单易懂,温言在女帝面前也没藏着掖着,一杆进八球清局,显示出了她的高水平。
女帝和谢云都兴趣浓厚,两人试着打了几局,然后轮流和温言对打。
打这桌球,讲究个手力和攻守走位。
谢云比女帝进步的快,没想到他是个球霸,让女帝去休息,不要轮流了,他要和温言对决十局。
球桌的一旁,摆放着几张休息椅,并且还放有瓜果点心,手痒的女帝自然不肯只能坐着看,于是派皇公公去宣周浔之过来。
黄公公做事妥帖,命人采买并不止一张球桌。
周浔之过来的时候,瞧见谢云抛下女帝,在和温言打球,心里还在想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等到他玩了几局上手,然后不小心把女帝给虐了,他建议让沈枝意过来,给女帝练手。
女帝心想,就不信谁都像他和谢云一样,才玩没多久就可以控球,于是把三位皇子皇女们都叫过来,一起来的,还有他们的正室。
原来,在知道女帝和温言玩打桌球后,他们都没离开皇宫。
这边女帝可以挑对手玩,那边谢云和周浔之在对付温言。
温言不想陪他们练手,要求下赌注,
“谢大人周大人,单玩有什么意思,一局两千两,玩不玩。”
“你口气可真大。”
“怕你不成,谢大人,你先我先。”
“我先来,小六子过来,记分。”
名为小六子的太监,小跑了过来,观看记住他们的比分。
少见的,谢云和周浔之卯上劲了,这桌球的魅力大,他们两个都喜欢上了玩。
温言重新挑了一根杆,然后和谢云猜拳决定谁开局,
“三,二,一!”
拳头对上手掌,温言胜,她笑了出来
“谢大人,让让。”
谢云懊恼的放下手,后退几步,把位置让给温言,眼神只盯着那球杆与白球。
周浔之站在一边旁观,视线也只在桌面上,并没有去关注其他人。
女帝也玩得上瘾,几个小辈,不像谢云和周浔之一样,玩上手后要挑战高手。
温言待在傅宅不出门,傅明庭为她寻来有趣的东西,这桌球,他们两个时常打,温言的水平,就是每日晚上练出来的。
一局两千两,温言赢得轻松,脸上笑得坏兮,
“谢大人承让,周大人,该你了。”
谢云下场时和周浔之眼神交汇,接着又相互别过头,哼。
随着两个时辰过去,应对车轮战的温言,要求休息。
叫停两炷香后,周浔之问宫侍,温言去干嘛了,怎么还不回来。
就在此时,外头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过来,
“周大人,谢大人,温大人命小的来告知,她已经出宫先回去了。”
距离站得近的沈耀,听到直接笑出了声,温言赢了好几万两,溜跑了。
谢云和周浔之脸拉了下来,小瘪三!
没了温言,谢云和周浔之两人开始较量,一群天家人明天要早早去祈福,索性都不睡了。
温言赶在子时前,回到了傅宅,和傅明庭一起守岁放烟花,既然傅明庭用实际行动不想她离开,扫清流言障碍,她也遵守诺言,会一直待在这里。
隔天,温言和傅明庭一起在用午膳时,下人过来递上两道请帖,分别是周家和谢家。
傅明庭问她怎么人家了,
“昨天打桌球赢了他们八万两,要不是我跑得快,手都要打废,这两个人,不服输。”
“那你输他们几局,还回去些。”
“我才不还。”
“那你还想不想要这个假期了。”
“好吧。”
温言桌球吊打谢云和周浔之,他们两个不得抓着她扳回一局。
周家约在明天下午,谢家约在明天晚上。
这球桌造价不菲,并且需要大空地摆放,本就是富裕人家才能消遣,如今连女帝也开始玩,很快就在大都流行起来。
温言一脸晦气的从周府里出来,也不知道周浔之被谁指点教了,打赌约时居然赢了她,特别可气的是,到饭点还不留她吃。
省去来回,温言直接去了谢府,谢云没想到她来这么早,只好请她一起用晚膳。
作为皇夫,身边是没有其他女人存在的,谢云是谢家的当家人,府邸之中,和他一起上桌的人,一个也没有,只有沈耀偶尔会来陪他。
肚子饿的温言,看着眼前的药膳,却是下不了口,
“我说,谢大人,你这么年轻,怎么吃药膳。”
“食不言,吃你的。”
“不要,我要吃别的。”
温言故意手指敲桌发出噪音,谢云皱眉,然后命人给她重上菜。
很快,原本给别的主子的膳食,端给了温言,这才让她安分吃饭。
饭后,侍女端来苦涩的药茶,温言根本喝不下,谢云嫌她事多,给她喝清水。
温言今日和平常一样,发上什么也没有,身上也简单素净,打球期间,温言嘴巴也没闲着,
“谢大人,你不如也剪发呗,显年轻,比吃药膳管用。”
“都说了我不是天天吃药膳。”
谢云才不是为了年轻,是身体保养。
“你剪了发,陛下肯定注意你。”
“你少来蛊惑。”
“尝试一下呗,给陛下来点新鲜感。”
这套说辞,下午周浔之也听过。
温言想有意输一局,之前被周浔之看出来,现在又被谢云看出来,温言觉得,傅明庭的话,有时候也不全对,有些人其实输得起。
谢云不准她相让,连续打了三个时辰后,温言的腿和肚子发出抗议,要休息,要吃夜宵。
就在谢云叫来侍女吩咐的时候,温言及时报出自己想吃,
“来碗鸡汤面,料要多。”
“晚上吃这么油腻,喝粥。”
谢云眉一皱,否决掉,温言才不要喝粥,
“有没有搞错,陪你打了这么久,鸡汤面都不给吃,你是不是想用喝粥来打败我的体力。”
一屋子的下人,低头忍笑,谢云耳朵疼,啧了一声,
“给她去弄。”
没过多久,夜宵就端了过来,不需要移步,就在这间球桌厅内坐着吃。
温言面前的,是一碗料多面少的鸡汤面,撇去了游浮,汤底看着清爽,并且香味扑鼻。
谢云喝着一碗虾仁蛋粥,坐得直挺,仪态特别好。
“谢大人,咱赌钱没意思,来点别的如何?”
“说来听听。”
“你输了把头发剪了。”
“若是你输了呢。”
“不涉及政事,要求你提。”
“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
“一言为定。”
温言就是想报一报谢云之前让她等了一整天的仇。
谢云命人在桌顶上,再点亮几盏灯,视线特别明亮,他拿石灰块给球杆前端摩擦,增加吸力。
屋内炭火燃得旺,温言卷起了袖口,露出皓白的手腕,这一局,她要虐赢他。
上一局是温言胜,由她开局,她一杆清脆音,白球把十五颗球撞得分散,直接进了两颗不同颜色球。
她选了绿色球,连进三颗球后,才下场给谢云打。
谢云的手指净白修长,细球杆落在大拇指上,稳稳当当,他的眼神专注,瞄准位置后,球杆轻轻往前一推,白球擦边一颗蓝球,蓝球滚去撞到另一颗蓝球,进洞。
接着白球再打刚才的蓝球,它已经滚到洞边。
连进两球后,谢云又进一球,温言睁大了眼,怎么回事,她刚才不会是眼花了吧。
还好,谢云玩得时间太短,进了四球后,停了下来,换温言。
蓝球剩三颗,绿球剩两颗,温言阴阳怪气出声,
“谢大人,你藏拙了啊。”
谢云谦虚的过头,
“是运气。”
温言俯下身,算好球路线,
“啪。”
白球撞到蓝球后,直接停住不动,蓝球撞倒桌边,反弹滚到对面球洞,接着又直线进第二球,最后一颗蓝球位置不好,难度特别大,未进。
也不知怎么搞的,谢云这一局打得特别顺,也两颗球进洞,只剩下了黑球。
温言提起心,不断念不进不进。
黑球不断滚,滚到洞口前速度慢了下来,温言嘴巴施咒,黑球微微停顿住,下一刻,直直滚落进球洞,
“怎么会这样!”
温言叫了起来,谢云露出笑,
“再来!”
