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大学的时候,也就十七十八岁吧。
那么小的年龄,还有很多需要照顾和操心的地方,林太想象不出来那么独立是什么样的。
她不恋家。
自己在这座大城市里待了这么多年,不知道背后付出了多少。
林太以为她被照顾得很好。见她时她就如同在阳光下盛开的花,偏清冷调,气质卓然。从名校毕业,工作又顺利,看起来所走的路顺顺利利。却没想到,她那么小就已经那么独立,她走到今天,家里干涉得并不多。
安静地吃了三筷饭菜,缓慢地咀嚼、吞咽,林太才将情绪压下去。
坐在这个位置这么多年,情绪再翻涌,她也已经能够将其及时收住。
她对这个女孩充满了好奇,很想知道她的更多事情。包括家庭、工作,什么都好。
可是她们还不太相熟,过度冒昧的话,总会引起对方的察觉与警惕。
还得把控住那个度。
她垂睫半晌,很不经意地问:“那你一个人在这里,你妈妈……应该会很担心你。”
林馥一自己在外面的时候,她不管再忙,固定那个点也会打电话过去。
平时也总是惦念着。看到什么东西都会想着。
当父母的,牵挂都成了常事。
即便平时不能常常见面,也比较培养她独立,林太想,当父母的心里应该还是会放心不下。
儿行千里母担忧。
舒清晚想起跟舒母的微信聊天,最近两句都停留在对一个房源的讨论。
她妈妈去看过两次,本来已经很满意了,却是突然发现那边的某个缺点,赶忙决定再挑一挑,不着急定下。
她在这边工作与生活,他们很少操心,也没怎么过问。
没问过她房租贵不贵,通勤累不累,职场顺不顺利,项目压力如何。
其实留在一线城市并不轻易,只是容隐帮她降低了闯关难度。而家里并不知道容隐,在他们眼里她的难度也不会有这么低。
她妈妈跟林太太应该是两种妈妈。
一个放得下手,一个不会放下手。
舒清晚端过手边的清茶,解解腻,只简单道:“还好,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但她确实回去得有点少。
她上大学的时候就在实习,学业加实习,日常被填得很满。毕业后一个项目接一个项目地做,时间流逝得她都没有实感。
上次是过年的时候回去了一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也没待太久,给两边老人包了红包、带了些礼品后就回来了。
这一路有他带着,她成长得飞快的背后,她也付出了很多。
而从一个阶级到另一个阶级,在她面前揭开的是一个她完全没有见过的世界,她迈进去的同时,她也用尽力气在提升,努力与之匹配,她才能安然生存在其中。
放下茶杯,刚好服务生上菜,她试了一下刚上的甜品。
却忽然察觉了些异常。
林太的眼神太过厚重,好像写满了欲诉的话语。
只是舒清晚读不出来。
也觉得有些奇怪。
心头的异样转瞬即逝,她也没有多想。
用完餐要买单时,林太才知道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竟然已经付过了。她预约的,后面的账单也都从她账上走。
年纪轻轻,行事却已经这样游刃有余。
这些菜都不便宜,约她吃饭不是为了让她这样吃亏的,但是都已经付好钱,林太想阻止都不行,不由无奈。
一起离开,走到外面时,她握住了舒清晚的手,“清晚,我很喜欢你,有时间我们可以经常一起出来坐坐?下回不要再这么客气,你们年轻人,又刚工作,压力比较大,我们就不一样了,工作了这么多年,比较宽裕一点,以后让我来。本来就是我想约你陪我,还让你付账,我多不好意思呀?”
