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玲和高振国虽然订亲,但没有领证,各自还住在家里头,亲热也没地方亲热,只能忍着,她师父见徒弟可怜,才叫他们出来玩一玩,给两人相处机会。
现在好不容易有地方小情侣可以亲密,高振国又喝了不少白酒,两瓶酒三个男人喝光了,来了一次后倒头就睡。
刘春玲本来还想和他说说话,亲近亲近,毕竟很难得的机会能在一起一晚上,结果话也没说上几句,高振国的呼噜声倒是不小,她忍不住生闷气,越听越气,爬起来上个厕所,打算把韩同志换回来,结果走到西厢那个小门处,刚要伸手敲,就在窗口那里隐约听到声音,那小声叫的她头皮发麻,还有那打击频率又狠又急刘春玲听得脸都红了,好快。
没想到江同志这速度……她红着脸走了,没好意思打扰人家。
在快天亮时,两人才换回来,高振国也睡醒了,悄么悄声回了屋子。
一进屋儿,就闻到一股女人身上幽香味儿,之前屋里可没有这味儿,再看炕上江同志怔怔地捏着一件棉衣,还没回神。
高振国当然知道这屋里发生了啥,那么香呢,他嘿嘿笑了下,没说什么,直接爬上炕,现在买布和棉花要各种票,金贵得很,农村没有那么多被褥给客人盖,两个大男人就给了条毯子,毯子在江见许身上,好在屋子里烧得暖,不冷,高振国也没要那毯子,直接将他带来的棉袄盖在身上,倒下就睡。
见到高振国回来,江见许默不作声地将手里内衬湿了一大片的棉衣折了下,毫不嫌弃地卷了卷放到身边。
灯关了,屋子一片漆黑,只有外面的风的声音,山里风大,江见许想到之前在暖和的炕上,他是怎么压着人不管不顾的疯,仿佛要把这些时日的思念,感情全都是化为实质放进她肚子里,那劲头加上酒劲儿,他把两人不能再继续下去的事,全忘了。
他平躺着,睁着眼睛一动不动望着黑乎乎的房梁,心头乱糟糟,酒已醒了大半,睡意也没有了,他知道自己又犯错了,于狠狠地伸手插在头发里,让自己清醒。
明明决定放手,还在心里许下承诺,一生对她有求必应,因为第一次的清白给了自己,那是他欠她的……以后他都会克制自己,绝不能再越雷池一步,可才过了几天,两人在这个小火炕上怎么又,想到两人你中有我,我在你最深处的亲密……
想到她香软在怀依赖自己的模样,他心头又涌起执念!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不管不顾的想着,大不了到时水来土淹,他就把人……
但理智很快将这个想法压了下去,现在局势不好,上头一天一个变化,已经有烧起来迹象,谁也不知道这把火到底会烧到哪儿,一个个阶层被打倒,今天是资本,明天呢,官僚已经站在风口浪尖上,大多人在站队。
否则江父不会深思熟虑,把他远远送到鹿城来,而不是送去京城,让他在鹿城这里待三年,一是这边有他的老朋友关顾,就算江父出事了,有自己出生入死的老朋友郑容德在,儿子也不会有事。
江父担心不是空穴来风,局势一旦起变化,风起云涌,哪一方倒台那是瞬间的事,江父已经考虑到三年内,办理内退保全江家,所以儿子现在不能升职,只能在基层待着,只能和他一条派系,将与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不安全。
若只是县城里的小公安,上面有什么风波也波及不到他,目前情况不明,只要江家在京城任职的二伯和江父两个人不出事,江家一切好说……
早在江见许来鹿城,江父就和儿子通过气,要他保证在鹿城里安分守已,不惹事,不张扬,缩紧脖子,不要冒头。
江见许当时还吐槽他爹,他又不是乌龟,还缩紧脖子……
