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第 41 章
这日, 邢峙的戏主要在上午。
下午没他的戏,他主要是在看江黯拍。
傍晚那场戏里,有个配角老是NG, 这场戏就比预计中拍的时间要久一些。
新的那一条即将开拍的时候, 那位配角流着汗向江黯道歉。“不好意思啊,要麻烦江老师陪我再拍一条了。”
“没关系。你别紧张, 越紧张越容易出错。”江黯道, “不然你跟着我做几次深呼吸?”
配角看江黯的时候都冒星星眼了。
“江老师你实在太好了。根本不像外界流传得那样。我下次一定走在帮你反黑的前线!”
江黯笑了笑。“不用。我又不是人民币, 还能让每个人喜欢?当演员,被人骂两句很正常。”
两人正聊着天, 邢峙领着曾敏静过来了。
曾敏静自从脱离亡夫那个大家族后,精神状况越来越好, 心态日益年轻, 此时脸上也出现了星星眼。
盯着江黯,她用手肘戳了一下身边邢峙。
“哇塞,江黯本人比电视上看着还要好看诶!儿子,你的竞争对手有点多哦。”
邢峙微微笑着, 也朝江黯看了去。
“那要让母亲大人多帮我说说好话了。”
“必须的。”曾敏静道,“对了,你不是说江江喜欢吃甜食吗?我特意带了我做的桂花糯米莲藕。保管他吃一回, 一辈子忘不掉。
“你回头赶紧跟我学学,这可是我的独家秘方,一定能把江江的胃给抓住!”
“行。正好这两天他不用继续戒甜食戒碳水什么的。”
“哟, 他还需要减肥?不如这样, 你先陪他吃好吃的, 完事儿后再陪他锻炼,相处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妈你忘了, 我昨晚告诉过你,他伤到脚了。”
“没忘呢,我带了老家的膏药过来,保证他能好得特别快!对了,他怎么伤到的?你们这个题材的戏,也会有危险啊?”
江黯是怎么伤到的?
邢峙回忆了一下,他记得,那个时候江黯在看自己。
偶像看自己出神,以至于踩空摔倒……
邢峙实在怀疑这种事发生的可能性,但它的的确确发生了。
看着不远外的江黯,邢峙微微勾起了嘴角。
也许、应该、大概……江黯也有一点喜欢我。
至少他是在意我的。
·
晚上8点半,江黯、邢峙和曾敏静三人,一起去到了市区一家做淮扬菜的餐厅吃饭。
进包厢前,江黯在走廊上被人认了出来。
这人还是他和邢峙的CP粉。眼见着她似乎要过来要签名,江黯的第一反应是赶紧跑路,但想到曾敏静在,硬生生顿住了脚步,乖乖给人签了个名。
之后邢峙接过他的笔,紧贴着“江黯”这两个字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俩签名,是直接签在这位CP粉的卫衣上的。
姑娘难掩兴奋,目光在江黯、邢峙、曾敏静脸上转了一圈,忍不住问:“请问……这这这该不会是见家长了吧?”
邢峙举着手里的笔道:“我们还在拍戏,导演要求我们低调,不要上热搜,我给你在我和江老师的名字中间补个心,你别往社交平台上发,好吗?”
“没、没问题!谢谢邢老师!”
邢峙果然提笔在卫衣上他和江黯的名字中央画了个心。
签完名,CP粉圆满退场,三人得以进包厢吃饭。
落座后,江黯先向曾敏静表达了歉意。
“阿姨,不好意思啊,害你这么晚才吃上饭。”
“不要紧。工作重要,再说我带了零食,饿不着的。”
曾敏静朝他笑得非常温柔,“我还担心影响你们工作呢。如果有打扰之处,不好意思了。”
“还好。电影不比电视剧,拍起来没那么赶。导演又扣得细,他比较累,但摊到我们演员头上,也就还好。
“南城这边的风景还是不错的。”
江黯问,“阿姨你有什么特别想去的景点吗?找个时间,我和邢峙陪你去逛逛。”
“不用不用,你俩不方便去景点,我知道的。再说你的腿还伤着呢。”
曾敏静摆摆手,“我自己去逛就行了。其实我来这一趟啊,就是想看看你们。你们别嫌我烦就行!”
闲聊几句后,江黯把准备好的礼物递给了曾敏静——
黄金手镯,燕窝,阿胶糕,某著名奢侈品牌的包。
曾敏静道过谢,递给江黯一个食盒,里面是她亲手做的桂花糯米莲藕。
紧接着她还给了江黯一个大红包,摸起来厚厚一沓,看起来金额不小。
“这……你破费了阿姨。”
“哪里。我给晚了才是!这只是见面礼,意思一下,回头你来家里呀,阿姨还有大红包给你!
“你们都订婚有一阵子了,按理说我早就该来了!不巧那段时间在忙一个很急的项目,甲方跟催命似的,我实在走不开。不好意思啊!”
接下来,服务员上菜,曾敏静去了趟卫生间,江黯趁机偷偷打开红包看了一眼,再看向邢峙小声说道:
“电子支付用惯了,对纸币没概念了,你妈妈这是给了我多少?好像有小几万吧。
“怎么包这么大个红包?回头我还你。”
邢峙表情略显严肃。“不用还。你买的东西也不便宜。”
“但我买的也不贵。我是想着,这才头一回见面,贸然送太贵的东西可能也不合适……那包不是限定款之类的,也就小一万左右。不然回头算下差价,我补给你。”
邢峙:“……”
“嗯?”
“回头再说吧江老师,别让妈妈听见了。”
邢峙避开江黯的目光,垂下眼眸,兀自倒酒。
他的表情颇为不自然,似乎有几分失落,江黯眨了几下眼睛,正想追问几句,曾敏静已经回来了,他也只能先偷偷把红包重新塞回衣兜里再说。
江黯不知,他的动作一点不差落进了曾敏静眼里。
曾敏静迅速与邢峙对视一眼,立刻反应过来什么,不过倒也暂时没多说什么,只是问江黯莲藕好不好吃。
江黯回答得挺真心实意。“好吃!”
“那就好,好吃就多吃点。偶尔吃顿甜食,不会有问题!”
“嗯,谢谢阿姨。”
这顿饭,三人算是吃得其乐融融。
江黯收了红包、莲藕,又收了治腿伤的膏药,心里很是有些触动。
他能感觉到邢妈妈人很好,他不免想起了同样很好的自己的妈妈,一时心头有些酸涩。
在邢峙和曾敏静望过来之前,他赶紧低头喝酒,这才不至被看出异样。
江黯脚不方便,曾敏静赶了一天路后也累了,三人吃完饭后没有多逛,直接回了酒店休息。
次日下午邢峙有戏,江黯暂时没有。
曾敏静旁观了一会儿自己儿子演戏后,倒是走至江黯身后,将双手放在了他的轮椅上。
“江江,不介意我这样叫你吧?陪我逛逛可以吗?”
江黯听了出来,邢妈妈似乎是想找自己聊聊。
他当即点点头,由着曾敏静把自己推出片场。
“阿姨,这丽水山的风景还不错,剧组租的几个园林也都挺美。可惜我现在不方便陪你过去。”
“不要紧。我今天起得早,已经在附近逛过了。确实美,要我说啊,比那些景点好看!我拍了好多照片呢!”
“阿姨,我得提醒你一下,这些照片,现在不能发出去。要等电影上映后才行。”
“放心,我心里有数。话说……咱们找个地方聊聊,不介意吧?”
“不介意。”
片刻之后,江黯和曾敏静一起来到了一个园林内。
园林刚完成重修,要等电影拍完再开放给公众。此刻里颇为阴凉,也格外安静,是个适合谈话的好地方。
曾敏静把江黯推到石桌旁,给两人都喷足了驱蚊药,再坐到他身侧的石椅上,平视着江黯的眼睛道:
“江江,是这样的……其实昨晚上,我去卫生间那会儿,你和小邢的话,我听到了一半儿。”
江黯当即坐直了。
他能感觉到曾敏静很喜欢自己,也很为自己和邢峙感到高兴。
如果她知道一切都是假的……
她是不是会很失望?
江黯挺喜欢曾敏静,也就挺不想看到她失望。
只听曾敏静道:“曾有人说我,工作能力非常不错,但不太会看人脸色……
“不过,再不会看人脸色,我也比你们多活了二十几年,还是有一点眼力见的。所以我其实能看出来,你和小邢就是炒作吧?”
江黯没吭声,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曾敏静倒是朝他宽慰一笑。
“刚看到你俩的新闻的时候,我找过小邢,他说得很含混。后来我也找了宋宋,但宋宋估计是跟他串通好了,正事不解释,竟和我胡扯一堆有的没的。
“那会儿我就怀疑你们不是真的了,只是小邢没有正面承认过。
“我在想啊,是不是他不好意思,怕我失望什么的?无论怎么样,是他不懂事,我代他替你道歉。”
江黯愈发不好意思了。“阿姨,没事的,我……”
曾敏静再道:“是这样的啊,我有个朋友是一名话剧演员。想来,你们的职业性质应该差不多。
“她跟我提过,演戏太过专注,就像是在燃烧自己的灵魂,来供角色的灵魂生长,有的人甚至会因此丢掉自己的生活,过得浑浑噩噩的。
“江江,你在剧组演戏,已经很累了。但现在你还得配合邢峙,在镜头、同事和公众面前演戏……你的压力一定很大。
“阿姨和你说这些话呢,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在我面前,你大可做你自己,怎么放松怎么来,别有其他顾虑。
“小邢这个孩子……鬼主意多得很,你别管他给你说什么。不理他就是了!”
看着眼前的曾敏静,江黯再度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不过这两个人又有着太大的不同。
母亲当然是支持他,也理解他的,两个人目标一致、追求一致,但这也意味着,她有时候管他比经纪人还严。
父亲就更别提了,他要求严格,且只想按自己走他安排的路。
这还是江黯第一次从一个长辈的嘴里听到,自己可以随意做自己。
江黯感到很窝心。
他笑着看向曾敏静道:“阿姨,谢谢你。我和邢峙之间……确实存在协议,不过坦率来讲,我们之间……也许不完全是演出来的。我答应你,我会尽快把自己的心意搞清楚,给邢峙一个交代,也给你交代。
“阿姨,虽然认识的时间太短,但我挺喜欢你的。就算我和邢峙没能……”
“就算你们没走到一起,你也可以叫我阿姨。”
曾敏静笑了笑,想道什么后,又面露些许犹豫。
但她还是开了口道:“我听小邢说,你的母亲已经去世了。江江啊,无论你和小邢是什么关系,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和他一样,把我当做母亲的。”
这几天,江黯和曾敏静的相处十分愉快,以至于她年假结束不得不离开的时候,他很是有点舍不得。
曾敏静离开的那一天,江黯的脚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便与邢峙一起送她去机场。
邢峙开车,江黯在后座陪曾敏静。
两位演员不便贸然同时出现在机场,也就没送曾敏静去安检口,只送到了航站楼外。
曾敏静下车离开,江黯随即换到副驾驶坐下。
摇下车窗,他和曾敏静挥了挥手,一直目送她进大楼,这才颇为不舍地收回视线。
发动汽车的时候,邢峙瞧江黯一眼,笑着道:“你和我妈明明还没认识多久,但我怎么感觉,你比我和她还要亲近。”
“那是。”江黯道,“你妈妈是个很坦诚的人。你和她可一点都不像。
“邢峙,你的好多小动作,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我只是不计较,我只是……”
我只是觉得,我可能对你有些好感,这才由着你。
这句话江黯没说出口,只是用带有几分探究、几分审视的眼神看着邢峙。
负责开车的邢峙正视着前方,听到江黯的话,他脸上的笑意退却,一双眼眸变得越来越沉。
一段时间后,他开口道:“江老师,我想好了,我打算和你好好坦白。我们约个时间吧。”
“嗯。我这两天有个重头戏,演冷玉梅和师父的师徒矛盾的。你等我把这些戏演完。我们好好聊一聊。”
江黯闭上眼了,“劳烦邢司机好好开车。我眯一会儿。”
“好。”
“嗯,乖。”
·
同一时刻,距离南城约两个小时车程的S城,国际航站楼内,一个名叫秦振的男人,正西装革履地阔步走着VIP通道。
秘书在旁帮他拉着行李箱,一路弯着腰,确保自己的头顶不会超过他的头顶。
及至停车场,早已候在这里的司机拉开后座车门,将手扶在车门框上,卑躬屈膝地请秦振坐了进去,再帮他拉上车门,去到前方开车。
秘书随后上车,坐的是副驾驶座。
司机向他确认了即将前往的地点,发动了汽车。
而此刻的后座上,除了秦振,还有一个男人,一个长得挺漂亮的男人。
这人是最近新晋的流量明星,被无数人奉为偶像,还有个“冰山王子”的称号。
他的粉丝们一定想象不到,这个“冰山王子”这会儿正一边往秦振身上蹭,一边脱掉了自己的裤子。
“冰山王子”熟练而放荡地挑逗着不为所动的、看都没看他一眼的秦振,并大着胆子朝前面的司机道:“老徐,隔板——”
“行了。这么急着发骚?”
秦振一把捏住冰山王子的下颌,动作挺挑逗,眼神倒是很冷酷,他只是问副驾上的秘书:
“老爷子最近有什么动作吗?”
秘书赶紧答:“没有。老板您放心,我都帮您盯着的。”
“邢峙那边呢?”秦振问。
秘书又道:“他去年毕业后,一直在演电影,最近在拍《金陵春》。我看他演戏挺专注的,心思应该都放在了电影事业上,应该没什么心思夺权。”
“他不想争,但老爷子想给。”
秦振目光变得更冷,语气也带了几分嘲弄。
伸手按了按眉心,他想到了什么,问:“《金陵春》……秦家投钱了吗?”
秘书又答:“子公司投了一点,不多。邢峙那边好像不想任何人知道他和秦家的关系。他想低调。”
“那么,邢峙是主演吗?”
“不是。您之前一直在国外的项目里,可能没看娱乐新闻,这部电影的主演是……是江黯。”
“谁?”
“江黯。”
“……当年敲过我脑袋的江黯?”
“是……就是这个江黯。”
第042章 第 42 章
黑色商务车在机场高速上飞驰着。
车内, 那张挡板终究还是升起了。
那是在秦振拿起手机,搜索了江黯这两个字,随意点开了《观音桥》这部电影之后发生的事情。
他发现身边小明星的眼睛其实挺像江黯, 尽管只有其型, 不见其神,但也勉强算是像的。
事后, 小明星用牙齿帮他把拉链合上, 然后抱着他的腰眯起眼睛, 看起来像一只心满意足的猫。
秦振倒是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他像是吃了一顿只为果腹的饭, 胃是不感觉到饿了,味蕾却没有得到满足。
大概是没有睡到江黯的关系。
一直没尝到, 也就始终惦记着。
待挡板放下, 秦振以闲聊的口吻开口:“有些时候,这些演员还挺让人看不懂。让他在我一个人面前脱衣服,他不干,要在那么多人面前脱……他什么心态?”
司机没敢搭话, 秘书勉强说了句:“老板,我可没当过演员。您这是为难我。我理解不了啊!”
秦振看向身边的小明星,捏起他的下巴问:“你说呢?你不是也喜欢演戏吗?”
小明星赶紧说着讨好的话。“我也理解不了啊。你如果不愿意我拍那种戏, 我肯定不会拍的!
“床戏可以找替身,吻戏可以借位嘛!”
秦振顿时觉得没意思,把小明星一把推回他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他用很漠然的眼神平视前方, 然后用带了些许遗憾的语气说了四个字:“还是不像。”
小明星有些懵, 还有些莫名其妙。
但他没敢吭声, 只是偷偷发微信问秘书,自己是哪里惹到秦振了。
秘书说了实话:【老板以前想睡江黯, 被江黯砸了脑袋。你心里有数就行,机灵点,别乱说话】
数秒后,他收到小明星发来一句:
【卧槽,江老师牛逼啊】
秘书:“…………”
秘书敏锐地感觉到,秦老板好像还对江黯感兴趣。
于是他赶紧拿出手机,搜索起跟江黯有关的新闻,以备不时之需。
江黯的相关新闻、采访、超话甚至黑料,他都要做到心中有数。
后来秘书甚至去豆瓣看起了影评。
看到《观音桥》里江黯的那张露背照之后,他大概能明白老板刚才的性致是怎么来的了。
作为直男,秘书发现自己居然能在这部电影里get到江黯——
这个角色把江黯灵魂深处,或者说骨子里的那种魅给激发出来了,偏偏他的眼神和表情又是极为冷淡和克制的,这种反差造成的张力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和他这样的人做,像是在和一把裹着冰的刀,一把淬了毒的剑做。
背后潜藏的危险似乎反而能激发情|欲,让人上瘾。
而在做完之后,沉溺欲望的只有另一方,比如电影里的那个师兄。
江黯连事后的满足都是淡淡的,就好像对他来说,做这种事比吃饭喝水还要自然。
他给人的感觉是,其他人可以随意进入他,使用他,但没有人能看见他心脏的颜色,以及灵魂的厚度,没有人能真正拥有他。
江黯那会儿做这样的处理,可能跟电影的剧情有关。
他已经和师兄分手了,决定和他做完最后一回后,就彻底放下这段感情。
所以他整个人从骨子里透出了一种决绝的冷感,这种冷与情|欲带来的热反差过大,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秘书不免好奇,江黯在其他电影里是什么样子的,也会这么欲吗?