她不仅没有架子,还格外的照顾人。谁能想到,北城林氏的太太会用“工作了这么多年,比较宽裕一点”来形容自己?低调又谦逊,相处中只会让人感到舒服。
而她明显的偏爱,更是舒清晚所没想到的。
知道她们有缘,但对方对自己的这份喜欢未免来得莫名又浓烈。
她略微惊讶,但也很快就从容地应下。
可以是礼貌客套地答应一下,回头做与不做另说。不过舒清晚也愿意继续相交。
气度从容,落落大方。
林太一开始会注意到她不是没有原因。她仍握着舒清晚的手,目光中都带着爱怜的欢喜,“耳环可以试一下。我觉得很适合你。”
“好。”舒清晚弯唇。
舒清晚开车来的,林太的车也到了。却没想到,今天是小儿子来接她。
林檐大步过来,三两步就到了她面前。
“妈。”
他看向母亲身边的人。很眼生,并不明身份。
舒清晚也看到了他。对方的五官和林太有些相似,只是比较随性慵懒。
林太说:“这是舒小姐。”她思考着怎么介绍,嘴角动了动,“她在州越工作。”
今年开始,林氏和州越有些业务往来。
林檐点点头。
舒清晚也没有过多的反应。他们应该只会是点头之交。
开车回家的路上,林檐问着母亲,怎么突然跟舒小姐出来吃饭。
林太看着窗外,神色静静,“我挺喜欢她。”
林檐把着方向盘,偏头看去一眼。
刚才那个女孩看起来是让人觉得很舒服。
只是他母亲可不是个闲得喜欢随便和人相交的人。还是这么个年轻人。
他轻勾下唇,懒懒阖了下眼,“嗯,跟州越的合作也敲定了,说不定她跟林氏也会有交集。”
林太没太留意他,还在望着窗外,心里想着事情。
-
一大清早,忽然通知下来,容氏和谈氏的合作转到了州越旗下。
通知下达得突然,州越上下全都意外,面面相觑。
这个合作本来是容氏那边的事情,怎么会突然落到州越头上?
但意外归意外,指令下来,就要开始着手处理。
才刚到上班时间,公司上下就已经集体陷入忙碌。
消息跑得飞快,等最繁忙的一阵过去后,大家一坐下来得以喘气,各种传闻也散播开来。
容谈两家的合作,州越和谈氏的合作——
听说跟容总和谈氏千金有关。两家这态度明显是有意联姻。
有人在说:“容总好像不是单身?”
身旁的人压低声:“那又如何?恋爱而已,现在要联姻……而且对方家世应该不行,那就没用……”
容家和谈家,两大家族。
什么感情恋爱的,摆在他们面前都不过是不足为提的小打小闹。
连外人都看得通透。
各种绯闻传得热闹,盈满周围。
舒清晚忙完手头的事情后,去倒杯水。
杯中的水逐渐增多,她轻垂眼看着。
对于这个情况,她好像早有预料。
她之前就想过的问题。
两家牵起合作,谈氏由谈微负责。这件事看着就不太纯粹。
而现在,合作转到了州越旗下,也就是他的手下,想表达的信息已经昭然若揭。
她怎么会还毫无察觉?
倒完水,她端着杯子回到位置,神色依然平静,给他发了条消息:
【和谈家的合作,转到州越名下。仅是合作吗?】
他们早上一起来的公司,此刻他正在顶楼。
没有立即回复,应该也是在忙。一则通知下来,整个州越都忙得不可开交。
舒清晚按灭手机,继续工作。
容隐没想到老爷子会直接来这么一招。直接安排过来,打得他措手不及。
他并不接,而老爷子无所谓他接不接,强硬铁腕。
他拧起眉。
她的消息进来时,他刚开完一通会出来,按下语音:“上来,我跟你说。”
他要面对面地来谈。
之前和谈家的事还没有踪影,他也已经直截了当拒绝,局势暂且可控,所以没同她提起。
但现在情况还是有变。
可也是这时,好不容易等到他开完会的杭助理连忙跑过来,神色惊惶。
老爷子让人叫他回去,叫了几次,却始终不见人。刚刚电话直接打了过来,杭助理根本顶不住——
前方催促阵阵。
他亲自打的电话,已经是要容隐非出现不可。
容隐神色冷了下来,在刚发出去消息的信息框里,又发了一条:“稍等。老爷子在催,现在必须得回一趟。”
他停顿了下,又按住手机,嗓音低沉:“等我回来。”
杭助理抬眸,他的侧脸轮廓冷峻,脸色沉得骇人。
一大早,像是埋伏已久的炸弹连续爆炸。
连反应的时间都不给,手段可谓狠厉。
不怪容总发火。
容家那边根本不给时间,催促接连下达,容隐赶回了容家。
坐上车时,他扯松领口,眉眼冷硬。
在他急欲跟她说这件事的时候,那边也跟催魂一样催。
多少是分身乏术。
连轴转下来,他靠在座椅上,倦怠地阖上眼。
之前他在容宅居住。
在外房产虽多,但没有置家。
直到那一天,在要分别时,他还站在原地看她进学校,神色淡淡。她却忽然回身,揪住他衣摆,声音细细地提出,“能不能、跟你一起住?”