“不来。”
“一局,再来一局。”
“不。”
见好就收的谢云,赶温言离开,至于要求,等他想到再提。
年后的几天假里,就是没有周谢二府的请帖,温言直接去拍门,说人不在后,她就跟小王八蛋一样,不给进就牵着犬在门口叫,引来人围观。
好面子的大贵族老爷,只好请她进去。
景国的官员,在早朝时,是要把官帽脱下的,以示对天子的尊敬。
新年后早朝的第一天,所有人都盯着周浔之和谢云看,就是女帝,也朝他们两个多看了好几眼。
变化有点大,两人都剪去了发,周浔之的发留到肩,在脑后扎了一束小尾,谢云较短,留到耳。
能成为皇夫,自然不同寻常,两人不管从面容还是身型,都是无可挑剔,如今形象改变,带来的新鲜感可不是一般大,并且特别减龄,看着很年轻。
沈枝意和沈耀都见鬼了一样看着各自的爹,今日早朝无事,磕头结束后就散朝。
沈枝意去找周浔之,沈耀找谢云,问他们这是怎么了。
得知只是打球赌输了,两人的脸色很精彩,枉他们猜测了许多种可能。
始作俑者和户部尚书一道走,又是新年,李相夷和温言取经,在户部也想开个动员大会。
温言大方分享经验,和李相夷相谈甚欢,他注意到温言似乎伤寒了,
“温大人,年轻也要注意保暖啊,可不能贪风度。”
“李大人,你有所不知,并不是年轻人才会要风度,有些人呐,表面看着咳咳,李大人,刚刚说到哪儿了。”
见到前头是周浔之,温言突然改话风,面上是正经的不能再正经。
温言知道了周浔之比她还爱睡觉,并且,特别注重保养脸,以及,穿得俏。
温言的话,一字不差进入周浔之的耳朵,他斜眼看着温言经过,扯出一抹冷笑,粗野女人,除了年轻还有什么。
当差第一天,温言就收到了吏部退回来的人事升迁调动书,下属们都可怜巴巴的看着她,两年复两年,他们的青春也该值点钱的。
要不怎么说吏部是六部之首,它掌握了所有文官的晋升,周浔之作为吏部尚书,看谁不爽,想整人,只要压着人在原位不动,耗死所有的激情青春就够了。
因为自己嘴巴得罪人,害得下属们无法晋升,温言属实有些愧疚,她拿着退回来的调动书,去趟吏部。
仿佛知道她人会来般,周浔之的下属告诉她,他人刚出去,有事可以转告。
温言派人去金美楼定了许多东西,送到吏部,请所有人吃凉糕粉点心,种类有许许多多。
吏部的人,专门清空了一张桌子来摆放,温言被请进了周浔之的办公间等,有热茶提供。
或许是外面太冷,周浔之没过多久就回来了,见到部门里许多人聚在一起,手中都拿着东西。
“周大人,温大人在里头等你。”
“她还没走?”
“温大人还请我们吃点心,周大人,你要来点吗,味道可好了。”
下属们一个个在拿东西塞嘴巴,周浔之看到一桌摆放精致的东西,心里骂温言拿他的钱来请客。
被温言赢去的银两,这些东西,不过九牛一毛。
温言见到周浔之,立即起身,笑脸开口,
“周大人。”
话都没给说完,周浔之抬手制止她,
“温大人,请回吧,本官还有事。”
温言去把门给关紧,然后特别诚恳,
“周大人,下官错了,早上是口误,绝对是口误,周大人你貌若潘安,龙章凤姿,和三公主站在一起哪是父女,是兄妹啊。”
周浔之头也不抬,修长带玉扳指的手指在翻公务书。
温言见他油盐不进,殷勤的去外头挑了几块点心,又泡了壶茶,一起端到周浔之的案桌上,
“周大人辛苦了,下官一点心意,请用。”
“年纪大了,咬不得物。”
“完全没有,周大人,下官真知错了,这里给盖个印呗,新年当差第一天,不带这么给晴天霹雳的。”
“你说本官公报私仇啊。”
温言简直想在他那张漂亮脸上来一拳,当然,也只敢想想,
“周大人,下官想请你吃个饭。”
“年纪大了,这么冷的天,腿脚不便。”
顶着张没有一条皱纹,光滑皮嫩的脸说这话,周浔之的心眼到底有多小啊,
“那周大人,下官想送你个礼物表达歉意。”
“老眼昏花,输了许多钱财,没心情收。”
周浔之的手,又开始翻动,温言咬后槽牙,还真过不去了,这人居然听不得说他年纪。
“周大人,下官真的很想对你表达歉意,给个机会吧。”
带玉扳指的手,折拢公务书,兴致缺缺的抬起头,
“也不是不能给机会。”
没过多久,温言拿来的那份升调书留了下来,等待事后盖印。
事实证明,男人的心眼,真的可以很小。
作者有话说:
大家新年快乐!!!
第77章 有野心的女人
新年的第一个休沐日,温言顶着纷飞的大雪去周府,知道她要去干什么的傅明庭,命彩娥准备好姜汤。
温言全副武装的出现在周浔之的面前,头戴罩耳帽,身上臃肿衣,皮质手套束紧。
周浔之坐在赏雪的庭前,看着温言吭哧吭哧的堆雪狮子,手边的酒,不时抿一口。
钱财等物,对顶级名门的周浔之来说,完全无法入眼,叫人做事,才显本事。
朝廷大员亲自给他堆雪狮子,挺爽。
温言其实不大在乎这种面子,堆雪狮子玩得开心,她滚雪球把狮子身立起来,狮头的嘴挖空。
“那边头戴粉花的过来搓小球,穿蓝衣的过来捏尾巴。”
温言要雕狮,小活交给一旁的侍女们干,周浔之点头,被温言点名的人走了过去帮忙。
时间点点滴滴过去,一头咧嘴露歪牙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雪堆完成,周浔之觉得伤眼,
“这么丑。”
“哪里丑了,它是在笑。”
凝结温言心血的雪狮子,容不得别人说丑,
“把这丑东西清扫了。”
“不行,这可是我辛辛苦苦堆起来的,再丑,也是我的雪狮子。”
“你可以再堆个简单的,早就提醒过你没那本事,别堆这种高难度的。”
“你说的简单,我的手都冻红了。”
“年纪大了,就喜欢看年轻人有活力堆雪。”
周浔之慵懒的坐靠在矮椅上,长得一副祸水样,没一点上了年纪的自觉。
“周大人,年轻人可不止喜欢堆雪,还喜欢这个!”
温言从雪狮子身上挖掉一颗球,扔向周浔之,然后立即躲在雪狮子后头。
接住雪球的周浔之,站起了来,脸色阴沉,
“你出来!”
“不出来。”
“你出不出来。”
“就是不出来!”
“你自找的。”
周浔之的话音刚落下,堆好的雪狮子被小球砸空了脖子,那颗狮子头往后滚落下去,砸在了温言身上,她被砸得倒在地。
温言仰面看着扬花似的雪,片片沾落在她的脸上,周浔之的脸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只有看她出丑的意思,没想伸出手拉一把。
温言冷不丁的朝他撒了一把雪,紧接着,传来她的求饶声,
“周大人,我知错了,快松手。”
周浔之拎起她后领,将她翻了个,脸朝下埋在雪里,后脑上按着一只手。
温言的两只手去拧他,特别用力。
周浔之的小腿被拧到,疼得他松开了温言的后脑勺,下一刻,他被母豹子一样的温言,用脑袋顶倒在雪地。
温言趁机坐到他身上,双手拿雪糊他脸,特娘的,不发威当她病鸡呢。
周边的侍从们看得都快吓死了,这位大人胆真大。
偷袭才成功的温言,双手手腕被捏住,身体倒在了周浔之身上,接着她用头去撞他胸口,整个在周浔之看来,就是个疯野女人。
利用腰腹力量,周浔之翻身,把温言压在身下,语气含怒,
“你活腻歪了。”
“怎么样怎么样!”
依旧在张牙舞爪的温言,不带怕的,不忍了,不伺候了。
周浔之的眼眸色变深,他改一手制住她,另一手,抄起一堆雪放进温言的后衣领子里,
“啊!”
冷激灵到的温言,拼命扭动起来,拿雪冰她的手,没有放开,
“□□娘,我跟你拼了!”
温言忍着背后冰,手拿雪溜进他的衣襟里,
在被冰到之前,周浔之松开一手,抓住她的手,往回按压到她自己身上去。
温言适时扔掉,才没掉进脖子里,她的腿开始踢雪,周浔之改为用膝盖压制她的双腿,在温言惊躲的眼神中,又抄起一把雪,
“救命啊,出人命啊啊啊呸!”