但他明白父亲的意思,来到鹿城后,不惹事,不张扬,低调,不冒头,不让自己有任何把柄被人抓到手里,因为他知道,那不只是他一人的事,而是关系整个江家。
可如今,这个“把柄” 他自己握在了手里。
江见许躺在暖炕上,翻来覆云,脑中反复思量着这件事。
围绕韩舒樱有四个雷要解决,第一个就是她三哥,杨弘杉的身份就是大雷,他要想办法把他弄采石场,需要联系很多人,这雷就等于放在了自己手里他会尽量把这件事做成报复杨弘杉的样子,而不是解救,只是要杨弘杉吃点苦头。
所以只要他不娶韩舒樱,这个雷暂时点不了火,不会爆。
第二个雷,是韩舒樱的养父母,好在目前韩舒樱不是他们亲生的这件事没有几个人知道,只有他,韩兴昌两口子,加上杨弘杉四人,养父母也并不知道韩舒樱的来历,那个韩兴昌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将韩舒樱身份保密到现在,但这对韩舒樱来说是好事,只是这好事也有可能变坏事……至于杨弘杉,他倒不至于出卖自己妹妹,如果出卖自己妹妹,那就不是人渣,是畜生。
第三个雷,是他妹妹江婷婷,被杨弘杉毁婚,她能不顾自己生命,若是知道自己娶了杨弘杉的妹妹,真不知道她会干出什么过激的事儿来……
第四个雷,就是韩舒樱自己,也就是他给她的两个选择,第一条她根本做不到……
江见许头疼欲裂,他有点信心能瞒住所有人,也有点手段消除韩舒樱是杨姝缨所有线索证据,只要韩舒樱以后不和杨弘杉接触,彻底断绝联系,以后不会有任何人将他们关联在一起。
可韩舒樱能做到吗?她做不到!她甚至能瞒过自己,偷偷的跑去救济杨弘杉,就算她选第一条,答应不联系……江见许知道自己可能要看她着一辈子,与她斗智斗勇,阻止她去见亲人哪怕一面。
他反复想,反思自己的行为,自己这样做真的对她好吗?为了在一起,让她与亲人同处一个城市,无法相见……
如果她选第二个,只要帮杨弘杉离开采石场,她不但有了亲人,常常见面互相照顾,只要不认亲,不改姓,她还姓韩,既使政策上有什么变动,她只是个普通人,不从政不经商,不姓杨,没有人紧盯着她,只要注意些,她就能快快乐乐和亲人在一起。
她只有成为江家儿媳妇才有被人盯被人查的风险,江见许深深吸了口气。
江家看着风光,一旦倒下,恐怕连个普通人都不如。
不只是韩舒樱在做选择,江见许同样也被选择,是选择一时冲动,双双沉沦,还是放手,让她好好地过自己的生活,更安全的生活……
安静的房间里,不只有高振国的呼噜声在起伏,还有另一个躺着的人他的心,在放手和执着间,剧烈起伏……
……
韩舒樱拽了拽胸前衣领,悄声地猫腰回了西厢,一进门就见刘春玲上下看她,她遮掩地拉了拉衣服。
西厢两个女同志住,周家媳妇找了床被褥,男同志那边就抱歉了,只有一条毯子,直接躺炕席上。
凌晨四点,刘春玲眼瞧着韩舒樱悄悄进屋,她默不作声地观察着,灰毛衣小白裤,毛衣里头的衣服有点乱,有点鼓,应该小衣还没来得及扣上,瞧着真是惹人怜爱,人比花娇,一张脸蛋更是白里透红,反着光似的,就像那花草被春雨滋润了一样,鲜亮得很,本来就精致的脸蛋,瞧着更惹眼了。她忍不住“啧啧”了一声,见韩舒樱小心上来,她立即拉开被子道:“睡被子里吧,你放心,我对象喝多了,没在被子里……”
“哦。”韩舒樱犹豫了下,就着被边躺下,褥子上的床单已经被刘春玲收起来了,两人挤在被窝里,盖着一条被子。
灯一关,一时也睡不着,听着外面刮大风的声音,话多的刘春玲开口道:“听这风声,明儿天可不太好,要下雨……”
韩舒樱没作声。
然后她又问韩舒樱:“你和……对象俩也快结婚了吧?”
