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还在扯衬衫,江见许心头一紧,急忙伸手将她柔若无骨的小手从胸前扣子上拿下来,小心地将她列宁装的外套的扣子,一颗一颗扣上了。
他声音严厉:“别这样,这种行为是不对的,我不是这样的人……”说完,他心里那一刻,突然不再愤怒,反而有一丝悲凉,脸色落寞。
韩舒樱仰头看他,然后低头看胸前给她扣扣子的手。
两人几日未见,属于小别,俗话说小别胜新婚,可江见许这几日走访,越了解内心越愤怒,难受,疲累,当他了解到自己心心念念共度一生的人,她是有目的接近自己,她可能并不喜欢自己的时候,他第一次感受到那种痛彻心扉的苦楚,妹妹说他不懂什么是喜欢,不懂感情,她说错了,现在,他懂了……
知道她来找他时,他心里真的很高兴,真的很高兴,她对他撒娇,安抚,围着他温言细语,道歉、解释,抚平他的怒气,他心里欢喜,但他也知道,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喜欢上一个并不那么喜欢他的人。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天天记挂在心上,想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给对方,工资,票,想她陪伴自己,想把她介绍给家人,想结婚……
但更多的是希望她待在自己身边快乐,她对他也热情,以前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直到这些日子发生的事,通过这些时日的走访调查,看到她原来对自己的亲人是无微不至的,给做衣服,做鞋子,关心他,时时去看他,送吃的,用的,连家属都照顾。
原来她的亲人,从来没有吃过糊饭,她的厨艺是好的,她给他们亲手做过馒头,包子,米饭,唯独对他,江见许将眼圈的红意收回。
问得越清楚,那一刻,他越是心酸,他从没见过她送自己什么东西,好不容易送条围巾,还收了回去。
他知道,两人之间他的感情要浓一点,没有问题,感情是可以相处的。
只是没想到,出问题的竟然是双方的亲人。
他妹妹被杨弘杉退婚,杨弘杉的妹妹为救哥哥……她解扣子那一刻,他的内心是悲凉的,他突然知道爱一个人,原来是这样的,而她,可能从来没有爱过自己。
那一瞬间他心灰意冷,再也没心力去生气,愤怒,与她在一起,他想共度一生,是在确定自己会负责的前提下他才碰了她,这从来不是交易。
而她,只想救三哥,只想他能帮她救出三哥……
杨弘杉何德何能!能让自己的妹妹为他痴,他妹妹又愿意为他牺牲。
“江见许……” 韩舒樱望着他给自己扣扣子的手,发现他的手是有点抖的,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她小心地望着他:“你怎么了?”她其实……没别的意思,能救曾祖固然好,如果不救,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是想尽快哄好他,她唯一能想到哄人的办法,就是说一些好听的话,还有和他在一起,不是有句话,床头打床尾合,她也实在没有其它办法了……
江见许沉默地将扣子完整扣好,难得对她和煦地笑了下,“没什么,走吧,我带你去吃饭。”
韩舒樱总觉得他神色不对,突然间变得不对,之前还很生气,她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想安抚他,这会又不生气了……害她准备了不少说词都用不上了,唉,男人心,海底针,她猜来猜去也不明白,于是只能察言观色小声问他:“那我们去哪儿吃啊?”
“去食堂,还没去过县委食堂吧?”他转身拿起搭在椅子上的衣服。
“可是,我带了饺子呢,我现包的……”放了油很好吃。
“呵呵。”江见许笑了,“上次一饭盒糊饭,我都快吃吐了,你可饶了我吧,这次饺子怕是不是没煮熟,没放盐……”
“哪有!”她那是一开始厨艺不好,现在她自己做饭吃,已经练得很好了!