有雪塞进了她嘴里,温言怒从天灵盖来,大力的把他翻压到身下,一手臂搁在他脖子里,另一手快速拿雪塞他嘴,单手手腕被外翻,雪全散了,她又被压在雪地里。
温暖的暖阁里,温言脱去了湿雪外衣,帽子手套也被侍女拿去清理烘干。
周浔之那个精致男人,沐浴换衣去了。
等到他出来,温言已经在暖阁睡着了,
“温言,你有没有点礼数,快点起来。”
温言打了个哈欠,真不能怪她,这里太暖了,并且无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周大人,下官任务完成,要先回去了,啊呵。”
哈欠又打出了一个。
破天荒的,周浔之留她吃午膳了,那么大颗狮子头把人砸倒,表示下歉意。
温言受宠若惊,忙说不用,只要他批了工部的人事就好。
“公是公,私是私,吃了再走。”
“吃什么,能不能点菜。”
“客随主便懂不懂。”
“不是你请我么,行,不说话了。”
温言看着眼前清淡之极的膳食,怀疑这些菜只放了盐,她幽怨的目光来回寻找能吃的,怀疑周浔之是在故意整她,
“周大人,下官不饿。”
“吃。”
“好吧。”
筷子夹起吃了,比想象的还要淡而无味,天啊,这人就吃这种东西,清心寡欲啊,和谢云竟是异曲同工。
“周大人。”
“食不语。”
“周大人,给点别的东西吃,一点味道都没有。”
“来人,给温大人上点酱醋。”
“周大人,你饶了我吧,让厨子做点有味道的肉来。”
没过多久,一道鱼煲端了上来,虽然看着还是清淡,但好歹有了油水和味道。
雪比之前下得还要大,视线阻隔的厉害,温言只能等雪小些时候再回去。
也是没想到温言会留这么久,周浔之问她会什么,陪她消遣一会儿。
暖阁里能做的事情并不多,下棋,她的棋艺太差,会的,只有皮毛弹琴。
侍女将两把琴送了过来,温言试了下音色,清脆动听,应当是出自名家手。
当一个稚儿画的四不像,面对成年人画的惟妙像,会如何,应当就是会产生再也不要绘画的心。
此刻的温言,正是如此心态,她的手指已经不会弹了,周浔之不懂谦和二字,琴音在他的指尖流淌,虚或实,空蒙悦耳。
温言索性推开手中琴,专注倾听周浔之的琴音。
外头风雪急飞,皑皑白银世界,屋内暖如春,悠悠琴声绕梁,温言单手撑脸,低头抚琴的周浔之,和在朝堂宴会时都不大一样,运筹帷幄的心机深算感退去,像是位淡泊雅士。
温言离开的时候,周浔之借给了她一把伞,伞面上画着红色的枫叶和鲤鱼。
她一见倾心,歹念起,想着事后假装忘记,不还了。
走在纷雪中,她不时仰头去看伞面,越看越喜。
伞面的红,如点点扬花红,她转动手把,雪飞旋的落下,等抬高伞面看路,露出的是她明艳灿烂的笑容。
后头连着几天下雪,早朝时,温言只带自己的一把伞,就是见到周浔之,也闭口不谈还伞。
不知是他贵人事多不记得这种小事,还是本人比较有风度,也没提让她还伞。
温言放心的把伞留在了自己手里,私下里在雪天用,心想,一把伞而已,又不是什么事。
大雪,对于富裕人家来说,是风景,可对于贫穷人家来说,就是沉重的生活压力。
路上的积雪,若是不仔细脚下,很可能会重摔,大都的医馆之中,每日都有摔到手腿的人。
这日,温言的案桌上,出现了少府监送来的农具改良图,这是她之前招来的巧匠们想出来的。
有好几种器具,特别是其中两种创新物,温言觉得应该嘉赏。
以往,木车都需要畜力拉动,或是靠人拉,而这份图纸上,赫然改变了这种情况。
巧匠想出了独轮车,靠人往前推,省力又方便卸物,这种大大方便了运输物资。
过山路的时候,畜力拉车往往艰难,若是靠人控制,就好走的多。虽然独轮车量小,可只要人数上去,就不是问题。
温言命人先造出来,就地试验。
两天后,构想的独轮车出现在雪地里,一个汉子脖间手臂套着绳索,双手握住推把,试着控制方向转弯来行动。
温言命人往独轮车里载雪,试验独轮车载货量的最大合适值。
今日,不止独轮车试验,还有一辆颠覆传统的人力车,车轮并不是木轮,而是一种和银相似的颜色,名为土艮,它埋在土中,比银坚固,不易变形。
两人座宽的位椅,左右两边是高到人胸口的大细轮,外头还涂有一寸厚的黑色泥胶减震,大轮上有锃亮的扶把手。
座椅背后还有折叠的遮雨棚,座前是回自型的长拉杆。
这款出现的人力车,温言预感会改变目前的出行方式,她先压下,消息不外露。
几天后,傅明庭以他的名义,创立了一家商会,招收体力好的脚夫。
紧接着,温言分别找了谢云和周浔之,说服他们两个一起入股人力车商会,利益太大,温言一个人吞不下,防止别人眼红,得拉大山靠。
利益面前,大家好说话,谢云和周浔之赴温言的约,休沐日来到郊外的一处别庄。
眼见为实,温言把人力车送到了这里,她一身红色短打,腰间勒紧,额头一根细带,站在回子拉杆前,
“谢大人,周大人,请上车,下官拉你们跑一趟。”
庄子里清空了人,无人看见温言的对上谄媚。
车子上有了重量,温言回头看两人,露出痞笑,
“两位大人坐稳了,走嘞。”
拉杆抬起,温言在平坦的路面上,开始小跑,紧接着加速,早春的风吹在脸上,有些冷冽但并不疼。
周浔之和谢云的目光从车的转轮上,来到奔跑的车夫上,心中不断在考量。
这人力车确实颠覆以往的马车,城内的短程路十分便捷,想来,会受到一般百姓的欢迎,这是一个庞大基数。
温言的发在飞扬,脸上洋溢着拉新玩具的快乐,脚上穿着羊角形靴子,在要停下时,人往后倾,靴子磨擦地刹车。
她往后回看去,运动过后的眼眸,清亮有神,
“两位大人,如何。”
两人没下车,看了眼对方后,然后一同道,
“再跑一圈。”
这种不算快的速度吹风,还挺舒服。
温言是个不计较小事的人,既然还想坐,满足他们,她第一次坐的时候,也是坐了好几圈。
温言的身形,高长匀称,腿很长,奔跑的时候唯一不便,就是胸前两兔乱跳,亲身体验过后,温言决定听从傅明庭的建议,只收男脚夫。
两圈结束,温言停下大喘气,她勒紧的短打衣,腰臀明显,她蹲下放落拉杆后,请两人下来。
温言去换的衣,领口开得有些大,下裙,也较窄。
事情,在饭桌上谈妥了,谢云和周浔之各入三成,温言四成大头,她负责运营。
温言没有和傅明庭提她耍的小手段,官场,本来就不干净,掌握分寸就行,干净的人,做不了官,也从不了商。
换别人,温言还不一定觉得美人计能成,但是被女帝冷落的皇夫,呵呵。
人力车,由鸿运力车商行推出,一问世,就受到了热烈欢迎,就连官家夫人小姐们,也喜欢坐这便捷车。
费用按路程计算,并不算贵。
鸿运商行管控着价值不菲的人力车,车夫们每个月上交一定额数,其余赚到的,都归自己所有。
每个车夫也有门槛,必须有人担保才能进鸿运商行,万一车有损,车夫跑了,需要由担保人赔偿。
鸿运商行,只开在景国繁荣的城市内,每日的收益额,叫人看了心惊胆跳。
生意的红火,自然惹来其他人的眼红,傅明庭是温言的人,并不难打听到。
可当有人对鸿运商行出手时,谢家和周家一起出手,这才明白,这是温谢周三家的东西。
温言并不可怕,但是得罪谢云和周浔之,那就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前途。
沈耀不满温言绕过他,直接找谢云。
温言心里叹麻烦,和沈耀还是得尽早断。
他会妨碍她在官场上发展自己的关系线。
牵上周浔之和谢云,她根本无需付出自己,只要给利益交换,有女帝在,他们根本不会对她做什么。
但沈耀就不同了,身份高贵,占有欲又强,一不准她靠近其他人,二不准她经常见不到人,三不
他把她归做了他的所有,并不想看到她在朝堂之中站立的太稳。
温言从背后抱住沈耀,
“阿耀,我不能仅靠陛下的宠信,万一哪天,我们两个事发,你说,是你会出事还是我会出事。”
“有辛禾在,你不会出事。”
“那也最多保我一条命。”
温言心里清楚,比起沈耀,她可好对付,除了女帝对她宠信,她别无所有,背后根基薄弱。
她是靠驸马位才达到二品官级,并不是实打实打通各关节升上来的。
她是温家的开拓保护者,家里头没人能给她有用的资源,全靠她在官场为家族积累。
沈耀转过身去,双手捏她脸颊,
“只要你有命在,我都能再拉你起来,怕什么。”
“我这不是怕以后人老珠黄,你不喜欢我了。”
“你以后有辛禾给你做保障,少杞人忧天。”
“好啊,你居然没否认会嫌我老。”
温言直接坐在他的腿上,双手也去掐他敏感的胸口,
“我可没这么说。”
沈耀的手来到温言的腰后,去挠她。
对于未发生的事情,沈耀不会耗心力的去忧思,他有种越来越强烈的感觉,女帝,不想立太子。
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可能都会保持现如今的状态,这其实对他和沈枝意来说很不利。
时间越长,沈确会补足和他们的差距,并且因为长子身份,更会被人认可。
作者有话说:
警告!警告!女主野心家,往上爬的手段不会干净,接受不了的现在赶紧退,以后会越来越灰色。
第78章 撬走帝花园
手握权的谢云和周浔之不受女帝宠,并不是如今才出现,而是,最开始就如此。
为了荣耀,牺牲了当时看来并不在意的东西,可随着日久的孤独侵入,偌大的府邸,无人陪,孤寂的夜,只觉得冷。
无人敢靠近他们两个,说得好听是皇夫,谁都忘了,没有妻的人,其实就是鳏夫,还是强制执行的那种。
温言那顿饭的心思,怎么会看不透。
三月春分,温言身穿一身黑色紧衣,显胸显腰臀,上脚黑色高筒马靴,腿拉得更长。
耳垂上缀了两颗大海珠,圆润白泽,脖间有根细闪的素金链子,挂在锁骨之上。
柔顺的短发,别到耳后,骑在马背上的女人,散发着冷艳的抚媚。
周浔之面上不动声色。
温言约周浔之踏青,然后谈谈她做工部尚书的可能。
半级之差,虽然工部现在事情是由她说了算,但对外的发言人,依旧是工部尚书。
温言和周浔之骑马来到一片林间的湖前,下马牵着并排走,感觉到胸口有视线,温言解开了最上的一颗扣子,她若无其事的撩头发,余光看到周浔之不自然的转移视线。
“周大人,你觉得我可以再上一步吗?”
