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tv包厢内,一个港圈过来的女演员在唱歌。


    她唱的是《吴哥窟》,粤语的咬字格外好听。


    江黯跟着邢峙往外走去,门关上前听到一句:


    “越要退出,越向你生命移动。”


    晚上还有夜戏。


    两人直接去到了小洋楼。


    大家都去参加接风宴了,这里已空无一人。


    换做其他剧组,这种室内场景通常会选择在棚里拍,省事儿又省钱。


    不过聂远山太过讲究,不仅室内戏采用了实景拍摄,这屋子里的老物件也基本都是真的。


    走进来时候的江黯颇为小心,生怕摔坏了某个古董。


    坐上沙发,江黯问邢峙:“到底什么条件?”


    邢峙坐在他身边,拿出一支笔,淡淡笑着道:“其实没什么。只是想请江老师也给我签个名。”


    “就这么简单?不是……你该不会听信了网上的传言,以为我真的从来不给人签名?”


    江黯用强调般的语气道,“那些人乱讲。我只是不太喜欢、也不太习惯见所谓的粉丝。通常情况下,我一见他们就跑,自然没有后续签名的事情。”


    “为什么不喜欢见?”邢峙问。


    江黯眼神微暗,没就这个问题多解释,只反问邢峙:“给你签哪里?”


    邢峙想了想,伸出一只胳膊。“没带其他东西,先签手臂试试?”


    “等会儿要拍戏。签了也要洗掉……那就先随便签签意思一下吧。下回再给你补个正式的。”


    江黯抓过邢峙的小臂,快速签下了“江黯”这两个字。


    江黯签字签得痛快,心里却狐疑,总觉得邢峙的条件没这么简单。


    然而年轻人的眼神诚挚清澈,不容人生出半点疑心。


    他只得把所有怀疑暂且吞下去。


    江黯签好字,邢峙适时地垂下眼眸。


    看到那个“黯”字,他无端想到了一句话——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


    这个字的寓意似乎不是那么好。


    邢峙问江黯:“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江黯的名字是父亲取的,他是大学教授,自诩文化人,一直反对儿子当演员,从来对他没有好脸色。


    江黯和父亲关系不好,不过知道自己名字的缘由。


    诸葛亮,表字是孔明。


    所谓盛极必衰,“亮”这个字太盛,有亢龙有悔之象,拿来做名字,容易招来祸患。


    “孔明”寓意小孔的光亮,拿这个词来作表字,就能压一压“亮”这个字,为的是取中庸之道,改亢龙有悔为飞龙在天。


    江黯名字的取法,与之有异曲同工之妙。


    黯也有蒙的意思。这个寓意取自一句古话:“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


    意思是不需要我去求助蒙昧的人,而是蒙昧的人有求于我。


    然而蒙毕竟还有蒙昧、幼稚的意思。


    为了中庸,父亲给江黯取了个小名——小岁。


    岁,寓意年岁、成熟,与黯正好相反。


    这番解释有些掉书袋,且江黯并不喜欢“小岁”这个小名,干脆也就避开了这个话题。


    他只是看向邢峙,确认般问:“真就这么简单?”


    “签名换签名。就这么简单。”


    邢峙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其实我只是找个借口离开ktv。我下午进入了情绪,可是在ktv唱歌、应酬、做游戏什么的,会破坏这种情绪。所以我想提前回来和你对戏、找状态。”


    这场戏老不过,邢峙估计是有压力了。


    江黯拍拍他的肩。“放松点。你的节奏和台词都没有问题,个别情绪细节稍微提升下就好。整体已经很不错了。”


    邢峙盯着签了名小臂的看,忽然间,他的眼神中呈现出了某种类似于灵光乍现的神态。


    他就用这样的眼神看向江黯,用略有些兴奋的语气道:“江老师,关于晚上的戏,我忽然有个想法。”


    江黯问他:“什么样的想法?”


    邢峙身体前倾,几乎把江黯抵在了沙发角落。


    他探出手,虚虚地放在了江黯后腰的某个位置上。


    “等会儿化妆师会在这里画假纹身?”