“你收拾一下,我出去等你。”江见许说完,转身走出门,反手将门一关,他沉下脸,走到门口公用阳台处,从兜里摸半天,摸出半盒烟出来,抽出一根塞进嘴里,他很少抽烟,带着烟主要是出去办事方便,有时候需要跟很多百姓打交道,难免遇到麻烦的人,递根烟比较好说话办事。
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抽一根,他将点燃的烟塞进嘴里,咬着烟看向楼下在院里打球的人,都是县委的年轻同志,他手指挟着烟,目光似乎在看球,但心思早已不在上面,眯着眼他将烟放嘴里狠狠吸了一口。
他知道,他惹上了一个麻烦了。
本来以为顶天了是个资本家小姐,从小走丢了在农家长大,如果只是这样,没有问题,他有能力帮她遮掩,隐瞒住她资本家出身,让她永远不知道自己真实身份, 一直以韩舒樱的名字安全的和他生活在一起。
没想到真实情况远比他想的要复杂。
如果要娶她,江父江母知道她是杨弘杉的妹妹,肯定不会同意这门婚事,更何况还有他妹妹江婷婷……若让她知道他娶了杨弘杉的妹妹……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家里人交待这个事。
至于把杨弘杉从采石场弄出来,他心里清楚,这是个雷,他知道,这是个雷!无论他做得多么天衣无缝,必会给人留下把柄。
见过太多案例,他知道今日的朋友,也许就是明日的敌人,今日他求人办的事,明日可能就是人家拿捏他的把柄,被熟人背叛的事还少吗?杨弘杉不就被自己最器重的学生出卖……
他与韩舒樱的关系可谓天不时,地不利,人又不合。
他有心不帮忙,可他怕自己不帮,这傻姑娘就会拿身体跟别人换三哥,如果遇到个不良人,不但她哥救不出来,她会被骗,白白的吃亏。
他不懂。杨家和韩家到底教了女儿什么,会让她这么傻的为别人付出自己的一切,和男人做这种交易,是要被吃干抹净,人家不负责任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可她呢,一个女同志,到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种男女间的私事,连和别人讲都讲不出口,只能白白咽下这个亏。
他吸了口烟,烟冲进喉咙时被呛到,他皱眉咳了一声,如果他狠心一点,真想报复他们,以她们兄妹的单纯程度,他们将万劫不复……只是他的心,还不够狠。
再想到她可能根本就不想嫁给他,只是想利用他来救她的三哥,一想起来他就胸口躁郁,烦闷,无处排解,烟都抽不下去,于是将抽了一半的烟捻在阳台石面上,又扔进垃圾筒里,站阳台前,反复地思量……
江见许出去了,屋子里的韩舒樱开始好奇地在这里看看,那里翻翻,好奇地打开他衣柜,想着他不喜欢围巾,那喜欢什么样的衣服,之前她闹着玩,可能这方面有点不上心,从没好好想过送他什么礼物,刚才看到他突然安静下来的模样,她心里也怪怪的,就想再送他一样礼物,这次用心一点,她有布,脑子里还有许多衣服款式,她可以手绘衣服样子,让裁缝给他定做件衣服。
她在商场成衣柜台卖衣服这么久,学到了一个实用的技巧,就是不用尺,只用手量就能清楚知道他穿什么尺寸的衣服,她用手仔细在一件衣服的肩膀和腰处,反复量了量,记下来,这才将衣柜关上。
把她弄乱的东西,小心恢复原状后,她整理了下衬衫出了门。
一出门,就见到江见许背着光站在那儿,走廊里没人,她走过去想像以前一样,习惯地将自己手放进他手心里,想让他握着。
江见许手一颤,确实握了下,但很快松开了,放开她的手,他转身,因背着光,韩舒樱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挺拔的轮廓,听到他声音异常温和地说:“走吧,再不过去,食堂就要关门了。”
韩舒樱一路跟在他身后,到县委食堂时,午饭时间已到了尾声。
县委东食堂面积大,进去后,整个食堂几十张桌子空空荡荡,一早吃完的人都走了,只剩三两个来晚的同志在窗口盛了点剩菜剩饭,跑桌子处坐下狼吞虎咽凑合吃一口。