既然是给他看的,周浔之的目光瞥过去,说出看法,
“难。”
工部尚书为什么不管事这么多年,就是女帝的平衡术,二把手管控工部,但也仅限于在内部,对外,无权。
“有什么办法吗?”
温言当然不想这辈子止步在工部侍郎,第二颗扣子解开,浑圆的饱满弧度可以看到。
“有是有,不过。”
男人戴扳指的修长手,把女人故意解开的两颗扣子给扣上,手背无意间划过柔软。
温言怂了,马背上的红色披风给自己穿好,曲线有致的好身形全部隐藏,周浔之扯出嘲讽嘴角,就这水平,还想迷恍他。
温言耳烫了起来,她到底没那种胆子。
三月的春风,吹在脸上暖洋洋,太阳正好的光,照在蓝色的湖面上,波光粼粼似星在跳跃。
湖边开满了嫩黄色的迎春花以及粉色的不知名野花,一朵粉花被摘下,手指撩开红色披风,插在黑衣的胸扣前,温言的脸爆红,看来,她还有的学,不管哪方面。
到底,她把占他便宜,想得太简单了。
约人出来,自然不能没谈成事就走,温言把马背上的东西拿下来,在一块平草地上铺上大桌布,马袋中,装了许多的小食盒。
温言把东西一一打开放整好,两人席地而坐,面朝湖面赏春光,有一丛丛的油菜花开得茂盛。
温言捻下一朵,舔了舔花蕊,有一丝丝的甜,周浔之抽出腰间的短笛,就这大好春光吹奏起来,他擅长音律,温言是知道了。
自然生命的力量,多看心旷神怡,身处其中,温言摘了两片大叶子,遮在眼睛上,躺倒在地打盹了,春阳把人照得懒洋洋。
笛声停了,周浔之在另一端也躺到了下来,一手枕在脑后,一手看着手里的油菜花。
天空蓝蓝,白云飘飘,是个睡觉的好天气。
中间隔着水果点心,两人斜形对躺,谁也不干扰谁,静静地享这春光。
微风徐徐吹来,带来一阵阵暖,周浔之也入睡了过去。
静谧的湖边,偶尔几只飞鸟经过,两匹马系在不远处的树干上,一切都是那么的宁静。
温言是被脸上痒醒的,睁开眼,发现叶子早已经掉落,眼光刺眼,她伸手去挡,然后瞧见周浔之的手里拿着根芦苇,想来,刚才就是这东西扫她脸。
她坐了起来,使劲瞧周浔之,他的眉,眼,鼻,唇,仿佛都是精心雕刻过。
温言扑了过去,处惊不变的周浔之突然睁大眼,双手什么动作也无,片刻后,他的眼闭上了,躺倒在充满春草味的地上,感受着这春律,长久的以来,他还以为自己的身体无法给人带来吸引,才会不被女帝喜。
温言回到傅宅,一言不发的坐在自己房内的书房间静思,周浔之提示她,是女帝不想她成为工部尚书,为什么。
前路无人可帮的温言,锁眉坐了许久。
她最大的倚仗就是女帝,可若是她不愿,冒风险得罪,不知值不值。
虽说景国是帝制,但是帝王的权利并不是绝对的,她是拥有至高指令没错,但是执行,并不是她能决定的。
执行部门的权臣,有时候能反制帝王。
温言思来想去好几天都没有想出个为什么来,这种问题又不好和傅明庭说,家族中无前辈无经验,想进一步,就会很难。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女帝为何不愿她成为工部尚书,她的忠心,应该日月可鉴。
清明节有五日假期,在傅明庭出发去给祖籍地扫墓后,温言坐船离开了大都,来到只要一日水路路程的东临城。
第二日的晚上,在一处隐蔽的庄园内,温言见到了周浔之,她需要一个在官场带她往前走的师座。
萧羽蓁作为武官,熟悉的东西并不适合她。
宽广的寝房内,亮着灯,温言身穿浅紫色的挂脖露肩裙,上衣遮到大腿根部,下身双腿全露。
手腕脚腕上戴着白色毛绒物,她模仿跳兔舞,胸前晃动的厉害。
周浔之就看着,好似无动于衷,冠玉精雕的脸,连眉都没动。
许久过去,温言有些挫败,这么难勾引,她来到屏风处,拿衣要穿上,一只手先一步拿了她的衣扔掉,然后,她被抱起扔在了软榻上。
温言想去把灯吹灭,却被制住,然后遮不住身的衣被扯断了带子扔在地上。
她的喉咙已经燥痒,身体想往后躲,被有力的双臂拖过去按住不得动弹,已经三回了,她疼的受不住了。
可空虚了许多年的男人,哪里会放过她。
就连结束后入睡,也紧紧抱住,假期的几天,她连大门都没能跨出去一步。
温言提想出门去逛逛,她已经很久没出大都了,餍足的男人,以前的阴郁眉舒展了,慵懒的身体不想动,嫌出门浪费时间。
温言要一个人去,可下床没走几步,又灰溜溜回来躺好,腿有点酸。
回大都的船舱内,温言眼横着若无其事在翻看书卷的周浔之,她的手指去碰嘴唇,肿红了。
给自己拜了个码头师座,温言开始经常外出去,傅明庭并不知她去了哪里,问就是去了宗人府或是沈耀那边。
果然,有人指点,就会发现以前自己走了一些错路,周浔之拿她以前南巡的事做案例,说她把得罪地方官的事帮谢知繁给揽了过去。
又给她点,那次她和冷阳的丑闻,恐怕是柳家和冷家原本联手,但冷家出尔反尔改算计她了。
如今冷家可是很安全,再荣三代没问题。
这就是宫中有人无人的区别,温言当初就是想查,也无法伸手查。
茶室内,温言手中的茶杯久久无法入口,她信周浔之的判断,当初是冷家,算计了她,害得她前功尽弃。
之前看似是二皇子得利,其实仔细想想,他们根本没必要这么做,是柳冷二家捣得鬼。
有时候,把事情从后往前推,就可以理清明白,谁才是真正的得利方。
周浔之看到兵部要调柳云依过去,心里就明白了,柳云依原本被沈耀难堪退婚,前途灰暗,但冷家出手将她调进兵部库部司,这是兵部武官的集中地。
这一日,温言是沉着脸回到傅宅,她这般模样少见,书房里,傅明庭问她怎么了,温言犹豫片刻,把自己做的蠢事告知了他,冷凌是她和冷阳的私生子。
傅明庭的胸口差点堵住,他努力消化这消息带来的冲击,冷静问,
“你怎么突然又告诉我了?”
“因为,我今天知道了当初和冷阳丑闻的背后,全是冷家自导自演,柳家是帮凶。”
宫中掉包酒的宫侍,以及尖叫把人吸引过去的宫女,是柳家的人。
傅明庭不赞同温言现在报复回去,皱着眉问她,
“你要如何?”