网上的评论倒是穿插着不少沙雕内容:
【其实这电影还是有些穿帮,毕竟是草台班子的小成本制作,你们仔细看,两个人都穿着裤子呢,下半身根本没碰到诶!】
【咱们江江这后背啊,不拔火罐可惜了啊!】
【他的手也好好看,好白,适合刮痧】
秘书刚看到这里,听到身后秦振传来了交代:
“你去打听一下,江黯和邢峙到底怎么回事。”
秘书赶紧放下手机,回了句:“是。”
紧接着秦振以一种莫测的口吻轻轻笑着道:“你问问他,以后是不是想跟着邢峙,喊我一声小叔。”
·
一周后。
邢峙的大部分戏都拍得差不多了,只除了和江黯最后一场床戏,以及目睹冷玉梅死亡,选择从军的这部分戏。
相对来讲,邢峙清闲一些,江黯的戏份倒是很重,两个人交流的时间也就不算多。
最近这段时间,除了晚上他们还睡在同一间房之外,江黯甚至很少看见邢峙出现在片场,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这日,江黯拍了很吃情绪的一场戏——
冷玉梅的师父对他寄予厚望,认为他可以传承自己的衣钵,没想到他会放弃唱戏,跟了那李春山。
冷玉梅知道师父的脾气,如果对他说实话,他定然会去找那李春山算账。
然而他一旦找上李春山,李春山可能会直接杀了他。
所以冷玉梅向师父隐瞒了一切,只说自己贪慕钱财,这才心甘情愿地跟了李大老板,以后都不会再上戏台了。
冷玉梅走了,戏班子散了,师父又老得唱不了戏,终日郁郁寡欢。
彼时正逢山河破碎、风雨飘摇,诸般郁结横在心间,师父的身体就这么日复一日地坏了下去。
后来,在李屹南的帮助下,冷玉梅知道了师父的下落,但直到李春山死了,重获自由身的他,才有机会去见师父一面。
冷玉梅想见师父。可是师父不肯见他。
冷玉梅在紧闭的房门外跪下了。
师父从前最是疼他,他肯定能等到师父心软的一天,然后他会把一切都解释清楚。
就这样跪了三天三夜,第四天中午,冷玉梅感觉到不对劲了,一上午过去,他竟没听到屋内有任何声音传出。
师父习惯了早起吊嗓子,哪怕不上戏台了,这个习惯也没改,他怎么可能睡到现在还没有起床?
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冷玉梅心跳如鼓,当即找人帮忙强行破开了房门。
其后,他绕过前厅,去到卧室,果不其然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师父的尸体。
师父的手朝着前厅方向指着,他穿着体面的衣服,脚上的鞋子却只穿了一半,双眼大大地瞪着,明显是死不瞑目。
瞧见这一幕的冷玉梅立刻明白了什么——
早上醒来的时候,师父应该已经意识到,自己恐怕要死了。在回光返照的作用下,他下床找了一件体面的衣服穿上,紧接着又开始穿鞋。
然而他只来得及穿上一只鞋,就倒在地上动不了了。
他难过、他不甘心,于是他双目朝门外的方向瞪了去,并下意识做了个朝那里伸手的动作。
他知道徒弟还跪在屋外。
他其实是想离开这间屋子,去外面见他的。
也许他是想亲口告诉徒弟,自己已经原谅了他。
可他没能做到,他死了。
他觉得遗憾,所以他死不瞑目。
“师父……你是想见我的,对吗?你是想……想向我小时候那样牵我的手,对不对?
“对不起,是玉梅不孝……我应该早一点来看你的。对不起师父……让你失望了,真的对不起!”
江黯握着躺在地上扮演着师父尸体的演员的手,说完这两句台词后,他失声痛哭,哭到声嘶力竭,甚至浑身都发起了抖。
导演喊“咔”之后,江黯也没能收住。
他哭了很久很久,又在地上跪坐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才勉强站起来,红着眼睛往外走。
这场戏把王语疏也看哭了。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扶住了由于在地上跪太久、双腿麻到有些走不了路的江黯。
为了帮江黯赶紧出戏,王语疏绞尽脑汁想着转移注意力的话题。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邢峙。
这些日子她俨然已经在心里认定了“真相是真”,当即也不避讳江黯,问道:“老板,邢老师怎么没来接你啊?他要是知道你这样,会心疼的吧。”
江黯还在戏里,情绪没出来,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说话也有些有气无力。
“我不让他来的,这几场戏比较难,我得心无旁骛。”
“那你晚上想吃什么?我现在点餐。等咱们回酒店,差不多就可以吃上了。”王语疏又问。
上车后,江黯疲惫地将头靠在了座椅靠背上,闭着眼睛道:“你看着办吧。”
回程路上,以及整个晚饭期间,江黯都提不起劲儿来,看起来格外消沉。
王语疏收拾好一切,到了离开的时间。
然而见江黯居然连游戏都不打了,她实在不放心。
“江老师,今天Steam大促呢,我陪你挑会儿游戏?”
江黯摇摇头。“我没事儿,你走吧。”
“你一个人真的不要紧吗?”王语疏问,“要不要我等邢老师回来再走?我跟吴子安联系了,也没消息呢。邢老师他——”
江黯举起茶几上的switch。
“真没事。我就是懒得动,不想开电脑而已。我用这个玩会儿游戏。不用担心。至于邢老师……”
察觉出来什么,王语疏眨了两下眼睛,问道,“你知道他去哪儿啦?”
“倒也不能肯定。”
江黯脸上总算有了些许笑意,他道,“他下周就要杀青了,有别的工作安排……算是无缝进组吧。”
“这么辛苦啊?”
“那部电影是山村犯罪的题材。编剧很厉害,得过茅盾文学奖。导演也不错,拍摄手法很前卫。
“邢峙是作为友情出演去的,在剧组待不了很久,我猜他接下这个打酱油的角色,主要是想和导演编剧学习。其实,要不是我这里实在走不开,我也想去学习。”
话到这里,江黯对王语疏随口解释道:“我和邢峙之间是有些问题。我之前对他提过,为避免影响拍摄状态,一切等拍完戏再说。但他临时多了这个工作,不能陪我待在这里,所以我猜,他可能是想在杀青前解决这一切。
“他这几天早出晚归的,像是在准备什么……”
王语疏的眼睛顿时亮了,说出了江黯想说,但没有说出口的话:
“邢老师是不是想和你把所有问题聊清楚,然后向你真正表白啊?!”
江黯笑了,对上她的目光。“你也这么认为?”
“这是再合理也不过的推测啊!”
王语疏一拍手掌道,“你想啊,如果想表白,他得布置场地,给你惊喜,对吧?!
“可他天天和你住一起……他肯定是另外选了地方,这样才能有惊喜!
“呜呜呜,老板,那我是不是可以唱《真相是真》了!啊对了,你会同意表白吗?会同意的会同意的吧!”
江黯没回话,只是低头打开了游戏。
“好了,到底怎么回事还不知道呢。难得今天收工早,你赶紧下班吧。”
“哇塞江老师,追剧追一半,你别让我抓心挠肝啊!在我面前你就别不好意思啦!”
“让你下班还不乐意?”
“为了我的CP,我可以不眠不休日夜加班……嘿嘿,开玩笑的江老师,那我回房间了。你有事随时找我哈!”
王语疏没有得到答案,只得走了。
但她挺有信心,认为江黯答应的可能性得有80%。
她的CP成真了!
她圆满了!
她的世界已被巨大的粉色泡泡所填满!
屋内,打了一会儿游戏,江黯的情绪得到了舒缓。
忽然间他的手机响了。
号码他不认识,是个陌生来电。
江黯迟疑了一下,还是端起手机接了。
紧接着他听到了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
“江黯,别来无恙,还记得我吧?”
江黯的脸立刻冷了。
他认出了这个声音——秦振。
“你今天戏拍得不错。都快29了吧?看起来倒还和我认识你的时候一样。”
江黯直接挂了电话,并迅速把这个号码拉黑了。
然而下一刻,另一个陌生号码又拨了过来。
不说清楚,可能会被一直骚扰。
不如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江黯没有再拉黑号码,重新接了起来。
当然,在此之前,他没忘把录音笔拿出来打开。
江黯不接话,默默等着对方道明来意。
“相识一场,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些事情,我感觉有必要告诉你——
“我看到你和邢峙新闻了,你们来真的?”
关你屁事。
江黯翻了个白眼。
只听秦振再道:“你对邢峙了解多少呢?
“你知道他和我的关系吗?
“江黯,我是他父亲最小的一个弟弟。”
江黯没什么表情,他挺不以为意。
邢峙又不是没和他坦白过。
是他不想深究他家族的具体情况。
秦振再道:“邢峙母亲带他走的时候,放弃了股份,也放弃了财产继承权,甚至替他改了姓。
“但架不住老爷子还想让他回来。
“现在秦家一堆人,如狼似虎地盯着邢峙,恨不得把他吞吃入腹。”
江黯没耐心了。“有屁快放。”
电话那头,秦振愣了一瞬。
大概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如果继续说话,就变成了在“放屁”。
他黑着脸把手机递给了旁边的秘书。
秘书尴尬地接过电话,替老板放起了屁。
“你好,我姓李,你可以叫我李秘。江老师啊,是这样的,我们老板也是心疼你,怕你被蒙在鼓里……
“现在秦家很多人都在盯着邢峙,防着邢峙。我们猜测呢,邢峙表现出专注于演艺事业的样子,在电影里装疯卖傻,只是想让大家放松警惕,以为他不想夺权。
“所以啊……其实你被他利用了啊。
“咱们老爷子为人传统,很看重血脉的,他对每个儿子孙子的要求,都是要娶一个优秀的女人。重点除了‘优秀’,还有‘女人’这两个字,江老师你懂我意思吧?
“家族里的人都知道,老爷子最看不惯同性恋,对于男人,玩玩也就算了,真要订婚甚至结婚,那是直接碰了他的逆鳞啊!
“邢峙和你官宣,还直播订婚……他这么做,其实只是为了给出一个假信号,让家族以为他只要美人不要江山,不想继承秦家大权!
“现在的结果,邢峙很满意,他确实惹怒了老爷子,现在家族里的其他人呢,也把他当成了傻子疯子。
“但邢峙怎么可能真的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势呢?
“这叫什么?叫韬光养晦、暗度陈仓、声东击西……
“总之江老师,你被利用了啊!”
江黯懒得听下去,直接打断他。“谁没法给秦家传宗接代,谁就得不到继承权和股份,是这个意思吧?可你家秦老板自己也是个gay,他怎么就不担心呢?
“忽悠谁呢?别把别人当傻子!”
“咱们秦总可不一样,秦总魅力无双,男女通吃啊!”秘书开口道,“总之……”
“别总之了。给我打这个电话,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江黯问,“挑拨我和邢峙的关系?堂堂秦总,玩这种小学生的把戏啊?”
秘书“嘿嘿”笑了两声。“秦总过两天要来南城,江老师可愿赏脸,一起吃个饭?”
“啧,来南城?”江黯道,“长江大桥风景不错,他可以去江里看看水底下的风景。淹死了的话,我去给他捞尸啊。相识一场嘛。”
“江老师,你这么说话就不合适了——”
“别给我打电话了,晦气。”
江黯挂电话、拉黑号码一气呵成。
之后他想了想,干脆直接把手机关了机,又把电话卡拔出来,扔马桶里冲走了。
另一边。兰草国际酒店,7213号房内。
这里布置着鲜花、气球、还有很多星星的装饰,看起来如梦似幻,宛如童话世界。
客厅中央的所有家具都被清空了。
取而代之的是摆成了一颗星形状的蜡烛。
蜡烛还没点,邢峙打算等江黯过来的路上再点。
这屋子的所有装饰,都是邢峙亲手布置的。
时间太赶,又不想假他人之手,邢峙只来得及想出这种布置。
这会儿他却不免有些担心,江黯会觉得这一切太过稚嫩——
毕竟男生会在女生宿舍楼下摆心型蜡烛,这种事通常发生在他们尚显青涩、幼稚、中二的年纪。
不过邢峙转瞬想了想,这就是他在青春年少时曾幻想过的表白场景。
所以他最终还是以这种方式试试,权当是了却自己年少时期的一个梦。
等布置得差不多了,邢峙拿出两个手机。
他先用小号给江黯发:
【来兰草国际酒店7213号房,我们见一面吧】
刻意等了三分钟后,邢峙又打开微信大号,给江黯发去:
【江老师,我看过一张你发来的腹肌照,那个时候你问我喜不喜欢那款】
【你现在来兰草国际酒店7213号房,我告诉你答案,好不好?】
第043章 第 43 章
江黯在扔掉手机卡后, 又把手机开了机。
他本来想通过微信联系邢峙,谁曾想一点进微信,会先看到他之前待过的那家影视公司高管发来的微信:
【江黯, 你好, 有些事情想和你解释一下。当时秦先生并没有授意我们雪藏你,是我们公司以为你得罪了秦先生, 单方面担心他会因此怪罪, 这才做出了伤害你的事】
【我代表公司向你道歉, 那会儿是我们欠考虑,既伤害了你, 也违反了秦先生的本意】
【另外,公司其实没有真想雪藏你的意思, 我们的艺人经纪部依然在给你做事业规划了……】
这条微信是谁让他发的, 不用想都知道。
江黯反手把此人拉黑,却又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
点开一看,居然又是那个李秘书。
只见在好友申请的备注栏里,李秘书写着:
【老板也是才知道, 你们公司当年居然雪藏了你,请你相信,那并不是老板的本意。虽然你伤害了老板, 但老板愿意补偿你,他想请你吃顿饭表达歉意,你可别继续误会老板……】
明明从头到尾有毛病的, 都是秦振那个衣冠禽兽。
怎么现在这些话术, 搞得他反倒是大发慈悲的善人?
江黯言简意赅地回了个【滚】字。
受拍戏影响, 他这会儿本就情绪不佳,看到这些信息后更是感觉烦透了, 于是再次把手机关机,这回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做完这一切,江黯去洗了个澡。
热水一点点把心里的烦闷冲掉,不知不觉间,江黯想起了邢峙。
他意识到自己有必要尽快和邢峙取得联系。
搞不好……搞不好邢峙今天真想表白,他这么晚都没回来,估计是想约自己去某个地方见面。
江黯不得不承认,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好了一些。
不过他不记得邢峙的微信号,也就只能打开自己的电脑,尝试着通过电脑端登陆微信。
他只把绑定着微信大号的手机扔了,另一部用来处理私事的手机还在。于是他打算通过电脑端的微信大号,找到邢峙的微信号,再用小号加他。
谁料登陆微信大号的时候,电脑屏幕弹出一行提示:
【请用手机确认登录】
侧过头一看,发现垃圾桶里手机已经染了一层油的江黯:“……”
为什么非要这样设计?
微信的产品经理没事儿吧?
江黯索性合上了电脑,不再尝试登录大号,免得被秦振和他的狗再恶心一次。
他打算给王语疏打去电话,让她把邢峙的微信号发到自己的小号上。
就在这个时候,江黯的另一部手机忽然一震。
居然是[疑似渣男]发来了消息:
【来兰草国际酒店7213号房,我们见一面吧】
拿着手机看见这句话的时候,江黯在原地怔住了整整半分钟后,反应过来什么,他的太阳穴开始突突直跳。
搞什么?怎么所有糟心事儿都撞在了一起?
这个人……这个人不是有喜欢的对象吗?
他把那个人夸到了天上去,看起来喜欢得不得了……
那么他到底是为什么玩儿现在这一出?
等等,所以他其实就是同性恋?
江黯皱着眉把两个人的聊天记录往上翻,看到了三天前两人的对话——
[疑似渣男]:【既然确定了喜欢,我打算向他坦白一切,然后顺势向他表白,你觉得怎么样?】
[不识]:【勇敢地去吧】
[疑似渣男]:【其实本来想再铺垫一下的,按我的原计划,现在做这一切的时机可能还不太成熟。但看到你的建议之后,我决定把一切提前】
[不识]:【……不然你再权衡一下?】
[疑似渣男]:【不用。你说得对,坦白要趁早,免得夜长梦多,另外,我这么做,也不完全是因为你的建议,我马上要进一个项目组,会和他分开一段时间】
【我想,还是在和他分开前,把事情说清楚比较好,不然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
所以,这个人应该是去向那个“前辈”告白了。
他是不是告白失败了,才又想来找我开房啊?
这人还真是……
演得跟情圣似的,结果怎么样?依然是个渣男!
话说他什么时候来的南城?
他所谓的新项目,就是从帝都来了这南城?
江黯暂时把自己的事情放下,给姐姐江玺打去了电话,提到了前准姐夫疑似约自己开房的事。
“……所以,你怎么看?有时间回国吗?今晚肯定来不及了,但我可以和他另外再约一个时间,然后我们可以一起抓他个显形。到时候你记得拿好摄像头——”
“等等啊小黯,”江玺打断他,“首先,未来两周之内,我都没办法回国。至于你说的这事儿……
“不会吧?你刚才说,他什么时候约的你?”
“就刚才啊。”江黯狐疑地反问,“怎么了?哪里不对?”
“据我了解,他已经入狱了。这事儿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应该是在三天前,他就被警察带走了,他不可能用手机,怎么可能约你开房?”
江玺解释道,“他在私自倒卖实验室的违禁化学品,据说还卷入了一桩跟你们娱乐圈有关的丑闻中。幸好你省心,从不参加那种乱七八糟的聚会。”
江黯皱眉。“什么情况?他该不会自己在制|毒?
“黄|赌|毒、偷税漏税,娱乐圈的人违法,一般就离不开这几样了。”
“我也是这样猜的,不过具体的情况还不了解。”
江玺道,“我知道他是相关专业的大牛,但真没想到他正路不走,偏偏走这种歪门邪道……幸好分得早。
“你说有多好笑,他居然托人转达了一句话给我——
“他对我冷暴力,让我和他分手,只是因为他预感到了自己会被抓,不想耽误我才这么做。
“有病吧他?合着他冷暴力我,我还得谢谢他?”
现在的人真是恶心到一块去了。
联想到秦振以及他秘书的口吻,江黯几乎感觉到了生理性的反胃。
下一刻,他听见江玺再开口问:
“所以你……你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我没有你小号好友,当时就没有把他的名片直接推送给你……你该不会是,加人的时候输错号了?”
江黯:“……”
他当然也猜到自己多半是输错号了。
可是……[疑似渣男]又到底是什么情况,他怎么就能和自己聊得那么自然啊?
江黯的太阳穴疼得一抽一抽的。
他有些不死心,追问了江玺一句:
“姐,你前未婚夫的头像是什么?”
“漫画男,看起来挺帅的。”
江玺道,“后来我朋友告诉我,弄那种头像的都是渣男。所以,和你聊天的那位——”
江黯叹了一口气。“不对。头像不对。我这边看到的头像是个荷花图,配的文字是‘平安喜乐’。”
“荷花?平安喜乐?你确定对方是个男人?跟我们年纪差不多的男人?
“不会吧。对面该不会是个五十来岁的阿姨?”
江玺道,“小黯,你们聊什么了,这不对劲啊,是不是电信诈骗啊?你可别自己一个人去酒店啊!”
“电信诈骗倒是不至于——”
“你最开始是怎么撩的人?你给人家发了什么?”
“……我的腹肌照。”
“哈?!那是不是有阿姨被你撩了啊?”