江见许带她到打饭窗口。
分菜的厨房工五十多岁,他认识江见许,从窗口往外望,目光落到他身后跟着的女同志身上,有些惊艳,这女同志一身浅灰色毛呢料列宁装,衣服合身尽显好身材,脸蛋更是白里透着粉红,十分粉嫩,媚中带娇,娇中带艳,整个人光采照人,漂亮得紧啊。
“小江,带你对象来吃饭啊。”厨房工笑呵呵又瞟了眼江见许身后的女同志,他道:“那你们可来晚了,只剩下点稀饭,还有点白菜粉条。”
江见许将两个饭盒递过去:“……就要这两样。”
“行咧。”厨房工瞧了瞧两人,将剩下点饭底子和菜底子都舀饭盒里和菜盆里,付了饭票后,江见许带着人走到食堂窗户处,在窗边坐下,将稀饭和小菜钵里的烂白菜推给韩舒樱。
“吃吧。”
菜虽然中午炒的,但都放一中午了,剩下个底儿,看着有点烂乎乎的,上面还挂着几小根粉条。
卖相不好看,韩舒樱:……
她犹豫地拿着筷子,挟了一小片黄白菜,看了看江公安,然后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就立马停了下来,这段时间她天天自己在棚子里做好吃的,剧情奖励丰富,无论是米,果干,还是糕点,现在连油都有了,天天换着花样吃,什么黄油米饭,清粥果干,凉拌红缨菜,萝卜条蘸酱,还有萝卜糕, 萝卜丝饼,萝卜丸子,饭后茶水还有花茶,还有苦茶,她吃喝挺好……
如今吃食堂的菜,那真是一点都不好吃,一到嘴里她就想吐,又不敢吐。
这个时代粮食急缺,不少人还在挨饿,她要是把粮食吐出来,会被众人谴责的,在饥荒年能填饱肚子可是很不容易的事,以前她不是很注意,如今受到这股风气影响,她已经养成习惯,不浪费食物,碗里一粒米都会好好吃完。
江见许是真饿了,他昨晚只喝酒没吃多少东西,早上也没吃,这会儿呼噜几口就将饭盒里的稀饭和白菜吃了一半,再抬头就看到对面女同志娇气的含着白菜不咽,在望着他,样子娇憨可爱,楚楚可怜。
仿佛在说你怎么带我吃这个。
他低头看了眼饭盒,呵斥她道:“娇气!就想吃好的……”想吃好的,想穿好的,想救三哥,一天天净事儿……
韩舒樱见他跟自己说话了,她立即小声抱怨央唧:“这个……不好吃。”
江见许冷眼哼了一声,“哪儿那么多好吃的?惯得,你要是我媳妇,我领着你去国营商店带你吃肉喝汤,又不给我做媳妇,就只有食堂的待遇,快点吃。”
韩舒樱瘪嘴,嘀咕:“我也没说不给你做媳妇儿……”这话声音很小,但江见许听到了,他手一顿,很快动了起来,几下将饭盒里的稀饭扒拉嘴里。
韩舒樱的嘴巴早被剧本奖励和江见许经常带她吃好吃的东西给养叼了,她嘴里动了动,勉强把白菜咽了,剩下的就放下筷子,无声地看着他吃,她不吃。
江见许都快吃完了,见她还没动第二筷子,小嘴在那咬来咬去,幽怨地看着他,还问他:“……我们不是对象了吗?”非要结婚才能对她好吗?对象就不能对她好了?
江见许点她道:“你如果动不动就拿自己身体……交易给别人,把自己当成交易的对象,那对待这种对象,就只有这种待遇,既然交易关系,我为什么要给你买好吃的……”有白菜汤就不错了。
韩舒樱想反驳,她只是信任江见许跟他闹着玩,就只是对象之间小情趣罢了,想哄哄他,顺便让他帮帮自己,哪里交易了?她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在跟他交易什么,也没有那种想法,可他一提再提。
她抠手心,心道,不给买就不给买,反正她有吃的, 于是韩舒樱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似有千言万语都在眼睛里,但就不说话,只看着他,也不恼。
江见许低头吃了几口,在这样的视线下,最后重重地叹了声,放下手里勺子,起身去了窗口。
周围三两个来晚的人,一边吃着饭一边往窗口那边看,我天,那姑娘长得也太好看了,尤其窗口阳光照下来,那皮肤都在发光……一整个被阳光照耀滋润着的感觉,显得光采照人,这是仙女吧?