韩舒樱半天才“唔”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来之前她还忐忑,但现在心情比来的时候好多了,她有些轻快地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江见许一直在她耳边喘着气问她爱不爱他,喜不喜欢他,韩舒樱被他弄得意乱青迷,早就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爱他喜欢他了,他还说情话,说让她选第一个,问她为什么不选第一个,他想娶她想得晚上都睡不着,in了半夜……
这情话糙的韩舒樱脸都红了,平时他可不会说的。
经过今晚,她已经决定了,她选第一个,虽然想到曾祖破破烂烂的衣服,她挺内疚的,但是她会争取一下给曾祖送物资,改善曾祖的生活,江见许没说,但她一提救曾祖的事,他就一脸凝重,她猜测,肯定不是很好办的事,如果好办,就不会给她两个选择了,若因为救曾祖,江见许再出了事……她想曾祖能逃脱自杀的命运,并不是让另一个人为曾祖的命运买单。
正想着呢,旁边刘春玲开口。
“我本来前半夜想跟你换回来,结果上个厕所去敲你门,就听到了……呵呵,我可不是故意的啊,就是不小心听到的……你对象那方面是不是特别厉害啊,听说年轻男人那儿in起来像小石子,是不是啊……”
韩舒樱:……
她为难道:“你……对象不也挺年轻吗?”韩舒樱倒不保守,但被人听墙角还是挺不自在的。
“我家那个年纪大了些,他今年二十八了,没有你对象那么厉害,他时间短, 有点快……”
快?
“你说说呗,你对象是不是特别行呀?”
对方又问一遍,对这事儿好奇得很,韩舒樱安静一会儿,才小声道:“嗯。”很行,确实……像小石子一样,尤其快到巅峰时好几次弄得她忍不住惊叫,怎么会那么in弄得她好几次什么都不知道了,直接懵神颤抖好久。
韩舒樱不想说他和江见许之间的事,转移话题:“二十八多好的年纪。”在六十年后,这个年纪风华正茂。
“我们那儿十八岁都能结婚了,他都二十八了,像他那么大岁数的,孩子都能满地跑了,唉,其实他以前处过对象,后来分了,他是家里老大,工资又高,家里不想他结婚,说要把以前拉下的饥荒还完才能结,就一直拖到现在,今年才还完,年纪虽然大了点,好在他对我好,答应结婚后工资给我管,除了交家里二十块家用外,剩下都是我们小家的,等他婚房下来,他就搬出他们家,和我一起过我们自己的小日子……”
黑暗里,韩舒樱听着她语气欢快地说着结婚的事,声音里全是向往。
她忍不住问她:“你为什么想结婚,结婚好吗?”
“好啊!当然好啦。”刘春铃翻了个身面对她道:“我家里好几个兄弟姐妹,什么东西都要和他们分,我又排行老二,分不到什么,东西不是给大姐就是给小弟了。
我对象那边也是,要一个人养全家,我们俩都不喜欢这样,我们商量过了,等我们结婚,有了自己的房子,家里就只有我和他两个人,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买什么买什么,我们都有工资,可以一起养家,再也不用跟别人争,而且我对象很听我的话,结婚后家里头都我说了算,不但有家,有房子住,家里还多了一个人给我赚钱,给我使唤,给我打……你说好不好,不能干的话都让他干,到时候生个孩子,一家三口小日子过得不是有滋有味儿……”
“哦。”韩舒樱试图想了想如果她跟江公安结婚,给她赚钱,给她使唤,给她打……没事还能睡一睡,好像……好像也挺好的。
以前她很排斥婚姻,觉得婚姻对自己没好处,只有麻烦,尤其她有钱有貌,别有用心的人很多,她不得不防,但穿过来后,对象换成江公安,她又觉得……婚后他如果疼她又爱她,她就不排斥了,只是不太喜欢生小孩。
于是她问:“生小孩不烦吗?”