    江黯点了头。


    按照剧本故事,李春山在冷玉梅背上画了金鱼。


    但笔墨毕竟没法留太久。


    于是李春山后来又找人在他背上做了个金鱼刺青。


    邢峙的指尖轻轻在江黯后腰按了按。


    他的眼眸似冰、也似火。就这样注视着江黯的眼睛,他用低沉磁性的声音道:


    “李屹南上门质问冷玉梅,反被勾引,然后两人接吻、上床……这场床戏我们一直没有过,我觉得根本原因是目前剧本的细节支撑不够。我们得加细节。


    “李屹南应该是直男。他会对上了戏妆、看起来像女人的冷玉梅感兴趣,但本质上他还是喜欢女人。”


    江黯眼里浮现出几许兴奋。


    “有意思,你继续讲。”


    邢峙便继续道:“李屹南被冷玉梅勾起了欲念,但一时还没法真正接受他作为男人的身体。所以他会选择后入式,这样就不会看到他那明显不同于女人的身体。”


    江黯点点头。


    邢峙又道:“既然如此,他理应看到冷玉梅后腰上的金鱼。然后他会问这金鱼怎么来的,刺青又是谁做的。


    “从冷玉梅嘴里知道真相后,他会生气,嫉妒,愤怒,他会想……尝试着在这里写下自己的名字。”


    思忖数秒后,江黯笑了,立马把手机拿了出来。


    “我催催聂导,让他赶紧回来拍戏。”


    发完微信,江黯对邢峙由衷道:


    “根据在手臂上签名这种事儿,联想到要补充这种细节……真的很不错。邢老师厉害。”


    邢峙一双眼眸漆黑而深邃,没有接话。


    很快他听见江黯问:“不过你想用什么写?墨的话,太刻意了。毕竟你是意外发现刺青,临时决定这么做的……对了,胭脂怎么样?


    “冷玉梅床头柜上放着胭脂盒。还算合理。”


    邢峙眼前浮现了那个窄而白的、在床上趴着起伏的后腰。


    他的瞳色不为人知地继续变深。


    然后他道:“不如等我临场发挥吧。在不提前知情的情况下,江老师也许可以有让人惊喜的回馈反应。”


    江黯痛快答应了。


    接下来两人走起了戏,不过这走戏纯粹是对节奏、肢体动作和台词,两人都没有代入情绪。


    这是为了避免情绪用太多,正式开拍的时候就用不出来了。


    晚上12点,这场戏正式开拍。


    聂远山直接安排了清场。


    片场除了江黯和邢峙,只有导演和摄影师。


    他们接着先前沙发上的那场吻戏继续往下拍。


    今晚的拍摄难度俨然加大了。


    只因在清场之后,聂远山灵机一动,决定玩一回一镜到底——从客厅沙发转场到楼上卧室,这些内容要一次性拍完。


    “他会的花样很多。你要和我都试一遍吗?


    “就当做是我们对他的报复。”


    江黯说完这句话,邢峙又与他接了一个吻。


    望着他那双如水一般的眼睛,邢峙再难忍耐,几乎是以撕的方式,扯开了他的长衫。


    想要再低头吻下去的时候,邢峙愣住了,因为他发现眼前人虽然长着一张漂亮秾艳的脸,然而身体带着把,分明跟自己一样是个男人。


    看见他的表情,江黯像是明白过来什么,随即轻轻一笑,既像是在嘲笑对方,也像是在自嘲。


    “你看,你和父亲不一样,你做不到——”


    江黯的话戛然而止。


    那是因为邢峙忽然把他抱了起来。


    “胡说什么?换个地方而已。”


    邢峙的声音有些像在逞强。


    江黯立刻看向他的眼睛,想求个确认。


    邢峙却回避了这个目光,只是抱着他往楼上走去。


    江黯嘴角往下撇了撇,与此同时睫毛下垂,眼里似乎滑过了一瞬的失落。


    但很快他就笑了,笑得自暴自弃,娼气十足。


    及至二楼卧室,邢峙按着江黯的后脖颈,将他头朝下压上床,彻底扯掉了他的长衫。


    “咔。很好。一条过。两个人的情绪都不错。”


    聂远山的声音很欣慰。


    两位演员休息片刻后,下一场继续。


    江黯后腰的那只金鱼刺痛了邢峙的眼睛。


    他的眼眶泛着红,不知是因为怒,还是因为欲。


    一只手按住江黯的后颈,一只手按住腰上那只金鱼,拇指来回摩挲了几下,他语带煞气地问:“这里,谁弄的?我父亲是吗?”