温言那吃了暗亏的怒,使得她的眼眸深幽冷寒,
“冷阳想回来,我偏不如他们的意。”
“你想清楚了,你这可是直接和冷如柏撕破脸。”
傅明庭不得不提醒她,刚才还气势足的温言,即刻泄了气,
“还没想好。”
“忍忍,现在不是好时机。”
傅明庭劝她报仇时间不是问题,得在恰当时候出手。
对周浔之最关注的人,莫过于对头谢云,他发现了他的细微变化。
周浔之貌好,就是现在,看着比年轻时候更有魅力,他之前过分关注自己的仪容,整得十分精致。
但最近,谢云看到过几次,他无所谓发乱,并且还宽容下属犯错,整个人没以前绷紧,有种松弛。
这种事情,放在别人身上或许没什么,但在周浔之身上,那可就奇怪了,他的脾性可不像那张脸看起来那么好。
休沐日的前一晚,是天家人固定用晚膳的日子,谢云注意到,周浔之只是换了衣,并且用膳期间沉默到话不过三句,这太不对劲了,他以前是想方设法引起女帝注意。
谢云面上没有一丝怀疑异状,直到用膳结束,待女帝离开,周浔之连一刻都没等到,直接走了。
太不正常了。
如今沈枝意有了陈煜安,长进很大,不需要周浔之时时训诫,他的放手,使得和沈枝意的关系缓和了许多,父女之间比以前话要多。
就是陈煜安,最近觉得松快不少,周浔之找他次数少了。
周浔之离开后,陈煜安握住沈枝意的手,问她要不要出去逛夜市,沈枝意点头露出笑意,往常周浔之是要把他们叫过去问话的,想干点什么都不成。
天气已经热起来,不到戌时天不会黑,周浔之的马车停下,他独自下车,然后换人力车在闹街中穿行。
一个戴了夸张大面具的女子,抬高双手招周浔之过去,待他来到面前,拿出腰间另一个面具,踮起脚给他也戴上。
周浔之的手,拉在她的手中,被带着往前走,不需要他用力,被紧握住,他的目光,开始有闲心去看周遭,不用去分心手会被松开。
温言握着矜持的手,在人群中眼力极好的来到一处地方,她命早已准备好的人开始。
一片空地上,四名匠人分成两组,站在小熔炉前,手持工具,在大喝一声后,重重的往上打击热熔的铁水,两组轮流打铁花。
瞬间,夜幕之中出现了流光绚丽,火树银花落,万点星辰开。
不止周浔之仰头欣赏着,其他的百姓们也全部涌过来驻足观看。
温言从怀里拿出一块银色圆表,这是东洋传过来的计时器,与这边的计时方式不大一样,更为详细。
她盯着时针,然后用力握紧身边人的手,开口,
“接下来的,是我送你的礼物。”
周浔之眼神飘看过去,并未出声,手依旧是垂落未用力。
随着歌谣大声唱起,另外几个匠人加入,一起来到搭建好的竹塔下,他们同时往上打出火花,铁水化作漫天华彩,遍地生金。
这还未完,竹塔被点亮,每个搭建的节点上都有一簇花火,一座光塔在一次又一次的流金碎火之中高高亮着,
“周大人,你在我眼中就像是这座光塔,我很仰慕你。”
人群之中还在发中阵阵惊叹,温言对着身边人轻生告白,他是她遇到的最让她从心底仰视的人。
带着面具的男人,看不到脸上神情,但侧面白玉的耳廓,变红了。
当晚,沐浴过的温言,贴在周浔之的后背上,手里拿着的河经放在他眼前,
“这看着也太悬了,完全是靠老天运气,治河没有有效的措施吗?”
周浔之给她出了个主意,若是能做好,有着极大可能升为工部尚书。
“要是有,能有你机会?”
水患,一直是个大问题,每年朝廷都要赈灾免税赋,这是一笔很大的开支,并且,水患给当地造成的破坏很大。
若是温言能改善这个问题,提她升一步,女帝无法反对阻止。
温言把手中河经放到书桌上,双手抱在周浔之胸前,人挂在他后背,提出了一个问题,
“那浑河年年泛滥成灾,肯定是由什么原因导致的,否则十来年前,怎么就没这么频繁。”
被抱住的人,任由她紧贴,对于她的问题,早前也有人说过,但为何原因,至今没找到。
“那就要靠你自己去发现了,尚书的位置,可不容易坐,一步之差,有些人一辈子都没能跨过去。”
一旦成为了尚书,才有资格进入内阁,但也只是有资格。
目前,女帝精力旺盛,首辅位置空缺,
“你明年是不是要进内阁了。”
“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李大人跟我说的。”
温言卖同僚,毫无心理负担。
“他竟然告诉你这个,你们关系真不是一般好啊。”
“我教他如何让下属卖力干活换来的。”
“跟他少往来,李相夷哪天把你卖了,你都还在给他数钱。”
“那你进内阁,谁来顶你空缺,我看得争破头。”
“反正轮不到你,少操那个心。”
现在的内阁成员有五名,都已经垂垂老矣,加之女帝还年轻,他们的作用,很有限。
若是周浔之进入内阁,对其他人来说是个危险信号。
他接触到全国各地政事,能做的,恐怕远远超过现有的成员,若是以后成为首辅,那三公主的筹码,大大加重。
温言见他不否认要进内阁,这事十之八九已经定下了,就是周浔之,从尚书进内阁,也要花时间,那她这个工部侍郎成为尚书,估计没个几年,也无法服众。
女帝愿意见到周浔之进内阁分权吗,答案肯定是不愿意,可她无法阻挡他进,这就是他的本事。
女帝也不愿温言成为工部尚书,她想坐上去,也得凭自己的本事,周浔之已经指给她宝贵的可以走通的路,她必须得想出办法来。
温言私下里的时间,全部花在了周浔之身上,其他人,她在不留痕迹的推远。
傅明庭知道她要坐尚书位置的想法后,比她还积极奔走找河经,找治河方法,追问她怎么想出治河这个绝妙的法子。
温言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并不想透露她已经不再中立,而是有了立场。
她能感觉出来,傅明庭希望她保持中立。
处在官场中,越往上走才越发能感觉到,中立很难,君王的信任,其实很薄,薄到温言对女帝有了新的认识。
她看似受宠,但在工部,她单打独斗,女帝并不会给她多余支持。
反倒是苏沉,看似不被任何部门待见,但女帝对他的保护,是实实在在,独立的部门,权重并且不受管,只对女帝负责,是直达天意的存在。
在周浔之的指点下,温言感觉到自己在发生变化,她的目光之中,开始出现分界,哪些人该结交,哪些人该远离。
以前走路模模糊糊,现在开始,她要踏上清晰的脚印。
小满那日,温言正式和沈耀提分手,不管他同不同意,她态度坚决,并且私下不再见他。
墙头草是不会有好结局的,温言做出了选择,选择沈耀,对她本身来说,并不好,会妨碍她发展。
以前不够坚决,是因为她害怕被为难,但现在,既然想要成为工部尚书,问题肯定会接踵而至,索性全部面对。
第79章 官官之道,慕强
宗人府,温言许久未去。
萧羽蓁见到她的时候有些微怔,经常见到温言的人,并不觉她有何变化,但许久未见的人,就会感觉到,她退去了过去的青涩。
过去,紫色的官衣穿在温言身上,贵女的感觉多过于官员,而现在,即便脱了官衣,她给人的感觉,是位站在高处的人。
萧羽蓁敏锐的直觉温言有了人,那个人在塑造她。
“你最近很忙吗?”
“嗯,事情有点多,我给你带了好东西,东洋的酒。”
一瓶用透明琉璃瓶装的赤褐色酒,萧羽蓁翻看瓶上标签,东洋的文字,看不懂,上头有个图标,画了一幢房子。
温言还带来了两个杯子,方正的琉璃杯,保温的冰块放在杯中,东洋酒倒进三之一,萧羽蓁学着温言的样子,摇晃了下酒杯,然后抿下一口,回味,竟是有些甘,一口气喝干又倒了点进去。
温言让她少喝些,酒的度数很高。
喝快的萧羽蓁,很快就感觉到了这酒的威力,手撑在额头揉,
“这什么酒,才这么点就这么厉害。”
“大麦黑麦酿出来的酒。”
温言每次只喝一小口,
“以后我恐怕不能常来了。”
“你外头有人了。”
萧羽蓁的话是肯定语气,温言虽然奇怪,但也没否认,
“嗯。”
“人靠谱吗?”
“很靠谱。”
“沈棠知道吗?”
“没必要知道。”
两人相视笑出了声来,之前沈棠匡温言,说萧羽蓁希望她怀上沈衍的骨肉,才导致她给沈衍送去军资,想让他劝萧羽蓁放弃这个念头。
哪知萧羽蓁根本没有说过这种话。
萧羽蓁给温言兵符,是希望她将来看顾些东北军的将领士兵,沈衍能重振东北军最好,若是不能,她想给陪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们有个好晚年。
温言是文官,兵符在她手里,作用并不大,但可以安排他们的调动。
相处下来,温言其实蛮喜欢萧羽蓁,直率但有分寸,也不会仗着身份装腔作势,万事都看得开,除了她一手建立起来的胜利军。
沈棠,沈衍,很少出现在她嘴中。
只是,越相处,就越为她可惜,甚至见到她,都会有不忍。
温言不知,她带给萧羽蓁的东洋酒,会让她从此迷恋无法自拔,高浓度的酒精让她麻痹自己。
离开宗人府后,温言从一处民宅的地道进入到周府,直通周浔之的寝房。
她打开柜门,看到周浔之还躺着在睡懒觉,怪不得他肤好皮嫩,原来是睡觉多。
温言脱了衣,挤到他怀里,然后伸手抱住他的窄腰身,往下摸了一把,满足闭眼睡。
在她眼里,周浔之简直完美。
被摸醒的人,知道是谁,把人抱紧后继续睡,直到外头鸟都不再叫,太阳毒辣才醒。
伺候周浔之的人,全是死忠侍从,主院里不时多出个人,无人多嘴,从吓一跳到默默接受。
温言手腕上的纹身她改掉了,变成一朵蝴蝶花,手腕上不再戴宽重的手镯,而是戴周浔之赠她的细金坠玉花手链,玉花和周浔之新换的扳指是同一块料子。
温言开始敛去时不时会笑的神情,练习疏离的浅笑,有距离感,才能让人有分寸。
她的变化,不及周浔之大。
周浔之那及肩的发又剪短,到耳之上,他嫌沐浴完后烘干头□□费时间。
问为何,就回天热。
他身上的精致感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简单净爽的成熟男人,不时皱的眉烫平了,也很少再听到他很凶的训人。
周浔之看女帝的目光,变得极为平淡,只是君臣,一些无关紧要的宫宴,他也不再出席。
女帝本就不在意,他的变化并未放在心上,她更多的是在警惕他,进内阁,已经是定局。
谢云想到了周浔之变化的一种可能,他回去调查温言近期在做的事,之前她来找他的次数其实超过了手指,不管是以何种名义。
查出来的结果,果真如他猜测,温言近期动作不少,却是低调完成了。
结合她之前的“有心”,大胆!