“烦,小孩可烦了!”刘春铃道:“我带过我弟弟,他可讨人厌!我一点不喜欢他!但别人都有,我也得有,生下来要是像我弟一样不听话,我就打烂他的屁股……”
韩舒樱:……
“要打烂啊……”小孩子虽然麻烦,但怎么能打烂屁股呢?她从小爸爸可宠她了,一根手指都没碰过她,只有爷爷在她调皮打翻东西的时候,拿着拐杖追着她打,但每次都追不上,她知道爷爷是在吓唬她,她都是一边跑一边笑,爷爷在后面吹胡子瞪眼。
她们老杨家三代单传,到她这一代,只有她一个宝贝。
“不听话就打啊,大家都打,反正我是他妈,我就是老大!”想打就打。
韩舒樱听她讲了一会家里的事,絮絮叨叨的她听睡着了。
多好的催眠曲啊,别浪费了……
第二天早上,周家男人将剩下的鱼给烤了,又炒了青菜和鸡蛋,做了稀饭,几个人凑一起吃了顿早餐。
韩舒樱天亮前睡饱,一觉醒来脸蛋都放光,真仿佛被滋润了一样,所有人都觉得她状态好,她自己觉得,然后在江见许身边坐下,手还轻轻碰了他一下,然后看他反就应,结果就看到江见许放在桌上的手,在她碰后,竟然轻轻颤了下,然后往旁边移了移,也没有看韩舒樱,而是回头和别人说话。
本为心情好多的韩舒樱,怔了下,有些不知所措。
但很快吃饭时,江见许又给她挟了鸡蛋和烤鱼,她又高兴起来,就是烤鱼不知道是不是放了一夜,不新鲜,她吃着有点变味了?有点不舒服,她喝了口水才将不舒服的感觉压下去,然后把自己咬了一半的鱼,放到了江见许碗里。
她特意看他,见他一点都不嫌弃的将鱼挟起来吃了,她抿嘴吃起饭,就是可惜她带的饭盒里的糯米肉丸,放了一夜不新鲜了,早上江见许吃的都是不新鲜的,本来绿色的葱花都变色了,高振国见了还分走两个,不过高振国吃完对她赞不绝口,夸得刘春玲都跑来请教糯米肉丸怎么做。
韩舒樱把做法仔细讲了下,但她知道这个糯米肉丸的味道别人无法复制,因为她用的可都是剧本奖励啊……
剧本出品,必是精品!
昨晚刮了一夜风, 果然早上天气不妙,阴沉沉,乌云里没有一丝空隙是白的,天空一片乌青色。
但几人难得来了一趟,不去枫山逛逛也说不过去,于是商量着,就逛一会儿,逛完再走。
到了林子里,本来一起的人,慢慢的成对地拉开距离,高振国和刘春玲两人走得远一点。
老钱两口子跟表兄一起走走停停,说着家里的一摊子事。
韩舒樱和江见许落在后面,直到脱离前面的人,他才回头看了眼韩舒樱。
大概察觉到气氛不对,韩舒樱一直打量着他,没说话。
他手一伸将她引到另一条小路上,那里人少,四面都是枫林,周围只有掉落的树叶和风和声音。
站定后,韩舒樱有点紧张了。
四处不见人影,如果不是她现在一分钱都没有,江见许又是个公安,换成任何一个人,她都要警觉起来了,因为这里实在是一个杀人埋尸的好地方啊。
她干笑,然后跟江见许道:“今天早上吃烤鱼,我吃了一口就吃不下去了,鱼太腥了……”
他听她说话,听完后用很轻地声音问:“腥吗?挺香的。”尤其她咬过的……吃起来更香,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嗯,可能不新鲜。”
“娇气!”