    任凭邢峙怎么问,江黯只是咬紧嘴唇不答话。


    于是邢峙动了手,报复性地揍了几下他的屁股。


    江黯吃痛,却仍是不说话。


    于是邢峙彻底怒了,他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匕首,扑哧一声贴着江黯的头扎进旁边的枕头中。


    数根棉絮飞起再落下。


    邢峙凶狠残暴地捏起江黯的下巴,端起他的脸,胁迫他看向那把匕首,语带威胁道:


    “开口,说话!否则我立马毁了你的脸,毁了你的嗓子,让你再也唱不了戏,见不了人!”


    江黯一双眼睛的瞳孔放大,眼中呈现出了非常真实的惊愕与恐惧。


    这场戏基本与他们走戏时一致,只除了那把匕首。


    他甚至不知道这把看上去货真价实的匕首是从哪儿冒来的。


    监视器后方,聂远山眼睛一瞪,明显也愣住了。


    认出那是真匕首,导戏经验丰富的他没忍住抖了一下手,是在担心演员的安全。


    不过江黯刚才的反应太过真实,他没舍得喊“咔”,而是一边心惊肉跳,一边让这场戏继续往下走。


    大床之上,邢峙用的是单开刃的匕首,没开刃的那侧对着的是江黯的脖子,也就完全不会伤到他。


    至于开刃的那一侧,对着的则是邢峙自己的手掌。


    短暂的错愕过后,江黯选择信任邢峙,与他对起了词。“是……是你父亲。是他非要在这里刺一条金鱼。”


    “接下来再告诉我——”


    邢峙的眼眶更红了,眉宇间写满了暴戾。


    可他的声音却竟很温柔,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告诉我,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黯从先前的惊愕与惶恐之中抽离出来,表情有着心如死灰般的平淡。


    他侧过身,用一只手枕着头,漫不经心看邢峙一眼,用讲故事的淡漠口吻,平静地讲述起了金鱼的来历。


    “……就是这样,他想告诉我,我是他豢养的宠物。


    “他一边上我,一边画起了金鱼……”


    “够了!”


    邢峙好似总算压抑不住了,粗暴地打断了江黯的话。


    这个时候他发泄般一个挥手,手掌就这么被匕首割破。


    “你——”


    江黯的瞳孔因为担心而张大,差点喊出“邢峙”二字。


    但对上邢峙的眼神后,江黯知道他这是故意为之。


    于是他快速回到戏中,将这场戏继续演了下去。


    江黯视演戏如生命。


    现在他发现,邢峙似乎与他有着同样的理念,可以为了演戏不顾一切。


    于是他非但不怕,反而更加兴奋,他感到血液似乎都沸腾起来,心脏也跳动得格外剧烈。


    下一刻,邢峙抽出匕首扔在地上,“钉”得一声响后,他将带血的手掌按向了江黯的后背。


    江黯沉默,他也沉默,只是无言地用带血的手掌、手指,不断地在他的后背与腰间移动,就好似也在作画。


    血色的红与肌肤的白形成了极为暧昧,也极有张力的对比。


    邢峙似在借这个动作自我伤害,但与此同时,也是在借此亵玩着眼前的人。


    最后他俯身吻上眼前的后颈,用带血的手指在后腰的金鱼上方一笔一划写下了一个名字。


    他想用自己的名字,盖住那条金鱼。


    待一切完成,抬起头看向那些血字的时候,邢峙笑了,好似对自己的杰作感到很满意。


    此刻他的眼神略显病态,而又极有占有欲。


    这场戏把聂远山也演兴奋了。


    他指挥着两个机位,一个对准了邢峙的脸,跟着他的眼神走,另一个拍的则是全景,把两个演员的整体动作皆数捕捉。


    由此,这会儿并没有多余的镜头给江黯的后背特写。


    也就没有人知道——


    邢峙写下的名字并不是“李屹南”,而是“邢峙”。


    这是明目张胆的假公济私。


    邢峙在江黯的后腰处用血写了一个特制签名。


    或者说是一个专属印章。


    就好似他这么做以后,江黯的后腰、后背、乃至他整个人,皆被他一个人所占有。


    ——那么,江黯察觉到真相了吗?


    邢峙伸出那只带血的手,端起江黯的下颌,强迫他回过头看向自己。


    江黯随着他的动作支起上半身,转身望过来的时候,眼眸如微微泛着涟漪的湖水。


    “你……”


    江黯说出这么一个字。


    邢峙俯身吻住了他的唇。


    这是一个带着血腥气的深吻。


    蚀骨,销魂,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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