“………………”
江黯都无奈了。他坐回沙发上,一边按着太阳穴,一边道:“你想哪儿去了?对面肯定是男的,我一开始就是以撩男人的方式撩的他。这个人……
“这个人确实很奇怪。他和你前未婚夫的很多事都能对上,他们都是学化学的,前阵子也都刚分手,而且……”
江黯忽然沉默下来。
江玺追问:“怎么了小黯,而且什么?”
“没什么,我这边有点事,先挂了,回头和你说。”
江黯挂了电话,表情罕见得严肃了起来。
几乎不可自控的,他的脑子里浮现了一个人——
邢峙。
“江老师昨晚……手机灯好像亮了很久。在和谁聊天?”
现在这句话听起来,实在显得别有意味。
江黯迅速将手机切回微信聊天的界面。
他把和[疑似小号]的对话记录,从一周前开始,不断地、再不断地往前翻。
【对方是行业大牛,是我的前辈……】
【没有真正上过】
【你想搞懂他吗?】
【我有一些事情瞒着对方】
【你有什么建议吗?你觉得我这么做合适吗?】
……
最后江黯看到了对方发来的那句:
【除了你,我别无其他星星】
【你复制了不断繁衍的宇宙】
那晚刚看到这两句话,江黯其实就想到了邢峙。
不仅如此,在三天前,[疑似渣男]表示自己决定表白的时候,江黯也想到了邢峙。
那会儿江黯还在想,怎么这么巧,邢峙似乎也想和自己表白。
仔细想想,邢峙就是[疑似渣男],这件事其实早有征兆。
搞不好最近邢峙故意在小号上把信息透露得这么明显,就是在给自己提前打预防针。
之前江黯脑中也不是没有出现过这个念头。
不过在今天之前,这件事对他来说,实在显得太过无稽。
毕竟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
怎么他输错号码,偏偏就加到了邢峙的小号?
可现在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江黯不得面临一个可能性已高达99%的事实——
[疑似渣男]就是邢峙。
所以,时尚晚宴那会儿,收到自己腹肌照的人,不是别人,就是邢峙?
江黯试图把整件事再捋一遍,以便找到这两个人并不是同一个的事实依据。
然而他一个也没有找到。
邢峙微信小号的头像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有没有可能,他把母亲不用的旧微信号拿来用了?
他懒得换头像,于是只改了微信名。
对了,他的微信名是什么来着?
江黯迅速点进[疑似渣男]的主页,看到他的微信名是“Z.”
“峙”的首字母恰恰就是“Z.”
江黯的脸板了起来,看起来格外不虞。
他放下手机,沉默地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然后注意到一样东西——
那是放在茶几上的邢峙的笔记本电脑。
江黯伸手拿起这个电脑,放在自己膝盖上打了开来,按下了开机键。
他没想窥探邢峙的隐私,只是想印证自己的猜测——
邢峙的电脑上应该也安装了微信。
如果那个微信最近一次登录的正好是他的小号,那么江黯点开微信的登录界面,就能看见他的小号头像。
电脑有开机密码,江黯试探着输入了自己的生日,还真打开了。
进入电脑桌面,江黯很快找到了微信图标。
手指在触控板上的移动速度忽然放缓,好几分钟后,江黯轻轻吸了一口气,这才操控鼠标双击了那个绿色的、带有好几个点的图标。
电脑的反应速度很快。
很快界面上就弹出了那行熟悉的文字:
【请用手机确认登录】
至于这行字的上方,赫然是一张荷花图,以及四个熟悉的大字:“平安喜乐”。
江黯:“………………”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江黯把笔记本从膝盖上挪开,随意放到身边的沙发上。
然后他前去打开酒柜,一下子喝了整整三大杯威士忌,这才缓缓回到沙发上重新坐下。
江黯头更疼了。
放下酒杯,坐在沙发上,他试图搞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邢峙他……他什么意思?
他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逗我?想看我出丑?想开我玩笑?
不过……不过这一周以来,他既然能在小号上发出那些话,确实是在提前给我打预防针,逐步开始坦白……
那么今天,其实就是他以本人的身份,约我去兰草国际酒店吧?
他想在今晚和我彻底坦白这一切。
其实……这事儿好像不能完全怪邢峙。
换位思考,如果是我莫名其妙地收到一张腹肌照,我也搞不清楚状况。
即便后来发现对方是我的同事,我也不能立刻想明白该怎么处理,于是只能先隐瞒下来……
这事儿确实不能完全怪邢峙。
他也不是有意瞒着我的。
可如果这事儿不怪邢峙,该怪谁呢?
怪我自己愚钝?
恼怒,震惊等等情绪渐渐离开了江黯。
取而代之的只剩下羞愧与尴尬。
江黯把聊天记录翻到了最初,把自己给邢峙小号发的东西又回顾了一遍:
【[腹肌照.jpg]】
【喜欢这款吗?】
【所以你看,我们有缘】
【我性别男,爱好男。你呢?是直男吗?】
【之前想撩你来着,你没理。我只能找别的小哥哥了】
……
生平第一次,江黯体会到了“无地自容”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
他整张脸都要红透了。
邢峙应该一开始也不知道那个人是我。
那他是最近发现的吗?
我怎么暴露的?
该怎么和我说这件事,他估计也想了很久?
江黯再次回顾了一下整件事。
他发现邢峙刚开始对自己格外的冷漠,也就是说,邢峙会对一个陌生的、莫名其妙给他发腹肌照的男人很冷漠。
从这个表现看,他好像还算合格,不是那种会随便和人撩骚的人。
江黯心大,想得开,很快就变得心平气和起来。
他相信邢峙的人品,也对自己挺有信心。
他觉得邢峙应该是在发现了[不识]是自己的小号之后,才对自己热络起来的。
他甚至猜测,邢峙今天既然要玩坦白局,应该也给自己的大号发了消息。
如此,江黯甚至不必再登录微信大号,也能大概猜到邢峙发了什么。
想通了之后,虽然仍然觉得有些尴尬,有些恼羞成怒,江黯的心情整体是平静的。
他决定去兰草国际酒店赴约,然后当面问问邢峙,他是什么时候发现那个号是自己的。
并且他一定会要求邢峙写下承诺书,这辈子都不许拿这件事笑话自己。
当然,在赴约之前,江黯有必要支会邢峙一声。
他打算直接用小号联系邢峙。
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先帮邢峙把电脑关机。
从沙发上拿起电脑,江黯操纵着鼠标,正要关机,忽然看到了一个文档。
文档名字的一部分是:“《杀死偶像》。”
这应该是邢峙最近在写的那个剧本,讲私生粉和他所喜欢的偶像的故事。
不久前两人讨论过这个故事。
把剧情基调定为犯罪类型,这还是江黯的主意。
这大概是剧本暂时被命名为《杀死偶像》的原因。
然而在剧本名字后还有几个字:“by摘星星。”
什么情况?
邢峙他……他是摘星星?
再等等……
摘星星他……摘星星看过我画的那些漫画,那么他应该认得我的微信小号头像。
所以,邢峙不知道最近才察觉真相的。
他根本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
第044章 第 44 章
“I’m your biggest fan.”
“江老师, 我一直都是你的影迷。”
“如果你不是在演戏上这么专注,当年我也不会奉你为偶像。”
……
江黯把邢峙说过的话通通回忆了一遍。
邢峙怎么会是摘星星。
邢峙又怎么不会是摘星星。
江黯的酒量并不好,他刚才喝了那么多威士忌, 换做平时应该早就醉了。
然而现在尽管他感到了头晕甚至头疼, 却又有着前所未有的清醒。
盯着那个文档的标题看了很久,江黯双击点开了它——
【剧本《杀死偶像》大纲】
一、主要人物:
1、庄扬(名字待定), 人气歌手, 是无数青少年心中的偶像, 看似温和无害,实则冷漠自私
2、严仁(名字待定), 庄扬的粉丝,性格阴郁、偏执, 可以为了见庄扬一面而无所不用其极
二、故事梗概:
庄扬是一名偶像歌手, 凭借超高的颜值和过硬的演唱实力,在选秀舞台上大放异彩,靠粉丝打投出道。
他在台上很具有亲和力,对粉丝们也很好, 基本上事事有回应。
他会对每一个粉丝微笑,对每一个镜头都表达出足够的温柔善意,几乎从来不会拒绝任何人的签名, 和站姐、代拍甚至狗仔的关系通通处得很好。
不过这只是表面现象。
还读高中的严仁,被庄扬在舞台上散发的魅力所吸引,也被庄扬表演出来的假象骗了。
他关注了庄扬的超话, 一步步被职业粉丝引导着加入了数据组, 执著地帮庄扬做起了数据。
自此, 原本有“学霸”称号的严仁成绩一落千丈,但他满不在乎。
只要庄扬能够顺利出道, 只要他能被越来越多的人看到并喜欢,只要他有机会出专辑、唱自己想唱的歌、有机会开演唱会……
这对严仁来说就是最重要的事情。
严仁没有考上本科,职业学校也不愿意去,他干脆放弃了学业,离开校园打起了零工。
然而他打工,也只是为了攒见庄扬所需要的钱而已。
严仁对庄扬的痴迷日益深重,从数据组的打投粉丝,变成了庄扬的专属代拍。
后来庄扬去哪个城市,他就去哪个城市打零工。
到了最后,他成了彻底的、被所有人唾弃的、也最让人不寒而栗的私生粉。
他甚至会偷偷在庄扬身边放针孔摄像头、纽扣录音器等等东西,严仁对庄扬已经彻底痴狂了。
也正是因为这样,严仁发现了庄扬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他意识到,他之前喜欢的有关庄扬的一切,都只是被公司包装出来的人设。
人前人后的庄扬,完全有着两副面孔——
卸了妆后,庄扬皮肤粗糙,甚至五官也和精修图磨皮视频有着明显的差异。
他对妆发师、造型师、摄影师通通非常不礼貌,出了丑图后不会怪自己五官有问题,只会骂这些工作人员瞎糊弄。
此外,庄扬前一秒笑嘻嘻地收了粉丝的礼物,下一秒却就会向工作人员抱怨:
“艹,这礼物也太low了,怎么也不买点贵的?”
再有,录音的时候,工作人员觉得庄扬有几句情绪不到位,希望他重新唱一次,庄扬却怎么也不肯重录。
“不是有调音师吗?让他调呗,不然请他来做什么?吃白饭呐?”
……
由此,严仁迎来了一场彻彻底底的、对偶像的幻灭。
他曾以为天上的星星高不可攀,璀璨无双,是世人只能仰望,却不可伸手触碰的存在。
如今他才发现,其实星星跟路边遍地都是的、无人理睬的、任人踩踏的野花并没有本质区别。
人类在仰望星空的时候,觉得星空美丽,其实那只是眼睛赋予他们的错觉。
星空是因为人类的眼睛和想象才变得美丽的。
如果他们的眼睛和大脑懂得欣赏路边的野花,那么野花其实也是天上的星星。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严仁脑中忽然有了一幅画面。
他看见庄扬支离破碎地倒在了血泊中。
这应该是毁灭美丽事物的人,所要受到的惩罚。
真实的庄扬,把那个美好的庄扬杀死了。
那么他应该要承担后果。
就这样,严仁忽然诞生了杀人的冲动。
或许光鲜亮丽的偶像,就该匹配一场盛大的死亡……
·
看完剧本大纲后,江黯感觉自己的酒彻底醒了。
他沉默不语,眉头深锁,与此同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江黯无法再看这剧本第二遍,他把电脑合上,又去喝了一杯威士忌,这才勉强冷静下来。
然后他坐到了落地窗前发呆。
江黯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庄扬,邢峙也不是严仁。
此外,私生粉杀死偶像的设想,最初还是由他提出来的,这个剧本里两位主角的人设雏形,故事主线的走向,他和邢峙都有过讨论,这一切并不是邢峙一个人的想法。
江黯在国外读研的时候,有过写剧本的经历。
他的编剧能力非常不错,好几年前他留学时写的剧本,话剧社的同学们至今还在用。
因此江黯对创作过程有一定的了解——
阴暗的念头谁都会有,普通人有时候脑补了一下也就过了,他们不会真的做出什么犯法的事。
另外,闪过这样的念头,也并不代表他们就是什么邪恶的人,有时候这一切纯属是无意义的脑补。
对于作家和编剧来说,这些念头不再是完全无意义的,他们会抓住无意识的阴暗念头,将之深挖,并加以想象,以此为雏形进行创作。
然而作品并不一定代表他们本人的三观人品。
尤其是犯罪题材的作者,有时候他们挖掘罪犯的犯罪动机,并加以描述,只是基于提升故事悬念、增加故事精彩度、或者警示世人的需要。
这并不意味着作者认为罪犯做得对。
因此,对于江黯来说,在理智上,他知道尽管邢峙亲手写出了一些字句,这却并不代表他本人真的就是那么认为的。
曾有过的现实经历带来了灵感,邢峙捕捉到其中如同吉光片羽的一瞬,通过想象将之完善,使之变成了一个故事。仅此而已。
可是在情感上,尤其是读了这样一篇代入感极强的故事大纲后,江黯无法做到不受任何影响。
“看似温和无害,实则冷漠自私”“人前人后两幅面孔”……
这些有关庄扬的描述,实在有些刺痛了江黯。
当年他前脚被爆出扔粉丝礼物的不实新闻,后脚就被“摘星星”取关了微博,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迎来了一场彻彻底底的、对偶像的幻灭”“星星其实跟路边的野花没有区别”……
这些是不是邢峙真实有过的心境?
他对我幻灭了。
他羞于承认他曾经奉我为偶像。
他为他追星追过我这件事而感到不耻。
正是因为这样,他在一眼认出我的小号后,才没有向我说明这一切吧?
这也能解释他为什么一开始表现得如此冷漠了。
看到那张腹肌照,还有那些我撩他的那些话,他应该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
江黯就是人前人后两幅面孔,江黯人前是所谓的“高岭之花”,人后却是一个到处约|炮的死gay。
这些应该都是邢峙有过的真实想法。
可从头到尾,他都没有亲口问过我一句,真相到底是什么。
“你真的丢过我的礼物吗?”
“你真的私生活如此糜乱放荡吗?”
……
这些问题,他完全可以直白地问我。
可他没有。
他问都没问我一句,就直接在心里给我定了罪。
后来呢?后来他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来找我合作的?强忍着反感与恶心?
是不是直到最近他发现我和他以为的不一样,这才勉强改变了想法,转而重新“粉”上了我?
这就是他拖了这么久才选择坦白的原因?
他今天是真的要表白吗?
对我曾那样失望的他……怎么可能喜欢上我?
手机传来了持续的震动。
江黯回到沙发边,看见茶几上的手机屏幕赫然显示,[疑似渣男]打来了微信电话。
江黯沉默地盯了手机半晌,按下了接通按钮。
紧接着电话那头传来了邢峙略显着急的声音:
“江老师,是我,邢峙。
“抱歉,你的另一个手机一直打不通,是不是没电了?你应该没看见我发过去的微信?我有事要向你解释——”
“没事,我知道你是我的‘前准姐夫’了。”
“我当然不是——”
“你还是摘星星。”
江黯再次打断邢峙,然后道,“嗯,没错,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你写的剧本我也看了。
“未经你的允许,我就私自打开了你的电脑,还看了你的剧本,我为这件事向你道歉。”
邢峙的声音立刻沉下来。“江老师,你语气不对劲。”
“哦,你骗我这么久,我还不该有情绪啊?我如果完全没所谓,你是不是真觉得我缺心眼儿了?”
江黯变得不客气起来。
电话那头的邢峙一愣。
江黯还从来没有这样和他说过话,连把他当对家的时候都没有。
邢峙扣紧手机,还欲说什么,却听江黯道:
“我脑子有点乱,我要静一静,这几天别找我。你回来吧。我会先搬出去。”
江黯果断挂了电话,把备注里的[疑似渣男]改成了[渣男],然后将这部手机也关机了。
最后江黯通过座机,给一脸懵逼的王语疏打了个电话,和她一起连夜搬去了另一个酒店。
换完酒店收拾好行李,已经很晚了,江黯什么都不想理会,把自己的脑袋蒙在被子里强迫自己睡着。
次日一早他就去了片场,而后拍了一整天的戏。
戏里的冷玉梅郁郁不得志。
聂远山夸江黯更进入人物,把角色也演得更到位了。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江黯兀自拍他的戏,没有与邢峙见面,甚至没有和他有过任何联系。
偶尔江黯甚至会错觉邢峙就这样消失了,或者说他其实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晚,拍完一场夜戏后,聂远山提醒江黯:
“明天稍微来早点儿,你、我、邢峙、编剧碰个头,我们利用午饭时间,把那场重头戏的细节一起讨论下,争取下午直接把它给啃下来。
“对了,这几天怎么没看见邢峙?”
江黯的脸色变了。
聂远山看出什么来,问他:“哟,闹别扭了?”
江黯的脸色更加不好了。
聂远山发起了牢骚。“小情侣一起拍戏真的是……我告诉你啊,你和邢峙都是专业演员,我不管你们是闹别扭了还是分手了,床戏都还得要给我好好演!”
江黯:“………………”
第045章 第 45 章
三天前的那晚。
在与江黯通完电话后, 邢峙握着手机沉默了很久,从兜里拿出一个打火机。
“啪”得一声,他点燃打火机, 再蹲下身体, 默默把蜡烛一支又一支地全部点燃了。
邢峙独自坐在了蜡烛围成的那颗心的中央。
焰火落进他深不见底的瞳孔,也将他修长高大的身体轮廓勾勒得如同因为受了伤而蛰伏着的、不敢轻易行动的野兽。
中学时期的邢峙, 曾有过帮同班男生为过生日的女朋友点心形蜡烛、吹气球的经历。
那个时候他也曾幻想过, 如果有朝一日自己遇到这种情形, 会是什么样的。
大概由于年纪小,见识少, 想象力也有限,他当时能想到的烘托气氛的东西, 也无非是鲜花、气球、蜡烛。
邢峙自认年少时期他对江黯, 其实就是单纯的追星心态,更何况他帮同学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已经“脱粉”了。
然而当年在幻想自己向另一半表白的情形时,邢峙脑子里出现的人, 依然是江黯——
抱着吉他的江黯,站在舞台上的江黯,各种电影里的江黯……
怎么也绕不开的江黯。
江黯在被气球、鲜花、蜡烛的簇拥下, 答应自己的告白。
这成了邢峙藏在内心深处的一个梦。
然而现在梦醒了。
真实的江黯用一个电话打碎了这个梦,留邢峙一个人在梦的遗骸里感受余温。
而当所有蜡烛燃尽的那一刻,就连梦的余温也散尽了。
邢峙起身离开这间酒店, 办理退房, 回到他和江黯的住处。
可是江黯早已经不在这里了。
他的衣帽间空了, 他的笔记本电脑,他喜欢的咖啡杯……所有与他有关物品也基本都消失了。
邢峙慢慢把所有房间走了一遍, 最后回到了沙发处坐下,好半天都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
一段时间后,邢峙的余光瞥见了一样东西——
那是离开得很匆忙的江黯,没来得及收拾的垃圾桶。
垃圾桶里安静地躺着的,正是江黯的手机。
“你应该没看见我发过去的微信?”