怪不得,周浔之现在见到他,变得虚伪客气,空虚寂冷被填满滋润,脾气都变好了。
周浔之不忍了,那他呢,谢云开始思量继续蹉跎自己是否值得,见到对头过得好,很难不忿。
谢云开始注意温言和周浔之,想找到蛛丝马迹证据。
一段时间过去,不管在宫中还是私下,谢云都没有发现两人有交集,但他相信自己的猜测,是这两人伪装得太好。
今年的夏特别热,女帝要去避暑两个月,三位皇子皇女必去,除了钦点的几个人,其他官员可去可不去。
温言没去,周浔之没去,谢云也不去。
女帝是夏至那日离开大都的,她离开后,留下的官员们不需要早朝,早上可以晚一个时辰再去当差。
女帝不在,各部官员们的公务骤然减少,每天申时初到就回去
女帝不在,温言每日早早回来没事干抢占书房,傅明庭索性也带着傅余离开大都去避暑,今年太热了。
这下,温言彻底没人管了,每天都留宿在周府,和周浔之一起泡莲池,乐不思蜀。
这晚,温言手拉着戴恶鬼獠牙面具的周浔之去看火把表演。
天热,她穿了条浅绿低领中袖的一体长裙,上身较紧,下身裙摆两层,左右开口露出白色里层裙。
耳朵上挂着金闪闪的大圆耳环,脚上蹬着木屐,“咔咔咔”踩在地面上,走得快,耳环在短发间里晃动,衬显她脸小。
周浔之也不知道去哪里,任由她拉着坐上一辆人力车,夏夜晚风吹拂来,有些痒。
温言靠在周浔之的肩上,小声与他交谈,不时露出笑容,这一幕,正正好好与对面坐在人力车上的谢云交错而过。
寺庙的庆典活动,周浔之第一次见到,僧人们挥舞三叉戟的火把,神情庄肃。
看完表演后,温言拿出一块银元,让周浔之扔到锦鲤池的中央石雕龟的嘴中。
周浔之的手,掂了掂银元,然后对准龟嘴扔去,“叮”的一声,精准入嘴。
温言立即双手合掌许愿,许愿她和周浔之长命百岁,得知她许的愿,周浔之笑着揉她后脑勺的发,说这龟一天吃这么多银元,寿命哪里借的过来。
得,又是一个不信鬼神的人。
温言才不管,她就是信,从僧人那里讨来两柱香,点燃后,一柱塞进周浔之的手里,
“一起拜啊,天灵灵地灵灵,菩萨显灵”
周浔之听她口中念念有词,笑完后心中许了个愿,就把香插在香炉里,偏生温言要把她的香插在最中央,辩辞说这样菩萨才会第一口吃她的香。
周浔之卷了袖拉高,整条白皙流线条的手臂,接过温言的香,绕开诸多的其他香,插在最中间。
回头时看到温言笑得开心,接着又帮他擦去手臂上沾到的灰,在他低头抚平袖之际,温言手指抬高他脸上的面具,对准唇吻过去。
不信神明的人吓了一跳,然后赶紧制止她,
“神灵看着呢,态度端正点。”
“神灵会原谅我的情不自禁啦。”
温言的一边嘴角被扯住,周浔之叫她外号,
“温花言。”
温言拉下他的手,踮起脚又去亲他一口,笑得过分灿烂,眼中的光为他而亮。
周浔之拉下面具,握住她的手下台阶离开。
不远处站在人群中的谢云,看到了所有,猜测得到了印证,他却丝毫不喜,而是怒。
热夏就是深夜,不知疲倦的蝉蛙虫也不会少叫,谢云坐在明亮的书房内,这么多年的孤寂都过去了,他以为自己早就应该习惯了,原来,只是他的自欺欺人。
见到周浔之放下身段的样子,谢云知道,他应当是不后悔这个选择。
一种名为想破坏的情绪在滋生,原本同样落在深渊的人,却突然看到对方被救了上去,只留下他,谢云无法忍受只有他一个受皇权折磨。
温言现在在鼓励匠人大胆创造,有好想法构思成图,上交给她。
她想发展手工业,原本想从商品出手,但周浔之建议不要这么做,让她从制造上切入,被提点后,才发觉他想得远,商品的改动并不稳定,可变因素有很多。
温言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选择纺织业。
目前的纱纺和丝纺都是手作织布,从量来说,都极少,她需要提高产量,最好有台织布机。
一旦织布机出现,手工坊坊主会更扩招人,布量产上去,价格降低,需求增加,于是会产生良性循环。
温言想要的手工业经济,就能实现。
上头有要求,下头就会想办法给实现,匠人们不停的苦思,然后有位匠人在擅长纺织的妻子启发下,想出了一台高效的织布机。
详细的织布机机构图出现在温言的案面上,她批准了制造,试产织布。
当一个月后,她看到这台织布机产出布匹的数量,难耐兴奋,跑去吏部,和周浔之炫这宝。
周浔之和她一起去看了放在工部的实物机,又让人演示织布,有图案的布流畅织成,他看得也是点头,这对传统纺织会带来巨大冲击。
温言和周浔之一起筹备开个丝织工坊,丝比布的价格要高上许多,既然织布机能造出来,那织丝机也可以。
不负温言期待,受嘉奖后跃跃欲试的匠人们,制出了缂丝机。
温言不受贿,但是职权之便,她会用。
不同于人力车商行是垄断性行业,织布机只要出现,其他手工坊坊主购买织布机就能普及,利益都能吃到。
周浔之和她的丝织工坊,主要高价出售到景国外,既赚的多还不会打眼,温言跟着周浔之,学到了很多。
创新的织布机,以发明出来的匠人妻子命名,罗娘织布机,这是种高尚的荣耀,匠人们看到了自己的希望,以极大的激情投入到工器的创新改良。
这个夏天,温言过得很快乐,休沐日的时候,她和周浔之去郊庄的小溪边消暑。
遮阳帐篷搭建在小溪中,两人坐在椅子上,挽起裤腿的脚浸泡在凉爽的溪水之中,一旁还有系住绳索的西瓜等水果物,在溪水中镇凉。
周浔之有耐心的在教温言下棋如何布子,她因为棋艺不佳被许多人嫌弃过不会和她下,经过他的点拨和对战练习,温言的棋艺上升快。
是人都会慕强,温言也不例外。
她对周浔之产生了真情实感,不止是对上的讨好,但她把这份感情压在心底,因为周浔之并不需要,他只是孤独要陪伴而已。
温言克制的仰望着他,并不去造成困扰,她对其他人,已经不再有兴趣。
流淌的溪水中,没有蚊虫,温言不时晃个脚,思虑良久后落子,对面的人,一手看书卷,一手陪她下,只看一眼,就干脆落子对应,换温言再苦苦思下一步。
等日落时分,两人乘坐竹筏漂流,欣赏沿途两岸的风景,这个时候,温言有幸会听到周浔之吹奏的笛音,环绕在山水之间。
到了晚间,周浔之从古书之中看到,并且命人复制出来的菜式,和温言两人品尝点评,有些惊为天人,有些只能说被淘汰很正常。
和温言在一起后,周浔之多了一项活动,晚食之后一起在月下散步,天南地北芝麻小事八卦都聊。
和他交好的人,都感觉出了他变得平和,以前那股子的尖锐收起来了,至于原因,无人去深究,他现在比过去更让人信服,值得追随。
周浔之的私人局,有时会带上温言一起,帮她牵引起需要的人际关系。
她坐在周浔之的身边,饭局上的人心里门清,以前没有交际的人,温言开始和他们有了私交。
有时她在夜里抱着周浔之发出感叹,
“你对我这么好,我都无以回报。”
“你还挺容易满足。”
“太贪心我怕失去你。”
“那你可得好好报答了。”
“我就是个小女人,要啥没啥。”
“原来你的无以回报,就是没回报。”
温言发出笑声,抱紧身边人的腰身,因为他,温言开始真正的融入官官之中。
官官相护这句话,其实是真理,只有被排斥在外的人,才会痛恨。
许多人,其实并不能融进这种核心圈。
如果,这种以某人为中心的圈中人会和其他圈子交叠,做到这种程度,可以是中立,否则,中立就是笑谈,连接触到核心圈的资格都没有,何来立场。
清闲早早回去的日子里,周浔之外出的时候,温言在为她准备的房中做手活。
她喜欢漂亮灯,更喜欢自己动手做,这间房内已经展示的放了几盏灯,或许是受周浔之的审美影响,温言此刻手中做的一盏灯,与之前的完全不同。
长窄的简单灯形,四边用细胡桃木包边,只有一面透光,她做的是壁灯,一共三盏。