听他说自己娇气,韩舒樱立马伸手自然地拉着江见许的手,轻轻晃一晃,然后撒娇说:“你那天给我两个选择,其实我没有选,我能再选一次吗?江见许……”
江见许看着她,目光幽深,他点头:“可以。”
“那我选第一个,我想和你在一起。”她说。
就在江见许心里一动时,面前的人话音又一转:“我知道让你救三哥,一定会冒很大风险,如果很轻松的话,你就不会给我两个选择了,我不想这样,这样太强人所难,如果我选一和你在一起,就不用救三哥,只是,我能不能偷偷给三哥送些东西去啊,我会很小心的,次数不会太多,让别人转交也行,我就是想,想让三哥生活好一点……”她诚恳地拉着他的手,跟他商量。
曾祖出不了采石厂,但能在采石厂里有钱有票生活好一些……
江见许眼中的光亮马上晦暗下去,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低头半天苦笑一声,再次看向她,语气轻缓起来。他温声道:“不,你没有强人所难,一直强人所难的是我,是我错了。” 周围都是枫木,风穿过枫树,传来阵阵枫叶翻动的声音,伴着他醇厚温和的话语,韩舒樱听到他说:“……是我一直让你在亲情和我之间做选择,一直在为难你,我知道你很想找到真正的亲人,韩舒樱……”
他很轻地声音说:“你不用为难,年前我会让你们兄妹团聚,帮你把你三哥从采石厂带出来,你以后有他照顾,我就放心了……”
韩舒樱心里咯噔一下,她不安地看着他,他说有曾祖照顾,他就放心了,这是什么意思?她立即拉着他的手摇啊摇,眼睛一眨不眨地望他,左右左右,希望从他神色中看出来点什么来。
“我选一了,我都选一了,还不行吗?”她急急地问。
江见许望着她,苦笑说:“亲情可贵,我一直忽略你的感受,中间的事情不好说,总之你记得,我还会和以前一样照顾你,有什么困难,或者,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无论什么,我会负责到底,我永远永远不会忘记你……只是以后,我们不再以对象称呼……”
“为什么?”韩舒樱眼圈一红,“为什么……”她都选一了。
江见许看她开始瘪嘴,他眼睛也红了:“……这样无论对你对我,都好……”
“我不……”韩舒樱心里一下子涌起悲伤,眼睛里泪珠打起转来,她倔强地睁大眼睛,不让泪落下来,她就是不肯落下来,用力地盯着他。
江见许心里一阵抽痛,仿佛有锥子刺在胸口,什么叫世事无常,身不由己,他忍不住将她抱在怀里,手不停地摸着她的头发,一个劲的安抚她,他眼圈发红,“别哭,乖,不哭……”
等到前面几人往后望时,江见许韩舒樱不见了,他们等了一会儿,又回头找,这才发现两人拐进小路里,出来时,韩舒樱眼睛红红的,江见许勉强笑了下,脸色不自在,气氛怪怪的。
几人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没有问,天气不好,要下雨的样子,几人很快返回了小院,相继推出自行车,与来时一样,四辆自行车出发,准备回城。
自从江见许正式说了分手,两人不再以对象的身份相处后。
韩舒樱记恨,她就倔强起来,就算坐在江见许后座,也绝不碰他一下,手指紧紧抓着身上的车座,不稳地来回动,也绝不肯再抓他的衣服,韩舒樱虽然没心没肺,可有时候气性是非常大的。
一路上她红着眼眶,一句话不说,前面几人搭着话,就发现江见许情绪低沉,问什么都只嗯一声,很少开口,小韩更是话都不说话,声儿都不出,大家心里都想着,这两人怎么了?闹矛盾了?昨天看着还好好的,怎么一晚就变了?