“没事,我知道你是我的‘前准姐夫’了。”
邢峙回想起了他和江黯的这段对话。
他忽然意识到,江黯把手机关机,并且将之扔掉这件事,发生在看到那两条微信之前。
这个事实至关重要。
邢峙因此而意识到,江黯似乎不是因为他而扔掉的手机。
那么……是谁把他气成这样的?
联想到某件事后,邢峙脸色瞬间变了,眼里几乎出现了几分戾气。
他迅速拿出手机打出一个电话。
“喂?是我,帮我查一件事——”
·
四天后的这日中午。
导演聂远山、编剧沙芸,江黯,以及邢峙,四个人坐在了一起吃饭。
他们坐的是圆桌,江黯和邢峙的座位彼此挨着,但距离相隔很远。
江黯和邢峙一直保持沉默,饭桌上也就只有聂远山和沙芸在聊天。
等把台词细节沟通完,沙芸也不避讳两位演员,直截了当地向聂远山表达了自己的忧虑。
“俩孩子这样……不会影响拍戏状态吧?”
聂远山瞥对面的江、邢二人一眼,开口道:
“我看也许反而更好。你看,小邢这脸憔悴的,妆都不用化了。他最后一次遇见冷玉梅的时候就是这个状态,行尸走肉似的。”
大概是想缓和一下两位演员之间的气氛,沙芸顺着导演的话笑着调侃道:“也是哦,其实我们小邢看起来是想和好的,小江倒是在摆脸色、不情不愿的。
“这场戏演的不就是冷玉梅不愿意,李屹南想强迫么。我看能成。”
“对,可不就是这样!”
聂远山把筷子朝邢峙一指,“你的心里有恨、嫉妒,也有深藏着的爱,到时候你一定要狠一点,把那种强制爱的感觉演出来!”
邢峙:“……”
江黯:“……”
这顿饭结束,聂远山先带着编剧走了。
临走前他的目光在江黯和邢峙脸上转了一圈,道:
“你俩别急着走,留下来沟通两句,老僵着干什么?
“听我过来人一句劝,只要不是出轨之类的原则性问题,没什么过不去的,啊!
“下午在片场看到你们的时候,我希望你们自然点!
“单我已经买过了,你俩把状态给我调整好就行!”
偌大的包厢内只剩江黯和邢峙两个人。
江黯低着头喝汤,并不主动说话。
邢峙侧眸望他许久,先道:
“江黯,抱歉。我对你有很多隐瞒,这是我的不对。我不解释,也不给自己找理由,我只想对你说声抱歉。”
江黯握着汤勺的手顿了顿。
邢峙刚才没叫他“江老师”,更没喊什么劳什子的“哥哥”,而似乎是第一次直呼了他的姓名。
江黯继续喝汤。
只听邢峙又道:“对于我做的这一切,我不找任何借口。我知道,无论是基于什么样的理由,我都不该欺骗你。但有一件事,我还是必须要澄清一下——
“关于《杀死偶像》,你不是庄扬,我也不是严仁。
“我承认现实世界的经历给了我一些灵感,但那也只是灵感而已,其背后不存在任何隐喻、暗示,我也绝无任何指桑骂槐的意思。
“另外,请你相信,我写严仁的时候,真的没有做任何代入,我绝对没有任何想……想杀害你的念头。
“那晚和你讨论的时候,你提出了私生粉杀偶像的概念,在那之后,我才根据你的提议,通过反推的方法,想办法找到了凶手的犯罪动机。
“如果你觉得我挖掘的犯罪动机合情合理,只是因为我喜欢侦探悬疑题材,对于这类的书籍电影看得多,有积累,仅此而已。
“最后,那句什么星星和野花……我绝对没有贬低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借此比喻,很多时候粉丝是靠想象和滤镜来美化偶像的。这句话的唯一用途,是升华这个故事的主旨,而不代表我的真实想法与体会。”
略作停顿后,邢峙再道:
“你我之间并不适用于这个比喻。
“你对我的意义,远远超过了普通的偶像之于粉丝的意义。
“故事里提到的星星,不是‘摘星星’里的‘星星’,也不是你。
“江黯,你一直是我眼里唯一的星星,在我的世界里,你从来没有陨落过。”
“所以江黯……你怎么责怪我都不要紧。但你不要在意我写的那些东西。剧本里的所有话,没有任何一句,是我想对你说的。
“至少……你应该是拿我当朋友的,对么?我说这些话,不是为自己辩解,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被你当做朋友的人,并没有在心里贬低过你。请你不要因此感到失望和难过。
“最后,那个剧本,我已经删除了。我以后也不会再——”
江黯总算回话了。“这没必要,一码归一码。”
邢峙蹙眉不语,江黯放下汤勺,抬眸对上他的目光。“算了,这些事以后再说吧。关于下午这场戏……”
“好,先谈戏。江老师,我要提前和你说好——”
邢峙表情严肃,强调般说道,“李屹南是李屹南,我是我,下午拍那场戏的时候,如果我进入角色做了什么,并不代表我借题发挥,在宣泄自己的真实情绪。”
沉默了一会儿,江黯看向邢峙的目光带了几分挑衅。
“很好,到时候一旦进入角色,我说的话我做的事,也不代表我本人。”
邢峙微怔,而后面上倒是有了笑容。
江黯起身往外走去了。
“该怎么演就怎么演。我还是那句话,你不需要有顾忌。走吧,去片场了。”
下午三点。戏正式开拍。
这场戏讲的是,又一次堂会过后,看见冷玉梅熟练地与公子哥们应酬,李屹南再难掩饰嫉妒,找人绑了冷玉梅,然后趁着酒劲强迫了他。
江黯扮上戏装唱堂会的内容,先前已经拍过了。
因此今日下午的戏主要分成三大块。
首先是堂会刚唱完,江黯扮作的冷玉梅卸完妆,向园子的主人告了别,在离开的路上被人绑走的戏。
其次是邢峙扮演的李屹南打牌的戏。
小厮绑完人,跑到后院的麻将桌旁,对李屹南悄悄耳语了几句,表示自己已把事情办妥。
听罢,李屹南起身,让小厮替代自己坐在麻将桌边。
“李某不胜酒力,得找间房躺上一会儿,让我家小厮陪你们尽兴吧,他技术不好,你们好好宰他!”
办这场堂会的人是姓龚。
听罢这话,他笑着道:“输的是他,出钱的却是你李老板!李老板大气!哈哈!
“对了,给你准备的厢房,你晓得在哪儿伐?”
“晓得的晓得的。”李屹南拱了拱手,“那李某就先行告辞了!晚上再陪各位老板!”
至于这第三部分,便是李屹南假借不胜酒力离开牌桌后,去到厢房里强迫冷玉梅的戏了。
前两场戏,江黯和邢峙是分开拍的。
两个人都只拍了一条就过了。
等到厢房里的这场,他俩进屋后刚互相碰了一个眼神,聂远山就感到了不对劲。
眼神不对劲,肢体语言不对劲,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劲,哪儿哪儿都有问题。看来中午那顿饭是白吃了。
聂远山皱起眉,给他俩又讲了一会儿戏,感觉气氛还是非常别扭,大手一挥道:“我现在安排清场。你俩先……你俩先亲一亲,找找感觉。
“这场戏很重要,我不要求你们一条过,先试试感觉吧!你们试一试,我也尝试一下新的运镜。嘶,话说回来,是不是你俩太久没亲了,生疏了?”
江黯:“……”
邢峙:“……”
很快,江黯看向聂远山道:
“不用试,直接来吧。冷玉梅和李屹南那会儿就是很久没亲过了,正好。”
20分钟后,江黯作为冷玉梅,四肢都被绑了起来,嘴里还被塞了一块布。
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面无一丝血色,用恐惧而担忧的眼神望向房门的方向。
房门打开的时候,江黯的身体下意识哆嗦了一下,整个人不由向床内侧的方向挪了一下。
屋外的夕阳很强烈,房门被推开的刹那,江黯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片刻后房门轻轻合上,刺眼的光亮消失,江黯睁开眼,在影影绰绰的光斑里,看清了来人的脸。
江黯的瞳孔因惊讶而放大,继而眼神里呈现出了一丝恐惧与厌恶。
作为李屹南的邢峙捕捉到了他的所有情绪。
这让他变得非常愤怒。
但现在的李屹南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冲动的年轻人了。
他变得喜怒不形于色起来。
缓步走至江黯面前,邢峙把李屹南此刻的姿态演绎得很到位——他在欣赏、在享受冷玉梅的恐惧。
慢条斯理地抬起江黯的下巴,邢峙用另一只手取出他嘴里的布,却又把两根手指送了进去,轻轻拨弄着他的舌尖。
“嘘,别喊,”
邢峙望着他道,“喊了也不要紧,这里都是我的人。”
江黯身体后仰,看向邢峙的眼里满是怒火。
他的声音放得很低,语气却透着一股狠劲儿。
“别忘了,李春山是怎么死的?”
“像杀他一样杀了我,这就是你现在的想法?”
邢峙扣紧江黯下巴的手愈发用力。
代入李屹南这个角色,他用毫不留情的嘲讽语气道:
“你也别忘了,当初就是为了对付他,你才勾引了我。
“冷老板,我挺好奇的……这次为了对付我,你想勾引谁,和他一起联手呢?”
江黯扮演的冷玉梅表情骤变。
邢峙一把将他推倒在床上,俯身压了过去,在他耳边恶狠狠地说道:
“冷老板,我当初信了你的鬼话,以为你是被我父亲胁迫的。现在你的作为却实在让我叹为观止……
“告诉我,是不是谁都可以睡你?”
就这样,邢峙作为李屹南不断进攻,江黯作为冷玉梅不断躲闪、反抗。
江黯对邢峙本来就有气,被绑的四肢在被粗糙的绳索摩擦时的疼痛增加了心里的怒意。
在代入冷玉梅后,听到邢峙说的这些话,他更是大为光火。
两个人这么在床上蹭来蹭去,邢峙几乎不可自控地有了反应。
察觉到这一点后,被愤怒裹挟的江黯抿了抿唇,做了个下意识的动作——
他双腿一蹬,把邢峙踹下床了。
紧接着聂远山恼怒的声音响彻在了厢房内:
“——咔!!!”
第046章 第 46 章
一声“咔”之后, 邢峙站起来,迅速背对了摄像头、
江黯则在四肢被绑的情况下努力挪到床边,探出头, 有意无意朝他身下瞥了一眼。
聂远山本来挺恼怒, 愣是被眼前一幕气笑了。
端起养生茶喝了一口,他坐下来看向江黯。
“江黯, 稍微过了些。冷玉梅其实心里也渴望李屹南, 他只是赌气不承认, 他可以抗拒,但不至于踹他!”
江黯倒是提出了不同意见。
“我觉得他是可能踹出这一脚的。李屹南知道高傲的冷玉梅最忌讳什么, 也知道他曾被自己的父亲深深伤害过,可为了气冷玉梅, 他说的那些话专往人肺管子上戳, 冷玉梅性子傲,受不了这种委屈,爆发一下很正常。”
聂远山眨了几下眼睛,把手里的养生茶“啪”地放下, 再看向邢峙。“你觉得呢?”
邢峙走回床边坐下。一双眼睛看着江黯,他用三个简短有力的字回应了导演:“踹得好。”
江黯:“……”
聂远山:“……”
聂远山暂时没吭声,坐回监视器前看了遍回放。
片刻后他道:“不是啊, 也不是说冷玉梅不能踹人,只是这……江黯两条腿被绑着,踹得一点都不美观, 咱们又不是喜剧片。光影也差点意思啊。没那氛围。”
他拿起麦克。“小王?诶, 你过来调下打灯的方向, 注意不同机位与灯光的位置,别穿帮。”
“行, 冷玉梅可以踹人,但是啊……”
聂远山重新看向两位演员,“我喜欢拍唯美画面,你们也知道我的风格,刚才江黯那个动作确实不好看。
“干脆这样啊,我们整体做下调整——
“邢峙,你要记得,你在强迫江黯,你想办他,你别光压着他不干别的,手上得有动作啊!
“他双腿被绑着,不好办那事儿,对不对?所以你要先分开他的腿。
“急于办事儿的你,一时忘记他双腿被绑紧了。直到发现他腿分不开,你才意识到这个事实,继而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去解开他一条腿上的绳子了,是不是?
“那么江黯呢,你要等到邢峙帮你的一条腿松了绑之后,再朝他踹过去,踹的时候记得姿态要优雅一点,我看情况让机位给你腿部线条特写,邢峙那边……
“这回你可别真被踹下床啊,否则画面不好看。
“你是防着冷玉梅的,所以你会及时发现他抬起了腿,那么你会顺势抓住他的脚踝,分开他的腿,然后……
“这样两人的互动才会好看、有情趣,也有张力。
“我说的这些,你能理解吧?不需要我亲自上阵演示一遍吧?”
聂远山像是知道他介意什么,故意这么问的。
邢峙当然立刻回复。“不需要。”
聂远山撇了撇嘴角,再看向江黯,“你呢?没问题?”
江黯吸一口气再吐出去,脸上的表情有些类似于自暴自弃。他摇头道:“没问题。”
“那行。你们再商量下细节,然后我们正式开拍!
“看看,我就说么,这种戏还得在现场根据演员之间的碰撞边演边调整,中午编剧还非得约一次……我看纯属多余,靠脑补能讨论出什么?没意思!”
聂远山嘟哝几句,握着麦克道,“这场戏很复杂,不要求一次性拍到底,能拍到哪儿且看吧!有问题随时调整!”
等邢峙和江黯沟通得差不多了,清场状态下的导演亲自打板:“《金陵春》第132场,第一镜,第二次,Action!”
这一声之后,邢峙和江黯迅速进入状态。
“告诉我,是不是谁都可以睡你?”
说着这话的同时,邢峙掐着江黯的脖子把他按倒在床。
见身下人挣扎得厉害,邢峙抬起左臂横过来,抵在了江黯的锁骨下方,将他那随时会弹起来的上半身彻底压制住。
然后他紧紧盯住了江黯的脸,尤其是他的那双冷漠至极的眼睛。
此刻的李屹南试图在冷玉梅的眼里看到爱。
如果没有爱,那么恨也可以。
总之不能是无视。
他和冷玉梅的身体曾无比亲密,他曾吻遍了他身体的几乎每一个地方。
可为何现在冷玉梅的眼里完全没有自己?
凭什么戏台上的他可以对所有人笑,但偏偏不是对自己?
这个时候邢峙的灵魂好像与李屹南统一了、融合了。
他们的情绪是高度吻合的,心境也非常类似。
邢峙在表达李屹南,但似乎也在借此表达他自己。
此刻他是李屹南,也是他自己。
邢峙试图与江黯对视。
他希望搞清楚,那双眼睛是不是真的看不到自己了。
然而江黯不肯与他对视,残忍地将头撇到了一边。
冷玉梅不愿看李屹南。
江黯也不愿看邢峙。
他们二人的情绪也达到了高度统一。
胸口被压制,领口与四肢都绑着绳子,江黯不愿屈服,他咬着唇很用力地扭过头。
挣扎间,一颗纽扣被粗糙的绳子给刮掉了,他领口下的大片锁骨顿时暴露出来。
白皙无暇的皮肤上有一道长长的,被绳子割出来的红痕。
这一幕有些触目惊心,却又惹人想入非非,让人觉得这样的痕迹或许应该多一点、再多一点。
纽扣被绳子弄掉,这不再任何人的提前设计之内。
然而拍戏的时候,往往就是这种意外,能营造出意想不到的绝佳效果。
邢峙顺着这点意外,结合导演先前的要求做起了临场发挥。
只见他眼神一黯,代入人设后,动作逐步急切了起来。
邢峙先是用指尖缓缓描摹着那道痕迹,他描摹了一遍又一遍,每次的动作都比上一次更快。
紧接着他的手指顺着往下走,尝试着自腿根位置将之分开。
这个时候他“后知后觉”发现,身下人的双腿被绑紧了。
轻轻笑了笑,邢峙右手在那条腿上滑来滑去,最后以很流氓的手法解开了上面的绳结。
左腿重获自由的那一刻,江黯立刻抬腿蹬了出去。
然而这一回,他被邢峙及时抓住了脚踝。
捏着江黯的脚踝顺势把他这条腿抬高、分开。
邢峙的身体欺近。
“别急啊冷老板,”
邢峙进入人设说起台词,“怎么,不愿意被我碰?和其他人好上了,是么?”
“闭嘴!”
江黯进入人设接邢峙的戏。
他的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
可那通红的眼眶,额头上冒出来的根根青筋,还有那上面细密的汗水,分明暴露了他内心深处的情绪——
他对眼前的人有着强烈的恨与恐惧。
或许也有着些许镜花水月般的爱意。
“冷老板刚才在台上唱的什么?《牡丹亭》里的《游园惊梦》选段?
“我怎么不知道,你竟还会唱昆曲呢。
“‘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后面是什么来着?”
为了更加贴合人物情绪,开拍前邢峙特意喝了两杯酒。
这会儿他贴着江黯的脸说话时,江黯也就能闻到清晰的酒气。
邢峙的语气明明是轻挑的,声音却如烈酒一般醇厚,危险,别具魅力。
“后面的唱词是什么来着……‘和你把领口儿松,衣带宽……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邢峙一边唱着不着调的昆曲,一边故意学着唱词的内容松开身下人的领口,再解开他的衣服。
然后他吻着江黯的耳鬓道:
“冷老板,你在台上当着我的面唱这种戏,是不是就是为了勾引我?
“如果不是勾引我,你想勾引哪位公子哥?”
两个人这一次的演绎堪称用“完美”二字来形容。
由于有太多临场发挥的东西,聂远山不得不同步做起了临时的机位调度。
“A组,快,赶紧给江黯的左手特写。对对对,就是这个他五指抓床单的动作。推,继续往前推!好好好,仔细拍他手背上的这几根青筋!