正面透光的图案上是一条鲤鱼和一朵荷的花骨朵,三盏灯排列在一起,渐变的鲤鱼与荷缩短距离,以及荷花绽开。
当这三盏灯点亮起时,温言很满意,等到周浔之回来,问他把灯装书房还是寝房。
周浔之说放在这里欣赏就好,温言掩下失落,然后选了个位置装好,并且摆了张高几,上头放了个宽口瓷瓶,里头插上一大束绿莲蓬。
壁灯亮起黄暖光,鲤鱼游水戏荷,属于夏的涟漪出现,周浔之压下心中异样,借口有事离开。
温言以为他不喜欢,失落之余,也没太放在心上,重新开始另作。
当晚深夜,趁温言睡得熟,周浔之来到了这间灯房,点亮起三盏壁灯,这一幅墙景的美,全部踩中他的喜欢。
他站着看了许久,离开时,吩咐人给这间房配锁。
一时浓烈的感情不会长久,细水长流才好。
他不想得到又失去,那样对他太残忍也太痛苦。
回去的路上,周浔之走在亮着灯的长廊上,修竹般的高长身影突然停住,举头望月,圆圆皎如盘。
今晚的月亮可真美,但,没有属于他的灯美。
第80章 风水树,不止定风水
罗娘纺织机一经官方的工商监推出,民间反响很大,有源源不断的订购单,但官匠人手不够。
温言又搞了个专门承接工部订单的民间工坊,名额有两个,条件苛刻,只有实力雄厚的工坊才可以参选。
这一次因为温言成为了圈内人,几名有私交的官员,不弄虚礼,直接推荐人,于是温言的两个人情卖出。
之前,温言甚少和同僚们聚,但现在,有私交的官员叫她,她无事都会应约,因此,有时遇到熟人。
温言已经好几次看到了秦墨为,他混得开,几个场子他都是和不同的人来。
听说,他明年要升为大理寺卿了,啧,真稳,有爹爷言传身教,就是好。
还听说他快要成亲,对方是位大家闺秀,以后会是贤内助。
秦墨为头回见到温言也在的时候,内心是惊讶的,因为从她之前的表现来看,她其实不大懂怎么做官,只是女帝牵绳的爪牙。
如今,她的变化很大,应酬交际不会笑,神情行为符合她现在的官位,并且不轻易开口,旁边人对她都很客气,不会开她玩笑。
温言见到他的时候,含蓄点头,并没有避开装不见,而是大方敞亮,秦墨为微顿后,同样打招呼,喊温大人。
这次之后,没过多久,温言收到了秦府送来的喜帖,帖子的落款人为秦尚书。
温言先问周浔之去不去,他说去,然后她才决定也去,秦家一门三杰,现在门第很高。
去喝秦墨为喜酒那天,户部尚书幽怨的看着温言,怎么就不跟他一起坐了。
温言稳当当的坐在周浔之身边,她看见李相夷了,叫他一起过来,但他去了别桌不靠近,温言好奇问身边人,
“他为什么看见你就跑?”
“他以前在我手底下过一段时间。”
“难怪,这么大年纪对着你,是我都觉得没面子。”
“是他自己抹不开面。”
周浔之打开折扇,给自己和温言送上扇风,就是傍晚了,也有些热。
婚礼是在黄昏的时候进行,来宾们都是吃晚上的喜宴。
一般不是亲眷的婚礼,待的时间不会太久,同僚的更是不会久待,来过,就是捧场了。
周浔之吃的清淡,宴上东西没动过筷,只喝了几杯酒,温言也没碰,她正寻思着待会儿去吃什么,就瞧见了秦尚书引着谢云从远处走来。
其他桌都没了空位,温言身边另一个空座,谢云坐了下来。
温言眼珠左右移动了一下,然后站起来要去其他桌挤一挤,谢云朝她瞥看来,
“温大人,你对本官坐在这里有意见?”
“没有的事,谢大人请便。”
温言重新坐下,看到了李相夷幸灾乐祸的神情,仿佛在说叫你要坐在这。
温言去看一桌上其他人的反应,都在张望新人何时过来,想喝完敬酒就走。
左右为难这个词,温言算是体会到了,她对着李相夷做口型,过来,李相夷假装没看见,转头回去。
夏热人又多,谢云也打开了折扇扇风,温言左右的发丝时不时拍打她的脸。
温言今日的打扮很有韵味,里层是月牙白的细带肩裙,外头套了件同色纱透的长裙,脖子里戴了串绕两圈的珍珠长项链,耳上缀着两颗大珍珠,妆容特别细致。
她的身体倾向靠近周浔之,远离谢云。
“温大人,麻烦你去”
周浔之说了什么,温言脑糊没听清,她就听见自己说好,然后站起来要走,谢云突然开口,
“温大人很听周大人的话啊。”
坐在一桌对面的人,纷纷对温言投去同情的目光,这分明是夹在中间的炮灰。
温言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又坐了下来,闷下一杯酒,保持沉默。
李相夷笑得胡须抖动,温言朝他不停使眼色,快来救她。
周浔之朝谢云看去,眼微微眯起,这人吃错药了?明着和他杠。
谢云仿佛看不见温言的不自在,
“温大人,能否帮忙拿下酒壶。”
谢云来的晚,他的面前是空杯,酒壶在周浔之那边。
温言为了避免问题,直接招手唤侍女过来,再要一壶酒,侍女很快就端上来,放在谢云的手边。
接着温言想到了好借口,可以去和其他桌的同僚们打招呼,她拿起空杯站起来,却是不巧,秦尚书先过来敬酒了,说着招待不周。
温言不好空着酒杯,只好道,
“周大人,麻烦给我一下酒壶。”
周浔之顺手直接给温言倒,她拿着酒杯接,却不防手被旁边撞了一下,酒洒了出来,没多少歉意的话,
“抱歉啊,温大人。”
温言面色不变,沾湿酒的手伸到桌下,擦在谢云的衣服上,真当她受气包啊,有本事当场发作出来。
谢云僵住,一个杀气眼神刀温言。
温言看着正前方,纹丝不动,好在,很快秦墨为和他的娘子过来敬酒。
温言和谢云都穿了一身白,新娘子和她的侍女都是内宅长大的人,擅长管宅内,很少见到当官的女人,于是侍女误以为他们是一对,给回礼的时候,对着两人说道,
“这位大人,夫人,请收下。”
秦墨为立即呵斥她,然后向谢云和温言道歉。
温言不想在人家大婚的日子给不痛快,给轻轻放过了,
“小秦大人自罚一杯,才比较有诚意。”
秦墨为爽快喝下,到谢云,他眉皱着,显然很不悦,这里发生差错,秦尚书很快就过来给赔礼道歉,谢云还是不悦。
温言看到新娘子都快哭了,心想既然给秦墨为面子了,不如卖个大的,他以后肯定会回报,于是温言开口解围,
“谢大人,大喜日子,你就别板着脸了,让你和我误会,是委屈你了,主要你看着太年轻,人家才误会。”
谢云瞟了她一眼,冷嘲,
“是挺委屈。”
温言闭嘴了,谢云可真他娘讨厌。
周浔之见温言受气,对着谢云嘲讽,
“谢大人,喜宴上就别耍官威了。”
要不得两人是对头,周浔之的话让谢云阴了脸,明明是秦家没礼数,在周浔之嘴里倒成了他的不是,
“被误会的不是周大人你,说话凉快。”
“你也说是误会了,斤斤计较,显得谢大人你小气。”
“周大人,若是被误会都要原谅,那律法捕快要来做甚,冤字怎么写。”
谢云把问题上升了,周浔之也不再给秦家解围,心想秦家请这人来做甚,招灾。
侍女已经吓得脸色惨白,新娘子也是慌张,气氛就骤然寒冷了下来,也不知道谢云干嘛这么不给脸。
秦尚书朝温言使眼色,请她再当一回说客,日后必报。
温言比较了一下,秦尚书的回报价值更大,反正得罪谢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谢大人,来,坐下,你吓到新娘子了,看在人家头一回成亲,算了,你看这么多人,出错了也难免,你大人有大量,别跟姑娘计较了。”
温言拉着谢云坐下,手压在他肩上劝说,然后拿过侍女手里的回礼,俯身塞进谢云的手里,
“谢大人,人家才刚成亲,原谅吧。”
谢云朝新娘子看了一眼,果真即将哭出来,他的眉皱得更厉害,温言见他不说了,对着秦家人挥手,散了,这事就这么过去,要赔礼,私下赔。
等人都离开了,谢云对温言冷哼,
“你倒是会做人。”
“全靠谢大人给机会,下官敬你。”
谢云气得脸青,确实让秦家欠下温言一个人情,心中火朝温言发去,他手不去拿杯,不给回应。