看看这脸儿,一个朝前,一个朝后,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来时欢乐,回归沉闷,几人在这种古怪的气氛中返到城里。
周末不用上班,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江见许想将她送回大杂院,韩舒樱不干,就让他送到县委那里,她还要上班,她要走着去国营商场,主要是有骨气的话,到县里就下车,但是太远了,累,就到县委,走二十分钟就到商场,多一站她都不坐。
如果江见许非要送,她就下车自己走。
江见许拗不过她,只好将她送到县委,本来还想带她到宿舍谈谈,结果一到县委门口,就见到一个女人,穿着一身浅格子裙,黄色毛衫,提着东西站在县委门口,见到他,立即摆手走过来:“江见许!”
那一刻,江见许心里莫名一慌,握车把的手一紧,他下意识地余光看了眼身后,心里恼,他妈怎么回事,何欣悦怎么过来了,他不是说了吗,两人不合适!
他镇定地把车停下来,望着这个熟人伯伯的女儿,道:“你怎么来了?”
何欣悦十二岁就喜欢江见许,那时候他是省委大院里最出尖的人,长得帅,一米八几的个子,所有人都听他的,他在大院里还有小团体,以他为首,当时他可时髦了,穿着国外时兴的各种大衣,什么黑呢子料,羊毛料啊,灰格子样式,军绿色款,英伦风,西裤,脚蹬皮鞋,头发还是寸头,一张年轻脸庞,风流潇洒,走路带风。
加上骨子里还有一股傲气,仿佛天不怕地不怕,天之骄子一样的人物,在大院里特别耀眼,她那时候只是个跟在后面的小妹妹。
后来江见许读书归来,脱去耍帅酷炫的大衣外套,只着一身绿色军装,变得自信沉着,少了张扬与三分凌人气势,多了礼貌疏远,看起来依旧英俊不凡,气宇轩昂,不知大院多少个小姑娘想和他好,都没好上,何欣悦可庆幸了,他一个也不喜欢,但也同样不喜欢她, 这让她很失落。
直到他来到鹿城做公安,换了一身白蓝制服后,又多了一股清冷气质,玉树临风的样子,简直把何欣悦给迷死了。
换一套衣装他就变一种气质,哪怕知道他没看上自己,但何欣悦没有放弃,因为他同样没看上别人,她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如今几年过去,她也出落的亭亭玉立,两家父母觉得合适,家境,样貌门当户对,又知根知底,明明就差一步,就差江见许同意。
可偏偏一提这事儿,他总说不合适,甚至跟江母说他只是把她当同志一样看待,当一个大院里认识的朋友,做对象不是很合适。
何欣悦知道后大哭一场,她真的很伤心,后来还是江母提示她说,江见许这个人啊,别看他冷冷的,其实他面冷心热,他如果主动起来,很主动的,而且他喜欢主动亲近他的女孩子,最好能逗他笑的,也能被他逗的人,他遇到就能喜欢上,还说他从小就爱逗妹妹,逗妹妹哭,逗妹妹笑,所以让她多跟他开开玩笑,关系会更好。
其实江母有句话没说,她这儿子找对象,一般人看不上。
其实就是,她儿子如果第一眼就不行,肯定不会凑合,但这话不好跟好友的女儿直接说,江母心里也想着,儿子这么大年纪了,说不定现在变了,被小姑娘缠着缠着就成了呢,看何欣悦伤心的样子,只好安慰一番,江母也是希望两人能成的,毕竟这姑娘她看着长大,虽然有点小脾气小特性,但也不坏。
没想到何欣悦上心了,放假就跑过来缠着。
她特意打扮一番,梳了头发,格子长裙羊毛衫,见到江见许回来,她格外矜持地走过去,温柔一笑:“江同志,江妈妈让我过来送东西给你,他说你很久没吃家里做的菜了,让我捎过来,还让你带我参观一下鹿城。”说着她扬了扬手里的包,“这里面还有我新手给你做的点心,你要不要尝尝,江同志。”
她说完,就看到江见许下车,从后座下来一位女同志,看到那个女同志的脸,她晴天霹雳啊,这女的她还认识,就是几个月前在省城招待所里见到的那个。
说要结婚了……
她怎么,怎么又和江见许在一起了?