有的看呆了都忘记嚼饭。
江见许去窗口跟大师傅说明情况,要是直接说加个菜,人家大厨拿得是国营食堂的工资,地位还挺高,未必愿意为你开这个小灶,所以江见许商量着,声称自己第一次带对象来县委食堂吃饭,来晚了没什么菜,大师傅能不能帮忙炒一个,怕给对象吃菜底子,回去关系就得黄了。
大师傅本来收拾完要休息了,一听这么漂亮的对象都带进县委食堂,还能黄了?县委大院食堂吃的怎么能差?什么菜底子?哪有?他立马起身开锅油炒,食材用得差不多了,大师傅就给他炒个辣椒油鸡蛋,就着油锅下一大碗豆腐紫菜汤,还放了点虾米,速度很快。
江见许感谢地递了钱票,一会工夫就从窗口端着一饭盒盖香喷喷黄澄澄的三个炒蛋和一碗汤走过来。
放到桌子上,他目光瞥了她一眼,然后坐下开始吃东西。
韩舒樱知道是给她的,一下子开心了,想着江见许还是关心她的,心里一阵高兴,又活泼地直起腰,她抬手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挟起饭盒盖上油汪汪的一块嫩鸡蛋,先看了江见许一眼,看他允不允许,见他没作声,然后悄悄放嘴里,嚼了两下,好香!
就着油鸡蛋,又喝了口稀饭,这才安安心心地吃起来,烂白菜早被她推一边去了。
江见许见她那小姐派头终于肯张嘴吃饭了,不由叹一声,他才放慢速度跟她一块吃。
等她吃饱了,剩下的饭菜他一口气全倒自己嘴里了。
两人吃完,桌上那几个人还磨蹭着没走呢。
姑娘美得他们头昏目炫,脚都挪不动,就想就着饭多看两眼。
韩舒樱下午还要上班,江见许带她穿过县委大院往外走,送她去国营商场。
路过球场,打球的刘干事和小赵满头汗, 一转身见到路过操场的江见许,立马抬手跟他打招呼:“江见许,你要不要来玩球?”平日打球肯定找他,这小子球技高着呢,还有用不完的体力,球能打一下午,别人都累趴下,他还能满场跑,没对象的小伙子精力就是这么旺盛。
不过昨天江见许喝得烂醉,之前小刘敲门叫他去食堂,他还在宿舍里睡着,于是吃完饭就没喊他下来玩球,没想到他自己下来了。
江见许随意举了下手,算是打过招呼了。
结果这手一伸,江见许身后跟着的苗条靓丽身影也一同转过来,满脸好奇地看向他们。
小赵看到人的时候,手里的球都忘记投了,“啊!那是谁啊!刘枫,那是谁!!”
刘干事见过江见许对象,上次就被美到,这次依然惊艳,甚至更漂亮了,他是不清楚氛围感是什么,他就觉得这女孩从头到脚哪哪都好看,特别亮眼,众人中一眼能看到的存在,不过他心里有点疑惑,他俩没分手啊,那昨天江见许怎么喝成那样了,有今天没明天的……
“哦,她啊,她就是江见许对象,怎么样,人长得好看吧!”省城不知道,在鹿城肯定数一数二,真羡慕江见许能找到这么漂亮的对象。
“好看!简直极品……”尤其转身时,正好一阵风吹过,那女孩伸手掠了下脸颊发丝,冲他们一笑。
天啊……
小赵直接呆住了,愣愣望着身影半天。
……
江见许没有直接送她去国营商场,而是带她去了商场对面隔条街的鹿桥公园,午后公园的人不多,鹿城景色很美,像鹿桥公园这边,不但有桥还有湖,经常有情侣绕桥漫步,成双成对笑意盈盈相伴在湖边迤逦而行。
现在正值秋末冬初,林木凋零,景色是差了些,若春夏时分,这里有新建的步道和休憩区,林木茂盛,周围鲜花绿地环绕,不但可以逛公园,还能在绿地树荫下乘凉,悠闲欣赏湖景,绿篱和栏杆,十分惬意。
江见许一路没说话,直到走进一处石廊,边上有几个石凳,见周围没人,他才一伸手,严肃道:“请坐。”看样子是要跟她谈话。
说到谈话,韩舒樱就有点怂,她并着腿拿着包,在其中一个石凳上坐下。
一坐下,片刻她又站起来。
“怎么了?”江见许帽檐下目光看向她。
“好凉。”她回头看石凳, 像坐了个冰块?