温言也不怕丢脸,她拿着酒杯去碰桌上的酒杯,径自喝下,
“下官全干了,谢大人随意。”
“温大人好酒量,本官给你倒上。”
谢云要来了三壶酒,从他这里卖出人情,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温言连喝三杯后,周浔之护人了,
“谢大人,差不多得了。”
“周大人,喝酒的人都没说话,你急什么。”
“谢大人,做男人有点风度,灌酒难看。”
“周大人挺会怜香惜玉。”
在战火蔓延之前,温言当机立断走,
“哎呀,头好像有点晕,两位大人慢喝,下官先走一步。”
温言对着周浔之的方向,转身离开,走得飞快。
一桌人,见温言离席,纷纷起身对周浔之和谢云告辞,全走了,只剩下两人,周浔之眼中露嘲弄,
“瞧,都被你吓跑了。”
谢云直接讽刺,
“你可真不收敛,明目张胆坐一起。”
“怎么,嫉妒啊。”
“呵,看你怎么死。”
“孤寡的人也只能找别人茬来满足,见到别人成亲心里不得劲吧。”
“本官会抓到你们私通的证据。”
“谢大人,火气别这么大,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周大人,可别摔得粉身碎骨。”
“谢大人,那本官祝你早日进皇陵。”
周浔之既然选择了做周家人而不是天家人,就不怕,也不后悔。
周浔之这话的恶毒,有史以来之最,谢云冷笑,
“你很得意啊,小心失去你的小宝贝。”
“谢大人还是操心自己吧,本官也先走一步。”
周浔之笑着纸扇折拢,风度翩翩离开了。
“啪嚓。”
清脆的酒杯碎裂声,谢云扔下碎杯,也走了。
新媳刚进门就犯了大错,陆夫人的脸色不大好,新媳淑德有余,能力不够,还得多教。
秦尚书和秦墨为在书房谈事,倒没有责怪新媳之意,本就没对她抱有期待,帮助陆夫人管理家宅,减轻负担就好。
“欠下温言一个大人情。”
“可不是,以后恐怕,她要和我平起平坐了,后浪推前浪啊。”
“爹,为什么这么说,她什么根基都没有,陛下能同意?”
“有周大人保驾护航,你没听见他今天开口了。”
“她这么早选三公主,真不怕死。”
“越早选择,回报越大。”
“爹,阿翁不会同意的。”
“墨为,爹在这个位置,很久没动过了。”
书房里出现了沉默,在一个地方耗掉了十年,这意味着,很可能这辈子只能到这里了。
当夜,早早回府的周浔之,精力无限好的拉着温言翻云覆雨,谢云那张酸脸,看得太爽了。
隔天,温言拖着走路敏感的身体进宫门,好巧不巧,遇到了昨晚周浔之快乐的来源。
谢云看她的眼神,好似污秽,温言退到一边,请他先走,但偏偏他被人叫住,停下交谈。
温言继续走出正常但缓慢的步子,一点点移动到工部,周浔之没个节制,导致她的身体摩擦衣服敏感疼。
老天就爱戏弄人,最不想发生什么,就一定猝不及防发生,工部被突击检查了,带头人就是谢云。
工部的所有案面桌被检查,一年一次的惯例检查,时间不定期。
温言和工部的人都站在外头,等待结束,她站不住,靠在墙上支撑身体。
许久过去后,突然有几个人的名字被报出,进去谈话,温言也在其中。
温言来到她的办公间,瞧见自己的舒服椅子被占去,珍爱保养的金丝楠木案面上,搁着两条长腿。
温言心疼的看着案面,担心有划痕,可越担心越发生什么,刺耳的噪音出现,修长的手指压在茶杯上,拖着往后移,温言看到了两条白色线,
“谢大人,请问叫下官进来何事。”
拖移的茶杯停止,接着,又往前推,温言的心在滴血,这块金丝楠木,可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得,木纹路特别漂亮。
“温大人,请你解释一下这些是什么东西。”
谢云的下属把一盒的东西倾倒在案面上,又惹来温言一阵心疼,
“都是一些东洋玩意儿。”
“你一样一样说。”
谢云又吩咐下属把她说的记下来。
本就使用过度的干痒沙沙喉,又沉哑开口拿起东西一个个解释为何物。
其实温言就是懒得收拾,得了新奇物后,随手放在这里,一段时间后自己都忘了放在哪儿。
等她全部说完后,喉咙快冒火了,谢云才结束谈话,
“这些东西先没收,等全部核实过后再归还,有无异议。”
“没有。”
今日,不止工部,六部全部被检查了。
吏部,周浔之的办公间干净到发指,没有任何私人物品,公文全部整齐按序排列,甚至往年的都按年月排在柜架上。
想找他的麻烦都找不到。
周浔之站在外头,手里拿着水壶,给吏部门口的一棵树浇水,这椿树是温言送他的风水树,工部门前也有一棵,长得郁郁葱葱。
谢云出来的时候,就瞧见他在那边装模作样浇水,整的风轻云淡,谢云走了过去,
“周大人,这棵椿树为何挂牌,有何意义。”
宽粗的椿树树干上,红绳围系着一块木牌,写着我要喝水四个字,周浔之回答他,
“一个朋友送的,没有特别意义。”
呵,朋友,什么朋友让你亲自浇水,谢云招来下属,指着挂牌的椿树下令,
“挖。”
周浔之一闪而过惊愕,谢云莫不是中邪了,跟棵树过不去,他敛去轻松笑意,冷声道,
“那你们可要仔细些,坏了一个根须,本官拿你们是问。”
“这么紧张,下面是不是藏东西了,你们给本官仔细找,碍事的东西全砍了。”
周浔之和谢云不对付,众所皆知,两人因为挖树,又结深一层厌。
温言在仔细的轻刮案面,要让白线痕没那么明显,然后又涂油保养,突然,下属来报,谢云去而复返,命人把门口的风水树挖了,
“草他娘个王八蛋!”
动她风水树比动她的金丝楠木桌还要气,她忍着不适快步出去,见到人真的在挖她树,大吼,
“住手,不准动工部的风水树!”
挖树的人,停了下来,看向谢云,只听他冷漠吐出,
“挖。”
“谢大人,你何必跟棵树过不去!”
温言来到谢云面前,看起来气得不轻,谢云冷哼,睁眼说瞎话,
“本官怀疑这棵树下藏有东西。”
“谁会在风水树下藏东西,别挖了,工部的风水要被破坏了。”
“别停,继续挖,要深挖。”
“你太过分了。”
“温大人,注意言辞,你是在对本官的执行不满吗。”
温言终究不敢不满,但是,她站在挖树的人旁边,眼神瞪着他们,给施加压力。
她给的压力,不及谢云大,挖树的人,加快速度,把根须“不小心”全给弄断了,
“小心些啊!”
温言发出心痛声,谢云迈着轻快的步子,转身走了,看见人不开心,他心情好多了。
原本,温言觉得谢云只是有些装,但现在,他恶劣,他低下,利用职权之便,毁她心爱物。
这一天,温言特意晚了许久的时辰离开,她来到谢云所在的部门,从高窗里翻进谢云的办公间,找到听说来的他喜欢的一盆墨兰花。
“我拔你花,我拔你草,可恶,混蛋,坏我风水”
温言把拔下来花朵和叶子搓在一块,然后在盆泥里挖了个洞埋进去,就在她干完坏事不留名要走时,背后突然惊乍起声音,
“好玩吗,温,大,人。”
冷汗从温言的额头冒出,她僵在那里不回头,紧接着,静谧的房内有脚步声,温言夺命的跑到窗户边,要跳窗逃跑,没有当场抓获,就不能定她罪。
温言一气呵成的双手撑窗台跳下去,谢云的手在她后背抓了个空,温言回头看到他装势也要跳下来时,她拼命奔跑。
谢云站在窗口,透过昏暗的光线,偏头去看被摧残的盆花,疑惑到底谁传他喜欢墨兰花。
这种难养的东西,他一直任它自生自灭,或许是下属给浇水养着,他的心头好,是那盆浅淡胭脂色的九重葛。
花束开起来的时候,满枝繁花,颜色却淡雅,经久耐看。
信谣,蠢货,周浔之品味真差,他若是找,肯定找个碾压他女人的人。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