而且三个月不见,更漂亮了,皮肤白得啊,何欣悦皮肤黑,看得她都嫉妒了,危机蹭地就上来了,立即防备地望着她。
江见许甚至将她护在身后。
“江同志……她是谁啊?”何欣悦紧盯着韩舒樱,问江见许,心里可怕江见许说这是我对象这样的话。
江见许看了眼身后的女同志,心里一阵思量,如果在何欣悦面前说明韩舒樱身份,让江家人就知道,不好说,现在不是说的时候,最后咬牙介绍,“她……是我的一个朋友。”
“朋友?”
朋友和对象,那可是天差地别。
“啊,是朋友啊!”何欣悦松了好大一口气,然后走到对方面前,伸出手有礼得体地微笑道:“你好,我是江见许以后的对象,我叫何欣悦,我们俩门当户对,从小一起长大……”
江见许听到脸色一变,赶紧看了眼身边的人,呵斥道:“何欣悦,说什么?别瞎说啊。”什么一起长大,以后对象?他从小就没正眼看过她。
结果就见到,韩舒樱盯着他俩,眼圈又红了,想到江见许以后是别人的对象,她心里难受,就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她虽然爱闹,性格活泼,有时候脸皮会稍微厚一点,但她不是没有自尊的人,被拒绝了,被抛弃了,哪怕她后来说选第一个,但他已经不要她了……
听到他不再说自己是她对象,而是朋友两个字时,韩舒樱眼眶胀红,嘴角紧抿,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望着面前伸出的手,她红着眼睛也伸手,和她握了一下,然后转身走了。
她想着宁可难过死,也不能失了女人的风度,怎么也要把手握完再走。
见她抹着眼泪走了,江见许心里疼痛,空落落的,旁边何欣悦见人走了,转身:“见许同志,你宿舍在哪儿,我可以参观一下吗?”
江见许心早就不在这儿了,他扭转车把手,对何欣悦道:“东西送食堂,我晚点过去拿,你回去吧。”说完就骑着车走了。
“哎,哎,江见许……”何欣悦在后面跺脚追着叫都没叫住人。
江见许不放心,理智告诉他不行,当断则断,可感情上,一见她哭泣他心都要碎了。
他就那么一路跟在哭泣的人身后不远,推着车慢慢跟着,就见到她一会抹眼泪,一会蹲下抽气拣片枯叶,一会又踢小石头,然后跑到河边看了会,看得江见许一阵紧张,握紧车把手,最后亲眼看着她跑进商场里,他提起的心才放下来,站在路许久才满怀心事地往回走。
韩舒樱回到商场二楼,坐在柜台前,越想越难过,越想越伤心,抽了下鼻子,她看了眼右下角剧本,好久都没看了,结果发现第十四场戏竟然完成了,什么时候完成的都不知道。
她点开一看。
剧本第十四场:相思相见在聚时,夜里深爱难为情。情深意重(完成)
奖励:小人参灵果一只
情深意重?情深意重怎么还会分手,虽然她好奇小人参果是什么,但知道果子应该在柜子里,现在吃不到。
她突然想起一句话,喜欢一个人就努力去追求,去爱,去表达,就算被拒绝被打击被伤害了,也不要轻言放弃,因为经历过十几次失败之后,也就消停了。
说的可真对,就是次数错了,一次就消停了,想着想着她就在无尽的伤心委屈难过中,趴在柜台上睡着了……睡得很香。
王梅过来,拍了拍她桌子:“小韩,你的信,刚送来的,海城那边邮来的。” 王梅一直听韩舒樱说她有个海城的亲戚,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海城那边的人给韩舒樱邮信呢。
“我的信?”