“继续往上推,给领口位置特写,镜头跟着锁骨上的红痕和汗水走。
“B组机位给到江黯的面部,快拍额头的青筋!嗯,好,非常漂亮!”
……
这场戏里,冷玉梅没有多少台词。
江黯几乎全程靠面部肌肉控制的微表情来传递情绪。
人的面部肌肉有40块左右,技巧极高的演员几乎能纯靠技巧调动每一块肌肉,让它们为自己所用。
江黯是体验派和技术派的结合,专门上过微表情的相关课程,也曾日日对着镜子训练面部肌肉。
如今便到了他学以致用的时候。
他演的是一个内敛、清冷、情绪不会太过外放与激烈的冷玉梅。
他的情感传递要格外克制,需要靠眼角的抽动,靠额头上能随他意愿突出或消失的青筋等微小细节来实现。
江黯无疑演得非常到位。
在聂远山的原计划里,这场戏一次性拍不了这么远,能拍到哪儿算哪儿,甚至可以边试边拍。
反正他不会为了追进度而选择将就。
哪怕是演员眉毛动得不合适,他都要重拍一条。
然而此刻他舍不得喊“咔”,只是任由江黯与邢峙继续演了下去。
“李屹南,你放开我!
“我恨你父亲。这事儿你是知道的。可如今你的所作所为,跟他有差别吗?”
“当时你勾引我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我们睡过那么次了,再睡一次而已,你有什么受不了的?
“你浑身上下,哪个地方没被我……干过?”
最后这两个字,邢峙是咬着江黯耳朵说的。
他刻意压低了嗓子,声音显得更为磁性悦耳。
两个人已经对彼此已太过熟悉。
李屹南知道如何取悦冷玉梅。
邢峙似乎也知道该怎么取悦江黯。
江黯接邢峙的戏,他皱紧眉头,红晕却浮上了原本白皙的脸,最终他咬着唇不可自抑地轻轻吟了一声。
邢峙笑了。
与此同时也更加恶劣起来。
“冷老板这不是……挺有感觉的吗?”
“李屹南你——”
“以前在床上的时候,我逼你叫过一次夫君。”
邢峙的声音已经彻底哑了,他暂停所有动作,以近乎虔诚的目光看向江黯,“冷老板,再叫一次给我听听好不好?我只听过那一次,没听够。”
“李屹南,你停手,这里人多口杂,你就不怕这事儿会被人传进关小姐的耳朵——”
大概不想再从他嘴里听到这种话,邢峙终于俯身吻住了他的唇。
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接过吻了。
这种感觉陌生而又熟悉。
这一刻,江黯与冷玉梅的灵魂好似进一步重叠了。
他们同时因为惊讶而微微放大瞳孔,同时用舌头做了个推拒的动作,而后又同时在不知不觉间沉沦。
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
他们似乎都在怀念面前人唇舌间的温度。
绳子随着衣裤的剥离而剥离。
……
邢峙带着江黯不停地换着姿势。
猝不及防间,屋外回廊处传来了交谈声与脚步声,有几位公子哥正经过这里。
怕被外面的人发现,江黯表现出紧张恐惧的样子。
他的身体下意识一个哆嗦,四肢随之收紧。
邢峙接戏接得稳准狠,他假装因此被夹得更紧,额头滴了几滴汗,然后他更狠了。
“怕什么?你还怕被人看见?”
暂停了动作,邢峙代入李屹南,恶劣地朝江黯、或者说眼前的冷玉梅笑了笑,然后一把将他抱起来,放到了窗边的桌案上。
窗外人的交谈声更大了。
江黯的双瞳不可置信地放大,继而对邢峙做了个口型:“不要。”
怕被人听到,他甚至不敢大声呼吸。
编剧其实没写这场戏最后到底是怎么收尾的。
导演也没和他们商量这么细。
但邢峙与江黯在一个对视间,似乎达成了默契,自然而然地把这场戏演了下去——
只见邢峙却笑得更恶劣了。
他掐着江黯的脖子狠狠往前。
江黯后背“啪”得一下撞上窗户,整个人差点掉出去被所有人看见。
邢峙笑着扣住他的腰,把他及时拉回自己的怀里。
江黯顺势紧紧将他搂住。
作为冷玉梅,此刻他恨透了眼前人,却又不得不依靠与他拥抱、与他结合得更紧密来获取某种庇佑。
身体与恨意同时被开发到了前有未有的深度。
江黯双手搂着邢峙的脖颈,然后他睁开眼,再低下头,张嘴重重朝他的肩膀咬了下去。
江黯与冷玉梅的灵魂彻底融合了。
此刻江黯几乎分不清戏里戏外,于是他咬得非常真实,半点没留情面。
导演没喊“咔”。
邢峙也完全没有躲闪。
邢峙只是假装成李屹南,把江黯抱得更紧,也愈发狠厉。
最后他到了。
肩膀也恰好流出了艳红的血。
邢峙就那么一手托着江黯的腰抱着他,另一手则抬起他的下颌,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江黯嘴唇上的血不像血,反而像胭脂,绮丽且勾人。
至于他的眼睛……
邢峙看见他的眼眶已经变得通红。
两人对视的那一刹,一滴泪恰到好处地从江黯的眼眶中滑落。
第047章 第 47 章
这场戏结束, 就连挑剔的聂远山也挑不出一句毛病。
想来,有时候一场戏成与不成,也要看天时地利人和。
江黯和邢峙的技术和演技本身当然没有问题。
但两人若是没有闹这场矛盾, 若不是角色的情绪恰好与他们本人的情绪贴合……
这场戏未必会生动到如今这样浑身天成的地步。
想来这就是演员需要多体验生活的必要性。
有些情感如果没有切身体验过, 也就无法与角色之间形成真正的共鸣。
刚才旁观这场戏的时候,聂远山几乎认为, 邢峙就是李屹南, 而江黯就是冷玉梅了。
让两位演员先稍作休息, 聂远山仔细查看了一遍回放,确认这场戏除了要补拍少数几个特写镜头以外, 没有任何问题。
两位演员演得好,与导演合作多年摄影师也配合得好, 整体效果完全符合聂远山的心意。
邢峙表示肩上的伤暂时无需处理, 很配合地与江黯一起补拍了几个镜头,大家得以早早收了工。
聂远山有意把场地留给了两位演员,带着摄影师等人先一步离开。
之后倒是又有人走进了厢房。
那是王语疏,她收到了江黯的消息, 这会儿来,是为了送医药箱。
放医药箱放下,王语疏便离开了, 与邢峙的助理吴子安一起远远地站在了回廊中。
夜幕已至,周围没有灯,只有些许暖光从厢房内照到回廊上, 一切都显得晦暗不明。
王语疏一边喷着驱蚊药水, 一边担忧地望着厢房方向。
“他俩到底咋回事啊?我问了老板, 但老板什么也没说。他不是自闭了吧。原本之前他还会和我聊几句感情问题的。”
吴子安叹了一口气。“我只知道,邢老师打算表白的, 不过江老师没赴约。虽然我是春水的一员吧……但这明显是江老师的问题。”
“才不是呢!”王语疏当即反驳,“老板可没说不赴约。那晚他还和我一起分析,邢老师是不是要表白来着,他看起来挺开心的。肯定是邢老师做错了事。你别叛敌啊!”
“咳……给我发工资的是邢老师,其实我向着江老师才叫判敌。”
“花露水还我!”
屋内。
邢峙裸着肩膀坐在板凳上,肩膀上被牙齿咬出来的伤口已经结出了血痂,看起来有些狰狞。
江黯沉默着帮他上药。
先用棉签沾着碘伏给伤口消毒,然后上消炎药,最后裹上纱布。
做完这一切,江黯把工具和药品重新放回医药箱。
“抱歉,演戏的时候没有控制好。我的问题。”
“不要紧。”邢峙抬眸望着他,“何况你提前给我打过招呼。”
江黯合上药箱,回过头对上邢峙的目光,像是没搞懂他在说什么。“嗯?”
邢峙淡淡笑着道:“在戏里,无论你做什么,都不代表你本人的立场与情绪。我理解。
“冷玉梅当然可以咬李屹南的肩膀。这么处理很好。李屹南宣泄情|欲的那一刹,身上也流出了血……这个镜头非常绝。我很喜欢。”
他最好没有在阴阳怪气。
江黯不置可否,伸手要合上药箱,却忽然被邢峙握住了手腕。
江黯几乎立刻感到手腕被触碰的地方烧了起来。
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不久前与邢峙肌肤相贴时对方身体的温度。
聂远山的影片走的是唯美路线,床|戏也是,不会涉及任何恶俗镜头。
不久之前的那场戏里,江黯的衣服并没有完全脱掉,邢峙亦然。
两个人都不会镜头前露点,关键部位全都遮得很严实。
然而在衣服遮住的地方,在没有透视功能的镜头无法拍到的角落,肉贴着肉的触感,身体碰撞时发出的声音……
这些全都真实的。
甚至有某几个瞬间,尤其是邢峙将江黯抵上窗户那会儿,江黯感到自己是真的差点被进入。
也因此,刚才江黯在镜头面前呈现出的疼痛与埋怨,并不完全是演出来的。
手腕被握住,滚烫的感觉袭来,江黯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抽开了这只手。
他感到自己还没能完全出戏,灵魂尚有一半与冷玉梅重叠着,并且把眼前的人当做了邢峙与李屹南的结合。
作为冷玉梅,他会下意识担心李屹南还要强迫他做。
江黯这动作似乎让屋内的气氛再次陷入了尴尬。
他不说话,邢峙也不说话。
静静盯了江黯许久,邢峙这才出声打破了僵局。
他抬起自己的另一只胳膊,轻声问江黯:“是不是还没有解气?不过瘾的话,这边也给你咬。”
“……”
江黯抬眸迎上邢峙的目光。
半晌后,他紧绷的身体、表情,总算慢慢松弛下来。
“怎么,留一个疤还不够,想要两边对称呐?”
“这种程度不会留疤,我也不怕留疤。我反倒希望……”
我反倒希望你能在我身上留下些什么。
邢峙没把这句话说出来,怕会让此时此地的自己显得过于轻浮,他只是问江黯,“刚才演戏的时候……有没有伤到哪里?后背疼不疼?让我看看?”
换做从前,江黯无所谓,他可以随便脱衣服脱裤子。
他想起刚进组那会儿,自己可以赤|身裸|体地趴在床上打游戏,任由邢峙帮他按摩,没有半点的不自在。
可现在他好像做不到了,他的心态已经完全变了。
“不用。我会贴膏药,再不济还可以去理疗店。”
“江黯。”
“嗯?”
邢峙站起来朝江黯走去。
江黯一步步后退,邢峙便一步步欺近。
不知不觉间,江黯后背抵上墙,侧过头的时候他发现,旁边就是不久前他被邢峙抱着撞过的窗户。
他竟阴差阳错地走到了这里。
江黯有些不自在地回避了邢峙的目光。
然后他听见邢峙用很温柔的声音开口:“江黯,你怕我?还真把我当李屹南了?”
“……”江黯正过头,重新看向邢峙,“你想说什么?”
邢峙道:“明天的戏拍完,我就杀青了。晚上我会离组。到时候……你要不要来送送我?”
江黯的表情不觉变得严肃。
“怎么那么急?我听聂导提过,会组局搞个欢送——”
邢峙解释道:“我下部电影的戏份提前了,得尽快过去。另外,我还有一些私事需要处理。”
几乎是不可自控地,江黯感到了难过与不舍。
他脑子里满满都是冷玉梅和李屹南——
这两个人在这次离别后,此生再不复相见。
当然,除了入戏的原因,似乎还有点别的什么。
从一个剧组再到下一个剧组,江黯感受过很多次迎来送往,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可此刻他感到邢峙的离开有些不真实。
似乎他未想过,这段和邢峙朝夕相处当同事的日子会这么快结束。
“江黯,下部戏拍什么,定了吗?”
“没有。都还说不好。”
谈到工作,江黯的话总算多了起来。
“Ada收到不少剧本,这边结束后我会仔细挑一挑。
“《观音桥》和《金陵春》的间隔时间不长,这两个角色又有一些相似之处,我怕演多了会被定型,所以要演点非常不一样的角色,有突破性的那种。”
“比如呢?”
“比如糙汉,硬汉什么的。”
邢峙被逗笑,握拳咳嗽了两声。
江黯睨他。“笑什么?觉得我演不了糙汉?那你是小看我了。”
“没有。你演什么都行。我从不怀疑这一点。只是……在决定了之后,你告诉我一声,好不好?”
“……嗯。”
两人沉默着对望很久,邢峙伸出手,轻轻地攥住了江黯的手腕。
这一回江黯总算没有再挣脱。
“这次是我操之过急了。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我也需要时间。分开的日子里,我们都各自冷静想一想,好不好?”
江黯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现在他无疑已对邢峙的腹黑程度有了足够深入的了解。
他总觉得邢峙这话意有所指。
一气呵成地将坦白和告白这两件事进行下去,这是自己小号给邢峙小号的建议,邢峙听了,然后搞砸了。
所以呢?以后他是不是都想按他的步骤来,再也不听我的话?
江黯下意识蹙眉。
下一刻,他看见邢峙微微俯下身,近距离地盯住了自己的眼睛道:
“明天来送我?”
许久之后,江黯终究在他的注视下点了头。
然后邢峙沉下声道:“江黯,答应我,在此之前……你不许爱上别人。”
·
次日邢峙差不多拍了一整天的戏。
第一场戏是李屹南赶回南城,却目睹冷玉梅葬身火海的那场。
火海那场戏还没拍,此刻先单独拍李屹南的反应。
是以邢峙基本上是在对着镜头演独角戏。
江黯根据聂远山的吩咐站在摄影师的身边。
由此,李屹南望着火海的时候,其实是邢峙在望着江黯。
有时候真正的崩溃不是当场发疯大哭,而是三魂七魄、五感六识一点点抽离身体,继而感官变得麻木,不会感到疼痛、悲伤,也不会感到喜悦。
邢峙无疑把这种感觉演得很到位。
他直愣愣着站着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像是变成了丧失了所有言语与行动能力的木头人。
与此同时他的表情看上去非常的漠然、冷酷,像是丝毫不为所动。
他既不为冷玉梅的死亡感到任何悲伤,也不为害了他的敌军感到愤怒。
然而仔细看向他的眼睛,会发现他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最后熄灭了。
他的心和灵魂,分明与冷玉梅一起死了。
“咔!很好,过了!”
聂远山这一声落下,邢峙长长呼出一口气,跪坐在了地上。
缓过劲儿来之后,邢峙抬眸朝江黯看去。
他发现江黯也看着自己。
江黯流泪了。
刚才拍戏的时候,估计是怕影响邢峙的情绪,江黯一直憋着,直到一声“咔”之后,他终究忍不住在强大的共情作用下流起了泪。
见到这一幕,邢峙迅速起身,走上前给了江黯一个拥抱。
“答应我,杀青之后,看看喜剧片,打打游戏,或者看看心理医生也行。要尽快走出来。
“好演员注定情绪敏感,但我们也要懂得保护自己的情绪。对了……”
“嗯?”
“我知道个老中医也不错,刮痧疏通一下肝经什么的,能帮助缓解郁结情绪,效果很好。”
“嗯,好。”
邢峙下午的戏也不好演。
首先他要换无数造型,与不同的配角、包括关小姐演几场戏。
这几场戏是展现李屹南在冷玉梅死后,表面活得看上去很自在的那一部分。
到时候镜头会切得很快,占据不了电影多少时间。
但演员们要结结实实全部正经演下来。
“李老板,恭喜恭喜啊,最近生意兴隆吧!”
“恭喜李老板喜得麟儿呐!”
“听说李老板把南边的生意也啃下来了?哟,真不错!”
……
李屹南的日子好像过得很好。
他的脸上始终带着笑意。
这几场戏演完,最后一场戏,是李屹南在冷玉梅去世的许久之后,收到了他的那箱大洋票子。
开拍前邢峙四处望了一眼,江黯不在片场。
就好像他真的随着冷玉梅一起消失了。
“冷老板说,这是他上次从你那里赢的钱。他一直想还给你……
“不好意思,我去了一趟英吉利国,有点事儿耽误了,来晚了。”
扮演着李屹南的邢峙抱着藤条箱跪在地上。
压抑了太久,如今他总算哭了出来。
他嚎啕大哭,哭到再也流不出一滴泪,哭到嗓音哑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终于直面了一个事实——
冷玉梅再也回不来了。
这场戏结束后,太阳已经落了山。
接连演完这么多消耗情绪的戏,邢峙有些精疲力尽。
与此同时他几乎以为江黯不会来送自己。
但在走出片场之后,即将上车之前,他看到了戴着鸭舌帽的江黯就等在前方不远外。
江黯朝邢峙挥挥手。
邢峙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用轻快的语气道:
“走吧,我送你去机场。”
两人和其余工作人员一起坐上了宽大的商务车。
江黯和邢峙是挨着坐的。
时间紧张,两人的晚饭就直接在车上解决了。
当着一众人的面,他们这一路上并没说太多私密的话。
丽水山离机场明明很远,但这回居然很快就到了。
车快要停下来的时候,邢峙面对江黯抬起了手,似乎想碰碰他的脸。
但还没有真正碰到,邢峙很快又把手放了下去。
“不用下去,会被拍。我都跟司机说好了,他会送你回去。”
“嗯。”江黯望着他点点头。
邢峙问他:“记得我昨天说过的话?”
江黯挑眉,似是不满他昨天那句话里的强势,于是道:
“现在还记得,过两天还记不记得……不好说。”
邢峙笑了笑,再望着他正色道:“不许不记得。那……那我先走了。回到酒店后,给我发个微信。”
江黯故意问:“哦,用哪个号发啊?”
“哪个号都可以。”
车停稳了,邢峙深深看江黯一眼,转身拉开了车门。
“邢峙。”
江黯倒是忽然出声叫住了他。
“嗯?”
邢峙身体僵了一瞬,回过头看向江黯。
只见江黯朝他微微笑了笑,抬手拨弄了一下他的头发,又帮他把衣领缓缓抚平。
“出去有摄像头,把自己捯饬得利索点。
“……再见,一路平安。”
江黯目送邢峙离开。
他想起了邢峙昨晚说的那句话:
“答应我,在此之前……你不许爱上别人。”
江黯后知后觉发现了一个问题——
坏了,忘了问他,“在此之前”的“此”,指的具体是什么时间啊?