江见许见状,站起身:“你坐我这个,这个凳子太阳晒过,不凉。”说完他过来坐在她石凳上,韩舒樱这才慢腾腾在江见许坐过的石凳处坐下来,确实不太凉,也因为他坐了,还挺暖和的。
江见许手放在膝上,神情严肃,和之前在宿舍时完全不一样了,他沉默了会,才开口道:“我们谈谈。”
“嗯,好。”韩舒樱抿了下嘴唇应声,专注地看着他,心里忐忑不知道他要谈什么,不过肯定跟曾祖有关。
“就谈谈你身份问题。”他看了眼周围,石廊确定没人后,他开口道:“你原本家庭情况,不用我说,你应该知道了,成分不太好,小时候走丢了对现在的你来说,未必是件坏事,至少你现在的身份很安全,韩家祖上八辈贫农,这要比你原来的……身份成分好。”
“你也许还不清楚,现在成分问题上面越来越重视,划分越来越严格,重要岗位招收工作人员,开始重视家庭成分与政治背景,要求很高,这说明什么问题,说明以后可能会以成分划分人群,划分阶级,还会细分三六九等……如果成分不好,严重的不但影响自己,还有下一代,无论是生活,工作,甚至上学,日常都会受到影响,所以现在只有农民,工人和军人,这几类人最安全,我说的你明白吗……”
韩舒樱当然明白,她甚至比江见许更清楚未来发展,她知道未来的走向,所以她才会担心,担心哪怕自己穿过来,做了这么多努力,曾祖父仍难逃一死,她一人,无法改变大运势。
但这不妨碍她欣赏江见许,她觉得江见许有头脑!他说的全对了!
应该还有段时间才到国家那段动荡时期,现在离那时候至少还有两年,但江见许这番话,在他不清楚未来会发生什么的时候,已经提前预知到了未来情况,这真的很牛,说明他有政.治头脑,对局势发展敏锐度很高,他甚至仅从各地招工情况就能预判这么多……
韩舒樱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江见许又帅了很多,哪怕他现在手放在膝上她都觉得很帅。
“你有没有想过,你原生家庭的成分,对你来说很危险,现在已经有很多像你一样背着不好家庭成分的子女,虽然目前还有工作, 但提干,组织不会给这些人机会,机会只会给那些成分好的家庭子女,至于以后,一旦政策上有什么变化,第一批牺牲掉的……就会是他们,就像你在国营商场工作,临时工,你现在是农民子女,一旦有机会你可以顺利转正,但如果你以资本家子女成分,可能一辈子转不了正式工,甚至连临时工都保不住,你明白这其中的差别吗?”