韩舒樱睡得脸颊红润,醒了眼神朦胧地接过,把信撕开里面有张信纸,还掉下来几张钱票。
她想起来了,她代曾祖父往海城邮过信,是曾祖父的姑妈,当时邮局的说必须要填地址,她就随手填了国营商场的地址,没想到邮递员直接送商场来了。
姑妈,不对,她应该叫高祖姑母,她惊讶地数了下,竟然有十六块,里面还有几张布票,信里问曾祖父回来没有,为什么地址是商场,妻子是不是在商场上班?另附上钱和票,说给孩子用。
没想到高祖姑母人这么好,不但邮信还邮钱和票,韩舒樱看着地址心里一动,唉,心情不好,回大杂院更难过,里面每一样东西,每一个地方都有江见许的影子,岂不是越看越难爱,他买的东西,他做的鞋柜,亲手糊的墙,还有他搂着她睡过的床……处处都是记忆。
她不想演,入戏太深,得出出戏。
不如离开鹿城去海城看看,正好海城有个高祖姑母,想到就做,她立即找到何主任,跟他说姑妈病了。姑妈要知道她这么会请假,肯定“谢谢” 她!
可她没有别的借口,何主任一看,这姑娘手里拿着海城的信,眼睛都哭肿了,这假肯定得给啊。
韩舒樱怎么说也国营商场的职工,有单位的人,虽然临时的,但何主任还是亲自带她找人,把介绍信给批下来,盖了章后,韩舒樱拿着信离开了,先跑回大杂院收拾东西,别的东西不带,剧本奖励她必须带上,小的物件她放到青色挎包里,随身携带,像布料这种大一些的,装进青色行李包里,只要有这些东西,走到哪儿她都饿不死。
临走还把小人参灵果吃了,长得像个小葫芦,奶白色的,很清甜,沙沙的口感,入口即化,韩舒樱爱吃。
把东西都装好,她吸了下鼻子,在大杂院不少人异样眼光里,提着包出了院子坐上公共汽车,去了鹿城火车站。
……
江见许自从送韩舒樱去了商场,回来后一直心神不宁,时不时看时间,想着她下班去接她,虽然不知道去了说什么,到底还要不要再见面,可就想看看……
一个大小伙一下午坐立难安。
忍不住去水房洗脸清醒下,听到水龙头洗衣服的几个人在说,“听说没……又有个为情所困的姑娘跳河了。”
“啊?”
“听说被男方甩了……想不开,捞上来人都死透了。”
那一刻,江见许心都停跳了,他突然想到妹妹被退婚后一直哭一直哭,早上时,他说了那些话后,她也哭了一路,他脑中一片空白,连盆都忘了拿,转身离开水房,回房间抓了衣服和帽子就冲下楼。
“小江,你盆!”有人喊他都没听到。
他先去了出事现场,问过同事后知道出事的不是她,那一刻腿都软了,紧接着一路骑着自行车去了国营商场,二楼柜台没人,他迈步到旁边柜台,声音有点哑,急声问:“王梅同志,韩舒樱她人呢?”
王梅看着他奇怪道:“小韩?她没告诉你吗?说是姑妈病了,找何主任开了介绍信走了……”
“走了?”江见许脸色一变,“她哪个姑妈?什么时候走的?”
“哪个姑妈我不清楚,只说看姑妈去了,还跟我开玩笑,说要是那边好,她就不回来了,已经走两小时了。”
不回来了……
江见许的心似被攥紧,有种来自内心深处的痛……他手不自觉握拳回想,她哪来的姑妈?韩家的?他查过韩兴昌档案,他只有两个兄弟,没有姐妹,江见许想到杨弘杉,杨弘杉有个姑妈,在海市!他咬牙切齿,这个杨弘杉,竟然把这个也告诉她了。
王梅只见到江见许面色焦急,说了声谢谢,转身匆忙下楼离开了。
她摇了摇头,这小韩冒冒失失的,姑妈病了这事儿怎么能不告诉小江,看把小江急的,额头都出汗了,她是亲眼看着小江同志那汗一下子冒出来了。
离开商场,外面开始下雨了,江见许顾不得雨,骑着自行车直奔火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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