第048章 第 48 章
邢峙与江黯配合默契, 两人的对手戏演得又快又好,拉快了整部电影的进度。
然而其余大部分配角多少差点意思,各方面磨合的时间都要久一些, 导演要求严格, 整体进度就又慢了下来。
邢峙离开后,江黯两耳不闻窗外事, 又跟着剧组在丽水山足足待了将近两个月, 这才总算迎来了杀青。
围绕着冷玉梅, 这部电影讲了许多人的故事。
人来人往,皆是他生命中的过客, 李屹南也是其中的一个。
于是在邢峙之后,江黯与导演一起又送了许多人离组。
到了最后, 这部电影就只剩他一个主演了。
这晚, 江黯扮作冷玉梅坐在镜子前给自己化妆。
他即将登台唱戏。
画眉毛的时候他的手一直抖,冷不防画歪了,前额立刻多了一道墨色。
冷玉梅面无表情地拿起手帕把墨色擦掉,再重新画眉。
一个男人在这会儿溜进了后台。
他叫刘三壮, 刚从外地赶回来,第一时间就来了戏楼。
进来后他左右瞧了瞧,朝冷玉梅问道:“冷老板, 小桃呢?平时你唱戏前,她可都要给你煮梨子水的。不加冰糖的那种,我都晓得的, 免得黏嗓子!”
小桃从小就跟着冷玉梅, 两人互相照拂着长大。
她没有唱戏的天赋, 负责照顾大家伙,管着整个戏班子的“后勤”工作。
冷玉梅被李春山强取豪夺后, 戏班子也散了。
为避免冷玉梅的心有挂碍,还与从前的人联系,李春山把他包括小桃在内的身边人,全都弄到了南城之外的地方。
小桃还是后来李屹南帮忙找回来的,她一直照顾冷玉梅至今,陪他重新组了戏班子,再陪他磕磕绊绊走到现在。
戏班子现在发展得不错,冷玉梅成了当地的明星人物,小桃也和刘三壮互生情愫。
一切本该走向美好,可是……
冷玉梅的脸明明上了胭脂,此刻却白得可怕。透过镜子看刘三壮一眼,他低声嘱咐道:
“去把门窗关好。”
意识到不妙,刘三壮脸色也变得煞白,他心跳如鼓地关好门窗,回到冷玉梅跟前的时候,一双手哆嗦个不停。
“啥……啥意思啊冷老板……你、你别吓我!”
冷玉梅放下手里的眉笔,回头看向刘三壮。
“小桃她……前阵子被日本人糟蹋了,上吊了。”
刘三壮先是愣住了,等反应过来后,他握紧双拳就要往外面跑。“我弄死他们……我弄死他们!”
“站住!”
“冷老板,那可是小桃啊!你不是把她当亲姐姐吗?你怎么如此无动于衷,你——”
冷玉梅站起来,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低声问:“一个月前我们闲谈的时候,你说能搞到火药,这话还作数吗?”
“作……作数。”
刘三壮下意识咽了口唾沫,“你想做什么?”
“前天我去一家日本人开的商社剪了彩,这事儿登报后,所有百姓都在骂我。他们不会再来看我的戏。”
冷玉梅看向刘三壮,“日本人为了进一步拉拢我,说他们会来挺我的生意,让我别担心,继续把戏唱下去。
“他们有个什么大佐、还有一个什么将军马上会过来,让我好好准备,为他们唱一次。”
意识到冷玉梅想做什么,刘三壮僵在原地,额头出了一层又一层的汗。
“可是……可是你呢?你要怎么办?你怎么逃出来?”
冷玉梅只是平静地问他:“三天时间,够不够你准备足够的量?”
这场戏演完,江黯回酒店休息。
次日晚上,他在剧组的最后一场戏,便是给敌军唱戏,与他们同归于尽的那场了。
这晚,冷玉梅仔仔细细地为自己上了旦妆,穿了平时会舍不得穿的最昂贵的戏服,首饰也用了最好的。
日军以为这代表他的重视,不知道他是打算浓墨重彩地赴死。
这一晚,老凤戏楼燃了一整夜的火,足以把所有人都化为灰烬,其中包括那些日军,也包括冷玉梅。
聂远山为求真实,真的炸了一整座楼。
当然,这栋楼的里面基本是空的,没有桌椅、没有戏台,也几乎不含任何家具。
等爆炸与戏楼燃烧相关的远景拍完,演员们换到棚内拍戏楼内的群戏,镜头着重描绘爆炸发生后众人的反应——
戏台下,一部分日军被火药炸得无法动弹,就地哀嚎。
还有一部分能行动的则惊慌失措,四下逃窜。
然而门窗皆被锁住了,他们意识到自己无法逃出去,纷纷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戏台上,冷玉梅稳如泰山,与台下的人的狼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火光映上他的脸,此刻已无人看戏,但他依然舞着水袖,摆着身段,张嘴唱着戏词。
他的灵魂好似与肉身分割了。
在浓烟的影响下,身体的肺部传来剧痛,他呼吸困难、声音嘶哑,唱得断断续续、曲不成调。
可他的灵魂犹在纵情高歌。
这一世他收获过许多。
然而山河破碎,亲友离散,上天将曾赠与他的一一夺走。如今他已没有什么不能再失去了。
火舌终于掠上戏台,将冷玉梅的身体卷入其中。
师父、小桃、一个个故友,包括李屹南的脸,一一在冷玉梅的脑海中浮现。
最后他唱着他最爱的戏,倒在了火海之中。
演到这一幕的时候,戏台周围零散地燃着火,戏台中央的江黯周围倒是一片平静。
导演再求真实,也不能烧演员,这部分的火只能靠后期制作实现。
然而江黯实打实地栽倒的动作是真的。
周身没有火,但他想象出了自己被火焰撕扯着拖往地狱的样子。
他趴在地上,漆黑的双眸映入了明亮的火光。
那个时候他想到了很多,眼前敌军的尸体,飘摇的山河,被敌军欺压的老百姓,含恨自尽的小桃,师父弥留之际倒在地上朝自己伸出来的那只手……
在家国深仇面前,个人的爱与恨好像都变得很渺小了。
他感到好像有石子儿从心脏位置滚落。
整个人都变得松快起来。
·
演完这场戏,江黯杀青了。
剧组在当晚举办了杀青宴。
江黯是这部电影的绝对主角,其他人跟他的戏算是一段一段的,杀青后也就陆续离组,投入到了新的工作中。
因此,这晚除了江黯,其余重要的配角几乎都不在。
演黄三少的孟钰倒是来了,他属于客串演员,早就已经离组,不过正好在南城有商务活动,忙完后也就赶了过来。
热热闹闹地吃完一顿饭,江黯、孟钰等演员,再加上导演、编剧等剧组成员,又一起去了KTV。
聂远山心里高兴,一直拉着江黯喝酒。
“小江啊,不错啊,你演得真不错。这一开始呢……我对你严格了些,苛刻了些,说了些不好听的话,别往心里去,啊!”
“不会。都是为了工作。能理解。”
江黯爽快地干了一杯酒,看得聂远山格外高兴。
“哟,小江这酒量,练出来了啊!那可要陪我尽兴!”
“感谢聂导的帮助,这杯我敬你!”
被聂远山拉着喝了几杯酒,江黯又被孟钰拉去唱了歌。
江黯不想唱,但被强行塞了话筒,又被唯一主演的身份架了上去。在众人的起哄声,他不得不唱起了歌。
江黯唱的是《一生所爱》。
出人意料的是,他的粤语咬字非常标准。
“开始,终结,总是没变改。
“天边的你漂泊,白云外。
“苦海,翻起爱恨。
“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江黯不愧出过单曲,音色好听,情感动人。
热闹的大厅里,拼酒谈天的众人,一时竟安静了下来,老老实实听他唱起了歌。
“相亲,竟不可接近。
“或我应该相信,是缘分……”
这一刻江黯明显没从冷玉梅的人设里走出来。
剧组其他人也没走出来。
想到《金陵春》里的一幕幕,以编剧沙芸为首,许多工作人员都哭了起来。
孟钰没哭,他这种客串演员连完整剧本都没看过。
他只是笑嘻嘻地把江黯唱歌的样子录了下来,反手发给了邢峙。
两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加的微信。
不久后他收到邢峙的回复:【别让他喝太多】
孟钰:【放心,没问题,我肯定帮你看着!】
这晚江黯还是不可避免地喝多了。
他的情绪没法从戏里抽离,只能借酒精麻痹自己。
凌晨回到酒店,迷迷糊糊躺在床上的时候,手机响了。
江黯没注意看来电显示,直接接起了电话。
然后他听到了邢峙的声音。
那是一句很简单的:
“江黯,杀青快乐。”
江黯头疼欲裂,随口嘟囔了几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他似乎听见邢峙又问:“喝酒了?还好吗?”
“还好……”
江黯的眼睛微微张大,而后又眯了起来。“我没事,你的电影拍完了吗?”
“拍完了,后来又去法国拍了个广告。”邢峙道。
“哦。好。”江黯抓着手机,不知怎么感到有点委屈。
大概是酒喝多了,人变得脆弱了的缘故。
抓着手机平躺在床上,他眯着眼看着天花板上的光影,半晌后轻声道:“今天……冷玉梅死了。聂导亲自给了我一个大红包。可我觉得很不真实。”
“江黯,冷玉梅死了,《金陵春》也结束了。你要走出来。我知道你现在——”
“不,你什么都不知道。”
“江黯?是不是喝醉了?”
“没有,我很清醒。我什么都记得。”
“嗯?比如呢?”
“比如我知道你还活得好好的,你娶妻生子生活圆满。你早把我给忘了。”
江黯这是彻底醉得人戏不分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把手机随意放在床上,重新侧过身把脸埋进被子里,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的梦里有大火,有李屹南转身离开时的背影,有师父伸出来的那只手,也有许多难以忘怀的旖旎亲吻与拥抱……
然后他听到李屹南的声音响了起来。
“乖,开门,我在外面。”
不久,江黯感到自己在灵肉分离的状态下,在幻梦与现实的交界地带打开了一扇门。
然后他看到了李屹南。
恍然间,他感觉自己死后的灵魂从阴曹地府回到人世,又重新和李屹南纠缠在了一起。
又或者,这一切只是他的灵魂做起了梦,而梦里有李屹南。
既然是梦……那当然可以放任一点。
江黯伸手抱住了眼前的人。
房门关上,清凉爽口的饮品入喉,江黯抱着人不撒手,恍惚间听见那人问:“你看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江黯连眼睛都睁不开,又遑论将眼前人的样子看清楚。
他只是笑着道:“李屹南嘛,还能有谁!”
隐约间他好像听到了一声低叹。
江黯不理,直接张嘴亲了过去。
反正是做梦,想做什么就去做好了。
……
次日江黯睡到下午才起床。
他头晕得厉害,起床后先去浴室冲了个澡,这才勉强清醒几分。
之后他去到客厅,看见王语疏在收拾行李。
“江老师,先去吃点东西吧。我们该退房去机场了。”
“嗯。好。”
江黯先去卧室拿了手机,这才去到餐厅吃饭。
这顿饭他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看到了昨晚他和邢峙的通话记录,电话通了足有3个小时零5分。
可奇怪的是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和邢峙聊了些什么。
默默吃完一顿饭后,江黯想起什么,赶紧去到了浴室关上门,然后脱下衣服裤子,把自己的身体仔细看了一遍。
他没有看到任何痕迹,也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所以……昨晚的一切,果然只是自己的一个梦?
《游园惊梦》里,杜丽娘做梦的时候,灵魂去到园子里,和柳梦梅有了一晌贪欢。
江黯感觉自己昨晚跟吃了毒蘑菇似的,有了与之类似的经历。
怎么回事呢?
是因为冷玉梅唱过好几回《游园惊梦》吗?
或者有没有可能,昨晚邢峙确实来过?
可如果他来过,我们为什么还会通话3小时?
另外……我身上确实什么痕迹都没有。
江黯抓着手机,想给邢峙打电话问个清楚。
可如果昨晚他没来,自己怎么说?
当他的面承认自己做了跟他有关的春|梦?
即便春|梦里的真正角色是李屹南……那也是邢峙扮演的,这两个人目前对江黯来说似乎还无法分割。
“江老师,你没事儿吧?”
见江黯很久没出来,王语疏跑到浴室外敲响了门。
“没事。我问问你啊——”
江黯穿好衣服开门出去,“根据协议,我们和邢峙那边会定期互发行程,这事儿还在进行?”
“在进行。”王语疏道,“江老师想问什么?”
江黯便问:“邢峙这两天在哪儿?”
“应该是在法国。”王语疏道,“他去拍个广告,然后参加时装周之类的吧。”
“行。我知道了。”江黯轻轻呼出一口气,“走吧,我和你一起收拾。”
·
晚上江黯回了帝都。
三天后江玺也回来了。
江黯去机场接上她,两人中午一起吃了顿饭,下午一起回从前住的地方探望父亲。
当年因为霍曼文去世的事,父子俩之间出现了嫌隙。
在那之后江黯就搬出去了。那会儿郊区的房价尚且便宜,他也就按揭买了套别墅。
江玺倒是没搬家,不过研究所那边有公寓可以住,平时她基本住学校公寓,周末才会回来。
两人到家的时候,江城远在茶室泡茶。
及至茶室,两姐弟并肩坐着,都是一副做好了挨训准备的表情。
江玺先解释了自己为何会解除婚约,以及对方为何会入狱的事。
接下来就轮到江黯。
受《金陵春》的影响,江黯情绪挺低落,不过他也从冷玉梅身上学到不少,比如他没有及时与师父解开心结,以至于两人都遗憾了一辈子的那段故事。
所以这次回家后,江黯放低了姿态,打算和父亲缓和一下关系,他试图开口解释:
“订婚那会儿,我是有些冲动,不过一切都是——”
“行了,我知道一切都是炒作。”
江城远不以为意。
他两鬓生了白发,颇有些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意思。
听到这话,江黯倒是好奇看向他。“你怎么知道的?你从来不关注娱乐圈的事儿。”
江城远推一杯茶给他。“双方父母都没到,掉海里的那枚戒指也很随便,一看就是临时准备的……
“你们呐,忽悠一下涉世未深的小朋友就行了,明眼人谁看不出来有问题?”
江黯默默喝茶,不说话了。
江城远看他一眼,又道:“那个小伙子叫什么来着,邢峙?”
“嗯。”江黯放下茶杯,“他怎么了?”
江城远像是都懒得批评江黯了,只是看着江玺道:“你让你弟弟长点心眼吧!”
一路上,江玺也听江黯说了不少事儿,对他和邢峙两个人的情况有个大概的了解。
江玺倒是笑了,对父亲道:“这您就不懂了,有时候啊,这无招胜有招。天然呆反而克制腹黑。”
江城远摆摆头。“他被你和文文宠坏了。”
江玺道:“这叫顺其自然。照我看,他吃不了亏的。”
江黯:“???”
下午江城远去书房练字,阿姨在厨房做饭,难得休假的江玺去了露台上练瑜伽。
江黯无所事事地窝在卧室,上网看起了跟自己有关的消息。
前脚他刚听父亲说了一嘴,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和邢峙的直播订婚是炒作。
后脚他就看见豆瓣上也有不少人这么说。
那里居然有个专门用来分析他们是假情侣的组。
[两个月了吧?整整两个月没有同框,没有互动,好好笑啊,CP粉还在嘴硬,说他们只是各自忙碌]
[有人猜他们是不是分手了,不不不,当然不是分手,真相是他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还有人磕直播订婚的假糖?别太好笑啊我说,那明明就是为了帮江黯澄清出轨所用的手段,当我们瞎啊?]
[江黯确实没出轨,毕竟无论是“麦田的江”,还是“质安大队”,通通都是假的!]
[不过很奇怪啊,邢峙这么帮江黯,为啥?他炒CP图什么啊?他是不是在下一步大棋?咱们分析分析?]
……
微博的气氛跟豆瓣倒是非常不同。
这里死咬邢峙和江黯是炒作的人相对较少,不过很多人都在猜测他们是不是已经分手了。
[时装周上的邢峙好憔悴哦,不会和江黯分手了吧]
[我看邢峙和江黯就是典型的剧组夫妻,邢峙杀青了,两个人也就分手了呗!]
[你们看啊,江黯独自一人现身帝都机场,男友邢峙并未现身接机,这分明感情出问题了嘛!]
……
网上说什么的都有。
看得江黯都有些哭笑不得。
很快,一则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有一个香水品牌请了邢峙当中华区的代言,这会儿正好有一场邢峙参加相关商务活动的直播。
江黯犹豫了一下,用新注册的小号进了直播间。
直播间里,江黯看到了那张已经很久没亲眼见过的脸。
他感觉邢峙似乎瘦了一些。
刚开始,主持人问的都是跟商品有关的问题,诸如邢峙偏爱什么款式的香水。
之后大概是架不住弹幕一直刷,大概是想为直播间再挣多一点的流量,主持人便问了邢峙:
“邢老师啊,你看,咱们弹幕上的问题,你方便回应一下吗?
“你跟江老师之间……还好吧?
“江老师平时喜欢用香水吗?”
这一刻,江黯紧紧盯住了手机,似乎想看清邢峙面上的每一个表情。
电影已经拍完了。
过去两个月里,两个人的联系也很少。
他很好奇,邢峙会怎么回答这些问题。
第049章 第 49 章【修】
手机屏幕里, 只见邢峙面向镜头淡淡笑着道:
“江老师喜欢用木质调的香水。
“那是一种比较中性的香水,男士女士都可以用。”
关于这个问题,主持人应该提前和邢峙沟通过。
这会儿她得以迅速举起一款香水做起了推荐:
“我们家今年主推的, 也是一款木质调的香水, 轻轻喷一喷,会有种灵魂的燥意都被安抚了的神奇力量……”
等介绍完香水, 主持人再看向邢峙道, “江老师会看直播吗?会收到我们的安利吗?”