彼时他们还没有在一起。
他于她而言,是拉过她一把的人,而后交集不少。
仅此而已。
她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接触更多他的生活。
闻言,他的眼眸微眯,很深地看着这个过于胆大的女孩,没有做声。
舒清晚猜测,他可能在想自己的天真,年轻又无知的女孩,怎么会对一个成熟男人这样毫无防备?或者——还是在想自己的天真,她凭什么觉得他会让她进入自己生活?
她提得忐忑,在等待答案时不由生出些退却。
最终他也没有当场回答她。三日之后,在她以为这件事不了了之之后,他却发来一个地址,让她想过去的时候可以过去。也只说了这一句。
而她胆子也是真的大,竟就真的搬了进去。
——在外面就这样置办了个住处。
一开始他也不怎么去。有时需要回容宅,有时出差在外。再者,他也习惯独居。
可不知从何时起,回去的频率越来越高。
到后面,倒是回容宅回得少了。
黑色迈巴赫很快停在了容宅之外。
容隐睁开眼,眸底是一片冷静的漠然。他下了车,迈步而入,身形高大挺括。
老爷子正在等他。
似是笃定,这回自己亲自召唤,不可能再见不到人。
身后脚步声响起,老爷子看向门口,明明浑浊的眸光却格外锐利。
容眠也在。
容家人都很忙,现在家里没人。而她一听见风声就连忙赶过来了,总觉得心惊胆战。
事实也如她想象,简直是腥风血雨。
她只能起个旁观的作用,根本不敢插入,也插入不了。本来想安抚下爷爷,和缓一下场面,却发现自己想得太天真。
老爷子直接道:“听说,你在外面有谈恋爱。”
他的语气很淡,不以为意。
容隐冷眼看着他想做什么。
老爷子也没有委婉,开门见山道:“和谈家的合作板上钉钉。两家联姻,也可以开始筹备。”
容隐的眉眼亦是冷厉:“如果我不愿。”
他从来不喜被操纵。
也从未想过婚事。
容眠听都听得心惊肉跳。
老爷子反问,“你凭什么不愿?”
几个来回。
老爷子一声比一声犀利:
“怎么,打算带着你的州越去找个小地方挂着名头,清闲清闲?”
“没有这个联姻,我直接告诉你,你不可能和你大哥竞争——你现在就可以退出。”
“你可以放下现在的一切,可以放下所有的家人,可以放下看重的事业前程,也能放下她?我也直接告诉你,你们不可能在一起。”
“容隐,你是我亲自培养的孙子,别跟我说你会这么天真幼稚。放下这些,你还算什么?”
整个场面剑拔弩张。
容眠连呼吸都下意识屏住。她忍不住叫了声:“爷爷……”
却被直接斥回。
她眼眶都红了一片。
又气又急,还有被吓的。
亲眼看着哥哥和爷爷言辞激烈地争执,她想,哥哥一定很爱现在的女朋友。
——那天她在视频里悄悄看到了身影的漂亮姐姐。
直到最后,爷孙俩也是不欢而散。
阴沉着脸离开容家时,容隐看了眼手机。
她的未读消息在通知里躺着。
他皱了下眉,长指点进去。
对于今天的事,包括他回容家——
她已然有所察觉。问他:
【容隐。】
【你要跟别人结婚了吗?】
一行字入眼,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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