“……”韩舒樱明白,她比谁都明白,别说保住工作,那年代死过不少人……
江见许深深看了她一眼:“现在放在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条安全的路是你嫁给我,我会想办法帮你隐瞒身世,以后不会有人知道你原本的名字,你以后只姓韩,是农民的孩子,嫁给我后,我会护你周全,只要有我在你身边,我保证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我在鹿城工作一段时间就会调回省城,时间大概三年左右,如果你喜欢现在的工作,到省城后,我给你安排进省城国营商场,住省委大院,一切都跟现在没有变化,我们组成小家,结婚生子,好好过日子,你嫁给我,就是我妻子,我肯定待你好,家里钱票都给你花,但前提是,你必须与杨这个姓氏一刀两断,不能再去采石场,不能再跟你的三哥联系或见面,跟他彻底断绝关系……”
断绝关系,怎么断绝呢,不闻不问吗?想到曾祖的结局韩舒樱没有出声,她低头抠着手指。
她是可以不去看曾祖父,绝情一点,反正曾祖父的命运早已注定,他会在两年后自杀,她猜测过,也许那时候曾祖寻妹妹无望,生活也绝望了,或许太苦,或者听到风声,知道自己永远也出不去了,也许他的身体在采石场熬两年,已是极限,或许病了,或许痛苦,所以他自杀了,窝囊地死在里面。
她不闻不问,闭眼不理,这没问题,只要她不知道这一切,可现在她知道了,还见到了人,她不出声,是她也不知道怎么办,人当然是趋利避害的,她可以装不知道躲开一切,但她真能做到断情绝亲吗,在知道能拯救曾祖以后……
江见许见她不说话了,他手握拳,声音压低道:“……你和杨弘杉只见过几面,到底有什么深厚的感情?让你连成分都愿意背上,连自己都能舍……也愿意帮他?为什么?”他就不明白了,养她的韩家人她不闻不问,对着只见了几面的杨弘杉,她愿意牺牲一切,难道真是血亲的羁绊?他不信,血亲关系若是从小没在一起,与陌生人有什么区别?
况且,杨弘杉那个人,他配吗?
韩舒樱知道他误会了,她没有为曾祖父付出一切,也没有他说的牺牲那么多,她只是……只是可怜曾祖罢了,年纪轻轻憋屈死去,所以就想对他好一些,但她不知道为什么江见许老抓着这个不放,好像吃醋一样。
她挠了指头,想着该怎么跟江见许解释,总不能说她知道曾祖的未来吧,看到这么可怜的曾祖,都会帮把手。
见他盯着自己,她只好道:“……大概,是因为……小时候还记得三哥吧。” 这应该是曾祖姑母小时候的记忆,她只是把曾祖姑母的心理说出来,找哥哥,记忆中的哥哥。
听到这句话,江见许深吸口气,目光看向别处,那就是亲情无法斩断。
“那第二条路呢。”她问。
江见许望向他:“我可以让杨弘杉离开石场,但我不能娶你,如果你身份暴露,成分的问题,还有你哥毁婚我妹妹的事,我家里人不会同意,重要的是,我一旦将杨弘杉从石场里调出来,我就不能再和你有任何瓜葛……”有因必有果,他可以有因,只要没这个果,拿到他的把柄,就算是错处,也拿他没办法,顶多一个疑似,而不能下定论,可一旦他救了杨弘杉,又娶了她妹妹,就等于把自己的把柄握放在明处,等着敌人发现,致他于死地。
理智告诉他这是最愚蠢的行为,他不能这么做,对他和韩舒樱都没好处,他出事她亦跟着出事,所以,二者只能选一。
韩舒樱抠手的指头一顿,眼睛一转,问:“那我可以选第二个,然后还继续跟你处对象吗?”如果在不影响完成剧本的情况下,第二条路看起来性价比最高,既能救出曾祖,也不耽误剧本,至于结婚,她完成就要回现实了。
她不想坑江见许更多了,她心里知道,他为她做了很多,她没办法,她想家,她不知道这个剧本有多长……她不敢确定,也不敢结婚。
江见许听到她这么说,明白了她的选择,三哥永远放在他前面,他紧咬牙,忍着心头的窒感,看着她,眼睛里微红,他道:“……你就不能为了我,为了你自己,放弃你三哥吗?他那样的人,值得吗?”