“我一定多向他安利。”
邢峙举起右手, 无名指上赫然是一枚风格非常低调朴素的戒指。
“订婚那天,出了点意外, 之后我们又去重新买了对戒。我想,我还戴着这枚戒指, 足够解释大家的疑问。
“大家不必臆测。我们以前什么样, 现在还什么样。”
江黯挑眉。
这回答可真是太官方了。
好一个以前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
居然还不能算他骗人,毕竟他们两个以前是假的,现在依然是假的。
主持人顺势道:“感谢邢老师满足弹幕中家人们的提问。也祝邢老师和江老师长长久久、一生一世。”
却听邢峙忽然表情严肃地打断她道:
“其实……我很喜欢作家杨绛的一句话——‘我用心待你, 却不执着于你。活在缘分中,而非关系里。
“一生一世之类的誓言,可能太奢侈。但无论我和江老师能走到哪里, 我都感谢有过这段经历。”
江黯砸了几个摩天轮,然后退出了直播间。
他觉得邢峙后面这段话,很有点打预防针的意思, 几乎是在明示他俩迟早会分。
确实, 按照协议, 他们只剩三年不到的绑定时间。
——邢峙,他是不是不喜欢自己了?
——或者说, 他想明白了,之前的一切都是错觉?
前两个月里,江黯拍戏的强度非常大。
投入工作的他没时间、也没精力思考别的。
在邢峙离开剧组后,他更是彻底把自己当做了冷玉梅,全情投入,心无旁骛。
然而现在情况不同了。
杀青之后,他开始尝试慢慢从角色状态里抽离。
与此同时也总算有时间捋一捋跟邢峙有关的事。
在江黯看来,邢峙对自己的感情也许存在三个阶段。
作为摘星星的邢峙,最开始或许只是把自己当做青春年少不懂事时喜欢过的偶像。
他之所以会在拿角色一事上帮自己,并配合自己炒作,完全是基与爱情无关的原因——
他认可自己的演技,并认为自己的外形、气质也适合李玉梅,双方可以通过这部电影互相成就、实现共赢。
江黯知道邢峙一开始是对自己有抗拒的。
比如两人第一次在酒店试戏时,亲吻结束的瞬间,他立刻远离了自己。
江黯估计他是因为“扔吉他”的旧事,对自己抱有心结。
另外,由于微信小号加错人的乌龙事件,邢峙以为自己是个滥|交的人,对自己抱有厌恶心理。
至于第二阶段,应该发生在邢峙发现真相,知道自己装gay只是为了试探前准姐夫之后。
他意识到自己不是会随便找人约|炮的那种人,对自己的人品产生了改观。
与此同时,那个时候的邢峙入戏了。
他代入了李屹南对冷玉梅的情感,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那阵子两人老拍亲密戏,身体上的欲|望给了他情感上的错觉。
于是他误以为他真的喜欢上了自己。
在江黯看来,这个阶段的爱情错觉暂时麻痹了邢峙。
“批皮粉”事件后,邢峙从自己嘴里听到了“摘星星”三个字,继而知道了“扔吉他”事件的真相。
此刻他的感情再度发生变化,进入了第三个阶段。
这个阶段的他对自己抱有很深的愧疚感。
在第二阶段的“爱情错觉”的基础上,这种愧疚感被他进一步误解成了爱情,于是他策划了一场表白。
然而两个月过去后的现在发生了什么?
性格偏执的邢峙,如果想要什么,一定志在必得。
可这样的他,竟在直播间亲口说道:“我不执着于你。”
一定是因为他经过两个月的时间后,彻底想通了、清醒了——
他其实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自己。
不愧是比自己早杀青两个月的邢峙。
现在他已经出戏了,只留自己还在戏中。
江黯的情绪有些低落,还感到有些委屈。
这样的邢峙让他想到了李屹南——
头也不回地离开冷玉梅,继而娶了别人的李屹南。
江黯表情不虞地刷起了微博实时,也点进了超话。
他发现他对邢峙的分析挺准。
其他人的判断和他是相同的。
路人在纷纷表示迷惑,黑粉在落井下石,不仅如此,连[质安大队]的超话都军心不稳了。
[啥意思?他们不会是已经分了,但碍于电影宣传需要还得假装没分吧?我鲍鲍这话不会是在打预防针吗?]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鲍鲍猫猫要永远在一起!]
[不是啊,邢峙这话确实很奇怪啊,至少他们感情肯定出问题了]
[江黯那边怎么说?有时候觉得他网速挺快的,现在怎么这么久没动静?]
……
#邢峙江黯双影帝感情疑似破裂#
#我用心待你,却不执着于你#
#H爱香水直播#
#杨绛与钱钟书的故事#
……
相关词条快速占据了热搜。
光是这样原本也就算了。
毕竟邢峙那话说得非常模糊不清,完全没有实锤。
网友分析得再细节,也没有真凭实据。
然而很快,一条有实锤的爆料就被营销号发到了网上。
营销号用照片、视频,多方面锤了江黯和邢峙——
早在两个月的丽水山,两人就分居了。
爆料者称他们秘密跟拍了这两个人很久,他们之前确实是同吃同住,一起去片场再一起回酒店的。
可后来不同了,邢峙还住在原来的地方,江黯则带着助理连夜搬到了另一个酒店。
两人的感情应该就是从那天开始出了问题。
最近,邢峙与江黯感情破裂的传闻,三天两头地出现在热搜之中,简直像是在官宣分手做铺垫。
邢峙今日在直播间那意有所指的回答,直接将这些铺垫推向了高潮。
最终这条爆料一锤定音般引爆了一切——
#邢峙江黯分手#
这条热搜顺理成章地爆了。
江黯正和父亲、姐姐一起吃晚饭。
江玺拿手机看到新闻,立刻问江黯:“小黯,咋回事?这热搜爆得很古怪,有人搞你?”
江黯很无奈。“我不知道啊。”
江玺还欲问什么,江城远一拍桌子。
“干嘛呢?食不言,寝不语!吃完饭都给我去书房练字去!”
江黯、江玺:“…………”
饭后,江黯果然被强迫着练了一个小时的字。
一开始他挺不情愿,后来发现心情还真能在练字的过程中慢慢平静下来。
练完字,作别父亲和姐姐,江黯独自开车往自己家回。
路上他通过蓝牙接了Ada的电话。
“祖宗,可算接电话了,刚才在干嘛呢?”
“练字。”
“——啊?咳……行吧,那什么,热搜看了吗?你最近和邢峙联系多不多?他说那句话什么意思,不会是电影拍完了想过河拆桥吧?
“你现在要回家吗?你等我,我给你送几个剧本过去,有工作和你商量。咱们顺便聊聊这事儿。”
见江黯没接话,Ada便又道:“主要得看邢峙到底什么意思。他要是想毁约,那我们要谈赔偿的!
“超话那边我会让王语疏盯着,看对方工作室有没有提纯的苗头。
“邢峙如果只是不小心说错了话,咱们就得想办法挽救一下舆论。怎么也要撑到电影宣传期啊。
“关于挽救的方法……嘶,他什么时候回帝都,你去接机,然后约会吃饭看电影一条龙,你愿意配合吗?”
·
另一边,直播活动结束后,邢峙回了酒店。
洗8456完澡,他接到了宋思柔的电话。
宋思柔打这个电话,当然也是为了和他聊热搜的事儿。
“不是啊,邢老师,你什么意思呢?”
邢峙只问:“Ada联系你了吗?”
宋思柔摇头。“还没呢。”
“行。我知道了。”邢峙道,“我三天后回帝都。如果Ada提议让江黯来接机、吃饭看电影什么的,你通通拒绝。”
宋思柔本来在一边打电话,一边用电脑回邮件。
这会儿她坐不住了,把笔记本合上后扔掉一边,很震惊地抓着手机问邢峙。
“你到底想干什么?毁约?应该不至于吧。是你最开始非要这么做的。邢峙——”
“我没想毁约。”邢峙道,“只是事已至此,干脆让热搜发酵一段时间。”
宋思柔琢磨了一遍整件事情的经过,想明白什么后,压低声音问他:“发酵到哪一步,才和你心意啊?”
邢峙正坐在酒店21层的落地窗前。
在他的眼前,万家灯火如倒悬的星河。此时此刻,它们明亮如斯,却也随时会沉寂坠落。
届时又会留他一个人独行在黑暗中。
可他不想独自一人,不想看到星星离自己远去。
沉默许久后,邢峙握着手机道:“一直让舆论发酵到,无法轻易用普通的约会来平息为止。”
“你等我会儿——”
宋思柔切换手机页面,他一边掐着自己的人中,一边给工作室的人发起微信:
【明天咱们早点起床,去灵隐寺烧完香再走。到时候你提前帮我订个8888的香】
勉强平复好心情,再接起邢峙电话的时候,宋思柔又变回了那个从容冷静淡定的女精英。
“邢峙,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你想说的是,等舆论进一步酝酿,闹到不可开交,普通的看电影吃饭约会接机什么的,都不足以平息……
“到时候我们就可以顺势向江老师提出,你俩应该一起同居,是不是?
“这回是真正意义上的同居,不是在剧组里住同一间酒店同一间房那么简单。”
深深吸了一口气,宋思柔一边掐着自己的大腿,一边问邢峙:“邢老师,其实我早就想问了,你这么搞该不会……该不会是……”
“嗯。没错。”邢峙平静而又低沉的声音透过听筒,清晰有力地传进了宋思柔的耳朵——
“没错,我想让江黯真的爱上我。”
【一支8888还不够,到时候再多来点,你记得多带点零钱,咱们要多孝敬下菩萨】
【上回□□介绍的那个女巫,你加微信了吗?买点许愿蜡烛回工作室点上,贵就贵点吧】
宋思柔用电脑啪啪啪地发着微信,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又问邢峙:“邢峙,你跟我说实话哈……
“今天的热搜,明显有人带节奏。而你直播的时机又那么巧……简直像在故意打配合。
“你实话告诉我,你和江黯在丽水山分居的爆料,该不会就是你自己搞出来的吧?”
“当然不是,确实是那些人自己通过跟拍发现的。”
邢峙道,“他们一直拿这事儿威胁我,说我不给钱,就爆料说我和江黯炒作,或者说我们分手。”
“这些人想钱想疯了吧?你和江黯在剧组分开住而已,又不是什么大新闻。搞笑,你就不该理。”
“嗯。我之前确实没理,只是给了他们一点小钱,然后给他们画了个饼,说后面的尾款会补上。
“所以他们之前一直没有爆料。
“至于今天……我给他们发了微信,说他们可以随便爆料,我不会再给钱。”
“所以……这算是你默许他们爆出来的?你算好了时间,和直播间的主持人也打好了配合……
“邢峙,你这么做就是为了顺势让分手舆论发酵,然后骗江黯和你同居?
“邢峙啊,作为过来人,姐姐我提醒你一下啊,我们平时追人,不是这么追的。
“网上带节奏的情况太明显,江黯很容易就知道你是始作俑者。你就不怕他发现你居心叵测啊?”
“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
“那就让他因此认识到,我有多恶劣吧。”
邢峙挂了电话,独自坐在落地窗前喝酒。
夜深渐深,灯火一盏盏熄灭,如同星星一颗颗陨落。
邢峙眼里的光也随之逐渐暗淡。
两个月前,邢峙策划了一场无疾而终的表白。
那晚他发现了一件事——
江黯扔手机的行为非同寻常。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他被谁气成了那样?
那个时间节点,秦振也正好回国了,联想到这件事后,邢峙不得不警觉,立刻找人做了相关调查。
一个半月前,邢峙得到了确切的调查结果。
那晚确实是秦振给江黯打了电话。
秦振与江黯,这两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邢峙作为雄性的本能抵御机制,立刻被激发了。
警惕、戒备、厌恶等等负面情绪将他彻底席卷。
有另一个男人正对他看中的伴侣虎视眈眈,他必须要提前做出一些预防性措施。
更何况对方是一个恶劣到极致,毫无下限,却又握有强大权势的,难以对付的男人。
因此邢峙迫切地想要告诉全世界,江黯是他的。
不仅如此,只有尽可能多地守江黯他身边,才能保护好他,避免秦振再做出任何可能伤害到他的举动。
所以邢峙知道,他必须尽快与江黯同居。
他没法循序渐进。
他只能上一些手段。
江黯会因为这些手段厌恶他吗?
也许吧。
邢峙对此有顾虑,也有担忧。
但与此同时,他发现自己反而非常希望江黯尽快发现真相。
他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让江黯看到,自己藏在完好皮囊下的那颗或许已恶劣、卑鄙、丑陋到了极致的内心。
他期待着看到江黯发现真相那一刻的反应。
江黯杀青那晚,邢峙其实真的去找了他。
邢峙没按行程来,想尽办法提前了一天回国,然后悄然去了南城,连宋思柔都不知道这件事。
为了达成这件事,邢峙转了好几趟飞机,几乎48小时不眠不休。
可当他风尘仆仆赶至江黯住的酒店外,敲响房门,想给他一个惊喜的时候——
江黯打开门,然后醉眼朦胧地喊了他一声:“李屹南。”
邢峙意识到,江黯只是对自己扮演的李屹南动了心。
整个《金陵春》的拍摄期间,江黯真正认识的,是由自己扮演的李屹南,可他对真实的自己几乎一无所知。
所以现在邢峙迫切地想要脱掉李屹南这层皮囊,向江黯表露出他的真实模样。
他是那样的自私。
想让喜欢的星星看见自己的恶劣。
还想让他爱上这份恶劣。
·
邢峙完全没想到的是,江黯确实看出了他的算计与手段,然而却彻底会错了意。
这一晚,Ada赶至江黯别墅,与他商量今日热搜的事。
只听Ada道:“这热搜爆得太奇怪了。明显有人带节奏!
“我刚才在路上想了想,在已经有很多人猜你们是不是分手了的情况下,邢峙为什么会在直播间说那种话?这不是故意给人递刀吗?
“而在他说完那话之后,居然马上出现了拍戏期间你和他‘分居’的爆料……这绝对不同寻常!”
江黯道:“嗯。我早就看出来了,邢峙确实是故意的。
“邢峙说了一句‘我不执着于你’,他那么聪明,当然知道这句话会带来什么后果。但他偏偏说了。他就是故意的。
“这意味着,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邢峙想要达到的效果。或者换个更准去的说法……
“他就是想通过这些热搜,以及这个直播,迂回地告诉我一件事——他不喜欢我了。
“他可能是怕当面说会让我难堪。”
Ada愣了整整三分钟,才反应过来江黯是什么意思。
然后她道:“……不是,祖宗,你为什么会有这样想法?你们该不会……该不会是假戏真做了吧?”
Ada一下子站了起来,很震惊地看向江黯。
“小黯,你不是真喜欢上他了吧?”
江黯:“…………”
Ada拿出手机点开外卖APP,很想给自己下单一瓶速效救心丸。
幸好江黯紧接着回答了她一句:“不是。”
勉强冷静下来,Ada问江黯:“那你们到底是……”
“我们都有些入戏,有些搞不清自己的状况。”
江黯道,“现在各自分开冷静了一段时间,我懂他的意思了。我也听到了他的答案。”
Ada有些拿不准:“那咱们……咱们这分手舆论怎么平息?电影还没上映呢。你们搞这些,投资方也会有意见的啊。等邢峙回来的时候,咱们去接机?”
江黯摇头。“不去。”
“诶?不配合炒作了啊?”
“他都不喜欢我了,还去接什么机?”
“…………”
“祖宗啊,我再和你确定一下,咱们是在炒作,不是在真谈恋爱吧?!”
“……来聊正经事儿吧。下一部电影拍什么,我有想法了。”
这一晚,江黯不再提邢峙,只跟Ada讨论起了工作。
两人一致挑中了一个剧本。
那是一部悬疑片,相对冷玉梅来说,这次的主角相对来讲能被称为硬汉了。
主角是一个失去了妻子的鳏夫,他一边独自带孩子生活,一边致力于找到妻子被害的真相。
然而后来他发现孩子不是自己的孩子,甚至妻子其实也不是自己的妻子,身边的所有人都是疑凶。
主角性格阴郁、沉默寡言,沉迷于调查真相的他没空捯饬自己,平时脸上会有些胡子拉碴的。
此外,他知道自己有对上真凶的那一天,他想手刃凶手,也就从来没有放弃过锻炼。
他的身材练得不错,腹肌有八块,还很会打拳击。
除此之外,江黯并不知道其余的故事信息。
按Ada的意思是,导演为了保证故事的悬疑性,以及让演员在悬疑片中呈现出最真实的懵逼状态,会视拍摄进度,阶段性地把剧本给到演员们。
也就是不到杀青那一刻,连江黯都不知道凶手是谁。
江黯对这个角色挺感兴趣,对导演的想法、能力表示认可。
导演对江黯也感兴趣,非常佩服他的演技,彼此算是双向奔赴。
不过电影要半年后才开拍。
这半年里,江黯的唯一任务是练腹肌、练拳击,为下个角色做形体训练。
和Ada定下了报班的计划,江黯又和她讨论起了一部综艺的邀约。
那是一个挑选新人演员的演技类竞技综艺,节目组没让江黯常驻,只是邀请他视情况当几期飞行嘉宾。
Ada道:“我问过节目组了,是刘导推荐的你。刘导是这节目的常驻嘉宾。节目就在帝都拍,你去那里主要是起到辅助导演点评选手们演技,传授经验的作用。看你意愿吧……
“是这样的啊,我是觉得你可以去。主要是你可以顺便看看有没有好苗子,是可以签到咱们工作室的。
“你太佛了,我得给工作室的人找点事儿做。大家都服务于你,你又不喜欢接商务……大家每天竟抠脚了。”
Ada准备了很多劝说江黯的话。
倒是不料他居然答应得挺果断。
“行,那就去吧。刘导是找我拍第二部电影的人,也算是我的伯乐,不好驳他的面子。
“正好,我也想给自己找点事儿做。”
“想让自己忙起来,免得乱想?连这种综艺都愿意上?”
Ada的表情几乎凝重了,她心中几乎有一种精心呵护的白菜即将被拱的紧张感。
“祖宗,你要是真对邢老师有什么想法……提前告诉我,让我尽早做好各方面的准备,成不?”
江黯:“……嗯。”
“咳……那先说回这个节目吧,常驻嘉宾有大导演,有资历很深的影后,镜头交给他们就行。
“偶尔可能需要你点评几句,或者上台帮选手搭个戏而已。大部分时候,你负责旁观就行,不用干什么。
“小黯,这不是那种要求嘉宾凹人设、甚至装疯卖傻的综艺,不会影响你的形象,也不会影响你接戏……
“不过你还是尽量少说话吧。
“说实话,我挺担心你口无遮拦的。你记住啊,这回的主要任务,是作为老板的你,帮工作室挑新人演员!”