这一句话让韩舒樱心里也不好受,她低头:“采石场那个地方我去过,没有树,没有人,四处空旷,只有严厉的管教,还会打骂他们,那里条件不好,管教日子不好过,有气就会发泄在我三哥那样的人身上,在那里吃不好睡不好,人要是一直那样,不死也会疯的,我怕三哥自杀……” 如果救不出来她也没办法,如果能救的话……多少还是想试一试。
她抬头看他,问出一个问题:“如果,我是一个为了自己幸福,不顾亲人死活的人,你会高看我这样的人一眼吗?”她认真地问,她想的是,若是她真的选了第一条,江见许以后想起来,不会后悔吗?会怎么想她?一个连亲人都能抛弃,绝情的人……
江见许心口瞬间窒痛,知道无法挽回,脸色疲惫地移开视线,许久后,低声说:“我知道了……”然后站起身。
韩舒樱见他站起来,立即也跟着站起来,有些不安地说:“知道是什么意思?我选第二个,我们就不能处对象了吗?”选了第二个,他不跟自己处对象了?那她完不成剧本,不是惨了吗!那时对象也没有了,这样不行!
他没有回答。
韩舒樱忍不住又问了一遍:“那你还和我处对象吗?”
问得江见许眼睛有些红,他回头看着他,哑声低落道:“你又不能嫁给我,继续处对象还有什么意义呢?”
韩舒樱急地一下子跑过去,跑到他身边,拉着他胳膊:“有啊,我还没有和你处够,我还想和你处……”
江见许红着眼看她,但很快移开视线,他沉默了一会儿,温声道:“我不知道。”他说不出不想和她在一起的话,更说不出让她再找一个对象这种样痛心的话语。他只能说不知道。
“我二十五岁了,结婚的事家里面拖不了多久……你放心,我会兑现我的诺言,但这件事有些难办,需要一点时间。”说完,他手指紧紧握进手掌里,“我走了,你去上班吧。”然后转身,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公园。
韩舒樱望着他的背影,那背影有一丝决绝,又似离别,仿佛抽干了力气,带着满满的忧伤。
她抚了抚胸口,怎么回事,可来不及细想,她就又跑过去,跑到他身边,匆忙将包里那条织得丑的围巾,垫脚围在他衣领上,“这个是我给你织的,有点丑,你不要嫌弃,如果不喜欢……”她想说, 大不了她再织一条送他。
江见许眼睛已经红了,他看着她,笑着点点头,“我喜欢,谢谢……”说完带着她围巾大步离开。
韩舒樱望到他离开的背影,她心里空落落的。
难道她真的选错了,她要选第一个吗?韩舒樱目光看向右下角一直在闪动的剧本,第十三场戏,完成了,可她不想看了,不想看。
……
韩舒樱怏怏地回到商场二楼成衣区,看见王梅帮她看柜台,她露出了点笑容,“我回来了。”
王梅见到她,笑着对她说:“哎呀,你看看,这见了对象后就是不一样,这小脸又白又嫩,粉里透红,你看看这小嫩手,都放着光……”一脸被爱情滋润的样子。
王梅特意握了她的手看了看,真是又细嫩又白,让人爱不释手。
“你说说你,皮肤怎么这么好……”
韩舒樱心情好了些,立马开玩笑说:“我那是基因好。”
“基因?”
“不是,是爹妈遗传得好……”
“遗传?”
“呵呵,我会长,我这个人特会长……”
王梅撇她一眼,然后说正事:“楼下有几个姐妹,都想跟你买布,想做棉衣,你看怎么卖啊?是钱还是换票,还是换别的?棉花?”
自从韩舒樱穿了件浅绿色棉衣后,商场营业员又盯上了,个个过来瞧一瞧她棉衣什么样儿,回去打算也做一件。
其实款式就是后世正常略宽松的面包服,但扎的线不是面包是菱形格子,厚厚的,有型,主要是她这个人穿什么都好看,天生衣服架子,江见许的大衣她都能穿出超模的感觉。
一听说棉花,韩舒樱眼睛一亮,她布料攒得多,棉花可以换:“那就棉花好了,钱和粮票也行。”她现在缺钱和棉花,票倒是不太缺,因为吃穿不用票,主要是出去吃饭用粮票,一直以来都是江公安请她吃饭,她也想请他吃一次。
还有棉花,她手里的棉花没多少了,还打算给江见许做一件棉衣,这次她不打算亲手做了,还是找裁缝做吧,做一件和她同款的棉衣,送给他,留着他上下班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雷的宝宝,文不长,剧情已写到后半部分,设定没有男二,加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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