“放心吧,我不会乱说话的。”
江黯很诚恳地答应了。
三天后,邢峙飞回帝都。
江黯没去接机,去录节目了。
他倒是没有想到,节目的另一个飞行嘉宾,是那位流量明星阮郁。
第050章 第 50 章
江黯参加的综艺名叫《爱演才会赢》, 是一挡挑选新人演员的演技竞技类节目。
节目目前采取的是录播的形式,已经录了四期,网上暂时只播了两期。
几位常驻嘉宾, 由一名资深影后与三位知名导演构成, 他们在节目中的定位是导师。
节目中的选手,则由许许多多的新人演员们构成, 其中有不少还是从大热选秀中走出来的爱豆。
节目的阵容颇为豪华, 整体热度也就相当不错。
这种节目讲究人脉, 其中有好些个选手,其实早已签了导师名下的公司。
导师参加这个节目, 除了拿通告费之外,也有借助自己的影响力给旗下艺人造热度的目的。
每个选手都有个“初舞台”的表演, 在这个环节, 他们会自选剧本片段,在录制现场的舞台上进行一段单人表演,然后通过双向选择,进入到不同导师的战队。
后期不同战队间会进行PK, 胜者进下一轮,败者淘汰。
导师和自己旗下已签约的选手当然会双向互选。
不过节目组为了保证节目效果的真实性,也会确保相当一部分新人演员, 确实和导师没有任何利益关系,他们相当于真正意义上的草根。
如果里面有热度高的选手,节目组会视流量和招商情况为其多分一点镜头, 并主动为其规划接下来的发展路线。
草根选手如果能产生很大的影响力, 未必不能打败关系户夺冠。
因此, 除了四位导师之间存在竞争外,导师与节目组也会存在一层博弈。
总之这节目背后的弯弯绕绕挺多。
江黯的任务倒是很简单。
就目前接收到的信息来看, 他不需要参与任何勾心斗角,在非关系户的草根演员里挑几个好苗子,也就行了。
然后会由Ada负责将好苗子们忽悠到江黯工作室。
江黯参加录制的时候,选手们已经进行过几轮比拼了,今天他们会根据抽签抽到的剧本片段,在只排练过一天的情况下进行现场演绎。
现场设置了30位业内人士,会对他们的表演进行投票。
四位导师在这一阶段没有投票权,不过有三张加分卡可以使用,用来保他们想要保的选手。
至于两位飞行嘉宾导师,他们可以点评,可以给喜欢的选手拉票,还有额外的投票权。
等到了现场,江黯才发现除了自己外,另一个飞行嘉宾居然是阮郁,两人的座位还被安排到了一起。
节目组这么安排,当然别有用意——
他们二人一个主攻电影,一个主攻电视。
一个是大众认可的天生会演戏的影帝,一个是被诟病没有演技、演什么都千篇一律的偶像。
两人方方面面都成了对照组。
最为主要的是,小半年前,他们之间刚发生了罅隙。
所有人都在传,是江黯抢了阮郁的《金陵春》。
阮郁大概也没想到节目组这么会搞事情。
看到江黯的那一刻,他脸都绿了。
但毕竟在娱乐圈混了那么多年,表现功夫他还是会做的,很快给江黯挤了个笑脸出来。
“江老师?居然遇到你了,这回要好好向你学习了!”
江黯表情随意地在他身边坐下。
“行了,镜头还没开始拍呢。不用装。”
阮郁往四周望了望,其后立马变了一张脸。
他凑近江黯,低声道:“据我所知,喜欢立耿直人设,喜欢表演直性子真性情的人,无一例外,全都翻车了。”
江黯笑着看向他,很平静地问道:“你有什么值得我演的?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阮郁:“……”
五分钟后,节目PD带着一名扛着摄像机的摄影师跑了过来,问江黯和阮郁要不要去选手区和大家先熟悉一下,镜头会全程跟踪记录,如果双方发生了有趣的互动,会剪到成片或者花絮中。
江黯当即表示不用。
对比他没太多表情、看起来有些像是在黑脸的样子,阮郁倒是当着镜头的面笑得很有亲和力。
他直接开口道:“江老师虽然年轻,但出道早,是电影圈的老前辈,他估计觉得和小朋友们之间有代沟、有距离?
“那我去吧。我还挺愿意和大家交流的。都是为了这个行业的明天嘛。”
阮郁没直说什么,但明显字字句句都在内涵江黯,暗指他自命甚高,瞧不起电视圈的演员,也瞧不起年轻人,并且为人自私自利,毫无将经验分享给年轻人的想法。
闻出火药味,PD一双眼睛当场就亮了,恨不得当场剪出一条花絮放到网上,给节目组引来点热度。
江黯被阮郁明里暗里整过很多次了,当即也不给他面子,当着摄影机与PD的面对他直言:
“阮老师刚才看到我,表现得很惊讶……看来,你问都没问节目组另一个飞行嘉宾是谁,就直接来了。
“怎么,听说有三位常驻嘉宾,是电影圈里鼎鼎有名的大导演,你就迫不及待地答应要来了,对吧?你今天来这么早,无非是想多一些和他们熟悉的机会。”
江黯这话的逻辑当然不成立。
毕竟他也不知道阮郁就是另一个飞行嘉宾。
这是节目组挖的坑。不能武断地推测,阮郁就是冲着三位导演来的节目。
江黯这么说,无非是当着镜头的面,故意损阮郁一把,暗讽他根本进不来电影圈,不配当自己的对家。
只听江黯再道:“嘶,既然如此,现在你跑去见选手,而不等那三位导演……为什么?就为了踩着我,给你自己立个‘亲民’‘爱护新人演员’的人设?
“啧,这可就本末倒置,违背你来节目的初衷了啊,多不划算。没必要啊阮老师。我真不认识你。圈子不同,不必硬融。”
这段素材真是太绝了。
PD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阮郁的脸则绿了。
大概是没想到江黯当着镜头的面如此百无禁忌。
深深吸一口气,勉强按捺住什么,阮郁看向PD:
“刚才这些不能播。我会让经纪人来和你们交涉!
“我……选手们我就先不见了!我去化妆间补妆!”
阮郁直接走人了。
他是近年来风头正劲的大流量,习惯了对人颐指气使。
对此PD显然有些看不惯。
他对着阮郁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再问江黯:“江老师,刚才那些,是可以播的吗?”
江黯表示无所谓。
“没问题。他暗里搞我很多次了,我不过损两句回去而已,我已经表现得很大度了。
“播出去还可以让大家评评理呢。是吧?”
PD做过那么多节目,没见过江黯这么直接又有趣的人。
“江老师这是……第一次参加综艺?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适合综艺,尤其是真人秀啊?
“我发誓啊,都不需要我们特意帮你塑造人设,你就本色发挥,绝对火爆全网!”
“还是算了吧。我参加真人秀?我经纪人会失眠,多长好多皱纹的。”
此刻阮郁人已走远,江黯的气也消了一些。
他冷静地考虑了一下,倒是又改了主意。
猝不及防地对PD做出一个大笑脸,江黯道:“……PD老师,这东西能不能播,不然你还是和我经纪人商量一下吧。我忽然想起来,她不让我乱说话。”
“行,我知道了,真希望以后能和江老师合作真人秀。”
PD被江黯逗笑,让身边的摄影师把机器关了,又问,“对了江老师,问你个问题啊,你和邢老师真分了吗?
“没有打听你隐私的意思啊,我们主要是想吧……你能不能帮我们探探口风,看他愿不愿意来咱们节目?
“他要是忙,抽空当一期飞行嘉宾,应该可以吧?价钱好商量!”
江黯挺不想给邢峙打电话。
他找了个借口。“没分。这样吧,我回头问问他。我现在手机没电了。”
又与江黯闲聊几句,PD走了。
很快倒是又有人走过来拍了拍江黯的肩膀。
江黯一回头,看见了邀他来节目的刘导刘雨生。
江黯挺久没见过他了,这会儿是发自肺腑的高兴,当即笑着与他打起了招呼。“刘导,好久不见!”
江黯职业生涯里拍的第二部电影,就是刘雨生导演的。
在那之前,江黯只拍过一部《追梦少年》,演的还是一个镶边配角。
他能在第二部电影里就当上主演,诚然跟当时所在公司的竭力争取有关,但也要感谢刘雨生,是他力排众议拍板定下的江黯。
靠着这部电影,江黯的事业有了真正的起色,继而得以节节上升。
“江黯呐,不错不错,真不错!”
刘雨生上前给了江黯一个拥抱,笑着夸赞他,“《金陵春》前两天爆了一张你的剧照出来,你的眼神可太绝了!”
江黯有些害羞,也有些小得意。“刘导谬赞。”
“当年呐,你被前东家雪藏,我还说帮你牵线,找个愿意帮你付违约金的新东家……
“你拒绝了,说要学习、要磨炼,如今看来啊,倒是我这个当导演的没远见了。”
“刘导,你这么说,我可要真不好意思了。”
“不好意思,那就来拍我的电影。”
“什么时候开机?”
“四个月后。”
“那不巧了,六个月后我要拍《凶》。档期撞了。”
“《凶》?嘶……那好像是个新导演的片子吧?成本投入也不高。你刚拍完《金陵春》就接这样的片子?敢赌?”
“刘导,当年你敢给我们这种新人机会,我们现在略有点知名度了,也可以反过来给新导演机会。
“其实我也主要是对题材感兴趣。实在是不巧。我真不是故意要拒绝你。”
刘雨生做了个摊手的动作。
“行吧,我知道了。你不能来……那邢峙呢?他能来吗?你帮我问问!”
江黯:“……”
怎么一个二个都要通过我找他?
我都快成他经纪人了。
江黯:“我手机没电了。”
刘雨生:“我现在给你打电话看它响不响?你私人小号我也是知道的哦。”
江黯:“…………”
刘雨生算是江黯的伯乐,也是他的启蒙恩师。
江黯不得不当着他的面,给邢峙打去了电话。
此时此刻,邢峙刚下飞机,正脚下生风般走在VIP通道里。
靠着渔夫帽、大墨镜和口罩,他把五官遮挡得严严实实,然而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冷感气质却依然不容忽视。
他的周围好像自带一道无形的壁垒,将自身与其余人泾渭分明地分割了开来。
VIP通道的出口等着很多人,有邢峙的唯粉、事业粉、CP粉,也有媒体记者。
在他走出出口的刹那,无数闪光灯相继亮起。
见状,邢峙放缓脚步,和大家打了招呼,并且答应了签名要求,看起来非常好说话。
不过被问到“江老师为什么没来接机”之类的问题,邢峙不再理会,面无表情地离开了航站楼。
宋思柔和邢峙一起坐上往市区方向开的商务车。
路上两人讨论起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待工作商量得差不多了,邢峙问宋思柔:“对了,江黯今天没来接机,是因为你回绝了Ada?”
闻言,宋思柔给了邢峙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没,Ada没有提接机的事儿。”
邢峙取下口罩,再问:“是因为江黯今天有工作安排?那约会之类的呢,吃饭、看电影,她有提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宋思柔直言不讳道,“你就说吧,怕不怕玩儿脱?”
邢峙没有回答。
他当然知道自己在玩一场豪赌。
他在赌江黯将会怎样面对他的恶劣。
赌输了也许他会万劫不复。
可一旦赢了,他就能拥有这世上最独一无二的江黯。
他的星星从来不是什么路边的野花,而是娇艳的、举世无双的玫瑰。
玫瑰本应该生活在绿洲,被所有人围观、喜欢、照顾、宠爱,享受着最充足的阳光的照耀与水的滋润。
邢峙却感到自己是一片荒凉无垠、缺水缺土的沙漠。
他自私、自厌、自弃。
可他又奢望玫瑰在被沙漠困住的时候,会原谅他,对他说一句心甘情愿。
商务车内暂时无人说话,陷入了一片沉默。
过了一会儿,邢峙的手机响了。
直到看见屏幕上“江黯”这两个字,他的嘴角勾起笑容。
“Ada没找你,也许是江黯想自己和我谈。”
“谈什么?谈同居啊?”
宋思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幸灾乐祸,还有些阴阳怪气。
邢峙不理她,兀自接起电话。
“喂,江黯?什么事?”
江黯的声音听起来冷冰冰的。
“我在录个节目,刘雨生刘导,你知道吧?”
邢峙当然知道刘雨生。
“嗯。你第一次当主演的片子,就是他拍的。怎么了?”
江黯道:“刘导想找你合作一部电影,四个月后开机。你有档期吗?”
邢峙瞥一眼宋思柔,开口道:“不如我和刘导面谈。你们节目在哪儿录?我现在过去。”
·
大约半个小时后,《爱演才会赢》正式开拍。
作为飞行嘉宾席的江黯,没想到的一件事是——
他居然会看到《观音桥》的片段。
众多选手里,有两个外表气质各有特色的青年男演员,一个叫段南声,一个叫言歌。
段南声属于刘雨生导演的战队。
言歌则属于年过四旬的影后归雅的战队。
第一期节目是个人战,暂且不提。
在后面的三期节目中,这两人老是阴差阳错地抽到同一个剧本选段,于是老凑是在一起演戏。
节目录制至今,两人已合作演过犯罪片里的警察与罪犯,古装片里的师兄弟,还有现代爱情片里的情敌,彼此既是合作伙伴,也是竞争对手。
在第二期节目里,两人演的警察与罪犯在网上引来了一堆CP粉,热度挺高。
节目组抓住这个机会,放了些两人古装片、爱情片的花絮和片段,顿时为节目引来了更高的关注度。
节目组决定乘胜追击,有意炒起了这两人的CP,正好这回江黯答应过来,干脆安排这二位演起了《观音桥》片段。
《观音桥》开头那场师弟在回国后质问师兄的戏,是电影里最被人津津乐道的片段之一。
江黯在那段戏里奉献出了精湛的演技,被人称赞有着教科书般的水准。
此时两位年轻演员演的就是这场戏。
言歌演师弟,段南声演师兄。
综艺节目的尺度不宜太大,节目组删除了剧本里的吻戏床戏等等内容,不过台词大部分都保留了下来。
此刻,只见言歌模仿起电影里江黯的打扮,戴着齐腰的大波浪假发,穿着大红裙出现在了舞台上。
他扭了几下腰,做出风情万种的样子,一步步走到段南声的面前。
“是不是如果我变成女人,你娶的人就可以是我?”
……
这场戏的效果非常不理想。
前面三期节目里,他们演的是纯粹的兄弟情,那会儿他们没有刻意卖腐,给人一种彼此惺惺相惜的感觉,反而好磕。
可是现在不同了,两个人的表情、肢体语言,全都非常僵硬,也非常刻意。
主持人先请了几位负责投票的业内评审团做点评。
每个人的点评都很辛辣——
“说真的,我觉得你们不是在演爱情故事,而是在演直男被迫卖腐。谢谢你们让我体会了什么叫可怕的演技。”
“太别扭了,你们恨不得把‘我是直男’四个字写在脸上。既然这么别扭,干嘛非要演这个剧本?这是你们抽签抽到的,还是自己选的?”
“我觉得你们没有一点演员的信念感!”
……
评审们点评犀利,两位导师的脸上也就有点挂不住。
影后归雅混到这个地位,已无需讨好谁,直接挂了脸,点评的时候称:
“这两位演员太年轻,生活经验少,演这种戏不自在,也正常。一场戏没演好,不代表他们演技一定有问题,只代表这个角色可能不适合他们。
“不是所有人一出道就什么都能演好的。天才毕竟是少数。他们可以虚心接受批评,然后改进。大家不必过于打击他们的积极性。”
等到刘雨生点评的时候,他干脆cue了江黯。
“江老师,这是你的电影,不然你上去教教他们?你可以直接和他们搭戏,亲自示范下,怎么样?”
江黯没推辞,很果断答应了。
这两演员都不是关系户,他正好试试他们深浅,看能不能招到自己那儿去。
只是在走向舞台前,江黯使了小坏,故意看向阮郁道:
“阮老师的演戏经验也很丰富,要不咱们一起给年轻小朋友做下示范?”
阮郁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他勉强挤出笑。“我没看过这部电影,对剧本完全不熟,怕有理解不到位的地方……
“所以,由江老师来教选手们就可以了。等轮到跟我有关的戏,我再来。我觉得这才是对选手们的负责。”
临场发挥也是考验演技的一环。
哪需要对剧本有多深刻的了解?
不过江黯没想让阮郁当场下不来台。
他独自上台走到两位年轻演员跟前,开口道:
“这样,我示范一次师弟,再示范一次师兄。
“师兄先留下来,师弟的演员先在舞台边等一下。下一轮你俩再交换。”
做示范的江黯并没有戴假发穿裙子。
可当主持人喊下“Action”的那一刻,无需这些服饰道具,他也与角色在转瞬间融为了一体,俨然已是故事里的师弟。
他的眼神变了,肢体语言也完全不同了。
每一个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倍感诧异,他们竟错觉,舞台上的那具躯壳还是江黯的样子,可是里面的灵魂已经变了。
电影的这一幕里,师弟一直在抽烟。
这会儿道具组没准备烟,江黯也就调整了演法。
只见他走到扮演师兄的段南声面前,伸出右手,轻轻搭在他的腰间,然而侧着身子,将头微微一歪,将唇凑在了他的耳朵附近。
就在这个时候,目光越过段南声的肩线,江黯看到台下新走来的一个修长高大的身形——
居然是邢峙。
刚下飞机的邢峙。
隔着舞台的灯火,隔着主持人、30个评审、4名导师、无数观众的目光,两人四目相对了。
下一刻,江黯迅速收回视线,轻轻一笑,嘴唇更靠近了段南声,看起来几乎像是亲上了他的耳朵。
他的目光满含眷恋与痴缠,他的语调勾得人心痒难耐。
——“怎么?你现在是不是……不敢睡我了?”
年仅19岁的段南声,脸刷得一下变得通红无比。
他心跳如鼓,看都不敢再看江黯一眼,不仅台词说得磕磕绊绊,双手都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嘉宾席上的刘雨生被气得直接喊了一声:“咔!”
段南声自然又挨了批评。
其后,主持人眼尖地看到了邢峙,干脆道:
“天呐,我没看错吧,邢老师居然来了?不如邢老师上台,和江老师一起给年轻演员们做个示范?”
邢峙望着江黯点点头,走上舞台。
江黯若有所思看他一眼,随即笑了,他举起话筒道:“不如这样,邢老师演师弟,我演师兄。
“来,邢老师,你来勾引我试试。
“等等,记得要先换上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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